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興東
人物表
曾聯松 33歲 上海《現代經濟》通訊社編輯、浙江瑞安人,畢業于中央大學經濟系,后參加華東地區供銷社工作。
趙慶柱 34歲 解放軍某部營長,曾聯松大學同學,在重慶同時入黨,寧波慈濟人。
項佩瑜 32歲 曾聯松的妻子,紡紗廠職工學校的教師。
曾一沖 6歲 曾聯松兒子。
倪阿婆 60歲 蘇州人,教會學校畢業,法國商人的家庭女傭,國民黨的潛伏特務。
許炳山 40歲 上海地下黨工人糾察隊領導,解放后任上海工會領導。
勒德尼 45歲 法電公司的經理,法國人。
俞立方 50歲 中紡二廠的廠長,民族資本家,民革人士。
范家齊 45歲 上海海關巡緝艦的艦長,中國民主建國會成員。
張心田 35歲 中共地下黨員,上電公司的工程師。
周巧妹 25歲 中紡二廠的紡紗女工。
項阿翠 38歲 項佩瑜侄女,浙江瑞安鄉下農民。
軍統局顧站長及其他群眾演員。
[屏幕放映影視資料片:在高亢的沖鋒號聲中,解放軍沖進國民黨南京“總統府”,青天白日旗落下。
[陳毅操濃重的川音,對三野部隊講話的聲音:“解放上海,要嚴格遵守入城紀律。一、不要用重武器攻城。二、不入民宅睡馬路。三、保護工商業保護外商。有人問我,敵人固守大上海,不用重武器怎么打?怎么打?瓷器店里捉老鼠!要捉住老鼠,不能毀了瓷器。上海是中國第一大都市,也是世界大城市。毛主席再三交代,上海無論如何要保護好,不要毀于戰火,不要讓國民黨破壞。”
[字幕:1949年5月12日上海戰役打響。第三野戰軍兩個兵團分別從浦東和嘉定,東西兩面,鉗擊吳淞口,封鎖敵人海上退路。
[上海城內就像點燃引信的火藥桶,晨霧中飄散著硝煙的氣息,緊張得令人窒息。南車站路國防部保密局監獄院內,軍統特務窮兇極惡地屠殺在押的共產黨員和民主人士。
[倪阿婆一身普通婦女的裝束,梳著老年發髻,整潔干練,挽著一個竹籃,坐在長椅上焦慮地等待,不時眺望著窗外,濛濛霧氣,一批批革命志士被押赴刑場秘密槍殺。
“共產黨萬歲!上海就要解放了!”
“埋葬蔣家王朝!”
[佩戴上校軍銜的顧站長上場。
顧站長 倪阿婆,來得這么早?
倪阿婆 顧站長,吳波呢?
顧站長 你兒子,他在執行特別任務。
倪阿婆 上海守不住了?
顧站長 共軍已打到浦東了,要盡快處理這些在押犯,不能留給共軍。
倪阿婆 帶走?
顧站長 帶不走了,把他們埋起來。
倪阿婆 活埋?
顧站長 不要問。
倪阿婆 我想跟兒子一起離開上海。
顧站長 吳波要留下來。
倪阿婆 (驀地站起)不!不能讓他留下,他是忠誠黨國的,應該帶他一起撤往臺灣。
顧站長 正是他的忠誠,留下來執行任務。
倪阿婆 不!我們全家都走。
顧站長 (嚴肅地)他要留下來。
倪阿婆 那,讓我來完成他的任務!
顧站長 你?
倪阿婆 我留下來,我來替他。
顧站長 (慢慢地坐下來,端詳著這位母親)你還在那個法國商人家里?
倪阿婆 是的。我的身份沒有暴露。
顧站長 (掏出一把手槍遞給她)用不著搜集法商的情報了。我們需要留下一些人,藏在五百萬人的大上海,做定時炸彈,隨時等待時機,配合國軍里應外合,反攻上海。
倪阿婆 具體任務?
