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語對現代漢語異化作用的語用分析

高 頻

(蘭州財經大學外語學院，甘肅 蘭州 730101)

0 前言

語言自身內部的強大動力驅使其發展變化，除此以外，我們亦不能忽視外來語言文化的影響。石定栩(2003)在研究中提出，交流是語言的基本功能，而交流將反向影響語言本身，這種影響不僅包括了語言元素，如詞匯、語音等，也包括了對語言結構的影響，如對語法的影響。”[1]由此看出，在當下人類語言的發展過程中并沒有完全獨立于外界的成熟語言體系，進而可以證明全部的語言體系均建立在彼此的相互影響下，而這種影響是客觀的、不可避免的。

隨著全球文化不斷交往和接觸，反映外來文化的外來語普遍出現在人們的日常社會文化生活中。有學者認為，后殖民主義是目前學術研究的顯學，在這樣的國際環境下，發達國家的強勢語言(如英語)使得相對落后或邊緣的國家和民族的語言變得陌生化和非純化，這是當代文化全球化的一個重要的特點。[2]從了解文化和語言的角度來看，學習外語的目的在于日常對外語的應用需求，這種需求往往并不是語言本身，而是對內容的一種需要。比如通過學習外語可以使我們在沒有字幕的幫助下看懂一部電影。而實際的需求則體現在對電影內容的認同上。這就使得人們在應用外語的過程中必然將部分國外文化的內容及價值引入到我們的生活當中，進而成為我們對世界認知或行為習慣的一部分，這也是產生漢語異化的根本原因。

1 英語使漢語產生異化現象

歷史上，我國曾經有兩個大批量吸收借詞的時代，主要是指漢唐時期和“五四”前后。這兩時期均存在急劇增加的漢語借詞現象和使用頻繁的字母詞現象。在現代漢語的發展過程中，一場前所未有的巨大變革正在發生著，英語對漢語產生了越來越大的影響就是其中一個十分顯著的現象。

一是漢語中大量借用英語外來詞語。語言作為文化的載體，在國際交流過程中必然會對外來詞匯進行使用。中國傳統語言以單字為基本的內容載體，而詞語中多種詞源均來源于外語。如警察、派出所、野餐等，通過借詞的方式不僅有效拓展了漢語的詞源，也使得國際交流中的詞義表達更為準確。而近幾十年來，現代漢語中的外來語大多數都來自英語，這不僅因為英語是中國對外交流中使用的第一大外語，更在于英語是世界上使用最為廣泛的語言之一。

二是漢語句式結構和表達方式英語化。我們可以看到，日趨流行的一種做法是，一些有著英語基礎的國人，不管說得對不對，都喜歡拿腔拿調地拽上幾句英語，認為那是洋味兒十足的表現。然而，這一現象在英漢交際中是不對稱的一種表現。從語言本身來看，英語世界由于技術在近現代的領先性，在詞匯豐富度上存在一定的領先；在語言之外來看，英語世界相較于近現代中國而言較為先進，這也奠定了當前英語的“強勢”狀態。

當然，英語對漢語的“強勢”影響并不是唯一的現實存在，事實上是，英語在與全球各個語種的接觸中都顯現出類似的“強勢”表現，這是語言發展歷史必然的結果。我們知道，語言是一個動態的流變系統。語言系統是人類在人際交流時表達思想情感的符號系統，客觀現實和社會生活的新詞匯便打破原先靜態的局面，從而產生變異。大量引進的外來詞必然會導致現代漢語在一定程度上的異化。這種異化會反映在現代漢語的語音、詞匯、語法、語意甚至書寫等各個層面。

1.1 讀音的異化

漢字屬于表意文字，具有通過讀音表意的特征，傳統的漢字其本身多多少少地會表示一定的意思。但是，音譯及音意結合的外來詞不僅借用了其它語言的發音成分，而且缺少了漢字的表意性特征，使得漢語中某些字詞的形意識別的通道缺失，這從整體上異化了漢語自古以來的讀音體系。例如，電視節目中的“脫口秀(talk show)” ；飲食中的“色拉(salad)”“咖啡(coffee)”“巧克力(chocolate)”“芒果(mango)”；家具中的“沙發(sofa)”；情感上的“羅曼蒂克(romantic)”；通訊中的“伊妹兒(e-mail)”；娛樂中的“卡通(cartoon)”；交通上的“巴士(bus)”都是直接從英語單詞的讀音而來。

