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互聯網時代是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媒介化社會,因為互聯網之前的社會,傳播與交通無法徹底隔絕,傳播與交通之間相互影響,難以將媒介單獨摘出討論。媒介是改變新聞傳播的方式,形成新的傳播關系和形態,影響社會方方面面的觸點和交點。媒介天然是技術,技術的本質決定了媒介遮蔽的范圍與特征,而用戶對媒介的依賴又會被這些遮蔽所形塑。借由這種形塑,媒介生成了新的空間。文章基于媒介技術發展推動互聯網更深層次地消解社會的中心性的背景,解析互聯網社會的構建及其不斷壯大過程中存在的問題。從傳播學、媒體融合等角度出發,探索媒介技術發展推動互聯網創造的意義空間,探尋互聯網社會的結構與秩序,旨在更好地為媒介技術推動社會發展提供參考。
關鍵詞:媒介技術;互聯網社會;新聞傳播;大眾社會;媒體融合
中圖分類號:G20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883(2022)17-0056-03
(一)媒介技術的本質
媒介是改變新聞傳播的方式,形成新的傳播關系和形態,影響社會方方面面的觸點和交點。特別是地域范圍對人的束縛,使人們幾乎找不到與賽博空間類似的公共領域,可以不受地域限制自由交流。Web 2.0時代之前,大眾社會仍然是整個社會的主要結構,互聯網的誕生并沒有真正地在結構層面改變社會,特別是文化層面的原貌。
時至今日,互聯網社會的到來真正意義上打破了交流與交通的天然聯系,將物理空間與意義空間徹底隔絕,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人與社會的關系、社會本身的結構都被媒介所形塑。人的自我認知的空間、社會真實的空間與媒介形塑的空間彼此交織,最終形成一個巨大的基于互聯網的意義空間。
此空間雖然看不見,卻真實地影響著物理世界。在當代媒介技術哲學中其被屢次提及,因為在一個高度媒介化的社會中理解媒介就是理解當代社會。
技術并非天然是媒介,但媒介天然是技術,技術的本質決定了媒介遮蔽的范圍與特征,而用戶對媒介的依賴又會被這些遮蔽所形塑。借由這種形塑,媒介生成了新的空間,而這種空間天然帶著技術的特征,所以理解媒介的前提是理解技術。布萊恩·阿瑟提出技術的本質是遞歸與組合,但是具體的每一項技術又各自具備著不同的特征[1]。換言之,技術這一語言概念的背后其實是一個復數技術的組合,而媒介亦然。因此,當談及媒介時,不應糾結于具體列舉的某一種媒介所帶來的影響,而更應該關注其背后的元特征。
例如,電視購物與以李佳琦為代表的網絡購物直播看似內容近乎一致,可是其媒介所生成的空間截然不同,這種空間的結構、秩序對人的影響亦大為迥異。這便是某一種具體技術對不同媒介的影響。回歸到媒介與技術本質的概念時,我們應該關注從電視購物到網絡直播媒介的變與不變,即哪些是技術與技術之間的變化,哪些是媒介形塑人與人之間關系的變化。從新聞傳播學的視角出發,我們不應關注各種具體的媒介技術形式、內容及以其為中心形成的組織,即一種功能性的“實體”[2],而應真正審視媒介本身。
(二)大眾社會的基本特征
孫瑋概括大眾社會的基本特征包括以下幾點:一是市場化,在大眾社會中,市場功能和國家機器的結合已成為一種無所不在的形式,規定了公眾的存在。人與人之間及人與社會之間的傳統聯系方式,如觀念、情感、地域和心理關系,已逐漸被契約關系所取代;二是組織性,龐大而復雜的組織體系被社會建立出來,網絡系統嚴格約束了個人,只有作為在線節點時,個人才是有意義的;三是技術化,大規模生產的前提條件是先進的技術手段,但工具理性的至高無上和廣泛的物化現象正是由于社會對技術的過度依賴而產生的;四是消費傾向,消費除了是一種滿足個人生活需要的經濟行為,也是一種體現生活意義的目標。消費的模式可以界定個人的社會身份、文化觀念和心理傾向,同時消費本身既是手段也是目的。所有這些都導致了社會融合方式及個人聯系方式的變化[3]。
簡而言之,大眾社會的概念并非只是單純的技術更替過程中的一個所謂螺旋式上升發展的階段,更不是簡單的生產力的提升,而是一個媒介化的社會。威斯伍德認為大眾傳媒在改造統治階級意識形態的同時,也把意識形態建設作為一種實踐的理論參考形式;大眾傳媒在再現社會現象以傳達價值觀和期望的同時,也將意識形態轉化為有利于大眾意識的各種擔憂,這種結構進一步受到其他社會制度和組織的調節[4]。
