何治民 江 濤 瞿州蓮
(吉首大學歷史與文化學院,湖南 吉首 416000)
從2003年到2021年,先后共有五批傳統村落入選“中國傳統村落名錄”,其中,湘西州傳統村落有172個,占入選6819個的2.5%。龍山老洞村是第五批傳統村落之一。隨著工業文明發展,傳統村落急劇減少。①近年,關于湘西傳統村落的研究成果逐漸增多,主要聚焦于保護現狀、問題方面研究。黨的十九大提出的“鄉村振興”戰略,為傳統村落的保護與發展提供了新機遇。然而,學界立足于“鄉村振興”視角,多傳統村落保護問題研究成果極少。本文以傳統村落老洞村為個案,從“鄉村振興”視角,運用歷史學、民族學等相關理論,采取歷史文獻與田野調查相結合方法,發掘湘西州土家族傳統村落現狀與問題,進而對鄉村振興背景下傳統村落保護對策進行探究。
老洞村,系湘西自治州龍山洗車河鎮下轄村之一,由謝家寨、王家寨、上老洞、下老洞、彭家寨組成。現有居民242戶996人,土家族占90%以上。全村基礎設施薄弱,以農業為主,收入水平低。傳統建筑分布廣泛,典型的土家族建筑是“吊腳樓”,吊腳樓的門窗、屋頂、檐、柱上均雕刻有裝飾紋樣。此外,該村清代謝氏家族的“四合院”尤為出名,至今還留存殘缺不全的石朝門、古天井、古院墻,古老巖坪壩及祠堂的斷墻殘瓦。為此,老洞村2014年被評為“全國少數民族特色村寨”,2016年被評為“中國傳統村落”,并列入第四批實施規劃與保護名單。
傳統村落是我國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它承載著中華民族的精神基因,是農耕文明重要的文化遺產。正如馮驥才指出:“傳統村落的消失還不僅是燦爛多樣的歷史創造、文化景觀、鄉土建筑、農耕時代的物質見證遭遇到泯滅, 大量從屬于村落的民間文化——非遺也隨之灰飛煙滅。”[1]雖然,龍山縣老洞村先后被評為“全國少數民族特色村寨”“中國傳統村落”,受到國家層面上保護與支持,但依舊存在著如產業發展、文化傳承、人居環境等方面問題。
土家族特色的民俗文化,如打溜子、毛古斯、湘西竹藝等雖被列入為非物質文化遺產。但是缺乏持續的重視,其民俗文化正面臨失傳的困境。以打溜子為例,現在,老洞村只有2名75歲以上的老人會此項技藝。這一方面是由于大量勞動力的流失,導致愿意學習非遺文化的年輕人少之勝少,使得耳洞村的傳統民俗、手工技藝等重要的非物質文化傳承受到根源上的阻力。另一方面,雖然當地政府有意傳承這些非遺文化,但是扶持的實際行動依舊不足,缺乏有效機制與行動,難以實現這些非遺文化的根本性傳承。
目前,該村的保護與更新仍然集中在傳統建筑上,村落配套服務設施的建設仍處于起步階段。由于位置偏僻,該村仍存在交通不便和缺乏現代配套設施的問題。在飲水、排水、通訊等方面已經實施了措施,但改善效果不明顯。村中未配備簡易消防器材,且沒有經過專業的消防培訓與應急演習,難以應對突發狀況。村中缺乏幼兒園、學校等基礎教育機構,使得孩童上學不便:該村孩童如需上學,需要走近兩個小時的山路。因此,為了便利孩童的啟蒙教育,村民大多選擇在鎮上經營生活,進而使得村落荒廢頹敗的趨勢更為明顯。
