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百合與紅玫瑰

□肖雅文

萬瑋攝

周五晚上，我在QQ上收到了小斌發(fā)來的消息。

“肖老師，您明天在家嗎？我媽媽今天挖百合回來了，是我們自己家種的百合，明天我給您送一點，您嘗嘗。”

看著小斌發(fā)來的消息，我不禁有些感動。這孩子好有心，但是收學生的禮物肯定是不行的，我隨即給他回消息：“謝謝你，小斌！你的心意老師收到啦，百合你們自己吃哦！”

很快，小斌一連發(fā)過來好幾條消息，似乎不想給我拒絕的機會。“老師，我媽媽挖回來的百合很多，我和我媽媽都裝好了，明天給您帶過來！”

“老師，我們租的房子里沒有冰箱，百合放幾天就不能吃了！您趁新鮮嘗一嘗。”

“老師，這就是我們自己家種的百合，不是什么貴重禮物，您不要多想。”

“老師，您不要再推辭了，您把您家地址發(fā)給我，我明天送到您的小區(qū)門口。”

看著小斌發(fā)來的消息，我的內心很矛盾。我想起自入職后，學校就反復強調老師不得收受學生和家長的任何禮品，一直以來我也是這樣做的。但這次，我深切感受到這是小斌的一片心意，由此，我的腦海里不禁浮現(xiàn)出一些往事。

小斌樸實、真誠、熱心腸，是我們班里唯一一名來自農(nóng)村的孩子，父母務農(nóng)兼打工，一家人在這里租了房子陪他念高中。

在和小斌的接觸中，我相信他能感受到我對他的關注和關心，我也能感受到小斌對我的認可和愛戴。

有時候，小斌有一些想不通的事也會來找我聊聊，只要我有空，都會耐心聽他說自己的困惑，并給出建議。時間長了，小斌在班上更自信了，學習也更有方法了，看著他一點點地進步，我感到很欣慰。

回到眼下，我想，假如我是小斌，當我鼓起勇氣向一位我喜愛的老師送禮物表達我的心意時，這個老師卻一直以各種理由拒絕，恐怕我的心里也會很不好受。

再三思索，我決定接受小斌的這份心意。于是，我將小區(qū)的地址發(fā)給小斌，并再次表達了謝意。

“好嘞，老師，您別客氣！我明天到您小區(qū)門口給您打電話，明天見！”小斌很快回復了我，還附帶一個笑臉表情。

“好，明天見！”我回完消息后，腦海中不自覺地跳出一個成語——投桃報李。

在古人眼中，禮物是情誼的一種表現(xiàn)形式，在接收了他人的禮物之后，應該回贈禮物。互送禮物表示情誼的流動，這種行為關注到了施受雙方的心理，使接受者與給予者的內心都獲得了平衡與滿足。古典詩歌中純粹、樸素的禮物觀啟發(fā)了我：我可以回贈小斌一個禮物來表達我的心意。

我應該回贈什么禮物呢？小斌送的百合是他們家自己種的，又是他媽媽專程回去挖的，凝結了小斌媽媽辛勤的汗水和滿滿的心意。我回贈的禮物也應該如此，要既能表達我的心意，也能讓小斌和他的家人收下后不感到為難。

送書？送零食？送籃球？我覺得都不合適。我到底該送什么呢？一時間，我的腦子亂了，理不出頭緒。

忽然，我想起前不久家里人寄給我一大袋老家的干玫瑰，是家里人自己種的玫瑰，然后采摘、曬干制成的干花朵，色紅瓣重，沒有添加劑，泡水喝對身體很有益。就送干玫瑰花吧！

于是，我取出家里人寄給我的那一大袋干玫瑰，打開袋子，香氣立刻逸出，縈繞在鼻尖。我從干玫瑰中挑選了一些品相比較好的裝進玻璃杯，蓋上木蓋，又把玻璃杯放入一個布袋，扎上口。收拾妥當后，我靜靜地想，希望小斌媽媽收到禮物后能感受到老師對他們一家的關心，能在繁忙的生活中感到些許溫暖。

第二天一早，小斌就出現(xiàn)在我家小區(qū)門口等我了。“老師早上好。”小斌遠遠地就沖我打招呼，然后從背包里取出一包東西遞給我。

“謝謝你，小斌，但這也太多了！”這一大袋百合拎在手里沉甸甸的，足足有五六斤重。我想讓小斌分掉一些，小斌卻說：“老師，您快拿回去吧，這百合才挖出來，您趁著這幾天新鮮趕緊吃完。”說罷，小斌騎上自行車準備離開。

“等等！”我喊住小斌，將手里的布袋遞給他，“小斌，把這個帶給你媽媽。”

“老師，這是什么？”小斌一臉疑問。

“這是我家里人給我寄的老家的干玫瑰，用來泡水喝比較好，你幫我?guī)Ыo你媽媽，然后代我向她問好！”我笑著說。

“這……”小斌先是愣住，反應過來后不好意思地說：“老師……我還是不拿了吧。”

“拿著！”這下輪到我斬釘截鐵了，“將心比心，這也是我的心意，別不好意思。”

聽我這么說，小斌也不再猶豫，接過我手里的布袋，笑著說：“謝謝老師！”

回到家后，我把包裹打開，百合混合著泥土氣息的清香撲面而來，我眼前似乎出現(xiàn)了小斌媽媽在田間地頭辛勤勞作的場景，心中充滿感動。

我將百合一瓣一瓣掰開，簡單清洗了一下，放進蒸鍋。蒸出來的百合很好看，晶瑩剔透，吃起來軟糯香甜。我把蒸好的百合擺了盤，拍照發(fā)給小斌，夸贊他家的百合品質好。小斌也樂呵呵地發(fā)消息告訴我，她媽媽收到玫瑰以后很開心，說他們還是第一次收到老師的禮物，很暖心。

就這樣，一個本來是“拒收禮物”的故事以“禮物互換”結尾了，在這個過程中，我卸下了心中的顧慮和負擔，認真地接受了來自學生和家長的真心，也感受到了“予人玫瑰”的幸福感。

教育是美好、細膩、靈活的，經(jīng)歷了這件事后，我意識到，面對家長和學生贈送的禮物，并不只有拒絕一種應對辦法，我們應該用心感受，全面考慮。很多時候，我們拒絕的也是一顆真誠的心和一次真誠的情感交流，這會讓教育喪失溫度。禮物只是一個客觀實物，我們要看到一份禮物到底承載著什么，是功利性的？還是真情？當我們帶著一顆心去感受時，相信我們能辨別出真心，面對真心，收下真心，給予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