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版圖書出版問題及對策研究

摘要：出版公版圖書是對文化資源的再利用和對經典作品生命活力的不斷延長，在文化傳承中發揮著重要作用。然而出于降低成本、追逐熱門、應對競爭等目的，出版社的一些不當處理造成了公版圖書的出版問題。除此之外，在涉及匯編、合作的作品和民間作品中，公版與非公版圖書間的版權邊界易被忽視，逾越這些邊界會導致侵權問題發生。如不妥善解決這些出版問題，公版領域的資源開發活動不但無法重塑經典，還會踐踏和消耗優質內容。文章采用文獻研究的方法，梳理已有研究資料，將公版圖書的出版問題按一般性問題和侵權問題兩類劃分歸納，在此基礎上搜集、補充、分析相關案例，并提出解決公版圖書出版問題的措施。

關鍵詞：公版書；出版問題；版權邊界；果麥；讀客

中圖分類號：G237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883（2022）17-0214-03

一、公版圖書出版問題與困境

公版書是指超過版權保護期限后進入公共版權領域的圖書作品。我國對圖書著作權的保護期限為著者終生及死后50年，此后著者的作品將進入公共版權領域。

出版公版圖書可以滿足讀者閱讀經典的需求，從商業價值的角度來看也有利于出版單位節省出版費用、降低時間成本。近年來，公版圖書躋身出版業的重點開發行列，許多讀者喜聞樂見的優質作品得到再版，然而也暴露出不少的質量、競爭問題。

（一）外文公版圖書的翻譯質量問題

外文公版著作的翻譯工作中，專業譯者和編輯才可能在還原作者意圖和原文意思的同時兼顧語言美感。為滿足讀者欣賞經典作品的需求，很多出版機構愿意為這類選題爭取權威譯者以提高譯文質量。

相反，另一部分出版商企圖借公版選題做“無本萬利”的生意，在翻譯費用上嚴格控制成本，聘用非語言專業的老師，甚至仍需要借助翻譯器的在校生從事圖書翻譯和編校工作，譯文質量可想而知。更有甚者，通過“中譯中”的方式炮制譯本。媒體曾曝光過中國戲劇出版社杜撰譯者的情況，該出版社以大學教授“宋瑞芬”的譯者身份翻譯出版了一系列外文名著，但是隨后被細心的讀者發現，這些作品的原文是由十余種語言寫就的。通過對照其他譯本，不難發現，這些譯本有明顯的抄襲和拼湊痕跡。以該社出版的《百年孤獨》為例，“宋瑞芬”版本的第一章除了將“許多年之后”改為“很多年過去了”以外，其余部分，包括標點在內，全部與1982年出版的黃錦炎版本相同。

低質量譯本大量流入公版圖書市場不但會擾亂公版圖書的有序競爭，對于不了解譯者、不善于區分版本好壞的讀者來說，還會增加挑選版本的困難程度。

（二）刪改原著，破壞作品完整性

公版圖書的創作時間較早，表現手法、語言表述常常不符合當下讀者的閱讀習慣，作品創作時期的特定文化背景也可能造成閱讀難度的增加。因此，部分公版圖書再版以后很難暢銷。一些出版單位為了提高銷量，通過大刀闊斧的刪改盲目降低作品閱讀難度，看似增強了可讀性，實則置圖書內涵于不顧。

以《紅樓夢》為例，這部讀者熟知的經典作品僅原作者曹雪芹所寫的前八十回就有61萬字，而市面上兩三百頁的版本卻隨處可見，只保留了部分主線故事，使作品面目全非，儼然把經典名著變成了故事書。這些版本普遍打著“青少版”“學生版”的旗號，但與教育部門提倡的“讀整本的書，讀原著，讀一本書的完整版”相去甚遠，并不能為刪改原著的行為開脫。

讀客文化2019年出版上市的《追尋逝去的時光》也出現了相似的問題。全書共七卷，讀客只出版了其中周克希重譯的第一、二、五卷，卻在涵套上標注“全三冊”。這一表述的本意或許是為說明讀客版本共出版了三冊，但讓不少讀者產生了誤解，認為這是書商的欺騙行為。對于不明真相的讀者來說，也相當于無意間購入了刪減版。

（三）熱門選題重復出版現象嚴重

公版圖書出版市場常見這樣的現象：名家作品即將進入公共版權領域之際，多家出版社爭相將其列入出版計劃，一旦這些作品超過版權保護期，短時間內就會有多個版本面世。以美國小說家凱魯亞克為例，他于1969年逝世，作品在2020年進入公版領域。這之后的兩個月里，其代表作《在路上》出現了幾十個版本[1]。這種名家名作大量重復出版的現象非常普遍，非代表作品中則不太常見。同樣是凱魯亞克的作品，《達摩流浪者》的版本數量遠少于《在路上》，毛姆的《月亮與六便士》也比《面紗》等作品多出更多版本。

暢銷經典作品也是重復出版的典型，四大名著《西游記》《紅樓夢》《水滸傳》《三國演義》僅在2021年第一季度的累積出版數量就分別達到了43種、48種、25種、28種。這些作品雖然有廣大的讀者群體，但是高密度的重復出版一樣會使供應量遠大于受眾需求，造成庫存積壓，造成對紙張等物質資源的浪費。

