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寶
中西醫名醫劉洪實,三十四年沒有離開過鄉鎮衛生院,給群眾上門看病。
群眾拿劉洪實當作親人,親熱地叫他“劉半仙”、“劉神醫”,他聽了,一臉慈祥,微微一笑,搖搖手說:“我是看病的醫生,哪是‘半仙’、‘神醫’呀。”
金杯銀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這話確實不假,群眾叫好的事,肯定沒有錯,一定是實打實的好事。有的人嘴里喊得漂亮,天花亂墜,沒用,群眾不認可,還不知藏著掖著什么貓膩了。
群眾親眼看到一個個急危重癥疑難病人,經過劉洪實把脈、看舌象、聞氣味,開上一個方子,吃上幾碗湯藥,神奇的就好了。
今年七十五歲的劉洪實,個頭不高,說話不緊不慢,淡淡的幾根長眉毛都白了,真有點仙風道骨的味道。
劉洪實是連云港市中醫院副主任醫師,原黨總支書記,海州錦屏鎮原衛生院院長。
一九九五年,他被連云港市中西醫結合學會評選為“中西醫結合名醫”。
海州錦屏鎮劉頂村是劉洪實的老家。
連云港人都曉得錦屏劉頂村,這里出狗肉,外邊人三五成群趕來,嘗鮮味、過嘴癮。
劉頂有一口“甜水井”,知道的人不太多,在山腳下,一米深左右,不寬的井口,一汪碧水清冽發甜,四季不枯竭,大旱天里清水蕩漾,涼氣襲人。
上年紀的人對“甜水井”都有感情,過去那個年代沒有自來水,他們都吃這里的山泉水。
劉洪實成為中西醫“劉半仙”,和“甜水井”有著剪不斷、撇不開的關系。
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初,劉洪實初中畢業,當石匠的父親找到大隊干部,好說歹說,讓他進了采石場衛生室,當上一個赤腳醫生。十六歲的劉洪實初出茅廬,心氣很高,沒有看重赤腳醫生,每天掄大錘砸石頭的石匠們,砸破了手、磨破了皮,他用紗布幫他們包一包,用紅汞涂一涂,吃點消炎藥,這樣什么人都能干的事,能有多大意思呢?
父親農民出身,不識幾個字,卻用最接地氣的道理,給兒子上了一堂生動的人生課。他拿“甜水井”比喻說:“‘甜水井’為什么一年四季不干水,因為在大山下,根扎得太深了;你現在當赤腳醫生,和‘甜水井’一個道理,沒有太深的根,就沒有替人看病的真本事,要想有大本事,就要好好下苦功學醫術。”
“甜水井”印在了劉洪實頭腦里,亮閃閃的清波,激起人生美麗的浪花。
在采石場衛生室待的時間不長,劉洪實對父親和石匠們吃的辛苦刻骨銘心,記憶了一輩子。寒冷的冬天里,石匠們赤手拿著錘,叮當響敲打著鏨子,凍得手上皴裂出小口子,刀割一樣隱隱地疼。他們掄著幾十斤重的大錘,劈著大石頭,震得手上皴裂的口子更大了,滲出了一滴滴血珠。
劉洪實揪著心,給石匠們皴裂的手上涂著藥膏凡士林,讓他們少一點疼痛。他涂著凡士林,不小心碰到傷口,他們疼得嘴角一扯,輕輕叫喚一聲,劉洪實的心猛地一揪,暗暗地內疚、自責,覺得對不住他們。
他感覺到了當一個赤腳醫生沉甸甸的重量,為吃苦流汗的石匠們遮風擋雨的一份不可推卸的責任。他真想替他們分擔傷痛,分擔辛苦。
劉洪實看上了赤腳醫生這一行,天遂人愿,就到了錦屏公社衛生院。