此外，字母詞的出現也是漢語讀音上的一種異化現象，它們打破了漢語以往形成的翻譯外來語的內部機制，即“先意譯，不行再半音半意，不得已再音譯”；而是開始直接引用了拉丁字母書寫的外來語。這種對外來語翻譯認識的變化使得現代漢語同時承擔了表意與表音的雙重“身份”與功能，進而形成了與英語的鮮明對比，同時也正是由于此種“雜交”的狀態客觀上增加了漢語體系中字母的影響，為影響力的持續發酵奠定了必要基礎。

1.2 詞法的異化

全意譯的外來詞保持了受借入語言的各種規則對其的約束性，因而借入語的獨立性沒有受到影響，但是它們中很大部分在意義上已經與漢語原意不同了，或者它們的組合方式與現代漢語的語言規律不相符。從現代漢語的角度來看，這種變化無疑是對漢語詞匯的異化現象。例如，我們引進了“藍領(blue collar)”和“白領(white collar)”，但是它們的引進概念與我們的傳統概念就有很大差別，不再是指藍色和白色的衣領。再比如，“軟飲料(soft drink，指不含酒精的碳酸飲料)”和“軟推銷(soft selling，指用不易察覺的方式推銷)”，這些組合中的“軟”與我們漢語中“軟”的基本含義不同，其組合當然不符合漢語的表達習慣。

不僅如此，英語影響現代漢語的另一個趨勢是，現代漢語中借用的外來詞的詞義會因英語詞義的變化而發展出更多的詞義。比如：英語詞匯“E-mail”被現代漢語借用，表達為“電子郵件”，但是它有別于傳統意義上的郵局遞送的郵件，專指電腦傳播的信息，故而“電子郵件”中“郵件”一詞的意義發生了流變。

而且，有些漢語詞匯由于受到英語的“強勢”影響，它們的詞類也開始發生轉化。例如：

(1)在調查中，一半以上的人害羞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

例(1)就是受到英語“ashamed that”的影響，原本是形容詞的“害羞”在此例句中被動詞化了。

1.3 句法的異化

何燁(2004)通過對語料進行歷時對比分析，也發現英語的影響確實波及到現代漢語的句法層面，導致漢語句子長度的增加，尤其是長定語的出現以及中心名詞的變化(人名和人稱代詞用作中心名詞)。[3]

由于受到英語句式的影響，尤其是定語從句、同位語從句和狀語從句的影響,現代漢語的定語和狀語位置開始趨向于后置化。熟悉英語的人都知道，英語的定語和狀語位置都是比較靈活的，既可位于中心名詞或中心動詞之前，也可位于中心名詞或中心動詞之后，而且為避免句子頭重腳輕的情況發生，英語中起修飾作用的定語從句和同位語從句總是后置化。然而，規范現代漢語中的定語和狀語的位置應處于中心詞之前，且一般較為簡短。例如：

(2)現在是適當時候說出事實真相了。

(3)本周接到投訴超市有欺詐行為。

(4)It is time to speak out the truth.

(5)It was complained that the supermarket deceived customers this week.

(6)現在是說出事實真相的時候了。

(7)這一周接到了超市欺詐顧客的投訴。

例(2)和例(3)兩句漢語句子中明顯出現了定語后置化的現象，這都是受到了英語句式的影響。例(2)是仿譯英語句式例(4)，其標準漢語應為例(6)；例(3)是仿造英語句式例(5)，標準漢語應為例(7)。由此看來,定語后置化已成為現代漢語語法發展中新的趨勢,這對于如何規范現代漢語的句法規則產生了很大的影響。

由此可見，英語的影響確實使得現代漢語的句法結構發生了一定的異化現象。

2 現代漢語異化的語用原因

中西文化交融使得外來語(借詞)大量的被引入現代漢語。漢語借詞自古就有，當今世界各國交流日益頻繁且更為開放的社會體系中，就必須要有一種開放的語言系統與之相適應。交流中的相互引用與影響是一種必然趨勢，甚至這一進程可以代表文化對世界的融入程度。人們的交流已經不能滿足于原有的漢語詞匯體系，借詞則可以很好的解決原有語言體系中詞匯量不足的問題，也能夠增加語言系統的豐富程度。特別是在經濟領域和科技領域中，大量外來語的出現也反映了我國人民經濟生活的巨大變化和科學技術突飛猛進的發展。值得注意的是，在科技領域里漢語的表意傳達具有不可替代的優勢。