（四）圖書宣傳“用力過猛”

公版選題基于相同的原始內容，同質化難以避免，因此版本間的競爭十分激烈。為從眾多版本中脫穎而出，一些出版單位將宣傳作為發力點，力求凸顯自身的優勢和獨特之處。

果麥文化在2013年出版《小王子》時使用宣傳文案“迄今為止最優秀譯本，糾正現存56個版本的200多處錯誤”（現已修改），然而這部“最優譯本”并沒有經過任何權威機關或翻譯專家的認證，只是出版公司為了凸顯自己與同類書的差別而自封的名號。因為夸張的宣傳，該版《小王子》在上市前就遭到了讀者和其他譯者的抵制，被許多豆瓣用戶打出“一星”評價。

除此之外，果麥還在其他公版作品的宣傳中使用過“最純正”“最優美”“最準確”等描述。《中華人民共和國廣告法》禁用“最”字相關表述后，又有文案“在全網數千個版本中，您還有更好的選擇嗎”出現。某種程度上，存在法律問題——《中華人民共和國反不正當競爭法》第八條第一款明確規定，“經營者不得對其商品的性能、功能、質量、銷售狀況、用戶評價、曾獲榮譽等作虛假或者引人誤解的商業宣傳，欺騙、誤導消費者”。

可見，過于夸大的宣傳不但會使效果適得其反，而且很容易觸碰法律紅線。

二、易被忽視的公版邊界

公版圖書的概念看似簡單，但實際出版卻要復雜很多。除了不同國家對版權的保護期限不同外，一些不屬于或不完全屬于公共版權的情況也容易被忽視，使相關編者、作者、出版單位的合法利益受到侵害。

（一）匯編作品

匯編作品是指將若干作品、作品的片段或者不構成作品的數據或者其他材料匯總，對其內容的選擇或者編排體現獨創性的作品。公版領域的作品經匯編后，作品的著作權人就會發生改變，若出版過程中忽視了這一點就很容易造成侵權。

最典型的案例是《傅雷家書》的系列侵權案。作家傅雷和夫人于1966年去世，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規定，傅雷夫婦的家信在2017年后進入公有領域。但是《傅雷家書》作為匯編作品，其著作權人是傅雷次子傅敏，而且書中除傅雷夫婦家信外，還有樓適夷代序，傅敏、傅聰的書信和書信譯文等內容尚在版權保護期內，因此該作品不是公版書。匯編人傅敏依法享有《傅雷家書》的著作權，出版、使用、傳播該作品需要經過傅敏的授權，并支付報酬。而臺海出版社等出版機構在出版《傅雷家書》時沒有考慮到以上情況，將該作品作為公版書出版，過分簡化了著作權主體，侵犯了傅敏的著作權。

（二）合作作品

合作作品是指由兩名及以上作者共同創作的作品，此類作品的著作權由所有合作作者共同享有。在判斷合作作品是否為公版書時，要根據“可分割”和“不可分割”兩種不同情況具體分析。

可分割的合作作品除整體使用外，還可以由合作作者單獨使用自己創作的內容。這種情況下，凡有合作作者逝世滿50年，該作者的那部分作品就可以作為公版書單獨使用。但是使用這樣的作品時要注意劃分各作者所著內容的邊界，不能侵犯其他合作作者的著作權。

不可分割的合作作品則只能整體使用，因此不能單獨行使著作權。在這種情況下，合作作品從最后一個去世的作者逝世滿50年開始進入公有領域。在此之前，使用這類作品必須經過所有著作權主體的一致同意。

（三）民間作品

《伯爾尼公約》是最早涉及民間作品知識產權保護規定的國際公約，將“民間文學藝術”作為一種特殊的、作者身份不明的作品進行保護。我國目前尚沒有針對此類作品的明確保護條例，因此民間文學、民間故事、神話傳說等圖書作品在出版過程中常被誤認為是公版作品。許多出版單位出版此類圖書時忽略了記錄者、整理者付出的努力和擁有的權力。

以中國首個神話傳說著作權案為例，《盤古之神》一書于1993年出版，該書由學者馬卉欣鉆研盤古文化30年，搜集大量珍貴資料后編著而成；2006年，張正、王瑜廷編著的《盤古神話》中使用了出自《盤古之神》的內容；2008年，南陽市中級人民法院對該案作出審理，按一般文學藝術作品保護了該書的著作權，“中國盤古第一人”的勝訴被認為對民間文學藝術作品的保護具有標本意義[2]。

三、公版圖書出版問題應對措施

對于出版商來說，開發公版資源的底線至少有兩點：一是要了解相關版權法規，二是對自己的出版物有基本的質量要求。底線基礎上，作為合格出版物的公版圖書才有資格考慮自身在公版市場中的競爭力，通過增強可讀性、挖掘冷門資源、應用品牌化戰略等途徑提升圖書的市場競爭力。

