蹭王

吳嫡

張東來和妻子林麗住在一個中檔小區(qū)，小區(qū)居民的整體素質較高。

這天晚上，張東來正在家玩手機，有人敲門。開門一看，是個中年男人，皮膚有點黑，衣服有點皺。中年男人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是隔壁的，我叫王有財，今天剛住進來。”

一聽是鄰居，張東來友好地笑了笑，問：“王哥啊，你有啥事？”

王有財搓著手說：“那個……我剛住進來，還沒裝寬帶呢。你看……能不能先借用一下你家的無線網(wǎng)絡？我晚上得跟人視頻，咱樓里手機信號不太好。”

張東來覺得可以理解，就把無線網(wǎng)密碼告訴了王有財，王有財連連道謝后走了。

關上門，妻子林麗說：“隔壁這家原來住著個小伙子，咋換人了？你把無線網(wǎng)密碼給他，沒關系嗎？”張東來笑了笑說：“你看他的樣子像黑客嗎？”林麗也笑了，沒當回事。

過了幾天，林麗下班后到小區(qū)門口的菜市場買菜，見大蔥新鮮，就買了一捆，并讓賣菜的把蔥葉砍掉。話音剛落，就聽身后有人說：“大妹子，這蔥葉你不要的話，給我行不？”

林麗轉頭一看，愣了：“你不是隔壁的王有財嗎？”王有財也一愣，隨后一拍大腿說：“我說有點眼熟呢，原來是鄰居啊。”

林麗把砍下來的蔥葉遞給王有財，問：“你也來買菜啊？”說著，她看看王有財手里的塑料袋，除了幾片蔫了的菜葉，就只有幾個饅頭。

一旁賣菜的忍不住哼哼道：“他買什么菜！他天天下班就跑過來，除了撿我剝下來的菜葉，就是盯著人家買蔥的。這天天吃蔥葉，他也吃得下去？”

王有財拍拍塑料袋說：“蔥葉蘸大醬，菜葉做個湯，饅頭吃著噴噴香。”林麗啞然失笑，這也太節(jié)省了吧，靠蹭蔥葉就行？

別說，林麗每次下班去買菜，都能看見王有財在菜攤旁等著，就算林麗不買蔥，總有其他不要蔥葉的買蔥人，王有財回回都能滿載而歸。

林麗回家后，忍不住對張東來說：“隔壁老王也太摳門了吧，我就沒看他買過啥菜。”張東來笑道：“他那戶型一百多平方米呢，就算不是他買的，是租的，一個月租金也得四千多塊。舍得租這么貴的房子，能舍不得吃口菜？說不定人家只是在吃的方面習慣了節(jié)儉。”

過了一陣子，天氣漸漸冷了，各家各戶都開始自行燒壁掛爐取暖了。林麗比較怕冷，因此燒得比較早，溫度也設得略高。

燒了幾天，林麗看著燃氣表，皺眉道：“這燃氣爐是不是有點問題啊？今年怎么感覺比去年費氣呢？”張東來毫不在意地說：“這你也能感覺得出來？剛開始燒，費氣是正常的，等過幾天屋里溫度恒定了，就好了。”

到了周末，張東來陪林麗回丈人家，住了兩天才回來。到家時天已經(jīng)黑了，一到家門口，就見王有財正在門口轉悠呢，一臉著急的樣子。見他倆回來了，王有財頓時高興起來：“兄弟，我看這兩天無線網(wǎng)的信號沒有了，想過來問問你，你也沒在家……”

張東來有點哭笑不得，臨走時，他把家里的電源開關關了，無線網(wǎng)信號自然沒了。他有點納悶：“王哥，你搬過來都三個月了，寬帶還沒裝上啊？不就打個電話的事嗎？”

王有財搓著手，“嘿嘿”笑著說：“兄弟，我不干別的，我也不會下載東西，我、我連電腦都沒有，就是每天晚上要跟人視頻，其他時間也用不上，裝寬帶實在劃不來……”

聽對方這么一說，張東來趕緊開門進屋，把電源打開。王有財見無線網(wǎng)信號恢復了，樂呵呵地跑回屋，迫不及待地打起了視頻電話。

張東來苦笑著搖搖頭，林麗皺著眉說：“看這架勢，他是不打算裝寬帶了，你要不要改密碼？”張東來說：“算了吧，寬帶閑著也是閑著，你沒看新聞嗎？還有孩子蹭鄰居網(wǎng)絡上網(wǎng)課的呢，人家鄰居不也沒說啥嘛。”

