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建華
(山東師范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山東 濟南 250014;濱州醫學院 馬克思主義學院,山東 煙臺 264003)
安東尼奧·葛蘭西是意大利共產黨的創始人和早期領袖,是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忠誠戰士和著名理論家。“黨的問題,即建立一個有能力控制和領導整個無產階級與勞動群眾為自身解放而斗爭的工人階級革命組織的問題,是安東尼奧·葛蘭西一生中的所有行動和全部思想的核心。”他在探索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如何進行社會主義革命的過程中,在反思西歐國家無產階級革命運動失敗教訓的基礎上,深入研究了如何吸收黨員以組建群眾性政黨的問題,回答了無產階級政黨何以能在資本主義經濟政治制度中起作用,無產階級政黨如何才能真正有希望獲取權力,以及無產階級政黨如何爭取擴大其影響,加強支持它的力量等問題。他明確提出:“建設一個真正是工人階級政黨和革命政黨的無產階級政黨(換句話說,也就是‘布爾什維克’黨)同以下幾個基本條件有直接關系:(1)黨的意識形態領導權戰略;(2)黨的組織形式和內聚力的程度;(3)黨在聯系群眾方面的活動組織能力;(4)黨的戰略和策略的能力。”全面梳理和研究葛蘭西立足批判西方資本主義國家提出的文化領導權理論,特別是關于無產階級政黨建設的重要思想,對于新時代加強黨的建設無疑具有重大的理論和現實意義。葛蘭西黨建思想的理論內涵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政黨理論在葛蘭西的文化領導權理論中處于核心的地位。他把無產階級政黨視為“現代君主”:“新君主論的主要人物在現代不可能是個人英雄,只能是政黨。”在葛蘭西的思想中,意大利共產黨就是意大利實現無產階級革命的“現代君主”,意大利共產黨要提出適合意大利國情的經濟改造的綱領,即追求建立共產主義社會,是一個“應當拯救(通過改造)原始結構的工人階級政黨,向意大利無產階級提供一個能夠組織工人國家并為建立共產主義社會創造條件的共產黨”。葛蘭西全面分析和借鑒意大利無產階級革命的經驗和教訓,指明了意大利無產階級政黨所面臨的歷史任務和革命斗爭策略。“如果該黨欲吸引和保持群眾的支持,它就必須提出一個可以使它的支持者直接獲得好處的先進的政治綱領,同時還必須提供新社會最終圖景。”葛蘭西在領導意大利人民進行革命時,對歷史和人民的生存條件做了詳細研究和分析,在此基礎上表達了人民群眾的意愿,確立了自由、正義和社會解放的目標,那就是建立無產階級專政的國家。黨的基本政治目標是:“保證無產階級獲得完全的政治獨立,給無產階級一個形象、人格和一種嚴格的革命意識;以及防止來自一些階級和分子的任何滲透或促使分裂的影響。”葛蘭西認為,政治社會和市民社會是構成現代國家的重要根基,因此,現代國家政權的合法性必然由政治的合法性和文化的合法性兩部分構成,統治階級政權的合法性通過對政治社會的強力控制來實現。文化的合法性必須通過民眾積極認可“文化領導權”來實現,而獲得“文化領導權”是獲得政治社會合法性的基石,因此,無產階級革命政黨必須強化意識形態文化建設,進而掌控市民社會的“文化領導權”。要獲得市民社會的“文化領導權”,無產階級政黨必須強化意識形態建設,確保無產階級意識形態的合法性,通過對先進文化和意識形態的闡釋獲得社會公眾在文化上的認同。
