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滿悲情的笑聲中品味種種人生命運
——淺議話劇《余音輕吟》

徐志玉

（江蘇省鹽城市鹽都區文化館 江蘇 鹽城 224005）

前段時間筆者觀看了由上海現代人劇社、上海沃佴藝術設計有限公司出品，上海電影藝術學院表演藝術中心演出的話劇《余音輕吟》（編劇李蓉），該劇在上海黃浦劇場連演三場，獲得了觀眾的好評。

一、《余音輕吟》反映的養老問題

該劇講述的是一個關注社會養老的故事：一個規劃中的大型養老社區即將開建，方大娘家的老屋面臨動遷改造，她的三個子女圍繞“如何安排老母親搬遷前過渡時期的生活”產生了一系列的矛盾與沖突。子女們雖有孝心卻各有難處，公辦養老院又一床難求。大家都在努力，又一籌莫展，一切都似乎措手不及。最終方大娘孫子輩的年輕人在眾人的幫助下，積極努力，想盡辦法，以務實的行動解決了困擾很多家庭的實際問題……《余音輕吟》幾乎將中國式家庭的養老難題、親子關系的沖突，表現得淋漓盡致，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觀眾為劇中人嬉笑怒罵的同時，也思考應該如何善待自己的父母。

我們都知道，孝敬老人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可隨著社會的快速發展，老齡化問題越來越嚴重，作為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該如何面對這些問題呢？這讓我想到了電影《喜喪》。這部影片也是表現老齡化嚴重的中國社會現狀下如何養老這一主題的，片中的北方老奶奶獨自拉扯大6 個孩子，在85 歲高齡時老屋被孩子強占，孩子們不經商量就準備把她送進敬老院。在等待床位期間，老人在各子女家里輾轉，最終導致家庭矛盾激化。盡管子女們的丑惡嘴臉令人齒寒，但這也不能全怪他們。因為他們自身的經濟條件也都不好，養一個老人負擔重、責任大，這便形成了“越窮越生，越生越窮”的無解死循環。片中展現的就是這種無解的家庭問題，讓觀眾覺得親切熟悉，即便自己家里沒有發生過，也曾聽說過或能理解這些存在的現象。特別是最后老人被兒媳婦送進牛圈，臨終時中了風得了笑癥，讓觀眾在充滿悲情的笑聲中體會到了種種人生命運的無奈。

二、《余音繞梁》的故事亮點

話劇《余音輕吟》與這部影片有異曲同工之處，且亮點不少。

一是這個戲充滿了濃郁的時代感和真實感。劇中方大娘在得知老屋即將被拆遷后不愿接受這個現實，因為房子寄托著她太多的感情。住了一輩子，一磚一瓦，一草一木早已深深刻在她的腦海中。方大娘的固執己見也屬人之常情，無論是誰，任意一樣東西用久了都會不舍，更別說住了幾十年的房子。同樣，房子也承載著方家三兄妹的美好童年生活，如果不是逼不得已，誰也不想拆遷，可是拆了以后母親的住處又成了問題。迫不得已，問題總得解決。大兒子方國志有意想讓母親去自家（大西北），可是方大娘覺得大兒子方國志不容易，從能賺錢開始就補貼家用，供弟弟妹妹讀書，辛苦了一輩子，對他心里有虧欠，不愿再去牽累他；二兒子方國強不當家，二兒媳婦陳穎不想讓方大娘去，便找出各種理由推辭；女兒方國麗家也是雜事太多……方大娘不禁心酸，養了三個兒女，如今老了竟然沒有一個安身地方。