這是一個小醫院,二十多張床位,很偏僻,條件也差,但它給了年輕人一個支點,踮高了眼界,看到了遠方,有了夢想。
劉洪實被派往南京衛校脫產學習八個月,他像一只鳥,太想自己的翅膀硬起來,飛到天上,盡情地翱翔。他知道當醫生要認真學習,為了多學到一點知識,星期天不休息,節假日不游玩,春節不回家,任課老師看到都感動,說他學習太刻苦了。
接著,在南京兒童醫院實習一年,劉洪實整天泡在病房里,只要有危重患兒入院,他就跑到前面,看老師怎么處理病人的病情,細致觀察病人疾病變化的全過程。他想多學一點知識,把病人發病情況與課本對照,找出相同的和不同的地方,向老師請教。在提高臨床操作技術上,他下了一番苦功夫。
從南京兒童醫院學習結束,回到錦屏衛生院,是一九七四年春季。
這個春天,劉洪實沒有享受春天的溫煦,而是遇到了“倒春寒”,一場讓人害怕的急性流行性腦膜炎。當時,像錦屏衛生院這樣的小醫院,不識得這是一種傳染病,群眾更不知道,連云港附近有的地方,有不少人得了這種毛病。
劉洪實在南京見過這種病,經歷過治療、搶救過程,他把學到的“本領”用上了,在這個春天綻放出了異彩。
他召開十二個村赤腳醫生會議,防范乙腦和毒痢,各村當成了大事,廣播宣傳不要外出,盡量不出門,用艾熏消殺細菌。他們對發熱、頭痛、嘔吐的病人,立即給予口服磺胺嘧定,用青霉素打針,重病的送海州醫院治療。半月內,錦屏公社流行性腦膜炎未再發生。
錦屏衛生院一下子出了名,聲名大震,很多大醫院都不敢相信,偏僻的鄉鎮衛生院,也能看好流行性腦膜炎。
到徐州醫學院附屬醫院進修內科,劉洪實心中裝滿著激情和信心,想把治療內科疾病心肌梗死、腦溢血、流行性出血熱,還有一些疑難雜癥等危急重癥,都能學到手里、裝到心中。他到什么樣科室就看什么樣書,到了心臟科,白天上完班,晚上到病房里,看的就是有關心臟病的書。他相信,只要認真想學的話,什么都能學得會、學到手。他在門診、病房跟隨老師,給患者看病,有了疑難就問上級醫生。付出的努力,怎能沒有回報,該得到的知識,劉洪實都心滿意足得到了。
回到錦屏衛生院,是一九八二年。
一個東海農場病人,經熟人介紹找到劉洪實,說腹瀉六年,每個月每一天都特別的難熬,到過不少醫院治了,都沒有治好,說得的是慢性腸炎。
病人唉聲嘆氣,一副看不到希望的神情。
劉洪實看了、問了病人情況,細細一番診斷,懷疑是甲亢。
病人神情變了,有了信心,經過化驗檢查,確診就是甲亢。
劉洪實對癥下藥,病人的腹瀉很快就治好了。
劉洪實外出學習充電,好像乘電梯,借助別人的力量爬到更高的樓層上。
有人看劉洪實什么病都敢大膽拿過來看看,提醒說,“給病人看病,是一年虎、二年狼、三年小綿羊,看到最后越來越膽小,生怕有個意外,你給人看病還是小心點好。”
劉洪實不知道什么是怕,該出手時就出手,解決了一個又一個病人的疑難雜癥。他在醫學道路上拼命地奔跑,日漸壯大。
從這時開始,劉洪實一步步成了“出神入化”的中西醫名醫,在醫學殿堂里找到了一席之地,成了老百姓心目中的“劉半仙”。
一接觸到中醫,像一根火柴“嚓”地點燃,猛然地照亮劉洪實的眼睛,他一下子被吸引住了,咬定“中草藥”不放松。