葛蘭西充分認識到,無產階級政黨的堅定政治信仰在獲得革命領導權中發揮著重要作用。葛蘭西在大學時代就接觸了馬克思主義,那時他就認為,工人階級必須在文化和政治上做出特殊的貢獻,必須依靠這一基礎和根基起作用。他還認為,社會主義欲達到相當程度的成功,就必須立足于某種信仰。葛蘭西1913年加入了意大利社會黨,當時的意大利社會黨內部存在著復雜的派系,宗派主義現象極為嚴重,黨內有改良派和正統的馬克思主義集團兩大派系,工團主義、無政府主義的影響也較大,“這些分裂又由于民族主義、帝國主義的叫囂及意大利國家的野心勃勃這樣一些相互分歧的態度的存在而變得十分復雜”。1914年到1919年,葛蘭西積極參與社會主義政治活動,因而不可避免地卷入了黨內的宗派斗爭。他擅于明確表達自己的政治觀點和革命信仰,他站在無產階級革命立場上,批評工團主義、無政府主義,還與改良派進行了論戰。作為少數革命派之一的葛蘭西同其他革命者一起,與改良主義者進行堅決的斗爭,號召工人組織抵制資本主義體制內的工業動員委員會。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后,葛蘭西和其他朋友出版了《社會主義文化周刊》《共產主義者日報》《新秩序》,繼續批判社會黨的領導策略,討論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的普遍問題。特別是在俄國十月革命后,葛蘭西更是吹響了革命的號角,領導了著名的工廠委員會運動。他提出把革命運動建立在工廠委員會運動之上,他認為工廠委員會不僅是革命運動的核心,而且也是無產階級國家的雛形。葛蘭西指出:在當今工業資本主義歷史條件下的階級斗爭,由新型的無產階級組織來發動,這種新的組織形式當它借助嚴密的組織功能而發展、成長,繁榮自身時,它便構成了社會主義國家的框架,成為工業生產領域中無產階級專政的工具。葛蘭西把工廠委員會看作一種可以長期運用的革命工具,一種教育群眾、團結工人、增強凝聚力和信念以使他們有能力掌握政權的組織。葛蘭西特別重視發揮工人和群眾的作用,希望通過教育,盡量使他們有能力參與決策,以避免當時工人運動中存在的官僚主義和社會黨領導存在的怯懦性。葛蘭西在1920年2月7日出版的《新秩序》上發表《意大利國家》一文,與意大利社會主義的兩個獨立流派的最大代表恩里科·費利和菲利波·屠拉梯展開論戰。其中,屠拉梯背離馬克思主義,陷入修正主義和小資產階級民族主義的泥坑,他試圖把無產階級運動綁在資本主義國家的車輪上。1920年,工廠委員會運動因為工業家的破壞和社會黨的不支持等原因而失敗,這使他深刻認識到革命黨的領導對社會主義革命的重要性,他提出建立一個紀律嚴明、組織嚴密的革命黨的觀點。在葛蘭西1919年到1920年為工廠委員會所做的宣傳中,可以找到黨的學說的全部原則的雛形,后來這些原則得到了進一步完善和發展。里昂代表大會以后,葛蘭西采取了列寧的布爾什維克黨的原則,把意大利共產黨看作是“無產階級先鋒隊”,它的任務是組織和統一革命的全部力量,領導無產階級發動反對資產階級國家的“起義”。1924年到1926年,葛蘭西清除了黨內以波爾迪加為首的機會主義宗派。派該認為,在共產黨這樣一個“集權”的黨內,唯一重要的是對上級命令的服從,因此,對黨員進行任何政治思想教育都是徒勞無益的。葛蘭西旗幟鮮明地反對這種錯誤觀點,并且非常重視培養干部的工作。在這一時期,葛蘭西著重闡明了黨的性質、戰略、戰術和組織等理論問題,幫助在法西斯上臺后陷入危險的麻痹狀態的全黨覺醒過來。