該村在開發的問題中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方面,老洞村開發存在的最大問題體現在村落同質化發展。實地調研中發現:老洞村的開發并沒有充分結合該村的特色,而是照搬外地發展模式;村中景點的介紹牌過于單調、簡單,對景點的歷史故事、內涵等相關信息提取不夠,沒有充分利用古村落景觀的藝術特點,沒有深層次挖掘歷史和文化內涵。另一方面,當地的開發只注重對于村落外形的改善,其對外宣傳遠遠不夠,致使村落知名度較低。目前只有龍山縣的官方公眾號和部分網絡媒體宣傳,宣傳的效果欠佳,甚至當地臨近居民對該村典型村寨也知之甚少。同時,該村也未充分利用網絡信息平臺,打造自己的歷史文化品牌,造成大量傳統資源閑置,未得到有效資金維護,乃至瀕臨消失。如老洞村遺留下來的明清時期謝家四合院,當地村民直接將其舍棄。
“伴隨工業化和城鎮化進程,打破了傳統村落千百年來自然演變的軌跡,改變了鄉村人口、經濟、社會的發展條件以及鄉村的治理結構。”[2]1李培林指出,僅2001年,有數千年歷史的傳統村落就減少了25458個。[3]1因此,充分了解造成傳統村落困境主要成因,對于其保護與發展具有重要作用。根據調查,傳統村落老洞村產生的困境主要在以下幾個方面。
“城市化與工業化的鐵律打破了城市與鄉村之間原有的平衡。”[4]工業化、城鎮化的快速發展導致農村空心化日益嚴峻。最直接地體現在當地人口老齡化,勞動力不足。據調查,老洞村戶籍總人口約996人,其中,勞動力約200人,但是常住人口不足四分之一。大量的青壯年外出務工,或考慮下一代的教育、醫療和相關配套設施等問題,多數選擇遷移至洗車河鎮、龍山縣城居住。留下的大多是老人和孩童,使得老洞村“空巢化”嚴重,造成土地荒置,農村經濟蕭條。
“在我國傳統村落保護實踐中, 一個不容忽視的現象是村落保護的主體缺失了當地原住居民, 沒有充分發揮當地居民參與保護的積極性。”[5]據調查,老洞村特色產業如:蜂蜜、臍橙等生產個戶分散、產量低,村民沒有意識進一步合作,發展集體經濟,擴大生產規模。產品停留在原材料水準,未形成完備的食品加工產業鏈,利潤較低。面對精準脫貧、對口幫扶、鄉村振興等政策機遇,部分村民的理解能力和接受意識不強,依然停留在傳統的耕作觀念上,造成村民對村落整體保護意識的淡薄。
“1986年1月10日, 在廈門市八屆人大常委會第十八次會議上, 時任廈門市委常委、副市長習近平就提出, 需要警惕對歷史文物的‘建設性破壞’”。[6]如今,古建筑修繕大部分未能真正做到“修舊如舊”,對文物的定位不精確,方向偏離保護的正軌,反而采取過分追求商業利益的“修復”方式。許多古建筑被刻意翻新,以致流失其歷史風韻,進而利用開發價值降低,造成大量廢棄。如老洞村謝家四合院,當地村民直接將其舍棄,這實際上是對古建筑的另一種破壞,損害了古建筑的文物價值。
首先,老洞村地處武陵山區,四面環山,路途偏遠,交通不便,目前,該村道路狹窄,路寬僅2米,易造成道路擁擠,不利于大宗車輛的通行。且因路段維修資金不足,地處山谷坡地,雨天極易發生山體滑坡。據調查,該村通往洗車河鎮的道路只有一條,村鎮距離長,車程久,通往縣城需開車幾小時。交通通達度低,削弱經濟的輻射接受能力,制約該村的產業發展與產品商品化發展。其次,該村以第一產業為主,產業結構不均衡。傳統的自然經濟十分脆弱,農業生產受氣象因素影響較大,一旦遭遇災害性天氣,將嚴重影響農作物產量。同時,林木廣布,山地坡度大,且耕地面積少,呈零散分布格局,難以進行機械化集中耕作,不利于向現代化農業轉型。
黨的十九大提出了鄉村振興戰略,為傳統村落的保護開發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歷史機遇。“激發了傳統村落新活力,為傳統村落發展構建了新型城鄉關系,加速農業農村現代化進程, 是解決當前農村社會發展不均衡、緩解農村發展主要矛盾的有效措施, 為鄉村持續健康發展描繪了嶄新藍圖。”[7]因此,鄉村振興戰略為武陵山地區傳統村落的保護與發展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機遇。