這種結構不是簡單地通過生產力革新這一概念便可以完整詮釋的。媒介技術在被創造之初便本身寄宿著意識形態,而之后在人際傳播中又逐漸將其自身技術基因所帶來的意識形態彌散出去。這個過程往往會呈現出代際性,并非下一代人天生便擁有比上一代人更加出色的理解能力,而是由于上一代人往往會被其進入媒介空間時興起的媒介技術所影響并形塑其觀念,所以即使新的媒介技術再洶涌澎湃,也亦如清風拂山崗。
但是下一代人往往與新的媒介技術共同成長,從而確立新媒介的權力與話語體系,并不斷擴大新媒介的影響。直至新的媒介技術與舊的媒介技術在人的日常生活中逐漸融合并形成以新的媒介技術所形塑的觀念為主體的結構時,新的媒介社會方才形成。簡言之,大眾社會與互聯網社會并不是一個簡單的以技術革新、生產力發展等因素所概括的社會形態,而是在人與媒介的互動中生成的現代性社會。
(三)媒介技術發展的影響
互聯網社會亦如大眾社會一般,并非是一個基于技術革新而斷代的歷史概念,而是一個媒介技術維度的概念。可以說,進入Web2.0時代后,人類才堪堪踏入互聯網社會。
Web 2.0的概念最早由蒂姆·奧萊利提出。它標志著互聯網時代進入了“可讀”,甚至“可寫”和“互動”發展階段。隨著各項媒介技術的飛速發展,具有該特性的服務深入網民視野,開創了個人媒體時代。作為以個人為核心的平臺,個人媒體已經建成了一個獨立、完整的信息中心,個人生產信息、發布信息、施加影響并擴大傳播面,盡可能多地傳播到其他個人媒體中。這是Web 2.0時代和Web 1.0時代最大的區別。用戶不再按照傳統的“網絡—人”模式進行信息的傳播,而是人與人之間,按照“直接見面交流”模式進行傳播,信息制造的中心是每一個用戶,而信息傳輸的渠道是點對點。
但是這樣的媒介技術的基因使得溝通變得不太可能,究其根本,互聯網進一步消解了社會的中心性,使得小群體不斷被細分出來,人與人之間的共性不斷被解構。在快速變更的社會環境中,上一代媒介技術的影響仍未褪去,新一代媒介技術的影響卻已洶涌而至,這就造成我國當下傳統的社會關系正逐步被現代性社會所取代,但是大眾文化尚未確立其主導地位時又被互聯網文化飛速侵蝕的魔幻景象。
大眾社會與互聯網社會最為深刻的關聯是意義空間的現實建構,由電報開始的媒介技術革命打破了交通與交流在現實物理空間的直接關聯,建構起了一個基于電報這一媒介聯結的意義空間,并開始映射現實社會人與人之間的真實連接。
自廣播開始,重構了這一意義空間的秩序,從點對點的連接變為以大眾媒體為主體進行連接的形式,但是此時的意義空間仍然還不具備完整意義上的現實屬性。
直至互聯網社會的到來,特別是移動互聯網到來之后,這個意義空間不僅承載了一個超越現實物理空間的虛擬的意義空間,更成了現實空間的一部分,甚至開始大規模地影響現實空間。如果一個人每天超過十小時都處于這個虛擬空間中,那么事實上現實的身體和物理空間只是他的一個軀殼,他生命的意義更多地體現在意義空間之中。
正如前文所述,新的媒介技術并非是對舊的媒介技術的顛覆,甚至其意義空間的秩序特別是其文化結構往往受到舊的媒介技術的支配。比如,曾經以惡搞為主題的網絡視頻似乎是互聯網時代獨有的文化景觀,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類視頻幾乎在互聯網消失了。與其類似的還有Flash動畫、閃客、博客這些互聯網時代之初的獨特文化產物,都隨著時間不斷消逝,而那些自大眾文化時代而來的好萊塢電影、日本動漫等文化產品依舊統治著互聯網社會的流行坐標。
大眾社會的審美也沒有被互聯網時代徹底顛覆,大眾社會對互聯網社會的影響不是徹底地被消抹了,而是融合了。在Web 2.0時代來臨之前,這種存在于意義空間的秩序彰顯得特別明顯,最為顯著的是早期的互聯網新聞只不過是大眾媒體換了一個地方刊載而已。
進入Web 2.0時代之后,互聯網社會的技術基因開始彰顯其力量與影響。上文提到的代際因素在這里變得更為突出,其表現為融合了大眾文化的互聯網文化既吸收了大眾社會中原有的受眾,又哺育了互聯網原住民。
只有那些不愿意擁抱新媒介的人,才會在互聯網社會中難以適從,但即使這樣他們也無法徹底拒絕互聯網對他們的影響。互聯網社會承載著自電影時代發展而來的視頻剪輯技術,卻賦予了視頻內容新的獨特審美;承襲了唱片機時代便開始發端的流行文化,卻創造了如虛擬人聲、虛擬偶像這樣的文化奇景。
意義空間被互聯網進一步開拓,并更深層次地與現實的映射更加對應,甚至超越現實物理世界對人的影響。根植于媒介之上的意義空間是打破現實物理世界的虛擬環境,但是在人與人之間的傳播活動中不斷影響著現實世界。大眾社會與互聯網社會之間不是簡單的傳承,而是意義空間的傳遞,從一個媒介社會向另一個媒介社會傳遞時,其意識形態也必然會影響所傳遞的新媒介,最終實現兩者的融合,進而誕生新的媒介。