葛蘭西認為,作為“現代君主”的無產階級政黨要獲得“霸權”地位,就必須掌握文化領導權,即“知識與道德的領導權”。他指出:“一個社會集團能夠也必須在贏得政權之前開始行使‘領導權’。”他主張的政黨“領導權”與“統治”所代表的暴力方式不同,主要是指道德倫理和意識形態文化上的領導權。無產階級政黨的文化領導權職能主要通過非暴力的途徑,通過報刊等媒介進行文化理論宣傳,依靠“有機知識分子”對民眾進行“勸說、宣傳和教育”,總之是采用潛移默化的方式引導民眾在文化思想方面對無產階級政黨產生特定的自覺的“認同”。在《里昂提綱》中葛蘭西強調,共產黨需要在意識形態上完全一致,意識形態一致的基礎是馬克思主義和列寧主義的學說。對于當時的意大利共產黨而言,它只是“在反對社會民主黨(改良主義者)和反對以最高綱領派為代表的政治上的中派的斗爭中形成了它的意識形態。可是意大利共產黨在意大利工人運動的歷史中并沒有發現可以指靠的朝氣蓬勃的或者持續不斷的馬克思主義思想潮流”。因此,必須通過系統的內部學習教育來提高黨的思想意識水平,保證所有黨員對革命運動的直接目標有徹底的理解,具有對形勢進行馬克思主義分析的能力,具有相應的把握政治方向的能力。意大利共產黨必須通過思想意識的宣傳同右翼的危險進行戰斗,用工人階級及其政黨的革命綱領對抗右翼綱領,在人民群眾面前揭露社會民主黨“不是工人階級運動的右翼,而是資產階級的左翼”的真實面目。
葛蘭西指出,要取得無產階級革命的勝利,就必須把工農無產階級組織和發動起來,這是意大利無產階級革命政黨所面臨的重要任務之一。葛蘭西較早地意識到革命必須首先依靠工人階級的力量,黨應該是工人階級有組織的戰斗隊,在任何時候都是無產階級的帶路人和先鋒隊。他 “能以淺顯的語言,和工人們促膝談心……為了與工人合作,尋求一條向工人階級敞開的道路,以檢驗一項指示、一種方針和一個口號的正確性。他善于表達整個工人階級的意愿、目的和需要,并使其具體化;他能夠從群眾的意識深處出發,提出完全符合當時整個民眾會做、能做和要做的事情的口號”。葛蘭西深刻地指出,在資本主義的“國家與市民社會之間存在著調整了的相互關系。假使國家開始動搖,市民社會這個堅固的結構立即出面”。他認為:“市民社會的上層建筑就像現代戰爭中的塹壕配系。在戰爭中,猛烈的炮火有時看似可以破壞敵人的全部防御體系,其實不過損壞了他們的外部掩蔽工事;而到進軍和出擊的時候,才發覺自己面臨仍然有效的防御工事。”無產階級革命要在西歐國家取得勝利,必須首先取得工人階級的支持,保持與群眾的有機關系,就不能采取蘇聯那樣的“運動戰”,而應該以“陣地戰”的方式在市民社會這一領域與資產階級展開斗爭,“悄悄地、毛細血管似地滲透到資產階級的文化之中”以瓦解資產階級的思想影響,從而使工人階級擺脫資產階級思想的控制,奪得意識形態領域的領導權,使工人階級在思想上與群眾保持有機關系。
葛蘭西認為,黨的工人階級先鋒隊性質表現在通過工人階級的領導權去影響群眾。“黨必須特別注意教育這些同志,他們是基層組織的連接結構和基層組織同群眾的聯結工具。”意大利無產階級政黨在領導工人階級革命運動過程中,要按照“能夠在任何條件下起到聯系群眾的作用”的原則組織起來,共產黨員必須不斷地聯系工人,并在工人運動中起到先鋒模范作用,在革命運動中保持同無產階級先鋒隊相稱的無產階級革命立場,從而使意大利共產黨和工人階級保持有機聯系,使他們擺脫資產階級思想的影響。無產階級先鋒隊的責任就是使群眾永遠保持旺盛的革命斗志,創造使群眾響應黨的革命號召并采取行動的條件。他認為,群眾性的思想教育工作是革命斗爭的需要,是奪取勝利必不可少的條件。黨應該和工人階級保持千絲萬縷的聯系,并通過它聯系更廣泛的群眾。在此過程中,需要注意協調群眾運動的自發性和黨的指導之間的關系,協調黨的發展同人民群眾的自我表現之間的關系。葛蘭西認為,黨和群眾之間的有機關系由組織聚合力規定,通過這種聚合,群眾把自身獲得的感受、感情和行動的激情變成理解,進而變成認識,并通過黨的指導成為實踐活動。如果沒有黨同群眾之間的這種感情聯系,馬克思主義理論就將失去它的革命感染力,成為一套教條性質的東西,黨與群眾之間的關系將成為官僚主義的等級關系。