顧站長 凡是顛覆中華民國政權的,找最有影響性、最有標志性的人,將其除掉,殺一儆百,威懾敵膽。
倪阿婆 明白。(把手槍裝進竹籃里)
顧站長 (揮揮手)吳波!看看誰來了?
[幕后的吳波的聲音:媽媽!
倪阿婆 (倏地站起熱切地)兒子!
[切光幕落。
[原法租界茂名路法電公司經理勒德尼家。法式小樓上掛著法蘭西國旗,歐洲風情的客廳。窗外零星的槍聲在響,警報斷斷續續鳴叫。
勒德尼 共軍兵臨城下,隨著戰爭腳步你來到這里,就為一篇稿件?
曾聯松 我們總編看到您的文章,讓我來面談。作為法電公司的經理,你對解放軍進城約法三章,保護外商經濟有什么想法?
勒德尼 我沒有和共產黨打過交道,如果能保護外國投資者的利益,法電公司將留在上海。
曾聯松 觀點寫在文章中了。
[外邊傳來陣陣警報聲和混亂的警笛聲。
勒德尼 兵荒馬亂,人心慌慌。曾先生能照常工作……
曾聯松 今天要下廠排版印刷,我想翻譯得準確一些。
勒德尼 我請你喝法國的香檳。(按下鈴聲)
[一位雇傭的印度男仆進來報告:勒德尼先生,政府軍隊代表要見您!
[法國秘書引著國民黨中校及兩名軍統人員進來。
國軍中校 (敬禮)勒德尼經理,奉命前來執行任務。
[身著法式家庭女傭裝扮的倪阿婆,端著香檳酒和酒杯上場,彬彬有禮地站在勒德尼一邊。
勒德尼 來!尊敬的中校,請喝杯酒吧。
國軍中校 (擺手謝絕)對不起,我們奉命要求法電公司打開電廠、水廠,進駐工兵連。
勒德尼 工廠運行正常,不需要施工!
國軍中校 是炸毀電廠、水廠!
勒德尼 (驚愕地)炸毀?
國軍中校 炸毀!不能留給共軍!
勒德尼 城市無電,供水中斷,電車停運,全城將一片混亂!
國軍中校 是的。戰爭是共軍發起的,破壞上海安寧的生活,給上海帶來戰亂。希望法電公司配合我們工兵的行動!
勒德尼 你們中國軍隊在打仗,法國企業不想做犧牲品。
國軍中校 (態度果決)我們不能讓電廠水廠成為共軍的戰利品。
勒德尼 兩軍交戰,不損害第三者利益。
國軍中校 (警告)勒德尼先生,共軍是要共產的,占領你的企業,趕走外商的!
[一直在低頭改稿的曾聯松突然站起來。
曾聯松 給市民斷水斷電,是不人道的!
國軍中校 他是誰?
勒德尼 《現代經濟》通訊社的記者,來采訪我。
國軍中校 你的證件?
曾聯松 (遞上證件)炸毀容易,幾年都修不成的。
國軍中校 (慍怒地揮手)把他帶走!
[兩位軍統特務持槍上前要抓捕曾聯松。
倪阿婆 (突然上前擋住)這是法國人的家里,不要隨便抓人!
勒德尼 他是我約來的記者,在這里,他有說話的自由。
國軍中校 他是通共分子。
勒德尼 不!他是國民黨。
[倪阿婆上前遞酒杯給曾聯松。曾聯松未能接。
國軍中校 (尷尬地示意隨從放開曾聯松,拿起房間的電話遞給勒德尼)請你給電廠領班的主任下令,讓工兵連進廠,掩埋炸藥!
[勒德尼遲疑不決,兩個隨從立即持槍逼近了他。
勒德尼 (接過電話用法語)什么?工廠被工人糾察隊占領了,大門緊鎖,難以進出!
