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果集（組詩）

□中 海

椰 子

從細小的天際線切割出比例

再折回來的黃金畫面，我們感到了

海風所扮演的角色，實際是

某種聲音敲碎的傍晚

——唯孤獨可以聳立

大海的藍色體質可以走很遠

直到子孫滿堂，它仍充滿甜蜜的

回響。波浪的音樂懷揣豎笛

但只有鏡子是風暴的聽眾

時間堆積成梯子般的年輪

鷗鳥在鏡中自戀，羽毛俯瞰

口哨中的飛翔。巨乳的標簽靜默得

發慌，最小的椰子抬頭看著先輩

用膽怯確認自己的姓氏

雨傘之上的記憶尚淺，樹的小路

通往天空的翅膀

從鏡中射出去的海岸，古典木舟

故意折斷桅桿，椰殼照亮前程

鳥巢般亂麻的流浪，寄居蟹

深居簡出，不時用轉動的眼神

整理出風暴的簡譜

孤獨如此美妙，浴簾收藏了它們

海風潔凈，輕輕地吹

龍 眼

它沉浸于眼前的事物——

煎餅攤上空掛滿龍眼，眼中的

行人戴著路燈的帽子，大啖油煙

心細的桂圓，看到自己活躍時

臉上寫有黑鐵的賦

墻上畫龍，幾筆勾勒全部省略的

鱗片、龍須和巨樹的投影

太陽借果實點睛，圖騰永遠是

虛無的外套。或者炊煙般

久已成為化石的骨架

燈火的眼珠被街道凝視

皮制人行道窄得難以剝離

而果肉只有四車道，它無法食用

這寡淡的車轍和尾氣

想象在龍眼的包裹之中

晶瑩剔透，想象之間的玻璃

遂得敞開之意，一團風的皮膚

被撕開后，露出白花花果肉

它收養的龍仍盤旋于頭頂

榴 蓮

榴蓮懷抱腐朽

鎧甲打開的另一個面具

回到冷兵器

刺刀劃破裙子干旱的河床

鐘表敞開心扉，時間的故鄉太短暫

但漂泊是島嶼的事，異鄉用流連挽留

忘返。這一天，水手

不顧一切地

潛入鵝卵石磨破的泥淖

兇器時代的植物園，矛盾

掛在樹冠高高的經典上

野獸們被刺鼻的臭所擊退

而海風的記憶中，矛盾熱衷于

自相殘殺和互相吸引

難以和女人為敵，一身刺

曾經捅過水手、毒過上尉、殺過魚

候車室藏在蛇皮的破舊中

她抵御不了樹木留下的把柄

大腦爬上樹對枝說：你是

詼諧的幽默。但你知道

此刻的想法其實是你自己

劃破裙子后的遮擋

香 蕉

借助分類學獲取果實馴化的密鑰

打通熱帶叢林的迷途，送走不確定

高溫的眾多手指并攏，雨水彎曲

潲入掌心。在排列的多種可能中

它是組合內向和謙卑的撇捺

——遠在北方的兩個兄弟

他們忙著剝開厚實的經線

南方因此而溫柔

女人給女人念桃花咒

大街的枝條結出多條香蕉巷

深處，彎月留下一個空殼

此時，視線內的樓正在剝皮

看上去與香蕉平行的轉彎與抹角

走成無路的盡頭

象鼻蟲觸角制造復雜的東西

內部河流已經形成，在蟲的一方

香蕉沉浸在破敗的參照里

運送南方的人，遺漏了樹林

街道、雨水方言和樓頂掙扎的晚霞

香蕉邊走邊成熟，直至北方

遇見自己的兄弟

橄 欖

濃霧深處，我們看到最澀的一顆

彈丸，被葉子刪除。城市沒有

上空也不著書，只留鐵青的樹冠

在過時的黎明畫拋物線——

鳥的謊言飛走了

這是模擬白霜的弓箭

它們終于有了逼迫一個寒冷詞

濃縮于內部的張力，雕刻霧的槍手

人物語言僅剩一個核字

但足夠那個朝代的春夏秋冬

知更鳥用笛聲和弓箭和平談判

橄欖枝在口中發芽，歌聲

為長笛和短笛的和弦部，它飛過

細膩皮膚的喬木——獨立的樹

它有兩個方向，向上和向下

如果天地接洽，葉子會輕輕搖曳

——和平鴿的空中，它從零飛向一

又從一返回零

我們在播放季節的宣言

長大的核模仿迷途，一頭撞上

笛聲。眾多孩童丟下舊日

一個詞或許接受凌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