媒介的時空邊界與之技術特征天然吻合,如果不理解協同過濾算法,就無法理解以抖音、快手等為代表的短視頻技術對當代媒介化社會形塑的過程,更不可能透視這種由技術的創新而帶來的媒介潮動對人類社會的影響。但是只著眼于協同過濾算法,那么對媒介的研究就只能停滯在類似回音壁現象的描述、社會分層乃至社會流動等議題中。
這樣的研究并非個案,許多研究往往只著眼于技術的特征,陷入了以某個經驗現象的闡述來闡述經驗現象的困境,沒有實現從經驗現象到理論的跨越。從宏觀來看,更是陷入了所謂“百家爭鳴”實則自說自話的境地,對媒介的討論最終都流向了對空言說。正是這種功能主義的視角將學者錮于技術本身,而忽視了技術形塑人與世界的關系的動態過程,沒有把握住發生變化時的瞬間。
因此,功能主義對我們認識媒介的影響不可小覷,長久以來,新聞傳播學對媒介的認識都囿于功能主義,將視野聚焦于技術的特性,甚至不明就里地把對媒介環境的理解簡單概括為“技術決定論”。不得不承認的是,新聞傳播學自其誕生之初便開始了其“脅迫之術”[5]的旅程,功能主義視角始終引導著新聞傳播學的研究。
理解媒介就是理解技術天然的遮蔽是什么,這種遮蔽如何在成為媒介的剎那重新構造了人與世界的關系,一言以蔽之,新聞傳播學對于媒介的研究就是解蔽。何謂解蔽?筆者認為解蔽應該是描繪遮蔽的邊界,詳解遮蔽的由來,闡釋被遮蔽后人與世界的關系,探索關系背后的意義空間的結構與秩序。這種“解”不是單純地站在功能主義的立場上去討論因果、影響或者效果,而是探索媒介創造的意義空間,探尋這個空間的結構與秩序,從而放飛傳播學的想象力。倘若將學術比喻為一座金字塔,塔尖當是智慧,塔底是基本材料,社會科學則是介于兩者之間的中層建筑[6]。
如果一直落入功能主義的窠臼之中,那么只能陷于紛繁復雜的社會現象和色彩斑斕的經驗材料中不可自拔,永遠是這個金字塔的底層材料。從媒介本身出發,則有了向上飛躍的可能,進而從學術研究向人類文明的智慧演進。
雖然新聞傳播學更容易發現空間的奧秘,但是技術天然被賦予了時間屬性。前時間序列的技術始終都在對后時間序列的技術產生影響,我們很難確認人類文明的發展是一種不斷向前的滾滾之勢,但是技術有其內在規律。
多媒體技術包含了前代多種媒介技術的特征,但是當其形塑我們的世界時,其時間偏向則遠遠低于其空間偏向,在如bilibili這樣的以彈幕著稱的視頻網站觀看一部內容發人深省的紀錄片和通過一本紙質書閱讀該紀錄片的文字實錄必然對微觀的個體造成的影響不同,更遑論更為復雜的宏觀社會。
根植于媒介之上的意義空間是打破現實物理世界的虛擬環境,但是在人與人之間的傳播活動中不斷影響著現實世界。大眾社會與互聯網社會之間不是簡單的傳承,而是意義空間的傳遞,從一個媒介社會向另一個媒介社會傳遞時,其意識形態也必然會影響所傳遞的新媒介,最終實現兩者的融合,進而誕生新的媒介。只有重新理解傳播及其技術是如何嵌入人的生活的,重新界定人的存在及人與社會、物的關系,討論傳播與人存在的意義,才能產生真正的獨一無二的傳播理論,才能透視這種由技術的創新而帶來的媒介潮動對人類社會的影響,而不是永遠停留在一個十字路口,任人來去自如。
參考文獻:
[1] 布萊恩·阿瑟.技術的本質:技術是什么,它是如何進化的(經典版)[M].曹東溟,王健,譯.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18:1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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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艾倫·威斯伍德.大眾文化的迷思[M].馮建三,譯.臺北:遠流出版事業股份有限公司,1997:124-138.
[5] 辛普森.脅迫之術:心理戰與美國傳播研究的興起(1945-1960)[M].王維佳,等譯.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7:123-136.
[6] 李金銓.傳播研究的時空脈絡[J].開放時代,2017(3):209-223.
作者簡介 張圣曜,碩士,研究方向:新聞傳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