葛蘭西認為,在當代資本主義社會,資產階級對工人階級的統治是總體性的統治,資產階級除了實行政治專政統治之外,還通過自覺的政治行動和組織來實現自己在“市民社會”中的在文化和意識形態方面的領導霸權,這使得工人階級和群眾認同資本主義統治的文化秩序,消極接受資產階級的統治。因此,在發達資本主義國家進行社會主義革命,首先要反對扼制人們心靈的“無形壓迫”,奪取為資產階級所把持的文化和意識形態領導權。葛蘭西指出:“我們可以說所有人都是知識分子,但并非所有的人在社會中都具有知識分子的職能。”葛蘭西把知識分子劃分為“傳統的”和“有機的”知識分子,前者把自己看成是獨立于社會階級之外的腦力勞動者,是一個相對獨立的階層;后者則是與一定的社會集團或階級聯系在一起的知識分子,他們在政治、經濟、文化領域里表達一定階級的思想意識。在葛蘭西看來,任何真心擁護和支持工人階級的領導地位,信仰馬克思主義理論的人都可能被培育為有機知識分子。“在葛蘭西看來,在意識形態斗爭領域,知識分子起著十分重要的作用。”“任何爭取統治地位的集團所具有的最重要的特征之一,就是它為同化和‘在意識形態上’征服傳統知識分子作斗爭,該集團越是同時成功地構造其有機知識分子,這種同化和征服便越快捷、越有效。”
什么是“真正的知識分子”?葛蘭西指出:“(新知識分子)要積極地參與實際生活不僅僅是做一個雄辯者,而是要作為建設者、組織者和‘堅持不懈的勸說者’(同時超越抽象的數理精神);我們的觀念從作為工作的技術提高到作為科學的技術,又上升到人道主義的歷史觀。”這樣的人才可以稱之為真正的知識分子,或稱為“有機知識分子”。葛蘭西強調了培養真心擁護無產階級政黨的有機知識分子的極端重要性,肯定培養無產階級的有機知識分子是無產階級政黨取得無產階級革命勝利的基礎性條件。葛蘭西認為,無產階級奪取意識形態領導權的首要任務就是培育有機知識分子,并積極爭取“傳統”知識分子,通過有機知識分子去宣傳工人階級的革命理論和意識形態,“揭露資產階級意識形態虛偽性并打破其領導權地位,啟發、教育、動員、組織廣大無產階級群眾,把局限于精英圈子的、不能把影響擴展到廣大群眾中的內在哲學,通過將自己的革命實踐活動與大眾結合在一起,使之成為人民的哲學。所以,有機的實質是指知識分子與人民群眾的統一、理論與實踐的統一,這是有機知識分子的使命。無產階級的有機知識分子應廣泛地宣傳本階級意識形態,使其成為整個社會的常識,讓群眾同意其領導地位”。葛蘭西從這樣的視角強調了現代教育的文化啟蒙功能,強調了教育同文化領導權的本質關聯,也就是說,掌握文化領導權要依靠有機知識分子履行教育功能來實現。工人階級的有機知識分子作為訓練有素的黨的干部,是黨的結構的“中間要素”,他們是社會各個領域中的組織者和領導者,不僅起組織作用,把領導和普通黨員連接在一起,而且是新世界觀和思想的倡導者和傳播者。無產階級不僅要造就自己的有機知識分子隊伍,還應該爭取傳統的知識分子,把他們引導到有機知識分子中來,保證無產階級在文化意識形態方面占據主導地位。
葛蘭西認為,共產黨應該把革命勝利所需要的一切力量組織和統一在無產階級先鋒隊和工人階級周圍。在意大利,要取得無產階級革命的勝利,就必須組建一個廣泛的統一戰線,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人,要“以一些團體為基礎,圍繞著這些團體,整個群眾能夠重新聚合和找到一個形式”。在組織和整合社會團體的過程中,無產階級政黨必須發揮和調動群眾團體的積極性,同時旗幟鮮明地反對可能產生的排他主義思想和行為,最大限度地促進成員的緊密團結和統一戰線力量的增強。他極為重視統一戰線組織的策略,認為意大利共產黨沒有取得對無產階級和廣大社會公眾的決定性影響,“黨就必須繼續利用統一戰線策略”,“不能忽視所有那些以這種或那種方式被迫背叛資本主義的分子團結在自己的周圍和給予指導的問題,但是,對于任何使黨成為異質成分的‘綜合物’的概念,都必須作為反革命的概念加以強烈反對,不能有絲毫讓步”。
