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在埃及回響
——訪人民日報社駐中東中心分社首席記者黃培昭

本刊記者 付冰冰

“保護文物功在當代、利在千秋。”《中共中央關于黨的百年奮斗重大成就和歷史經驗的決議》強調，要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增強全社會文物保護意識，加大文化遺產保護力度。2022年是黨的二十大召開之年，也是全國各族人民邁上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新征程、向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進軍的開局之年。站在承前啟后的新百年歷史起點上，如何推動我國的文物保護工作更上一層樓？放眼國際社會，有哪些經驗可供參考？人民日報出版社日前出版了《埃及：文明的回響》一書，本刊采訪作者、人民日報社駐中東中心分社（開羅）首席記者黃培昭，聽他講述對文明傳承的觀察與思考。

記者：您的新書《埃及：文明的回響》記錄了埃及對待文物的態度和保護文物的措施，時至今日，這些保護方法奏效嗎？

黃培昭：作為文物大國，埃及2022年一如既往地傾力保護自己的文物。主要體現在兩方面。

一是最高領導人親自“掛帥”，高度重視文物保護工作，并有針對性地作出指示、批示。

例如，2022年4月2日，埃及總統塞西會見埃及總理馬德布利以及旅游和文物部長哈立德·阿納尼，部署文物保護工作，尤其就今年擬正式對外開放的大埃及博物館事宜作出了重要指示，要求大埃及博物館“設備一定要齊全、先進、一流”，博物館的陳列“要體現古埃及文明的偉大、獨特和高貴”等。

二是埃及的考古和文物保護一直齊頭并進、密集進行。

今年4月24日，埃及旅游和文物部長阿納尼透露，目前，來自世界各國的230個考古隊在埃及境內進行考古作業，而且成績斐然。埃及最高文物委員會秘書長穆斯塔法·瓦齊里說，今年3月，在開羅附近著名的薩卡拉考古區發現了5座古墓，這一重要發現令人矚目。5月，一支埃及考古隊在埃及南方索哈杰省發掘出85座古代墓葬，成為近期又一重大的考古收獲。這些彌足珍貴的考古發掘，被悉心保存、呵護、珍藏和研究，使埃及考古與文物保護融二為一，相得益彰，相互促進，凸顯埃及本年度繼續在文物保護的道路上踔厲奮發、篤行不怠的姿態。

是的，通過多年堅持不懈的努力和實踐，埃及通過“價格杠桿限制人數”“保護文物肖像權、收取金字塔版稅”“古跡保護法案”等做法，在文物保護方面收到了預期的效果。現在，文物保護的意識和觀念不但在埃及全國蔚然成風、方興未艾，而且在具體行動上也大多落到了實處，整體形勢還是不錯的。

記者：您的書中既提到了埃及燦爛輝煌的過去，也描述了埃及動蕩波折的曾經。請您從埃及的角度出發，談談人類文明傳承。

黃培昭：書中《莫讓文化在社會動蕩中呻吟》一文寫到的政治動蕩、文物生態失衡、文物走私和文物犯罪叢生等，是埃及特定歷史階段，即所謂“阿拉伯之春”或“阿拉伯革命”之后一段時間內出現的怪象、亂象。

黃培昭在位于埃及開羅南部孟菲斯古城的一座獅身人面像前留影。（受訪者供圖）

事實證明，沒有政治的穩定和國家整體形勢的安寧，文化和文物保護就無從談起。“阿拉伯之春”應該稱為“阿拉伯之冬”，它是在西方民主思潮蠱惑下，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而起的，嚴重破壞了國家的穩定和政治安全，也使經濟遭遇寒冬，發生嚴重倒退，還使文物連帶受到殃及。

好在那場鬧劇和亂劇很快結束了，對文化生態、文明景觀和文物保護等造成的破壞性影響，也局限在所謂“革命”之后的特定時間段。隨后，雨過天晴，尤其是現在，隨著埃及形勢的持續穩定，“文化在動蕩中呻吟”的怪象已成昔日景觀。這是十分令人欣慰的。值得一提的是，埃及文明、埃及文化不但屬于埃及本國自己，而且屬于整個世界，它是人類文明的共同結晶和集體榮耀。這一點，埃及人也深有同感。從這個角度說，保護好埃及文化，就是保護好了世界文化，守護好了人類共同的文化財富和文化傳承。

記者：作為四大文明古國之一，埃及現在的文化格局、文化生態、文化觀念是怎樣的？青年一代在文化思潮的審美和認知如何？對其他文明古國有哪些警醒和借鑒價值？

黃培昭：埃及作為世界四大文明古國之一，對自己的文化定位、文化地位、文化品格、文化格局和文化生態等，一直有著清醒的認識。

不但處廟堂之高的政治家們、學識淵博的知識分子們，就是居江湖之遠的普通百姓和蕓蕓眾生，也為本國文化的輝煌燦爛和歷史的源遠流長引以為豪。這一點，記者平日里在與埃及人打交道的過程中，有著切身的體會。這種發自內心的文化自豪感和強烈的民族自尊心，值得其他文明古國借鑒和學習。

另一方面，埃及青年一代在“革命”后的一段時期，心理上存在著迷茫和失落，甚至讀書的人都沒有“革命”以前多了。這種現象引起有識之士的擔憂，呼吁青年一代重塑自我，煥發青春，在民族自豪感和文化自尊中鳳凰涅槃、浴火重生。

應該說，眼下埃及青年一代已經回歸正道，成為埃及文化建設、文化思潮、文化審美的生力軍和主要踐行者。這種可貴的回歸以及對傳統文化的再認知，對其他文明古國也有著某種警示和啟迪的意義。

記者：如圖書書名所言，埃及文明的回響在哪里？包括埃及在內，文明古國保護本民族文化DNA需要哪些層面的人群共同努力？如何保護這份珍貴的不可再生財富？

黃培昭：按照《現代漢語詞典》的解釋，“回響”的意思就是“回聲”。埃及文明的回響，指的是曾經璀璨奪目的埃及古文明在今天發出的雄厚回聲和深沉回音。

這種回聲、回音發自歷史深邃處，發自民族自尊心和文化自豪感，是最令埃及人引以為榮的。

試想，如果刪除了熠熠生輝的文明、文化，埃及還會是世人心目中的那個埃及嗎？它的地位、影響和軟實力恐怕將大打折扣，甚至會不可想象地一落千丈。

這從一個側面啟悟我們，文化是需要用力、用心乃至用情保護的，因為它是一個國家的閃亮名片，關乎國運和前程。

文化保護的大軍，應該來自社會各界，應該上下勠力，共同而為，這樣，才能凝聚、構筑起共同的聲勢和力量，聯袂承擔起護佑民族文化DNA的光榮使命，從而使不可再生的寶貴財富世世代代賡續、傳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