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禮輝

2022年3月9日,福建泉州,在晉江一家紡織工廠智能化生產車間,工人在巡視管理機臺。圖/視覺中國
2010年以來,中國經濟的結構性轉型升級逐漸深化,傳統產業見頂回落,國民經濟的增長速度開始放慢。國內生產總值(GDP)增速在2011年為9.2%,告別了2010年之前10%以上的超高速,2012年-2014年在7%以上,2015年-2019年在6%以上,2020年、2021年兩年的平均增速為5.1%。相對于其他經濟體,我們的表現是亮眼的,2013年-2021年中國GDP的平均增速高達6.6%,比全球同期2.6%的平均增速高4個百分點,對世界經濟增長的貢獻率超過30%。
社會融資規模是一個衡量當年金融投放規模的增量指標,與國內生產總值作為增加值指標是對應的,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反映金融與經濟的關系,反映金融支持實體經濟的量化水平。2013年全年社會融資規模為17.29萬億元,2021年達到31.35萬億元,比2013年增長81.32%,顯著高于GDP的增長率,說明金融的量化因素對生產率的邊際效用在下降。從2013年到2021年,每年的社會融資規模變化巨大,其中四年減少,四年增加;增加最多的是2020年,比上一年多9.19萬億元,下降最多的是2021年,比上年少3.44萬億元。金融投放對經濟的拉動作用一般有6個-12個月的滯后期,2020年為應對疫情沖擊擴大社會融資規模,對促進2021年的經濟回升是有意義的。
金融服務實體經濟,數量很重要,但質量更為重要,提升金融服務實體經濟的能力和水平,就有可能改善資本和資金要素的邊際效用,用相對少的金融投入,拉動相對多的經濟產出,提高中國的全要素生產率。因此,我們必須找準金融服務實體經濟的突破口。我個人認為,拉動民間投資可以成為宏觀政策上的一個突破口,而發展戰略上的突破口是數字化創新。
2019年以來,疫情沖擊疊加地緣政治沖突,放大了經濟結構調整在微觀層面的負效應。民營企業的經營困難增多,民間投資的能力和意愿降低。
十年來中國民間投資增速逐步下降,2012年增速24.8%,2015年下降到10.1%,2016年驟降到個位數3.2%,民間投資占全部投資的比重從高位的65.4%下降到2016年的61.2%。由于疫情和地緣政治對實體經濟的雙重沖擊,2020年民間投資降到谷底,全年全國投資總額達51.89萬億元,增長2.9%,其中民間投資為28.93萬億元,僅增長1%;新增民間投資占全部新增投資的19.2%,民間投資占全國投資總額的比重下降到55.7%;在可比的31個行業中,民間投資正增長的行業為13個,負增長的行業為18個。民間投資漲幅顯著放緩,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民營企業在經濟轉型升級階段遇到的困難:賺錢難,尋找新的合適的投資機會更難。
2020年以來,國家陸續出臺一系列穩經濟、促增長的政策舉措,推動了民間投資的發展。
2020年-2021年宏觀政策的著力點在減稅減費上,兩年減稅減費約3.6萬億元,同時著手解決民營企業融資難問題。民間投資終于走出谷底,2021年民間投資達30.76萬億元,增長7.0%,占全部投資的比重小幅回升到56.5%。
2022年宏觀政策力度更大,也更接地氣。5月24日,國務院印發的《扎實穩住經濟的一攬子政策措施》明確指出,有力有序推進“十四五”規劃102項重大工程實施,鼓勵和吸引更多社會資本參與國家重大工程項目。10月26日,國務院常務會議部署持續落實好穩經濟一攬子政策和接續措施,擴投資和促消費并舉,緩解外部因素給國內經濟持續增長帶來的壓力和風險,推動經濟進一步回穩向上。
一是財政金融政策工具支持重大項目建設、設備更新改造,要在四季度形成更多的實物工作量。推動項目加快開工建設,確保工程質量。支持民間投資參與重大項目。加快設備更新改造貸款投放,同等支持采購國內外設備,擴大制造業需求并引導預期。二是促進消費恢復并成為經濟主拉動力。擴大以工代賑以促就業增收入帶消費,將消費類設備更新改造納入專項再貸款和財政貼息支持范圍。因城施策支持剛性和改善性住房需求。
支持民間投資參與重大項目,允許民間資本進入基建、交通等領域,可以促進投資資金多元化,獲得更加廣泛的融資渠道。另一方面,允許民間資本參與大項目,也有助于民營企業找到更好的出路和投資渠道,緩解民企經營壓力。
在新的轉變中的經濟形勢下,金融服務實體經濟要有新的思路:更積極的財政政策和審慎的金融原則。
與其他國家和經濟體對比,中國的經濟結構更完整因而有更強的伸縮韌性,供給側產能遠高于本土需求因而有更多的抵御消費品價格指數上漲的騰挪余地。中國的公共債務相當于GDP的80%左右,遠低于美國的130%。因此,在疫情和外部因素引起的經濟增速下行階段,我們有條件實施更加積極的財政政策。一是可以適度擴大財政赤字率,在三年左右的短周期內,財政赤字率可以提高到4%-5%;二是可以增加長期國債和專項債的發行,募集資金用于重大項目投資,亦可用于置換地方政府的債務,激活地方政府的財務動能;三是在現階段保持減稅降費政策的持續性,扶持企業包括民營企業渡過難關,恢復活力,恢復投資能力。