葛蘭西參加社會黨時就反對黨的分裂,但當時他的思想沒能發揮太大影響。他親身經歷了黨內的分裂,認識到了分裂給社會黨帶來的危害。他較早地認識到社會主義革命的艱巨性和長期性,因此號召建立廣泛的統一戰線。1920年四月罷工失敗以后,面對《新秩序》派出現的分裂,葛蘭西旗幟鮮明地反對組織宗派,認為這是以次要問題作為策略基礎的損害社會黨團結的互相攻訐和爭論,他希望能停止策略問題的爭論,集中研究共產主義革命和工人階級的基本問題。1920年5月8日,在佛羅倫薩召開的社會黨代表大會上,葛蘭西對以博爾迪加為首的棄權主義者堅持不依靠選票和群眾進行社會主義革命的觀點提出批評,認為“棄權主義”者不應當抵制選舉,因為這樣就會限制他們全體成員的作用,他們應當擴大全體成員的權利,使黨和工人階級內的一切革命力量得到充分發揮。在組織共產黨的問題上,葛蘭西認為,以棄權主義者組成一個政黨,其基礎太窄,共產黨應當有更廣泛的基礎。在共產黨從社會黨中分裂出來之前,葛蘭西雖然極力批判社會黨內的改良主義派、工團主義和無政府主義,與他們進行激烈的斗爭,但他只主張對社會黨進行有機的改造,注入新的成分,即工廠中的共產主義小組,而不主張成立一個獨立的新黨。他認為共產主義派應該盡量在社會黨內部爭取大多數人贊成共產主義,以團結整個社會黨進行無產階級革命。“葛蘭西還使他的研究對象從地方主義擴展到‘南方問題’,驅使他在一個正把南方及各島貧苦勞動人民團結在業已成為意大利歷史主角的工人階級周圍的政黨的領導下,為解決這個全國性的問題而進行革命政治斗爭。”法西斯上臺以后,葛蘭西戰勝了共產黨內部和工人階級內部的宗派主義者的抵制,要求共產黨員參加民主黨派的反法西斯大聯盟。在那個時期,葛蘭西的政治活動的中心思想是團結:各工人政黨在為捍衛民主機構和推翻法西斯的斗爭中的團結,各工人政黨與已經開始組織起來的各派民主力量尤其是意大利南方的民主力量的團結,社會黨的勞動群眾與信奉天主教的城鄉勞動群眾的團結,工人的團結,工人與農民的團結,體力勞動者和腦力勞動者的團結。團結的目的是建立一個全國各派力量的大聯合,只有在這個基礎上才能阻止法西斯的進一步發展,并且拯救他們的國家。在這一時期,葛蘭西不僅提出了符合群眾要求的口號,而且在那些在勞動者尤其是農村勞動者中有基礎的政治集團中進行了系統的工作,推動這些集團內部與工人階級結成聯盟的反對派發展,他希望以此擴大黨的影響。葛蘭西的卓有成效的工作促使天主教工會向勞動協會靠攏,促使天主教農民組織的左翼分子接受工農聯盟的革命原則。“如果沒有葛蘭西,我們就不可能這么快地取得從1924年以后所取得的進展。他戰勝了我們當中某些人的抵觸情緒,使我們的領導核心協調一致,把全黨團結在自己周圍。”
葛蘭西把無產階級政黨設想成一臺“戰爭的機器”,黨隨時準備在總的政治形勢許可的情況下反對敵人。為了達到這個目的,黨組織應當由中央委員會集中領導。“黨的中央集權和內聚力要求黨內不得存在具有宗派性質有組織的集團。”葛蘭西認為,社會黨的問題在于形形色色的集團太多,在制定政策方針和決定選舉領導集團時都存在宗派斗爭,結果討論得很多,但很少能解決問題。為了確保無產階級政黨組織的完整性,葛蘭西認為必須要有無產階級政黨組織的集中統一領導,“不僅在口頭上而且在行動上由中央委員會領導”,無產階級政黨應該“通過參加領導機構使一切傾向得到有機的合作,作為它們內部生活和發展的準則,以代替宗派斗爭”,這樣可以保持黨的同質性,增加黨的內聚力和先進性。