國軍中校 勒德尼先生,炸毀電廠水廠,對共黨是最大的阻礙。
勒德尼 電廠被工人占領,我沒辦法。
[國軍中校用憤然和猜疑并存的目光看著倪阿婆。
[倪阿婆給國軍中校遞上酒杯,被國軍中校推掉,杯子落地打碎。
[勒德尼不悅地看了一眼倪阿婆。
國軍中校 走,去工廠!(兩位隨從跟著急下場)
[倪阿婆蹲下收拾地上的碎酒杯,隱約聽到了遠處的槍聲。
勒德尼 倪阿婆,收拾完后,請你出去!
曾聯松 為什么你說我是國民黨?
勒德尼 窮兇極惡的人,什么事情都能干出來的。
曾聯松 我不是國民黨。
勒德尼 我只是保護你。
曾聯松 保護我?
[倪阿婆悄然下場,回頭看了一眼。
勒德尼 曾先生,戰爭像暴雨來了,能避開這場暴雨的人就是幸運的。戰爭,這個毀滅城市的魔鬼。
[秘書上來,有人來訪。
[印度男仆帶著許炳山、張心田等三個戴著工人糾察隊紅袖標的人進來。
勒德尼 (略有緊張)你們,有什么事?
許炳山 我們是中國人民解放軍先遣部隊的代表。
勒德尼 什么?共軍打進來了?(他搓著兩手,不知如何是好)
許炳山 我們是城內地下黨。
[張心田坐在電話機前控制電話,不讓往外打電話。
勒德尼 (臉色嚇得發白)你們想干什么?
許炳山 我們來跟你談判。
張心田 (警覺地)那個人是誰?
勒德尼 我的,翻譯。
許炳山 翻譯?
曾聯松 (站起來遞上證件)《現代經濟》通訊社的編輯曾聯松。
糾察隊員 請你回避一下。
[曾聯松瞥了一眼,悄然退出大廳。
許炳山 (走近勒德尼)我們受中共的派遣來和你談判。
勒德尼 談判?
許炳山 我們組織了工人糾察隊,進駐了發電廠和水廠。
勒德尼 進駐工廠的是你們?
許炳山 是的。我軍在浦東開戰,工人們就進駐了工廠。
勒德尼 要搶占法電公司?
許炳山 不!上級要求,保護外商利益。
勒德尼 保護法國人嗎?
許炳山 (指著墻上的法電公司控制電力與水力分布的區域)法電公司控制上海大面積的電力和水源,還有交通,不保護法電公司,市民怎么生活?
勒德尼 那么,未經我的同意你們派人進廠?
許炳山 這是電廠工人自發組織起來,保護工廠就是保護他們的飯碗,不想讓國民黨破壞。
勒德尼 你們能阻止國軍的行動?
許炳山 能!工人們已被我們全部發動起來,阻止國民黨軍隊進廠,確保解放軍進駐上海,通水、通電、通車。
勒德尼 保證三通,可能嗎?
許炳山 這是上級的命令。
[倪阿婆進屋來主動倒酒,舉止中隱藏著偵查的神秘感。
[勒德尼對她耳語幾句,令她退下,倪阿婆端著酒具窘步下場。
勒德尼 戰爭,人的性命難保,還能保證通電、通車、通水?
張心田 法電公司的中國員工,已經連夜住到工廠里,現有850人,我是總負責,一直堅守到解放軍進城。
勒德尼 國軍開槍怎么辦?
張心田 工人們要用血肉筑成圍墻,寧肯犧牲,不能讓他們進廠!
許炳山 我們找你提出要求。
[曾聯松由印度男仆陪上場。
張心田 (阻止曾聯松)你怎么……
勒德尼 我需要他來翻譯。(法語)工人護廠發生死亡,廠方要負擔責任嗎?
[曾聯松翻譯成漢語。
曾聯松 如果有工人犧牲了,需要廠方負責嗎?
許炳山 工人們是自發自愿的,責任自負。
勒德尼 (法語)我很感動,需要我做什么?
許炳山 提供吃的喝的,這個你能辦到嗎?
勒德尼 要多少?
許炳山 六百包大米,二百斤咸菜和咸魚。
勒德尼 罐頭可以嗎?