在金融領域,應該平穩增加金融投放,保持適當的社會融資規模,支持企業增加投資,支持國家的關鍵項目建設。金融資源配置與財政資源配置的最大區別是存貸硬性平衡、期限適度錯配、借貸必須償還。因此,即使在穩經濟促增長的階段,也應該堅持審慎的金融原則,避免大水漫灌造成無效信貸投放,產生新的不良資產。
2022年9月28日,中國人民銀行宣布設立設備更新改造專項再貸款,向21家金融機構提供2000億元以上低成本資金,利率為1.75%,期限1×3年(期限1年,可展期2次,每次展期期限1年)。
該政策支持教育、衛生健康、文旅體育、實訓基地、充電樁、城市地下綜合管廊、新型基礎設施、產業數字化轉型、重點領域節能降碳改造升級、廢舊家電回收處理體系等十個領域的設備購置與更新改造。
設備更新改造專項再貸款實行名單制管理。國家發展改革委依托有效投資重要項目協調機制,會同各地方、中央有關部門和中央企業形成分領域備選項目清單。金融機構以不高于3.2%的利率向清單內項目發放合格貸款,中國人民銀行按貸款本金等額提供資金支持;中央財政為貸款主體貼息2.5%,企業在年內獲得的更新改造設備貸款成本不高于0.7%。
設備更新改造專項再貸款的大部分利息是由央行和中央財政貼補,節約了企業的財務成本,但貸款本金是必須全額償還的。因此,這項貸款仍必須嚴格把關。一是備選名單的選擇應該通過經濟可行性和技術可行性研究,國有企業和民營企業的入選項目應該執行統一的評選標準;二是務必嚴格監測資金用途,防止企業挪用資金,違規套利;三是金融機構必須自主決策、自擔風險,既要積極爭取,也要審慎審核。
區別于工業經濟,數字經濟的特征表現為:一是數據可以成為生產要素,從而重組全要素生產率。二是市場主體之間的關系可以由平面串聯升級為立體交互鏈接,從而重構產業鏈供應鏈。數字化創新最重要的經濟意義是,實現產業數字化和數字產業化,與此同時,擴展長尾群體的信用發現,擴展供應鏈的信用傳遞。
第一,產業數字化和數字產業化。按照現行的統計口徑,中國把“數字產業化”歸屬于窄口徑的數字經濟核心產業產出,包括數字產品制造、數字產品服務業、數字技術應用業、數字要素驅動業等四大類;同時把“產業數字化”歸屬于寬口徑的數字經濟產出,涵蓋應用數字技術和數據資源為傳統產業帶來的產出增加和效率提升。
數據作為新型生產要素,數字技術成為新興的生產力,是變革傳統生產方式、改造提升傳統產業、構建現代化經濟體系的重要引擎。數字經濟和實體經濟深度融合,就能產生倍增的經濟動能。中國現在已經是制造業、基礎設施建設大國,數字化可以加快推進新型工業化,加快建設制造強國、質量強國、航天強國、交通強國、網絡強國,可以抓住世界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的先機,搶占未來發展制高點,構筑國家競爭新優勢。數字化創新可以成為穩經濟、促增長的新動能。例如,浙江省近年來經濟表現居全國前列,數字化創新是重要的驅動因素,2021年浙江數字經濟核心產業的增加值8348億元,同比增長13.3%,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高達17.1%。
網絡經濟正在迭代。隨著互聯網的智能化,網絡經濟已經從生活服務性質的電商、支付、物流等領域,擴展到生產和經營性質的供應鏈、商務圈以及文化教育等領域。例如,供應鏈平臺無縫鏈接供給、需求、物流和金融,云端會議平臺無縫鏈接線上線下、商務政務。網絡經濟的最新動態則是“眼球效應”和“流量效益”:話題引發關注,關注引發場景,場景引發流量,流量引發數據,數據創造價值。
中國網絡經濟發展后來居上。到2020年底,微信支付年度活躍用戶11億,支付寶年度活躍用戶8億,居全球移動支付機構之首,超過ApplePay的4.41億、Paypal的3.05億、SamsungPay的5100萬,Amazon和Google的5000萬和3900萬。2022年1月-9月,全國網上零售額同比增長4.0%,比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0.7%的增速高3.3個百分點。上半年移動流量增長20.2%,網絡視頻用戶規模9.95億,短視頻用戶規模9.62億,位居世界第一。
第二,數字化創新和普惠金融。普惠金融是一個老課題,數字經濟時代有了解題的新路徑。中小微企業融資難、融資貴一直是個世界性難題。傳統的金融模式門檻高、手續繁、周期長、效率低、審批嚴、條件多,難以為長尾群體提供必要的金融服務,難以化解普惠金融中的供需矛盾。近十年來,中國金融機構加大金融科技投入,加快數字化轉型??萍假M用占營業收入的比重逐年提升,大型商業銀行保持在2%-3%,股份制商業銀行在4%左右,有的小型銀行超過了10%。銀行數字化轉型的實踐證明,數字化創新可以讓金融普惠大眾:通過大數據風控技術,解決銀行與客戶之間信息不對稱的問題,實現風險可承擔;通過線上化業務模式,解決人工服務成本高的問題;通過新型系統架構,實現高彈性、低試錯成本,優化成本結構;通過互聯網產品設計,快速應對市場訴求;通過數字化精細運營,覆蓋小微企業成長全周期;通過數字化精準營銷,提高小微企業融資便利性。
(編輯:張威、袁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