葛蘭西強調民主集中制在無產階級革命中的重要性。根據西方資本主義社會的具體實際,無產階級政黨要爭取革命勝利,必須強化民主集中制,以實現對無產階級革命的堅強領導。葛蘭西完全接受了民主集中制的原則,他認為無產階級政黨要取得社會主義革命的勝利,僅僅依賴民主是比較欠缺的,也是遠遠不夠的,必須有嚴明的組織紀律。他說:“只有民主集中制才具有‘有機性’,這可以說是一種運動中的‘集中制’——也就是說,它使組織不斷適應實在的運動,使上面的指令符合下面的進展。這種運動是歷史現實本身的有機表現形式,它不會僵化而機械地變成為官僚制度,同時還因為它重視那些相對穩定的和經常性的東西。”他對民主集中制的“有機性”做了科學的理論闡釋:“民主的集中制之所以是‘有機的’,是因為它所注意的是運動,而這種運動是歷史現實表現的有機形式,它不會僵化而機械地變為官僚派。”他還認為,民主集中制具有伸縮性,其具體形式可以是多種多樣的,但這種伸縮性需要加以說明并在不斷適應需要的情況下才能存在。黨必須力求統一,但更要有活力,要有群眾參加和思想意識的自由交流。
葛蘭西堅決反對官僚集中制,認為民主集中制是反對官僚主義的最有效手段。他指出,官僚集中制是最危險的墨守成規的保守勢力,如果這種勢力最終形成了緊密的小集團,他們就會通過控制或禁止反對力量的產生從而使自己永遠保持謀私利的特權,他們平時脫離普通黨員群眾,而在危機時刻這個黨就會失去來自群眾的支持。他結合俄國革命成功的經驗,放棄了自己以往反對列寧民主集中制的觀點,認為民主集中制是反對官僚主義的有效途徑。他主張這種“有機的集中制”是對抗“官僚的集中制”的有效手段,也是一種生動靈活的民主制度。當黨代表了社會發展的正確方向和群眾利益的時候,它的革命行動就是“民主”的(民主集中制意義上的民主);當黨違背社會歷史發展規律,脫離群眾利益的時候,它的行動就是“官僚式”的(官僚主義集中制意義上的官僚)。“如果在國家中占優勢的是官僚主義意義的集中制,那么這就表明領導集團達到飽和以后成了狹隘的小集團,他們努力的是永久保持自己的利己主義的特權,調整或者甚至防止敵對力量的產生,甚至在這些力量從其本質來看是和基本的統治利益同類的時候。”葛蘭西認為,在長期執政中管理機關都可能產生官僚主義,無產階級執政黨要堅決反對官僚主義,打破固化機制,在變動中通過發揚民主來克服官僚主義。
蘇東劇變后的20多年來,大多數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的共產黨組織大都經歷了危機、重組、更新和發展的過程,但總體來看,它們仍然處在艱辛探索和奮力抗爭之中,面臨著黨內分裂、生存危機等嚴峻的現實問題。他們不但需要爭取群眾支持,擴大社會基礎,增強同右翼資本主義勢力斗爭的能力,還需要在理論和實踐上探索“如何正確處理保持黨的獨特身份和獨立行動與擴大社會支持之間的關系;如何在實際行動中區分革命性政黨和改良性政黨,確立和鞏固自己‘左翼中的左翼’的地位;如何處理好黨的具體政治行動策略和黨的長遠發展戰略之間的關系”等問題。葛蘭西的建黨思想對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發展的啟示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蘇東劇變后,一些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的共產黨為了與蘇聯共產黨“劃清界限”,改變自己在群眾心目中的“異域黨”形象,選擇了改變自己激進面貌的策略,但如果“矯枉過正”,不僅會失去自己獨立存在的根基,而且還會產生負面效應。其實他們向右轉的空間并不大,因為在其右翼存在著力量更為強大的社會民主黨。如果共產黨在挑戰面前一味順從右翼,妥協過多,最終會削弱自己的力量,導致右翼的攻擊更加肆無忌憚。