1.強化政府建議、管理、支撐功能:學者盤小梅等人(2016)強調政府對于村落保護的作用“要科學編制傳統村落保護與發展整體規劃,加強頂層設計,明確傳統村落保護與發展的建設宗旨、發展意義、主要目標、重點任務及保障措施等,提升保護與發展的層次和水平。”[8]因此,政府在保護傳統村落方面,應是一位建議者和支持者。首先,需要將文化決斷的權力讓渡于當地村民,實現村民文化自決。其次,注重發揮政府作用,對當地村委提出指導性意見,協調民眾與村委的關系,引導傳統村落的保護和發展。再次,完善“村落保護責任制”,制定相關的法律法規或政府細則,重點搶救瀕危特色村落,并加強其發掘、研究、展示、傳承、利用過程,建立保護數據庫。最后,加大對傳統村落的公共文化服務建設,形成文化保護的長遠機制,為村落文化保護提供有效的財力、智力等多方面的支持。
2.專家學者智力支持、理論設計:傳統村落的保護需要得到專家學者的智力支持。老洞村是貧困型特色古村落。“貧困型傳統村落發展應遵循“四生”( 生存、生產、生活、生態)理念,其中生存是首要的,如果沒有最基本的生存環境,則無法談及生產、生活和生態。”[9]因此,保護傳統村落應當結合該村的民俗特色,組織文史專家等專業人士,深入挖掘古村落的歷史文化、名人故事,形成文字,并通過圖書、故事冊等形式出版,保存與傳播該村的人文底蘊。同時,該村應積極主動邀請各領域的學者,對其展開深度調研。針對其面臨的困境,立足人文與自然科學的不同視域,結合當地的民俗文化與現實需求,克服當地發展短板,提出更為系統、完善的傳統村落保護方案。
1.建立檔案,精確保護對象:“目前少數民族村落歷史建筑的建檔工作, 利用先進的信息技術對這些歷史建筑檔案進行數字化搶救、修復并提供數字化利用不失為一種較為理想的保護方法。”[10]針對該村大量傳統建筑荒棄、文化傳承斷層的現狀,需要當地政府進行頂層規劃設計,統籌全局。但是也需要采取建立檔案的形式,明確“一村一檔”,進行全覆蓋、深層次的傳統村落普查,精確收集對象。對具備當地特色的古建筑、古樹、古文化掛牌保護,對其內在價值進行準確分析,推動其保護工作進一步標準化、規范化建設。
2.嚴格保護村落傳統建筑:在了解村落的歷史文化背景同時,把握其區位格局與整體風格。 在后續的修復建設中,要保持和延續傳統村落的整體風貌,進而實現村容風貌的統一。 突出保護民族傳統建筑,有計劃地修復傳統村落,以此為基本載體,建立地方民族文化博物館。 同時,對與村落歷史風貌相沖突的建筑,要采取相應的整治措施,使其與傳統風貌相協調。 此外,還應注意保護建筑附屬空間的歷史風貌,如庭院空間尺度、傳統地面材料等。
3.完善基礎設施建設:從榕江的晚寨村,到云南的翁丁老寨,大量的傳統村落均被火災毀于一旦。究其原因:當地基礎設施建設尚處于滯后狀態,或防護的意識狀態薄弱,難以應對突發性狀況。為規避該村八寨陷入相同的困境,應當完善當地的基礎設施建設,遵守“方便村民生活、提高環境質量、促進持續發展”的思路,合理規劃基礎設施,如增加消防器材等公共設施的配備。同時,訓練一批消防應對嫻熟人才,培養一批文化遺產修繕的技術人員。結合古村落特點,因地制宜,尋找最佳的技術途徑,節省用地和投資、運行費用。