一九七七年,市衛生局響應上級號召,發掘傳統中醫的精髓,舉辦“中醫培訓班”,劉洪實按時按點學了八個月,三個月實踐,學的理論是中醫基礎、中醫學。中醫深遠廣博的天穹朝著他款款敞開了,滿天星辰,閃閃爍爍,神秘又詭譎,什么“四診”,望、聞、問、切,什么“八綱辨證”,陰陽表里,寒熱虛實,什么“五行”,金木水火土,什么內外用藥、針灸、刮痧、推拿、拔罐等治法……
劉洪實在淮安中醫院實習,跟隨譚老先生臨床實習,譚老先生是淮安很有名氣的中醫,每天群眾找他看病,排不上隊,深受群眾敬重。
從譚老醫生身上,劉洪實看到了中醫廣闊的前景,弄懂了什么是中醫,中醫是一門醫學,“醫”字的前面加一個“中”字,是站在中華民族的大地上,在中國產生,自生至今,上下三千年,漫漫數千年的發展,形成了一門具有獨特中醫理論體系、豐富的養生和診療經驗與手段的傳統醫學。
古人“懸壺”的故事,暖得劉洪實心窩一陣陣發熱:古人懸壺行醫,腰間掛的和診所前懸的葫蘆,成了中醫的標志;古人神農嘗百草而寫《本草經》,黃帝《內經》、張仲景《傷寒雜病論》、李時珍《本草綱目》等等,救治了華夏大地多少黎民百姓,這些先輩們敢為人先,為我們留下了富貴的遺產。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想法和活法,從明代開始,西方醫學傳入中國,一批醫學家們主張“中西醫匯通”,成為中國中西醫結合的先聲。
劉洪實韌性是驚人的,沒有急于求成,知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一頁一頁地翻看中醫書,一次一次到外地聽名醫講課,一步一步地朝前走,扎扎實實做好事,給人用心看病。
中西醫結合是一種探索,是一個方向。
智者的思想天空是云來霧去,電閃雷鳴,靈光在邂逅中閃耀,激情在創新中噴涌。
智者在事業的轉折,常常能見到聰明才智,看到智慧的高低,靈思妙想的“靈芝草”,煢煢孑立,踽踽獨行,不需要世界的任何證明,他就能摘取人人都想得到的“夜明珠”。
劉洪實用一顆靈巧的心,把做了多年的西醫和撲面而來的中醫,看起來似乎并不搭邊的兩個不同學科,拿捏到一起,匠心獨運,嚴絲合縫,嫁接出像月亮上那棵“桂花樹”,讓吳剛捧出桂花酒,芬芳飄蕩,品嘗、喝個夠。
一九八六年,劉洪實在市衛生局工作,住在劉頂,早出晚歸。
這時,灌云縣穆圩鄉有一個病人,找到了劉洪實。這是個粗壯的大漢子,幫人家和土坯蓋房子,干活時不小心砸破了手指,他像不少農村人一樣,沒有拿它當一回事,砸破點手指算什么,隨地抓起一把土,捂在傷口上,搓了搓,就不問事了。二十天后,無知莽撞的鄉下人,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得了想不到的破傷風,一系列麻煩來了,煩躁、神清、張口困難、陣陣全身痙攣、牙關緊閉,抽筋樣子很痛苦。
病人送到一家醫院外科,住了四五天,家里困難,掏不出錢,只得出院了。
病人不想眼睜睜地等待死神召喚,家人四處打聽,聽說劉洪實是個善心的名醫,常常幫助病人,手頭單方厲害,于是拉著病人到了劉頂,找到了劉洪實。
劉洪實問明病人情況后,沒有馬上表態說話。
家里人沉不住氣,擔心地問:“能不能治好啊?”
劉洪實說:“可以治好的。”
頓時,家里人有了精神,但又疑是耳朵聽錯了,不放心地追問:“真的能治好嗎?”