許炳山 那更好,另外準備五萬大洋。
勒德尼 (法語)他說什么?
曾聯松 準備五萬銀元。
許炳山 備用。收買國軍士兵,不讓他們進廠破壞。
勒德尼 我幫你們,你們能幫助我什么?
許炳山 保證你的企業正常經營,外商利益無損,這是談判的前提。
勒德尼 要簽訂契約嗎?
許炳山 共產黨言而有信。
勒德尼 言而有信?(故意要曾聯松翻譯)
曾聯松 (法語)就是說話算話,誠實值得信任。
勒德尼 (有意重復)言而有信?
張心田 (上前靠近許炳山)國民黨的警車向這邊巡邏。
印度男仆 (提醒勒德尼)國軍在這里發現他們,會出麻煩的!
勒德尼 諸位,我不想惹大麻煩。
許炳山 (決意辭別,最后叮囑)請你相信我們,立即通知法國的領班。
[許炳山揮手,三個人同時離開大廳,下場。
[樓房外。遠處的隆隆炮聲,城內偶爾亂槍速射。
[倪阿婆送別到院子外邊的樓梯口的時候,見許炳山三個人取下紅袖箍,向街道另一處急走。她掏出手槍,開槍擊中張心田的左臂。
張心田 我中彈了!
許炳山 又是流彈打來,快走!
[許炳山背起受傷的張心田急忙下場,遠處零星槍聲就像炒蹦豆一樣。
[舞臺還是大廳內。
曾聯松 我該走了。
勒德尼 能再幫助翻譯一下嗎?
曾聯松 你懂中文,為什么叫我翻譯?
勒德尼 語言我是聽懂的,就是弄不懂共產黨的意見,國民黨的命令,哪個是正確的?需要你幫助翻譯的。
曾聯松 企業家的出發點只有企業的利益。
勒德尼 法電在上海20多年了,毀掉還是保護?給誰保護?保護完了是我們的嗎?共產化和炸毀掉都是損害。只有當城市一片黑暗,上海才會想起我們法國人帶來的光明。
曾聯松 我反對炸毀。
勒德尼 你是上海人,你需要光明。
曾聯松 上海是國際都市,這里的法國人難道不需要光明?
勒德尼 日本人打進來,法租界沒了,共產黨進來了,法國的利益還會存在嗎?面對戰爭的雙方,是爆炸毀滅還是保護留存?上海這個東方的巴黎,讓我來告別你嗎?
[電話鈴聲響了。
[法國領班的聲音:國軍的工兵連要進廠了!
勒德尼 他們到工廠了?
曾聯松 (急切不安)不能讓他們炸毀電廠!
勒德尼 你改好文章,請回吧!
曾聯松 (急遽地勸阻)勒德尼先生,請不要忘記巴黎!
勒德尼 這跟巴黎有什么關系?
曾聯松 二戰中,有兩個城市毀壞得最為慘重。
勒德尼 我知道,波蘭的華沙炸成了廢墟。
曾聯松 還有中國的長沙。
勒德尼 長沙?
曾聯松 大火燒了五天五夜,焦土戰略,千年古城,變成了一片火海,上海不要這般命運!
勒德尼 炸掉電廠水廠,不是法國人的作為。
曾聯松 你要盡力挽救!
勒德尼 (攤開手無奈)法國沒有駐軍。
曾聯松 巴黎為什么保護下來?你比我清楚。如果那個納粹軍官,執行希特勒的命令,法國巴黎還會有今天的命運嗎?
勒德尼 你說的是狄特里希?馮?肖爾蒂茨?
曾聯松 是的。德國占領巴黎的城防司令,他沒有執行希特勒毀滅巴黎的命令,巴黎所有大橋,包括盧浮宮放的炸藥,沒有爆炸,是良知和道義,他拒絕了希特勒的邪惡。巴黎擺脫了長沙和華沙的命運。勒德尼先生,希望你,作為法國人,理解我們上海人的心情,保護水廠電廠,決不能炸毀,炸毀容易修建難。
勒德尼 你是共產黨嗎?