（一）運用合理手段降低閱讀門檻

開發可讀性不強的公版圖書資源時，既要保留原著的精髓和完整性，又要考慮到銷量問題，還要適當降低圖書的閱讀門檻。對此，不少出版單位都給出了自己的“解法”。

《烏合之眾》是一部出版于1895年的社會心理學著作，內容涉及政治、經濟、管理等多個領域的內容。即使內容本身理解難度不大，但這種專業書籍讀起來也稍顯枯燥。中國友誼出版社出版這部作品時隨書附贈了詳細的思維導圖，清晰展示了文章脈絡，增強了圖書的可讀性。該版本自2018年12月出版以來累計銷量已經超過50萬冊，在眾多版本中拔得頭籌。

果麥文化的“李繼宏世界名著新譯”公版書系為多部作品添加了萬余字導讀，同時通過添加詳細的注釋來降低公版作品的閱讀難度。讀客文化出版意識流小說《尤利西斯》時將翔實的注釋單獨整理成冊，便于讀者查閱；還設計了地圖和圖表，視覺化還原故事脈絡，成功將《尤利西斯》推上電商新書榜榜首。

（二）挖掘冷門資源，重視長尾效應

公版領域內熱門作家、作品的讀者群體分布更廣、數量更龐大，看似是出版單位的“安全牌”。但是由于經過多年開發，這類選題往往面臨更大的競爭，同時也很難做出新意。因此不妨把目光從熱門作家、作品移開，給其他公版選題一些再版機會。

隨著互聯網的發展與普及，圖書產品的流通、展示渠道不斷拓展，低銷量作品占據的總市場份額不容小覷，挖掘冷門資源的優勢因此凸顯出來。公版領域資源豐富，出版單位可以嘗試從自身的形象與特色出發，深挖選題、出版別出心裁的作品。

豆瓣“互助重印絕版書小組”組織過集資印舊書的活動，可見讀者對于某些絕版圖書仍有閱讀需求；也有一些國外公版資源可能未被國內讀者和書商熟知，相對小眾但有機會引起讀者的關注。Project Gutenberg（古登堡計劃）公版資源網站免費提供超5.7萬本公版書籍供人們閱讀、制作衍生作品、表演，甚至用作其他商業用途，類似平臺還有日本的青空文庫等，挖掘國外公版作品時可以借鑒。

（三）以品牌化戰略提升公版書系競爭力

品牌是公司、產品或服務的無形商標和資產，是區別于競爭對手的特殊標識[3]。公版圖書品牌以書系的方式呈現，可被認為是出版機構賦予單獨名稱和承諾以區別于競品圖書的產品群。圍繞品牌的建設與管理制定的經營戰略即品牌化戰略，應用該戰略的目的是建立強勢品牌、創造品牌價值[4]。相比“單打獨斗”，依靠品牌戰略打造公版書系有助于出版單位贏得這一細分領域的口碑和市場。

讀客文化運用品牌化戰略，為公版書系確定了統一的視覺形象：在封面設計中融入豎排的三個圓圈，如《小婦人》封面上的三個繡花撐、《人間失格》封面上的三只燈籠……品牌也命名為“三個圈讀客經典文庫”。通過成規模地展現相同符號，讀客出品將“三個圈”與市面上的其他公版書版本區別開，快速形成品牌記憶點，同時激發讀者的收集欲望和對下一本“三個圈”圖書的好奇與期待，在公版圖書市場中獲得了較高占有率。

在視覺形象的基礎上，讀客還通過增加圖書附件塑造出“服務全面”的核心產品形象：收錄專家導讀、圖文解讀，借助附加內容充實正文；附帶“書迷手冊”，全方位介紹作者的經歷、作品等內容，以便讀者深入了解。服務于書系的品牌搭建，附件中還包括一本“三個圈文學手冊”，向消費者推薦“三個圈宇宙”。在全面提升圖書附加值后，“三個圈”的品牌形象更加豐滿。

四、結語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公版圖書出版缺乏統一的管理與規劃，導致重復出版、質量參差不齊、同質化競爭激烈等問題；也因為公版書“無版權”的普遍誤解，使公版與非公版間的某些邊界被模糊對待。從2021年提出的“加強公版書出版管理”提案中能看到有關部門對以上問題的重視，今后公版資源的開發或將得到更合理的規劃與更規范的管理，朝著控制數量、精進質量的方向發展。當然，公版圖書的向好發展同樣需要出版單位明晰自身責任，摒棄靠公版圖書無本得萬利的想法，以端正、負責的態度對待公版選題，用優質的圖書和恰當的策略打動讀者。

參考文獻：

[1] 趙強.出版社別拿公版書蹭熱度[N].中國新聞出版廣電報，2020-07-30（003）.

[2] 盧國偉，郭曉普.神話傳說著作權糾紛案[J].檢察風云，2008（11）：52-53.

[3] 翟麗葉.《燕趙都市報》品牌發展戰略分析[D].保定：河北大學，2013.

[4] 黃云生，劉威.品牌戰略：掀起你的蓋頭來[J].企業研究，2003（19）：40-41.

作者簡介 王蘇齊，碩士在讀，研究方向：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