劉洪實神情嚴肅,點點頭,說:“真的能治好。”
病人被安排在劉頂小醫院住下,劉洪實給他打破傷風抗毒素、青霉素、止驚藥。當天晚上下班回來,他又趕到小醫院,看望病人,告訴小醫院的醫生怎樣用藥。
第二天早上,病人的病減輕了,有了精神,家人心情也好轉了。
劉洪實還拿出一個“絕技”,民間民醫方中找到一個治療破傷風的單方,拿來槐樹枝,一頭用火燒,一頭接著烤出來的樹汁,盛在碗里,給病人喝下去。
單方氣死名醫,醫術最高明不一定能看好所有的病,高手常常在民間,單方能治大病。
病人經打針吃藥、喝湯藥,五天后,病情明顯好轉,神情安靜了,不抽風了,手腳不抽了。他對家里人說,“我好了,沒事了,明天能回家干活了。”
路是走出來的,相信先人們,相信自己,世界就會屬于你,也會贏得世界。
幾次中西醫結合看好了病人,劉洪實在錦屏鎮、在好多縣鄉,讓好多人睜大驚異的眼睛,重新去審視、看待他了。
錦屏酒店村一位農民得了急性心肌梗死,住在錦屏衛生院,心電圖提示下壁心梗,低血壓,病情危重,隨時可能喪失性命。劉洪實愛心一片,不端院長架子,處處替病人著想。他想到留院治療缺少一些必要的設備,讓病人轉院,到大醫院治療,路又遠,磕磕絆絆不好走,病人更有危險,十分猶豫、犯難。
思來想去,劉洪實敞開心扉,對病人的家人掏出實話,把病人的病情和衛生院的困難,一五一十告訴他們,最后說了自己的想法。
愛是裝不出來的,真心開放的花朵,芬芳直抵心底。
生死關頭,病人的家人看到了劉洪實滾燙的愛心,替病人考慮的細得不能再細,被打動了,當他是親人說:“我們聽你的,相信你,你說什么就是什么,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沒有比信任更讓人感動、心里踏實,劉洪實用掌握熟練的中西醫結合,終于控制住了病人的病情。
劉洪實怕病人的病情出現反復,在病人床前陪護了五天五夜,有時家里人經不住熬夜睡著了,他惦記著病人,睡不著,不敢有半點疏忽,兩眼熬得紅紅的,過上一陣子就去看看病人,號一下脈搏,聽聽呼吸。病人的家人感動得兩眼潮濕,過意不去說:“劉院長,你回家歇息唄,這里我們看著,你這樣守著,我們心里實在過意不去。”
劉洪實笑著說:“我不能離開,他是我的病人,我必須守在這里。”
劉洪實守著病人,寸步不離。果然,病人突然出現了異常情況,呼吸急促,臉上神情顯得非常憋悶、難過。
病人的家人慌張了,亂了手腳,不知所措地說:“劉院長,怎么回事啊?”
劉洪實及時檢查病人,發現是要解大便。
病人新情況,讓家人揪緊了心。
幾天沒有排便,病人大便干結,解不下來,家人替他干使勁沒有用。
劉洪實推開人群,向護士要來皮手套,戴上右手,兩腿跪在地上,對著床上的病人,一點點地摳出大便。
病人的家人兩眼含淚,看著劉洪實不顧大便的臟和臭,摳著大便,干著他們都嫌臟、不愿上前的事情,心情無法平靜,不知怎樣感激才好。
病人的大便被掏干凈了,臉上神情放松了,呼吸慢慢平和了。
病人的家人逢人就說:“劉院長是劉半仙,是神醫,救了我家男人的命。”
這時候,劉洪實得到了一個響亮的名字“劉半仙”。
路能走多遠,問自己的腳,更要問自己的心。
一九九一年一月到連云港市中醫院,劉洪實當了黨總支副書記,事業上跨了一大步,進步了、“升格”了,成了一個處級干部。有的人當了“官”,搖身一變,渾身上下變了樣,不像過去那個人,說話腔調變了,看人眼光變了。
劉洪實沒有變,還是過去的劉洪實,穿著打扮還是錦屏衛生院時那個樣子,樸樸素素,臉上帶著親切的微笑,說話不緊不慢。他每天主持好醫院黨總支部副書記的工作,心里想著病人,不離開病人,不離開“草根”農村人,把他們當親人,農村人也把他當作最信賴的人,有病就找“劉半仙”。
初心,一守就是大半輩子。
一九九五年劉洪實當了書記,看病一點沒丟下。他給自己訂下一個制度,每周二、四上班、坐診。他當書記工作忙,提前一天把第二天工作計劃安排好,保證門診上班。找他治病的人,都是慕名而至,他不讓他們白跑一趟,帶著失望心情回去,最忙也要擠出時間給他們看病。早上七點三十分,他就到了班上,晚上六點下班。只要上門診,他中午很少按時回家,不看完病人不離開醫院、不吃飯。