曾聯松 你看我是嗎?
勒德尼 你肯定不是國民黨。
曾聯松 國民黨的腐敗和現今的失敗,不顧民生要炸毀電廠和水廠,無疑是法西斯的行為。
[電話來了。
秘 書 (接過電話)總經理,國軍工兵要我們打開電廠大門?
勒德尼 (終于作出決定)不許國軍進廠!如果砸毀了法電工廠,需要外交賠償。讓工人們阻止他們,立即提供600包大米,交給工人糾察隊,讓他們長期駐守在廠里,保護電廠水廠正常運行,讓東方的巴黎上海,通電通水通車,所有車間統統掛上法蘭西的旗幟!
曾聯松 (激動地)肖爾蒂茨!
勒德尼 (自詡地)我要比他做得漂亮。
[外邊槍聲越來越響。
曾聯松 我在稿件后邊加上,法電公司表示,支持工人糾察隊駐廠護廠,保護上海電廠水廠公交,保證市民正常生活。
勒德尼 喝一杯,法國的香檳吧。
曾聯松 不!我要去通訊社交稿了。
[上海的街道上。國民黨軍車在混亂的街道上逃跑,激戰蘇州河的槍聲傳來,時時警笛聲呼嘯入耳。
[曾聯松向雜志社方向走去。一輛印有國民黨黨徽的吉普車停下,跳出一個國軍少校,用槍頂住了曾聯松。
國軍少校 站住!
曾聯松 我是記者。
國軍少校 你的證件?
[曾聯松遞上證件。
國軍少校 《現代經濟》通訊社的編輯。
曾聯松 這位老弟,國軍敗局已定,我勸你不要跟蔣軍逃跑。
國軍少校 (晃著證件)你是溫州人?
曾聯松 是的,家在瑞安。
國軍少校 (佯裝欣喜)咱們是老鄉,請你喝杯酒。
曾聯松 (一本正經)老弟,上海已被團團包圍,你是插翅難逃。
國軍少校 (面帶惶懼)你想幫助我……
曾聯松 是的。識時務者為俊杰,放下武器,投誠。
國軍少校 (遽爾以槍頂著曾聯松前胸,兇惡地威逼)對不起,把你的衣服脫了!
曾聯松 老鄉,怎么能這樣做?
國軍少校 我必須這樣,脫不脫?
曾聯松 (嘟囔著)你怎么能這樣呢?怎么能這樣呢?
[曾聯松被押到邊幕后。
[街上,惶惶逃跑的國軍士兵穿場而過,國軍少校換上了曾聯松的中山裝,變成百姓的樣子,駕駛著吉普車倉皇而逃。
[勒德尼公寓前。曾聯松沒有外套,穿著褲衩,光著上身,狼狽不堪地找到法商勒德尼家。印度男仆把他帶到大廳。
曾聯松 我被打劫了,勒德尼先生,借我一套衣服吧。
勒德尼 啊,曾先生恭喜你呀!
曾聯松 你挖苦我?
勒德尼 有人要搶劫我的工廠,你只是被搶劫了一件衣服。
曾聯松 請借我一套衣服!
勒德尼 你快回家吧。
曾聯松 不!主編還在等這篇稿件排版印刷。保護電廠水廠的消息,是給上海市民的定心丸。
[隱約傳來遠處的炮聲。
勒德尼 給曾先生找出一套衣服換上。
倪阿婆 跟我來。
勒德尼 (制止地)倪阿婆,讓穆罕默德去吧!
[印度男仆穆罕默德陪著曾聯松下。
勒德尼 (嚴肅地訓斥)我今天要解雇你。
倪阿婆 為什么?
勒德尼 不要解釋,你在這里會惹麻煩的。
倪阿婆 總要給我個理由吧?
勒德尼 你幾次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場合。
倪阿婆 我在這里兩年了,不想離開。
勒德尼 非常時期,我不想用中國人了!
倪阿婆 你不能這樣對待我?