2.1 中英文混用體現了個人語用習慣和偏好

英語對現代漢語在語用層面的強勢影響主要表現在漢語口語中英漢混雜使用現象比較普遍。[4]從中西文化不斷交流以來，英漢兩種語言就有著很多接觸，語言混雜現象也從未間斷過。最初人們使用英漢混雜語言形式是工作和生活環境要求下不得已而為之，可現如今使用英漢混雜語言形式卻更多地是人們自己主動的選擇。英漢混雜語言形式體現了人們的個人語用習慣和偏好，主要存在于某些受英語文化影響較大的行業內，比如廣告、媒體、電影電視等行業。

字母詞的使用是現代漢語中中英文混用的突出表現，這符合語言使用經濟原則，也體現了一種術語國際化的需求，尤其是以縮略語為代表的字母詞匯體系在漢語中的應用。如WC(衛生間)、PC(個人電腦)、APP(基于移動互聯網智能設備的應用軟件)等。在英漢對比與翻譯的過程中，由于有些中文動詞短語結構比對等的英語動詞復雜，或者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語意缺損或增添，人們往往不會堅持采用該英文在中文的對應詞而是以英語原文代之，從而忽略了本族語的純潔性，造成語碼轉換的語言現象。例如：

(8)請你email給我吧。(請發電子郵件給我吧。)

(9)我會call你。(我會打電話給你。)

(10)你check in 了嗎？(你辦好登記手續了嗎？)

從上述案例中不難發現，簡單的英語單詞在漢語中的引入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增加表達的便捷度。同樣，此種便捷多應用于口語，并可以進一步簡化。以案例(8)為例，其最簡單的表達可以進一步縮減為“email我”，在口語體系中并不影響意思的表達。當然，此種方式也僅僅是能夠在口語表達中得到一定的應用。

在某些特殊的情況下，說話人還可以通過語碼轉換有意識地選擇聽眾，讓身旁聽不懂英語的人無法知曉他們談話的內容。

2.2 漢語話語表達方式的質變

在日常生活中，我們經常能夠聽到一些表達方式，它雖是地道的普通話卻讓人感到洋味兒濃厚。比如：

(11)——晚安！(早安！)

——晚安！(早安！)

(12)——你真是太有才華了！

——謝謝！

(13)——周末我們去郊外怎么樣？

——好主意！

上述案例中雖然是完全采用了中文的詞匯與表達方式，但是其內所包括的主要思想則來源于英語。比如，例(11)互道“晚安”是英語中典型的問候語；例(12)中對于恭候語的反應也并不符合我們漢語的表達習慣，中國人通常會采取一種“自我貶低”的方式作為回應；例(13)中對提議做出評價顯然是英語“Good idea”的漢語化用法。這些表達方式的改變，正是漢語深層次——語用層次變化的結果。

2.3 外來委婉語使人們價值觀發生變化

委婉語的使用存在一定的隱晦性，此種隱晦與中國文化相輔相成，這也使得部分委婉用語在漢字文化體系中被廣泛的應用。如WCwater closet(衛生間)的縮寫，這一觀點已經成為了中國人的普遍共識；No.1(一號)在英語體系中是“小便”的委婉表達。在漢語體系中也引入了此種方式，結合中國的文化傳統以“大號”“小號”分別代表了大便與小便。此類的委婉語在漢語中使用越來越普遍，進而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自身價值觀的變化，也可以認為英語通過語言切實地影響了中國人群的價值觀，使得其對于西方文化的認同感顯著增加。

3 如何看待現代漢語的異化現象

漢語擁有超過五千年的歷史，早在秦始皇“書同文”下便在書面形式上得到了最大程度的統一。后續的語言發展便伴隨著與世界的交流及自身的科技、文明發展。基于此，在看待當下的漢語異化顯現時，更應該以一個包容、開放的態度來主動迎接挑戰。與此同時，需要肯定的是語言之間的影響與異化得力于具體的交流，因此影響也必然是相互的。有些人多少有一些“文化優勢論”的心理，擔心外來語會影響漢語的純潔度和未來發展，其實這種狹隘的民族觀念恰恰會影響漢語的發展。從語用學的角度來看，語言的產生是人們的交流需要，因而必須滿足交流是對語言的基本要求，這樣的語言才具有生命力，才能隨著當今國際交往在廣度和深度上不斷加強而得到發展。一方面，我們要適時適量地借用而非濫用英語外來語(借詞)，特別是與科技相關的專業詞匯和與生活消費相關的文化詞匯；另一方面，我們要保持現代漢語語法的相對穩固性，盡量少用英語的句法結構，避免現代漢語語法結構的陌生化。

當前中國經濟與科技迅猛發展，在越來越多的領域中完成了超越，此種超越勢必會形成漢語相對于英語的優勢地位變化，在其他語言中我們也會見到更多的漢語外來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