在劉洪實手中,中西醫結合變成了中西醫結合門診。
劉洪實的同事給他算了一筆賬,每天,劉洪實總是遲下班一個小時左右,假如一個星期算他三天遲下班,那么,一周他就要多上三個小時的班,一年就有二十天不休息。他值班也是不休息的,每星期兩次值班,一年就有四十八天不休息。他星期天也是不休息的,假如一年中有三十周不休息,那么將有三十天不休息,這樣一年中,他將有九十八天是奉獻的。
醫生幾乎天天在考試,碰到各種各樣的疑難雜癥。
劉洪實善于思考、肯鉆研。有些年輕醫生遇到疑難雜病看不出來,請劉洪實來看,他給病人看病,年紀大的人常常說重復的話,絮絮叨叨,他不急不躁,耐心地聽,一字一句,細心地問,細心地望、聞、問、切,不少一步。他該給病人開小處方時,絕不會開大處方,用藥多,花錢多,能省就省。他開小處方,讓病人先開二至三天的針,之后再看病情決定打不打。有些病重的人,他還讓留下電話號碼,打電話問一下病情怎么樣,病人很受感動。
灌云、贛榆、東海、連云、灌南、沭陽、臨沭一些農村人,不顧路遠,坐大巴趕來連云港中醫院,專門找劉洪實看病。劉洪實不在時,就不看病,走了。有的病人在別的醫院查了一天病,查了多少樣,覺得不如劉洪實用聽診器聽聽、試試脈,吃了他開的藥,心里就放心、舒服了。他們拿著別的醫院拍的CT 片子,千方百計跑到中醫院找劉洪實,問了問,他說了話,才像吃了定心丸,心里踏實。
信任,錢買不來的。
一對農村夫妻剛生了嬰孩,得了黃疸病,眼黃、皮膚黃,一家醫院要把嬰孩放到護理箱里護理,住一周需幾千塊錢費用,還要求父母不能照顧嬰孩。這對小夫妻慕名打電話給劉洪實,問他怎么辦。劉洪實說了一句話,“讓太陽曬曬就好了”。他交代他們平時給小孩喝一些白開水、簡單吃一點退黃藥,用點生大黃熬水喝就行了。小夫妻信了,照這樣做了,嬰孩的病很快就好了。
劉洪實的醫德就是對得起病人的信任。
一九九六年秋天,一個五十多歲的農村婦女,得了冠心病,心絞痛,跑到中醫院找劉洪實看病。她丈夫去世了,帶著兩個孩子,大孩子是個啞巴,平時靠做涼粉掙點錢,日子過得很艱辛。
女病人面色發灰,兩手捂著胸口,坐到劉洪實面前,彎著腰,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我、我是專門找你看病的,你是劉半仙,是神醫。”
劉洪實幫她檢查一下,做了心電圖,發現是冠心病,心絞痛,立即給她嘴里含著藥,說:“你得的是冠心病,很危險的,必須住院治療。”
女病人說:“我不住院,家里沒有錢。”
劉洪實表情凝重地說:“你是要錢,還是要命。”
女病人說:“我找你就是為了省錢。”
劉洪實看女病人身上穿的衣服邋里邋遢,看出她家境困難,心想,她如果不住院治療,隨時隨地會丟了命。他沒有丟下女病人,安排她臨時住進門診觀察室,省去住院費用。他對女病人說:“你住在醫院觀察室行不行,那里可以照顧一下,不要錢,我只能幫你這點忙。”
女病人感激地說:“只要不掏錢,住哪里都行。”
劉洪實找到觀察室的醫生、護士,商量說:“讓這個病人臨時住一下,三兩天時間。”
負責人說:“沒有這樣先例啊,萬一來了病人怎么辦?”
劉洪實說:“這個女病人沒錢住院看病,如果讓她回家,隨時都會撂命,我們能看著她丟命嗎?”
劉洪實破了一次例,用手中的權力,讓女病人住進了觀察室。
劉洪實早上從家里給病人帶來飯菜,女病人很過意不去。
劉洪實笑著說:“你好好地看病,旁的事不要多想了。”
劉洪實抽出時間給她看病,下醫囑,關照打什么針、吃什么藥。
三天后,女病人的心窩不疼了,恢復了正常。劉洪實給她省了一筆費用。女病人的啞巴女兒來接母親,拉著劉洪實的手,感激得臉上漲得通紅,眼睛發亮,兩手比畫著,嘴里嘰里咕嚕說著話,表達感激之情。
初心易得,始終難守。
初心的晨光,一直照亮劉洪實行醫的路。
劉頂村的“甜水井”,清水靈動,漣漪如花。
劉洪實常常回到劉頂,到山根下,舀上一小桶泉水,帶回市區家里。
懂得劉洪實的鄉親們知道,他帶走的豈止是一小桶山泉水,那是不忘鄉親們的感情水啊!