勒德尼 提前解雇,我會給你損失費的。戰爭,沒辦法!
倪阿婆 (思忖片刻,摘掉圍裙)請我喝杯白蘭地,好嗎?
[外邊的槍聲大作,電燈忽閃忽閃,滅了,亮了。
[屏幕上放映解放上海的影像,戰斗異常激烈地進行。
[勒德尼公寓外。激烈的槍炮聲越來越響,街上行人越來越稀了。
[曾聯松換好借穿的西裝站在小樓門前。這時,倪阿婆提著箱子走了過來,兩人惶窘地站在屋檐下,躲避了槍聲。
曾聯松 你這是上哪兒?
倪阿婆 我被辭退了。
曾聯松 勒德尼解雇了你?
倪阿婆 是的。
曾聯松 你要去哪兒?
倪阿婆 不知道。
曾聯松 方才你阻止了國軍無禮的行為,謝謝你。
倪阿婆 唉,世道多變啊,你住在哪里?
曾聯松 山陰路。
倪阿婆 那里有雇傭家庭保姆的嗎?
曾聯松 我不清楚你的來龍去脈。
倪阿婆 我是蘇州人,教會學校畢業,做過家庭英語教師。
曾聯松 你會英語?
倪阿婆 懂英語才到這里當傭人……
[這時一陣激烈的槍聲響起,兩人躲閃在房檐下。一面國民黨青天白日旗從樓上飄落下來,就落在他們兩人腳下。
[屏幕放映影視資料,上海海關大樓上的國民黨青天白日旗飄落下來。
[曾聯松起得很早,發現許多解放軍露宿街頭,民眾紛紛前來送東西,請他們進屋。范家齊穿一身海關制服,英姿威嚴地上場,他熱情地拉起地上的解放軍。
范家齊 怎么能睡在馬路上,請到我家里,外邊要下雨了。
解放軍 報告首長,我們有紀律,不入民宅。
[曾聯松把衣服蓋在士兵身上,士兵拒穿不要。
[倪阿婆提著一籃菜,坐在路邊上一邊摘菜,一邊觀察。她看著項佩瑜拿著雨傘,遞給躺著的小戰士,凝滯不決,試著送傘過去,被小戰士拒絕。
[參戰進城的解放軍營長趙慶柱,眼里帶著一往無前的銳氣。他乘繳獲的國軍吉普車上場,后邊跟隨警衛員。走下車來,碰見曾聯松,像發現新目標,眼睛一亮。
趙慶柱 (嗓門洪亮)你是……曾聯松!
曾聯松 趙慶柱!想不到在上海相會了!
趙慶柱 當年,我們三個人,在重慶沙坪壩入黨,還記得我們宣誓嗎?為黨的理想和宗旨,奮斗終身!
曾聯松 記得,因為白色恐怖,我和王文林,一起離開了重慶。
趙慶柱 后來就沒有你的消息,有人說你叛逃了。
曾聯松 瞎說!我和王文林經過廣西,最后回到了浙江,我們去找新四軍,發生了皖南事變。我倆各自散開,他說,組織上要我們隱蔽行動。
趙慶柱 這么說,你是脫離黨組織了?
曾聯松 王文林可以給我作證。
趙慶柱 他不會給你作證了。
曾聯松 你見到他了?
趙慶柱 就在前天,在浦東攻克敵堡時,他犧牲了。
曾聯松 犧牲了?他是上海閘北人,就差這一段路,就到家了呀!
趙慶柱 是的,他倒在解放家鄉的路上。
曾聯松 王文林,我的證明人啊!
趙慶柱 他也是我們營的戰斗英雄。面對國民黨構筑的地堡群,他帶著尖刀班沖上去,炸毀了敵人的中心地堡,當場倒在血泊中。我們營唯一的上海人,為了新中國,貢獻了全部。聯松啊,你為新中國的誕生,作了什么樣的貢獻啊?
