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想和雪說點什么（組詩）

□劉國莉

身后，一場雪要落下來

舊事物起身離去

雪在隱藏自己的秘密

在遼闊中活著，一朵又一朵

帶著各自的理想和悲歡

或沉默或呼吸著，埋首

有的，蟄伏在草的根部

勾起我，童年草叢里放飛的記憶

有的鐘情于溜冰，以河岸放牧自己

有的，落進了院子

沾染人間的煙火

照亮了歲月的悠長

我和一朵雪的故事

實際上，也是我在這世間所有的銘記

我將學會如何成為一朵雪——

無論豐盈或是孤獨

無論埋葬的是誰的呼吸

總是在雪中，寫下關于內心的詩

我洞悉一切流水般的雪

那些或疾或緩的沙沙的節奏

從遙遠的童年打馬而來

明明就是一場將落下來的雪

今夜，想和雪說點什么

坐在雪夜的時光里，我

與沉默相對。

因為你在，詩才在遠方。

有大片的沉默

從心底的曠野刮過。

那群麻雀也還在

它們與雪一起，壓住夢的屋頂。

你籠罩著命運的手指

如同我愛過的一肩秀發

很久以前的事，又

重新領略這世態炎涼。

此刻，所有的苦難都被攥在手里，

今夜，你在時光的消磨中

質疑如雪般的夢幻

那白了又白的坎坷

永不凋零……

雪 事

雪優雅地落下，

整個空氣都盛開白色

寧靜如沸水一樣蒸騰。

一場幅員遼闊的雪事賦予

浮動的蠟梅以澎湃。

我的命運注定屬于懷舊的雪，

試圖借著一場雪

和老屋交談。

夢一樣綿延的雪，

穿著黑衣服穿過黑夜——

像凡人，養著虛無的馬匹

喂養方圓千里的清涼與親密。

這世界喧囂之后重又噤聲，

有時暗香浮動，

有時大雪紛飛。

院子里有一棵落滿鳥鳴的樹

我家院子里有棵樹，

守著枯冷的冬天。

那天，我的夢里——

有兩朵意味深長的雪，在天空尋覓鳥鳴。

我扶住一朵攥住鳥鳴的雪

讓另一朵在罅隙中探出頭來。

院子里——

半樹的雪都在呼喊

等待那兩朵銜著鳥鳴的雪。

等待鳥鳴，在最顯眼的枝頭，安家。

娘叮囑我，有雪的日子，

落滿鳥鳴真好啊，天就不會黑了。

窮一世的時間，交付高蹈的雪

昨夜的夢里

“一只豹子跟著酣睡，

夢中說了一句讓我被動的詞語，

我打了冷戰。”

我選擇在這樣的雪夜里趕路。

一個叫雪的女子

晶亮的眸子轉瞬即逝

我試圖描繪她的影子，

而她裙裾閃躲

“你需要烈馬，音樂和愛。”

她的虛空高蹈濡濕狂熱的甜美。

雪中的麻雀

雪來的時候，

誰在雀躍

微風和院落正好。

眼前的雪粒，如結實的

谷粒，沒有秕谷。

一只麻雀在時光的樹上鳴叫。

它要感謝這寬廣的谷場，

矢志尋覓嶄新的、跳動的光亮。

午時的雪跨過冬天的高處

此時，身體里的雪

正磨損我的一切，像骨頭

在擊打著命運的流水

曾經塞滿日子的蟲鳴

在雪紛紛的路上趕赴而來

我開始相信

午時的雪已跨過冬天的高處

玫瑰的火焰燃燒著土地的沉默

風正在喊一條河的名字

風裹緊雪，說著比夜更深的話

雪的腳印注定引領遠去的人

身體里的雪

這白色的明媚，說不出的歡喜。

我脫下塵世的影子，

雪泄下的光，像往事一樣，

靈動飛揚。

這是一個人享用的雪。

內心的寒即便囤積不散，

雪在骨縫里的碰撞，

仍將舊時光漫卷。

今夜走完身體里所有的黑暗

今夜

我的心事遲緩

滿頭的白發如雪

仿佛一縷筋疲力盡的光

走完了身體里所有的黑暗

每一塊骨頭都開始晃動

它們在我的掌心枯萎

花朵、枝丫，以及些許的歡愉

都逃離了我繁茂的故鄉

親愛的，今夜

把我的軀體當成一塊棄置的土地吧

就讓我經歷干涸、潮濕、電閃雷鳴

和生死悲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