方國志 現在夕陽公寓養老院只剩下一張床位，我們還要請小田，哦不，請田主任多關心呢。

方大娘 誰說我要去養老院了？

田主任 是不是老人本人還沒想好？

方國麗 我們還沒來得及跟她說明白。

方大娘 我膝下有三個兒女，虧你們還想得出送我去養老院……

田主任 我今天來也是要做一下入院評估的，如果老人本人還沒有完全同意，養老院還是不便接受的。

方國志 可眼下還能有更好的辦法……

戲到這里，人物內心的真實情感完全感染了觀眾。

當然，被養老問題困住的不止方大娘一家，還有劉師傅、吳老師等更多家庭，他們面對老房子拆遷，面對公辦養老院的緊張床位和評估程序，都無比艱難。

劉師傅 你打聽打聽，當年我可是這一片響當當的模范。那會兒政府要求一家一戶只生一個孩子，當時有誰答應？你們干部那個做工作難啊。

田主任 可以想象。

劉師傅 可我明事理，我老婆也聽我的，兒子五歲那年，愣讓我老婆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了。

田主任 那時候你這么決定的確不容易。

劉師傅 我雖說是個大老粗，在人家單位食堂做個大廚，知道國家不容易，就像一大鍋飯，要是這嘴多了，還能吃得飽嗎？再說了，我兒子當時長得那個伶俐勁，我和老婆都覺得這輩子靠他足夠了。誰曾想他到了該娶媳婦兒的時候卻得了癌癥，先我們而去。你知道白發人送黑發人是個什么滋味？

田主任（難過地）真為你們難過。

劉師傅 我老婆受不了，在我的臉上抓呀打呀，說要不是你，我們還可以有個孩子靠靠，往后怎么辦？不到一年，她也跟著我那兒子去了……我退休回來，剛開始那點退休金還能對付著過，后來東西那個價漲的。我就在老房子臨街開了家點心店，起早貪黑賺點錢……這幾年實在做不動了，就把房子租給了人家。

田主任 以房養老，也算是個辦法。

劉師傅（又激動起來）本來是挺不錯，可你們不是要拆我的房子嗎……

二是這個戲展現了平民現實主義的溫情。該劇以普通百姓諸多生活困難為基礎，表達他們置身其中的俗世生活和世態人情的種種變化，細微處見復雜，喜怒哀樂中見溫情。盡管有種種生活困難，但他們的精神不頹然，始終有一股積極向上的力量。方國強的岳父（陳穎的父親）是一位退休老人，五年前中風躺在醫院，幾個子女一個也不愿侍候，于是找到了孫阿姨。孫阿姨用大半年的時間為其端屎端尿、喂茶喂飯，使其身體漸漸好了起來。后來老人請孫阿姨回家當了保姆，長時間的接觸，彼此之間產生了感情。老人的子女知道這件事后，自然不同意，且百般阻攔?？伤睦锔麋R兒似的，他知道子女靠不住，還是和孫阿姨扯了證。再后來人因病去世，其子女帶著各種偏見，讓孫阿姨卷鋪蓋走人。

孫阿姨 他大閨女，你爸那會兒一個人躺在床上，最想的就是你們來看看他，陪他說說話。你們要是能知道他的心，他會這么寒心嗎？如果你們讓他稍微感到暖和一些，那什么不都是留給你們的嗎？你們是他的親骨肉，我畢竟是一個外人。

方國強 你現在也知道自己是個外人了？

孫阿姨 我只是憑著良心在侍候你們家老爺子，他把本來應該留給兒女的東西都給了我，那心里也是在賭著一口氣啊。他雖然病得很重，但心里不糊涂，你們知道他做的是情愿還是不情愿呢，我心里明鏡兒似的。

陳 穎（有些為之所動）你這話什么意思？

孫阿姨 他大閨女，你們放心，我這個老婆子都是憑良心憑力氣吃飯，不會占你們家任何東西的。（對田主任）謝謝田主任，我看我還是先走一下。

孫阿姨是另一種底層形象，她無須來自外部的悲憫和同情，即使老人的子女趕她走，我們在她的身上能夠感受到一種悲劇性的溫情。

當然，該劇還給人以一種富有人情味的溫暖結局：公辦養老院一床難求的問題已經嚴重影響到家庭和社會的穩定了，不僅僅是方大娘一家，吳老師、孫阿姨、劉師傅也因為拆遷的問題鬧到了社區田主任那。正當大家一籌莫展之際，方大娘的外孫——陽陽，突然提出要租下社區北邊的幼兒園開辦一個民營養老院，這也給觀眾帶來了無限希望。