曾聯松 (被詰問后愧赦地)是呀。我應該為新中國作出貢獻的。
趙慶柱 (拍拍曾聯松的肩)有人流血犧牲,有人沖鋒陷陣,有人觀望等待。知道嗎?我們就要解放兩廣了,還要打到海南島!
通訊員 (急上)報告趙營長,師長命令,讓我們派一個排的兵力去林森中路1803號,保護宋慶齡居所。
趙慶柱 什么?宋慶齡的官邸,一連長!
連 長 到!
趙慶柱 調你們的一連一排,守護國母的官邸。
連 長 一排全體起立,執行新的任務。
[地上的指戰員起身整裝出發。
警衛員 報告營長,找不到油漆。
趙慶柱 (對曾聯松)我討厭吉普車上的國民黨黨徽,你能幫個忙嗎?記得你的書畫是全班最好的。
曾聯松 我來幫你涂改。佩瑜!
[項佩瑜提著水壺給戰士們倒水。
曾聯松 慶柱,我妻子項佩瑜。
趙慶柱 哈哈,我和聯松是中央大學的同學。
曾聯松 佩瑜,你拿點紅紙和剪刀來。
項佩瑜 請到家里去坐吧,要下雨了。
趙慶柱 不行!必須執行陳毅司令的約法三章,不入民宅睡馬路。
曾聯松 是啊,偌大的上海,沒停電,沒停水,沒停車,是戰爭中的奇跡。
趙慶柱 為了這座城市,解放軍犧牲了8000多人,俘虜了國軍15萬人。但是國民黨不甘失敗,潛伏了很多特務,要破壞上海的接管。
[倪阿婆蹲在路邊一直摘菜,默默地觀察一切。
項佩瑜 我找到一些紅色蠟紙。
[曾聯松用剪刀在紅紙上剪出一個紅五星,貼在了吉普車上,掩蓋了車上國民黨黨徽。
趙慶柱 哦,紅五角星?
曾聯松 美國記者斯諾寫的一本書,紅星照耀中國。
趙慶柱 謝謝了,曾大嫂。
項佩瑜 感謝你們,進城不進戶,睡在大馬路。上海老百姓老感動啊。
[倪阿婆也擺手示意感謝之意。
[法商勒德尼情緒高漲地急急上場,含笑向曾聯松打著招呼。
曾聯松 法電公司的總經理,保證三通他是有功的。
勒德尼 共產黨領導的軍隊,言而有信。
趙慶柱 謝謝你保證了城市的供水供電。
勒德尼 長官,我從來沒見過軍隊睡在馬路上。在巴黎街頭,只有流浪漢和流浪狗。
趙慶柱 我們有鐵打的紀律,才有鐵打的軍隊,有鐵打的軍隊才有鐵打的江山。
[勒德尼看到了倪阿婆,倪阿婆有些尷尬,提起菜籃想躲開。
勒德尼 倪阿婆。
倪阿婆 你來找我嗎?
勒德尼 不!我找海關的范家齊艦長。你在這里找到工作了?
[西裝革履留著唇胡的俞立方上場。
俞立方 倪阿婆是我的新管家了。勒德尼先生到家喝杯咖啡。
勒德尼 謝謝。(他向范家齊擺手)
俞立方 現在我家的廚房,飄散著法國大菜的香味。
倪阿婆 解放了,我不受洋人的擺布了。
勒德尼 解放了?可我,還要求助中國人。范先生,海關人員都逃跑了,找不到任何人辦公了,我的商船進不了港口!
范家齊 戰爭狀態嘛。
勒德尼 我租用的英國商船,裝載重要設備原料,已經到達了黃浦港,沒人辦理海關手續,怎么入港卸貨?
范家齊 國民黨政府已經逃跑,海關大樓就不辦公了。
勒德尼 商船離開了英吉利海峽的時候,上海并沒有打仗。現在國民黨政府逃跑了,我找誰去?
趙慶柱 上海成立了軍事管制委員會,一切由軍管會負責。
許炳山 (滿面笑容地上場)勒德尼先生,你好。我受軍管會的委托,幫助你處理海關問題,范家齊跟我去英國商船驗檢。
范家齊 商船掛著英國的國旗,我們代表中國,打什么國旗?