劉洪實常到農村,常到劉頂、錦屏鎮衛生院,給病人看病、坐診。他到了劉頂村和其他村子里,有時簡直需要化裝,不然的話,村里人看見了就沒法脫身,張家請李家帶,拉著去瞧病。
是呀,劉頂村過去有兩千人的住戶,幾乎沒有人沒找過劉洪實看病。現在的劉頂村包括有外來人已近有四千人了,劉洪實守護著他們,讓他們平平安安、太太平平享受生活,村里出了幾個百歲老人,有九個老人是九十歲,八十歲的老人就太多了……
信任是什么,把自己的心、甚至于是性命交給對方。劉洪實得到了鄉親們信任,得到了一顆彌足珍貴的心,有的鄉村里,老人臨終前,別的醫生給的藥不吃,不信任,只吃劉洪實給的藥。還有的老人、病人臨終前,總想見劉洪實一面,說上幾句話,才放下心,平靜地離去。
一次,劉洪實來到劉頂村,還沒坐下來,一個姓劉的老人的兒子找過來,說父親心臟病、心衰,在醫院沒看好,抬回家里,快不行了,讓他去一趟,看看還有沒有可能多活些日子。劉洪實拔腿跑過去,看到老人睡在床上,放在廳中,等待辦后事。
劉洪實握著老人的手,問他的話,見他心慌氣喘,嘴唇動彈,說不出話。
老人已經幾天沒吃飯,吃不進去了。
劉洪實摸清了老人的病情,用西藥輸液,用中藥口服,三天后,他身上有了力氣,能吃下了飯。
人不失去初心,就不會失去自己。
劉洪實給四面八方的鄉親們治病,有的人感激涕零,沒有像樣的東西送他,送來土特產,如大米、花生、蔬菜,表達感激心情。劉洪實不收病人的禮物,心想,怎能收病人的東西呢,給人看病是醫生的本職,該盡的責任。他不要病人的禮物,鄉村人感情真摯,讓他無法推辭,每次退禮物都要磨上大半天的嘴皮。
總有一些高貴的靈魂讓你望塵莫及,肅然起敬。
每個人嘴里都能輕松地說出“不忘初心”,可有多少人能做到堅守,幾十年如一日堅守呢?
人老了就要退休。
劉洪實做了名醫,成了一個品牌,也退休了。
退休不退心,劉洪實初心不改,沒有放下干了一輩子的行醫,每周上三天班,到中醫院坐診,網上預約,每天看三十多個病人。有時,他按老科協和老干局的安排到鄉鎮義診,不要掛號費,凌晨四五點鐘趕到衛生院、村衛生所,給排了幾個小時隊的病人看病。
每天,劉洪實忙得像陀螺,團團轉,一天接到十幾個外地人電話,進行問診,他噓寒問暖,細心答話,遇到病重的患者,約定時間,上門看病。
劉洪實用中西醫結合看病,干了四十多年,有了大量豐富臨床經驗,仍感到缺失很多,急切需要“充電”、提高、壯大自己。
人生,是自己與自己較勁的過程,讓堅強挺住,讓信念在前面不熄。
看的病人多了,見的疑難雜癥多了,劉洪實有時遇到疑難病,不像過去那樣膽子大,敢想敢做,而是慎之又慎,如履薄冰,覺得自己醫術不深、不厚,肚子里那點“貨”不夠用,有點空了,中西醫結合門診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
看到了自己的低凹處,就有了朝高處攀爬的路子。
劉洪實想當一個真正的名醫,對得起老百姓送給的“劉半仙”稱號,不停地給自己加碼學習,回爐加熱、煅燒、淬火。他看到《健康報》上有知名專家組織的國醫大師、知名中醫或有關學術講座、專家研討會,不怕花錢,不怕跑路,不怕賠上大把時間,到北京、上海、廣州、南京、鄭州等地,認真地聽,做好筆記,帶回來會上發的材料,好好地琢磨、思考。參加學術會議,一般三天時間,劉洪實周五下午坐車趕去,周六、周日聽課,周一趕回來,不誤正常坐診。