目前一些西歐國家的共產黨開始認識到這一點,并努力調整自己的理論、綱領和戰略,如在全球化問題上持較為激進的立場,揭露、批判新自由主義政策和國際壟斷資本主義的統治等。但從總體上看,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存在著轉向激進但失去鋒芒、行動積極但方向不明的問題。因此,當前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應該制定獨立、激進的革命目標,重塑自己“左翼中的左翼”形象,只有這樣,才能在現實政治生活中有所作為,進而走向復興。
葛蘭西的黨建思想強調黨要培養無產階級的有機知識分子,發揮有機知識分子在無產階級革命運動中的重要作用,讓知識分子成為無產階級政黨宣傳革命理論與政治思想的先行者。在葛蘭西看來,知識分子“要積極地參與實際生活不僅僅做一個雄辯者,而是要作為建設者、組織者和‘堅持不懈的勸說者’”。“政黨所負的責任是把某一集團(居于統治地位的集團)的有機知識分子和傳統知識分子結合在一起。”無產階級政黨要取得無產階級革命的勝利,必須通過對有機知識分子的改造和領導,來實現黨對工人階級和農民階級的教育引導,從而為無產階級革命的勝利奠定深厚的群眾基礎。即使在今天,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的許多政策也“不是建立在擁有群眾組織的真正工人階級的基礎上,而是建立在觀念上的工人階級的基礎上”,而葛蘭西在這里強調的是事實上的而不是理論上的組織化的工人階級。“當人民群眾被排斥在政治過程之外的時候,當人民群眾甚至被允許陷入非政治化和對公共事務冷漠的時候,我們如何能夠期望改變人類的生活,如何能夠期望建立社會主義社會呢?”
葛蘭西與大多數西方馬克思主義者作為學者思考和寫作不同,他是作為一個具有豐富斗爭經驗的無產階級革命家進行思考和寫作的,甚至他的獄中寫作也是一種特定的斗爭方式。所以,他的理論工作就不是對馬克思主義的方法論上的抽象闡釋,而是運用馬克思主義作出的無產階級革命的策略構想。他的理論研究以指導和服務實踐為目的,他的實踐策略以理論思考為支撐。當前,馬克思主義關于資本主義危機與社會主義革命的原理仍然具有重要的現實指導意義,但這個原理的實際運用隨時隨地要以時代和實踐的變化、各種社會條件的變化為轉移。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必須直面社會主義運動仍處于低潮、社會主義政黨逐漸被“邊緣化”以及工人階級處于“自在”狀態的嚴峻現實,在此基礎上調整自己的戰略,只有這樣才能取得群眾的支持,才能在危機中尋求新的突破。
分裂分化嚴重仍然是目前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普遍存在的問題。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應該在保持自身獨特身份和獨立行動的基礎上,盡量取得更多社會力量的支持。首先,共產黨應該加強與其他“左翼理論、戰略和策略的互相交流,求大同存小異,減少不必要的爭論”。其次,共產黨應該與其他左翼政黨聯合,加強與左翼性質的學會、媒體、論壇、運動的聯合,以爭奪葛蘭西所說的“領導霸權”。此外,還應該以馬克思主義左翼為核心,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泛左翼力量,在工會、學校中積極發展左翼團隊。除了加強國內聯合,還要加強國際聯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