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性采訪的道德失范與規避措施研究

雷 蕾

（西安財經大學文學院，陜西 西安 710000）

我國對隱性采訪的研究起步較早，1923年，邵飄萍出版的新聞采訪專著中就提出使用顯性或隱性采訪的方式要依實際情況決定。王凱凱認為，運用隱性采訪不僅能挖掘新聞事件真相、捍衛新聞真實性，為受眾展現最公正、詳細的新聞事實，還能增強新聞現場感。當前，新媒體快速發展，媒介環境也愈加復雜，隱性采訪能夠對社會產生較大的影響。在此背景下，陳則周認為，隱性采訪是一把雙刃劍，如何運用并把握好隱性采訪，以及在什么情況下使用隱性采訪值得研究；他還提出，新聞工作者要有強烈的社會責任感，要不畏困苦艱難，敢于揭露真相，積極獲取第一手材料，并能靈活應變處置。

我國對隱性采訪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兩個方面：一是認為隱性采訪會導致法律和道德淪陷，必須要嚴格限制；二是認為隱性采訪作為一種采訪手段，有助于挖掘新聞事件的真相，更好地服務于社會。這些研究在學術上都取得了諸多成果，但是從整體來看，大多數學者只是提出了宏觀性和方向性的批評、建議，鮮少對隱性采訪過程中的執行細節提出建議。因此，本文在回顧和思考過去學界與業界對隱性采訪的一系列研究，在總結現有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剔除不足，并展望了下一步的研究方向。

一、隱性采訪的內涵和特點

隱性采訪指新聞工作者通過公開采訪無法獲得采訪對象或事件真相、在采訪對象不知情或未同意的情況下，隱瞞自己的身份秘密獲取已發生或正在發生而又未被披露的新聞素材的采訪方式。

隱性采訪與顯性采訪相比具有鮮明的特點：第一，記者需要隱瞞身份、主動出擊。在隱性采訪中，記者不僅要善于發現社會中的各種問題，積極主動地進行調查和采訪，還要在采訪時始終親臨新聞現場，細致觀察并反復核實信息。在一些較為復雜或尖銳的社會問題中，當事人和知情人不愿意透露實情，這時，記者就需要隱藏真實身份，“偽裝”成其他社會角色，從而獲取有新聞價值的信息。比如2014年7月20日，上海電視臺在報道了關于上海福喜食品有限公司違法使用變質過期肉，加工制作快餐原材料的事件。在這起事件中，公開采訪顯然很難獲得關鍵性信息，福喜公司也必然會通過各種設障的方式來拖延時間，以遮藏問題材料，因此，記者不得已采用了隱性采訪的方式，偽裝成該食品公司的工人，獲得了豐富、全面、有價值的信息。第二，記者需要隱蔽采訪手段和目的。在進行隱性采訪時，隱藏采訪目的可以使被采訪者放下心理戒備，順利推進采訪過程，而手段的隱蔽通常需要一些前沿技術設備予以實施和保障，比如，可穿戴設備、傳感器等在新聞采訪領域的運用，使得隱性采訪的手段愈加豐富和隱蔽。第三，新聞報道更加豐富、公眾參與更加廣泛。記者不僅要學會眼觀六路，還要能夠耳聽八方，這樣才能獲得豐富的新聞線索和新聞來源。由于隱性采訪自身帶有特殊性，它所涉及的事件往往是一些有著社會危害或亟需解決的社會問題，與公眾利益密切相關，因此，受眾一般會廣泛關注，并且積極地參與到真相挖掘的過程中，幫助媒體進行揭露和報道。

二、隱性采訪中道德失范的表現

隱性采訪是新聞記者隱蔽了身份、目的和手段而進行的采訪，因此，無論采訪出于何種緣由、想要實現何種報道效果，從客觀意義上來說，都可稱為“欺騙”，容易出現較多的道德失范問題。

（一）侵害媒體公信力

追求新聞客觀事實，挖掘事實真相并公之于眾，是記者的天職。然而，在隱性采訪過程中，記者會對受訪者隱瞞采訪目的和真實身份，這極有可能導致受訪者產生反感和誤解，甚至會侵害整個新聞行業的公信力和權威性。比如，2007年的“茶水發炎”事件一經媒體報道便引發熱議，許多網友和媒體開始炮轟醫院，質問究竟是“醫院發炎”還是”茶水發炎”。后來衛生部對此回應，稱據專業檢測證明這是正常現象，醫院無過錯，并且，指責記者的此種行為沒有職業道德，會干擾醫療秩序、惡化醫患關系。