這些年,他掏錢參加學習的費用有八九萬元。
劉洪實用知識墊高自己,肚子里“貨”越來越多,醫術越來越老道、精湛。
有人杞人憂天,像偉人曾經諷喻的“智叟”,看別人挖山不止,心里不舒服,自己又不想挖,朝劉洪實潑冷水說:“這樣大年紀,跑什么路,學什么東西,圖的是什么,把身體養得好好的才是真的。”
劉洪實微微一笑說:“多學點東西沒有錯,幫別人看好病,提高學識能力,多值得、多開心。”
“智叟”嘖嘖咂嘴,晃著頭,不理解說:“工資待遇夠吃夠喝,還受那罪干什么呀。”
劉洪實說:“哪是為了掙錢,我干了一輩子這個,放不下來。”
世界上的人,各有各的活法,誰也不能強求誰。
劉洪實活好自己,超越自己,走的是愛的路,讓自己強大,撐起愛的更大一片天。
退休后,劉洪實最愛看一張報紙是《中國中醫藥報》,整天不離手中,看完了,整整齊齊地收好,有時間再翻出來看。他在報紙上看到李可中醫學術流派,在陜西省莊浪縣辦班傳授醫道之學,治好了不少病人,受到甘肅省衛生廳長的贊揚。劉洪實心里一熱,要去看看、學學,長一點治病的本領。
他拎著小書包,到了廣州,走進南方醫科大學,參加中醫學習班,聽李可中醫學術流派的掌門人名中醫呂英老師講座。
李可老中醫于二〇一三年二月在山西病逝。他逆境學醫,經全省統考取得中醫本科學歷。以往中醫被認為是“慢郎中”,但李可讓大家改變了這一傳統印象。“廣州一個七十多歲的心衰男病人,已經下了病危通知書,家屬找李老試一試,用的就是破格救心湯,三天后病人就能下地走路了!
呂英是李可老先生的傳承弟子,她把李可中醫學術流派硬是頂起來了,全國各地的患者、包括港澳同胞,跑上幾百里、幾千里的路,趕到廣州南方醫院找她問診、看病。
呂英主任中醫師,臨床以《周易》為根本,以《黃帝內經》為宗旨,以六經辨證為大法,以《傷寒雜病論》方藥為醫劍,臨證三觀互動,以宇宙觀參生命觀,以生命觀參疾病觀,解決了很多疑難雜病和急危重癥。
在南方醫科大學學習班二十多天里,劉洪實上午在門診跟隨呂英侍診,下午聽明醫堂老師授課。最初,他這個西學中的學員聽了課,一頭霧水,有好多地方聽不明白,弄不清楚,晚上自習再請教。慢慢地,他鉆出云霧,對中醫理論發生了興趣。
劉洪實跟隨呂英侍診,看到全國各地慕名來診的各種疑難雜癥病人,治好了、緩解了病情,心里萬分的佩服。
在跟師的第三年,劉洪實回到連云港,接待了一個急性心梗的病人。病人從錦屏鎮衛生院轉到中醫院查心電圖,診斷是急性下壁心梗。劉洪實用學到的李可的破格救心湯治療,當天下午病人心絞痛消失,吃藥七天后,癥狀全部緩解。
劉洪實有個心愿,拜呂英為師。
呂英選人很苛刻,一般不愿帶徒。
一次,在講座會場上,學員進行學術交流發言,劉洪實站起來,結合自身感受,提出中醫不要在危急癥方面與西醫硬拼,不要人家有什么自己就要有什么,要發揮自身的優勢。
呂英聽了,頓覺一股清新的風撲來,劉洪實的講話與眾不同,有特點,有針對性,她給予了好評,并記住了劉洪實的名字。
呂英留意著劉洪實,發現這個學員聽課時愛提一些問題,對學習的東西領會得很快,理解得透徹。
一天,劉洪實叩響呂英辦公室的門,笑嘻嘻地說:“呂主任,我想拜你為師,你肯收下我這個徒弟嗎?”