1.打破文化傳承限制:在村落物質載體的保護基礎上,還應當注重民族文學、藝術、歌舞等精神文化的傳承。[11]通過利用文化遺產申報或列入保護名單等形式,給予其發展廣闊的平臺,讓其展現自身民族文化。以土家族為例:被譽為原始戲劇活化石的“茅古斯”;祭祀的土家族梯瑪;均是土家族優秀民族文化。同時,應當增加當地的民俗教育課程,使土家族文化進入課堂的學習,加強年輕一代對自身文化傳統的深入理解與認同,筑牢文化傳承的根。
2.重塑鄉風鄉賢文明:在村民品行和道德塑造過程中,廣大鄉賢引導村民的日常行為。傳統村落的保護與傳承,離不開鄉賢文化的示范作用。現實生活中,需要營造“尊賢重道”的社會氛圍,推崇熱愛家鄉的鄉賢。首先,切實保障鄉賢返鄉得到政府的支持。例如,解決住房難、讀書難、看病難等問題。其次,搭建鄉賢與村民交流互動平臺,觸動遠在他鄉“鄉賢”的文化回憶與身份認同。培養一批縣志、村志、族譜、家譜文化研究人員,深入村落,挖掘、搶救歷史物件、口述資料、傳統民俗等。 最后,構建一種三元一體的體系結構——鄉賢講好村落文化,喚起村民文化記憶與主體意識,重拾文化自覺。
3.強化村民主體意識:傳統村落的保護主體是村民,該村應當采取“就地保護”,而非“遷移保護”。因此,在發掘傳統村落文化遺產的同時,更需要關注廣大村民的生產生活習俗的保持。在傳統村落中,應當保留原有的居民,激發其積極性與創造性,平衡保護與發展的關系,摒棄原有形式主義的思維,克服繁瑣的程序性過程,以解決現實問題為導向。
1.挖掘文化特色,打造文化產品:面對老洞村文化斷層的現象,應當挖掘當地土家族文化特色,將文化優勢轉化為經濟發展動力;對土家族文化資源充分利用,如“打溜子”“手擺舞”“土家織錦”等,不僅能推動傳統藝術的傳承與發展,擴大土家文化影響力;而且可以擴大就業,提升當地村民收入水平,延長旅游業的產業鏈,有利于經濟與文化的協調發展。
2.整合當地資源,建立農業合作社:該村產品由于地形阻隔,生產分散;且產品停留在初級階段,成品的利潤低。為此,應建立農村合作社,以整合現有資源,與政府的扶持有效對接。同時,進一步開拓市場,擴大規模經營,吸納一批產銷大戶,為當地農業結構的調整獻計獻策。村里有大量閑置土地,為充分利用土地,提高經濟效益,可與外界企業溝通協商:將村內部分閑置土地租借,進行黃桃,臍橙等經濟作物的種植,形成產業化、規模化、專業化的發展趨勢。同時,對荒棄的傳統建筑民居進行修繕、改造,并以此為基點,發展農家樂等多形式的經營。將其納入第三產業發展體系下,實現閑置資源的合理配置,筑牢經濟發展的根基。
本文以鄉村振興為背景,從洗車河鎮老洞村田野調查出發,結合鄉村振興“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的總要求,重點考察湘西土家族傳統村落老洞村保護發展所面臨的困境及成因,通過梳理村落歷史特征和資源特色,研究發展策略。最后,發現了土家族村落保護與發展中存在的問題,且探討了土家族傳統村落所面臨的困境的成因,進而提出可行性建議,希望促使土家族傳統村落保護與發展走出困境,探尋一條傳統村落保護與發展的新路徑,進而促進民族地區的鄉村振興發展。
注釋:
①據2012年10月22日《新聞縱橫》報道,中國文聯副主席、國務院參事馮驥才透露,相關部門最新的統計數字顯示,隨著現代化、城鎮化、工業化的突飛猛進,自2000年至2010年,我國自然村由363萬個銳減至271萬個,10年間減少了90萬個自然村,其中包含大量的傳統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