（二）引誘犯罪

在隱性采訪中，記者的顯著特征之一是他們從旁觀者、傳播者變成了參與者。為了便于采訪到事實全貌，記者經常會扮演“秘密臥底”的角色，但是，一些“臥底”記者往往會陷入“使用違法方式阻止他人侵權行為”的禁區。比如，2015年6月7日上午，即高考第一天，《南方都市報》記者“臥底”替考組織事件一經爆料，便立即引發社會各界的熱烈討論。不少學者表示，記者“臥底”替考的做法有違法嫌疑，以暴制暴不僅體現其法律素質低下，還有悖于記者的職業道德；我們去披露真相是要堅決打擊犯罪，而不是去實施新的犯罪行為；如此打擊非法犯罪的代價顯然太過昂貴，也丟失了隱性采訪最初的目的，違反了最重要的誠信道德原則，并極易導致新聞記者的一些誘使行為，從而造成記者有意策劃新聞、采取手段操控事態發展的后果。

（三）片面迎合大眾趣味

隱性采訪往往會獲得具有較強可讀性的獨家新聞，因此會產生相應的受眾滿意度，使受眾對媒體的信任度和喜愛感不斷增強，從而不斷刺激媒體點擊量、收視率或發行量的增加以及經濟效益的提高。從表面上來看，新聞媒體的隱性采訪似乎與受眾形成了良性循環，但是，長此以往會讓受眾對這種采訪方式充滿心理期望，除非刺激改變或程度加劇，否則受眾的心理需求會越來越高、越來越難以滿足。換句話說，媒體需要提供更多的獨家新聞才能滿足受眾的心理期待和信息需求，這種循環模式將給媒體行業帶來源源不斷的壓力，導致部分媒體開始把隱性采訪作為幌子，發布一些有流量、無價值的“爆炸性大新聞”。

（四）人文關懷缺失

在隱性采訪中，記者只有堅持人文關懷，本著理解、關切、同情的態度去面對受訪者，最大限度地減少對受訪者的二次傷害，才能發揮好隱性采訪的良性功能，更好地維護社會秩序。但是，部分媒體在隱性采訪中會將鏡頭和話筒伸向無辜者，這些人卻對自身的處境一無所知，如果這些視頻資料在未加任何處理的情況下被曝光，很有可能會給他們帶來無法抹去的傷害。比如，在2015年“姚貝娜事件”中，《深圳晚報》的記者偷偷潛入醫院，未取得家屬同意擅自進入太平間拍攝姚貝娜遺體，并將其整個眼角膜手術過程記錄了下來，此事引發了輿論強烈譴責。《深圳晚報》的做法侵害了逝者的隱私權，給姚貝娜的家屬、親友以及粉絲的感情帶來了很大的傷害，嚴重缺失人文關懷，違背了倫理道德。

三、隱性采訪中道德失范的原因

（一）經濟利益的驅使

新聞媒介是我國文化事業的重要組成部分，在不同時期都擔負著重要使命，但同時，其還要兼顧經濟效益、維持生存、保持競爭力。因此，新聞媒介往往會運用各種手段和先進設備，快速、深入、全面地采訪事件全貌和沖突點，以節省人力物力、滿足大眾信息獲取的需求，從而獲得更多的流量和受眾。由此可見，經濟利益的驅使是導致隱性采訪產生消極效果的重要原因之一。

（二）新聞法規的缺欠、受眾監督意識薄弱

一方面，我國的新聞法制化進程起步較晚，發展也較緩慢，新聞法規的缺欠導致了隱性采訪的使用缺乏具體、細致的規制；另一方面，我國公民享有監督權，如果他們能夠充分使用這一權利，積極地監督新聞媒體，就可以促使新聞工作者遵照法律法規、行業規范以及職業修養和操守來從事新聞采訪活動。但遺憾的是，我國現行新聞法規的不完善、大多數受眾的監督意識較為薄弱，致使部分新聞媒體在進行隱性采訪時出現了各種道德問題。

（三）部分新聞工作者道德自律的缺失

新聞工作者堅持道德自律、時刻嚴格要求自己、始終不忘自身職責和使命，對新聞業和社會的良性發展都至關重要。但是，我國現行的新聞工作準則還未能充分適應新環境下新聞業發展的需要，一些條例過于寬泛、宏觀，導致新聞工作者難以有效執行，監管難度較大。此外，部分新聞工作者由于懼怕行業保護主義、地區保護主義以及打壓、恐嚇，或是被眼前利益誘導，從而作出了“有償新聞”“有償不聞”等違背職業道德和準則、損害媒體公信力和權威性的行為。