呂英從椅子上站起身,笑著,謙恭地說:“你是老書記,行醫五十年,老馬識途,經驗豐富,值得我好好地學習。”
劉洪實笑著說:“不不,我要拜你為師,學習六經辨證為大法。”
……
呂英被眼前的老中醫“老驥伏櫪”、“鍥而不舍”學習勁頭感動了,點點頭,收下了這個徒弟。
從此,呂英到什么地方講課,劉洪實都跟隨著去,學她的東西。呂英白天門診、講學,晚上經常在微信上用錄音講課。
中國地廣人眾,物華天寶,人杰地靈,什么樣的人才都有的。在中醫上,英俊的人才,像繁星一樣地閃爍。
二〇一七年十一月,劉洪實拜全國知名的龍砂醫學流派代表性傳承人顧植山教授為師,學習“五運六氣”。顧植山是安徽中醫藥大學教授、中華中醫藥學會“五運六氣”研究專家協作組組長。顧植山教授全面繼承了龍砂醫學流派,重視《黃帝內經》五運六氣理論與臨床運用,運用三陰三陽六經理論指導運用經方,擅用膏方“治末病”的三大流派特色,特別在五運六氣研究方面,深入闡發了運氣學說中三陰三陽開闔樞和“三年化疫”等重要理論,在國家科技重大專項疫病預測預警課題方面的研究成績卓著,享譽國內外。
劉洪實跟老師抄方學習,看老師親診用藥,領悟到不少運氣學知識和臨床經驗。他參加了顧植山“五運六氣”臨床應用第四期培訓班,回到中醫院就在臨床上應用,看好了不少病人,減輕了他們的痛苦。連云港錦屏鎮有一個腫瘤病人,白天還好,每到半夜一至二點時,腹瘤異常疼痛。他在市里一家醫院住院,一周不見好,找到了劉洪實,轉到中醫院住院。劉洪實看了病人后,考慮是厥陰病,須用“六經欲解時”烏梅湯的方藥才行,當天下午,病人喝了一次藥,叮囑晚上八點再喝一次。早上六點多鐘,家里陪護人打電話給劉洪實,說昨晚兩服藥都喝了,劉洪實嚇了一跳,怕藥喝多了,弄出大事情,趕快往病房跑。他到了病人跟前,一看,神態很好,才放下心來,以后就未有出現腹痛。
在愛的跑道上,為了病人,劉洪實沒有過煩惱、厭倦,沒有叫過苦和累,一點點積攢知識的力量,釋放著愛的光芒。他用《傷寒論》里的烏梅丸,看好了十七個長期腹瀉的病人。一個姓劉的病人,七十四歲,咳喘半個多月后,病情更重了,到醫院診斷為食管癌,手術后放療恢復很好。出院后,病人逐漸消瘦,說話無力,聲音低微,白天咳喘,半夜咳喘更厲害,痛苦萬分,不能耐受。看到病人這些情況,符合顧植山中醫“喘證”說法,劉洪實用烏梅丸治療,給他喝兩服湯藥,當晚八點煎服,十一點時再服。當夜入睡平穩,不再咳嗽,稍能氣喘,到了早上還能吃進流食,老人減輕了病情、少了很多痛苦。
劉洪實用烏梅丸加減治療,治好不少胃脘痛的病人。他用斑蝥治療狂犬病的患者,用“破格救心湯”治療冠心病、心衰,效果不錯,用“烏蛇榮皮湯”治療皮膚病用“引火湯”治療復發性口腔潰瘍、用“三陰氣方”治療厥陰寒濕病,都收到良好效果。
二〇一八年,有一個婦女得了怪毛病,口干嚴重,四個多月里,喝水不解渴,去了幾家醫院,沒治好,聲音嘶啞,嗓子干痛。劉洪實抓住了運氣特點和病機,運用司天方審平湯給她服用,很快治好了。
愛是什么?愛是一把傘,替別人遮著雨,淋濕了自己。
這個世界上誘惑太多了,有的人活著就是貪圖金錢和享受生活。喧囂的塵世里,做到不忘初心,幾十年如一日,不講價錢,不圖回報,一心想著給群眾看病的醫生能有幾個?
劉洪實沒有用學到手的醫術發大財,而是給老百姓造福,這是他的心胸和境界。
錦屏山下,劉頂村小溪淙淙,綠意盎然,甜水井還是那個樣子,清水閃閃發亮,清澈見底,照著一個老中醫的心靈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