林麗撇撇嘴：“他那是聊天，跟孩子上網(wǎng)課能比嗎？你看看蔥葉的事，這人就是占便宜沒夠兒。” 張東來也沒再反駁了。

這天，燃氣公司的人來敲王有財家的門，說要檢查一下燃氣表。王有財打開門，有點緊張地問：“為啥要檢查？”

燃氣公司的人說：“根據(jù)后臺上傳數(shù)據(jù)顯示，您的燃氣表數(shù)據(jù)異常，我們擔心有故障，引發(fā)安全問題，所以上門檢查一下，希望您能配合。”

王有財只得讓人家進屋了。剛好敲門時，林麗和幾個鄰居在樓道里聊天，他們對王有財家都十分好奇，趁著這個機會，紛紛來到門口往里張望。

大伙兒驚訝地發(fā)現(xiàn)，屋里收拾得一塵不染，極其干凈。不過，大伙兒把腦袋伸進屋里的第一感覺是，好涼！絕對不是北方冬天室內(nèi)應有的溫度。很快，燃氣公司的人檢查完燃氣表了，他吃驚地看著王有財說：“表沒問題，看來你是真的沒怎么用燃氣啊！”

樓上的鄰居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今年這么費氣呢，原來腳下的屋子沒燒暖氣啊！”樓下的鄰居也郁悶地說：“你是腳下，我是頭頂，一樣的。”林麗倒沒說話，心想：原來我一開始感覺今年特別費氣，問題出在這里啊。

看著鄰居們的目光，王有財顯得很不好意思，雖說他不燒壁掛爐是個人自由，但在這種高層建筑里，他其實就是在蹭上下左右鄰居的暖氣，雖然達不到自己燒的溫度，但多穿點，被子蓋厚點，也不至于凍壞。他張了張嘴，到底還是沒說出啥來。鄰居們也小聲議論著散了。

但不管大家怎么議論，王有財照樣蹭網(wǎng)、蹭菜葉、蹭暖氣，鄰居在背后偷偷叫他“蹭王”。

轉眼冬去春來，春走夏至，人們已經(jīng)習慣了“蹭王”的存在。忽然有一天，“蹭王”挨家挨戶地敲起了上下左右鄰居家的門，門打開后，他就把一筐雞蛋、干木耳、干蘑菇給人家放在地上，還有一個女孩跟在他身后，幫他拿東西。

鄰居們都驚呆了，“蹭王”怎么忽然大方起來了？王有財指著女孩，興奮地對鄰居們說：“這是我閨女，剛考上了重點大學！”

鄰居們似乎明白了什么，紛紛從家里拿出東西回贈，還有人想包個小紅包，但都被王有財拒絕了。他搓著手，不好意思地說：“這一年多，我光蹭你們的東西了。我閨女說開學前來看看我，我特意讓她帶點東西來，孩子拿不動多少，都是老家自產(chǎn)的，算是小小的心意。”

聽他這么一說，鄰居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林麗快人快語，問出了大家憋了很久的疑問：“王哥，這房子是你買的還是租的？”

王有財笑了笑說：“哪買得起啊！我媳婦身體不好，干不了啥活，就在家照顧孩子。我在這城里打工，盡量省下錢寄回家去。”

張東來納悶地問：“這么說這房子是你租的？租金也不便宜啊！”

王有財搖搖頭說：“這房子是我遠房親戚的。他出國留學去了，因為裝修得很好，家里也不差錢，就不打算租出去。但他又擔心長時間沒人住，對房子不好，就讓我來給他看房子。房子白住，打掃干凈就行。我不怕冷，不怕熱，不燒暖氣，也不開空調(diào)，但每天要跟媳婦和孩子打視頻電話，得讓她們放心，我在大城市過得很好……”

王有財最后說：“再過些日子， 親戚要回來了，我也該走了。求大家一件事，別跟他說我這么摳的事，白住人家房子，別再給人家丟臉。”

鄰居們的眼圈都紅了，張東來大聲說：“王哥，你不丟人，你是真爺們！”

（發(fā)稿編輯：朱虹）

（題圖、插圖：陶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