（四）受眾心理動因的支撐

社會公眾的文化心理通常與國家、社會所處的發展階段和環境有關，而隱性采訪的部分特性恰好迎合了公眾的文化心理。從改革開放到黨的十九大的召開，我國經濟進入了高質量發展階段，尤其是我國脫貧攻堅戰的順利完成更向世界展現了中國智慧，但是，目前我國某些體制、機制的不健全依然會導致社會中出現各種消極思潮以及腐敗、欺騙、暴力等事件。在這種情況下，隱性采訪往往被受眾寄予了厚望，它能夠有效滿足受眾的信息需求和獵奇心理，但是，隱性采訪也助推了記者濫用隱性采訪的現象發生。

四、隱性采訪中道德失范的規避措施

隱性采訪的最終目的是報道新聞、揭露事件真相，打擊社會黑暗、腐敗現象，維護社會的和諧與穩定，因此，必須遵循一定的原則，不能隨意使用甚至濫用。在隱性采訪中，記者應主動將自身置于第三方的位置，懷著人文主義精神去對待當事人，避免主觀因素影響新聞報道的客觀性和輿論導向的正確性，同時，也必須得到各方面的規制。

（一）在法律允許的范圍內行使權利

《中國新聞工作者職業道德準則》規定，新聞工作者必須要增強法治觀念，遵守憲法和法律法規，遵守黨的新聞工作紀律，維護國家利益和安全，保守國家秘密。無論是公開采訪還是隱性采訪，它們的共同目的都是在符合國家法律要求和社會道德準則的基礎上，更好地發揮輿論監督的作用，從而深入挖掘事件真相，滿足公眾的信息需求，維護社會公平正義。尤其是在隱性采訪中，新聞工作者不能為了一己私利或是過分追求經濟效益，以各種方式影響新聞事件的發展，損害被采訪者的合法權益和社會公共利益；而是要遵循“合法性”和“正當性”原則，不得與法律相抵觸，不得侵犯他人的合法權益，努力消除一切可能的負面影響，發揮正確的輿論引導和啟發作用。

（二）推進政府信息公開制度的實施

政府信息公開制度的完善可以提高政府工作的透明度，充分保護公眾的知情權，減少虛假新聞和謠言的傳播，因此，政府各部門應積極加強與新聞媒體的合作，第一時間發布權威信息，及時緩解社會不安和焦慮情緒。2020年以來的新冠肺炎疫情，是對各級行政機關信息公開工作水平的一次檢驗，在疫情初期，相關部門疫情信息披露不足，致使各類謠言四起，對此，習近平總書記強調“疫情期間政府要及時、透明發布各類信息”。在黨中央的英明領導下，全國各地開始高度重視政府信息公開工作，創新公開渠道和方式，積極回應公眾關切，有效消除了惡意謠言和虛假新聞，從源頭減少了新聞媒體使用隱性采訪的頻率，從而規避了隱性采訪中道德失范問題的發生。

（三）完善媒體內部的管理規范建設

首先，新聞單位要按照法律的規定來制定媒體內部的審查制度，嚴格規范隱性采訪的對象、范圍、提問方式和采用的技術手段，加強對采訪內容的層層把關審查，規范評定、審查記者的隱性采訪行為。其次，堅決拒絕刊發和播放不符合法律和道德要求的采訪內容，明確指出違反新聞職業道德的記者，并依據相關工作制度進行處罰，幫助記者辨別是非，自覺抵制違反職業道德的行為，從而有效減少因濫用隱性采訪而引起道德缺失等問題的發生。

（四）提升新聞工作者的職業道德

具備良好的職業道德是對所有新聞工作者的基本要求，一名優秀的記者必須具備良好的職業道德。因此，記者應加強學習，在提高自身道德修養的同時主動內省、自我監控、自我超越，培養大局意識和團隊協作意識。只有這樣，記者在缺乏外部約束時才能依靠自身道德修養形成正確的道德標尺，自覺抵制各種誘惑，才能在隱性采訪中時刻堅守人文主義精神，注意提問的方式和語氣，保持對弱者的同理之心，關注事實核心問題，致力于突破問題困境。

五、結 語

隱性采訪作為一種特殊的采訪方式，只能在一些涉及公共利益、通過公開采訪不能獲取真實信息或事實全貌的事件中使用，但是，部分媒體一味追求經濟效益，加上新聞監督缺位等原因，導致隱性采訪的使用對個人和社會產生了一定的負面影響。本文提出的規避隱性采訪中道德失范問題的解決策略較為宏觀，并且未明確界定隱性采訪中應如何把握好度，因此，隱性采訪應選擇哪些對象、如何使隱性采訪在服務社會中真正發揮積極作用，這些還需要繼續深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