三、中國傳統養老模式及思考

中國—直以儒家思想為主導，長期以來形成了“家庭養老”的傳統模式，贍養老人已成為國人責無旁貸的責任，“養兒防老”“父母在，不遠游”“百善孝為先”等都是孝道倫理在人們日常生活中的反映?？v觀古今，養老做得最好的要算漢朝了。漢朝的養老敬老法規始終—致，沒有間斷過。西漢初期，國家剛剛恢復安定，就頒布了養老詔令，凡80 歲以上老人均可享受“養衰老、授幾杖，行糜粥飲食”的待遇。到了成帝建始年間，又將享受這種法定待遇的老人最低年齡降到了70 歲。每年秋天，由地方政府普查人口，對高齡老人進行登記造冊，舉行隆重的授杖儀式。最耐人尋味的是西漢詔書中明確寫道：“高年賜王杖，上有鳩，使百姓望見之，比于節”“年七十以上杖王杖，比六百石，入官府不趨”。當時的“六百石”官職為衛工齡、郡丞、小縣縣令，相當于現在的處級干部。也就是說，漢代的70 歲老人在“政治”上享受處級待遇，持王杖進入官府不必趨俯，可以與當地官員平起平坐。漢代老人的“政治”待遇還體現在可以“行馳道旁道”。馳道是專為天子馳走車馬的，絕對禁止他人行走。即便是皇子，也不允許?？梢姖h代老人是何等特殊。

當今社會，人們的時間資源和精力資源都格外寶貴，大家都在為生計緊張地忙碌。尤其是一些年輕人，陷入了角色困境，要同時扮演好成功人士、合格父母和孝順子女等角色，往往是勉為其難，疲于應付。這使得大家庭的概念相對淡化，小家庭的概念明顯增強。兩代人都崇尚居住的私密性，老少分居的傾向日益明顯?？梢灶A見的是，隨著獨生子女家庭的增多、人口流動的頻繁以及第一代獨生子女的父母開始步入老年，“4-2-1”家庭結構狀況日趨增多，家庭養老的功能在日漸弱化，如何養老成為一道社會考題。

我國人口老齡化問題已成不得不接受的一個現實。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近30 年來，中國老年人口撫養比已增長至17.8%。這說明每100 名勞動年齡人口要負擔約17.8 名老年人，也就意味著1 名老年人需要約6 個勞動年齡人口來負擔。從另一個層面看，中國獨生子女家庭養老是非常脆弱的。我們看到獨生子女長期處在一種困惑和糾結當中，一方面忙于自己的工作，另外一方面難以贍養自己的父母，有孝心但是精力不夠，這是獨生子女共同的困惑。所以我不得不說今后很多老齡人面臨“痛苦老齡化”的過程，孤獨終老，少子老齡化、無后老齡化不斷強化，會帶來人道主義的問題，老年人的生活怎么保障？

《余音輕吟》通過小人物、小事件，向觀眾展現了當下養老這一大問題，從而引發了一場關于孝道與親情、人性與選擇的深入思考。這是一部值得一看的話劇，其生活氣息濃郁、人物關系準確。整個劇形散神不散，引起了一部分觀眾的共鳴。但一部好戲并不是沒有任何缺點，《余音輕吟》也是。比如，這部劇雖寫的養老問題的戲，但讓上海電影藝術學院表演藝術中心的學生們承擔劇中的角色，有點力不從心；整個戲還屬于一種生活流，人物的行動及情節的推動還不夠；養老問題屬于我們國家一直無解的問題，作者理想化地解決了，顯然有人為痕跡等等。

期待《余音輕吟》走得更高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