勒德尼 中華民國的國旗。
許炳山 那不行。
范家齊 沒有國旗怎么領航英國的商船?勒德尼,你給上海出了一個難題。
勒德尼 我租用的商船順風順水,在海上航行了二十天,難道讓我們開回去嗎?總不能打著一面藍、白、紅法國旗,代表中國海關出去談判吧。
范家齊 (扯出一面青天白日旗)現在我們還是中華民國,這個青天白日旗代表中國。
趙慶柱 上海不再是國民黨的,我們絕對不能打青天白日旗。
范家齊 我反對蔣介石,但我并不反對中華民國。
許炳山 這面旗代表的國民黨反動派,上海已經解放,不再是國民黨統治的上海。
曾聯松 國旗是一個國家的標志。
勒德尼 爭論還有什么意義?天上掉不了一面新的國旗,我不希望我的貨物在海上停泊太久,滯留太長,我要賠錢的。
許炳山 我們會保護外商的利益,保障你的貿易的權利。上海需要外商運輸的設備、汽油、糧食,我們軍管會決不失信。
范家齊 新政權還沒有國旗,我們領航船上掛什么旗幟?請問軍管會。
俞立方 先打著民國的旗幟,臨時與英國船談事,時間是企業命脈。
許炳山 (猶豫不定)我要請示軍管會的。
范家齊 你就是找陳毅市長也解決不了國旗的事情。
[項佩瑜和倪阿婆在一旁議論著。
勒德尼 (向曾聯松攤開手,無奈何地解釋)曾先生,這不就是戰后的經濟問題?
曾聯松 不能卸貨,對方要向企業罰款的嗎?
[范家齊執著地要帶著青天白日旗去。
趙慶柱 (大聲制止)慢!警衛員,把我們軍旗拿來。
范家齊 (驚詫地回頭)軍旗?
趙慶柱 打著八一軍旗和英國商船談判。
勒德尼 (訕笑地攤攤手)很有意思。
范家齊 這不合適吧?
趙慶柱 (堅定自信)沒有什么不合適,現在上海市軍事管制,就打著中國人民解放軍八一軍旗,來跟外商談判。走,許主任,我陪你去!
許炳山 范家齊,陪著法國商人,一起去港口!
[警衛員高舉著軍旗,義氣昂然地帶領著范家齊等人奔向海港,下場。
趙慶柱 (乘著吉普車,回首招手)聯松,回來見!
[眾人離開。
項佩瑜 聯松,你的臉色有些難看。
曾聯松 (沉郁片刻)我們三個同學同時入黨,一個在解放上海中犧牲了,一個成為戰斗的英雄。而我呢?我為新中國,作了什么貢獻?
[光暗,幕徐徐落。
[山陰路街道。倪阿婆給曾一沖買來一大包炒栗子,用報紙包裝的。
曾一沖 媽媽,阿婆給我買栗子了!
項佩瑜 又讓你破費了。
倪阿婆 曾太太,你家閣樓這幾天都亮著燈。
項佩瑜 通訊社散了,聯松在寫材料,忙著找工作。
[一輛黃包車送來了懷孕的農婦項阿翠。
項阿翠 阿姑,阿姑!
項佩瑜 哎呀,是阿翠,你這么大的身孕還敢出門?
項阿翠 (熱辣而爽快)不怕的,從鄉下來找大虎,就是要把孩子生在上海。
項佩瑜 見到大虎了?
項阿翠 見到了,這個死鬼,只顧上海解放,忙得很,也不回家,住在集體宿舍不方便,他讓我先到阿姑家住幾天,等找到房子,讓我過去生孩子。
項佩瑜 (向倪阿婆介紹)這是我娘家的侄女。
項阿翠 我年齡比她大,輩份小。叫你……
項佩瑜 叫阿婆!我們的鄰居。
倪阿婆 你的產期很近了。
項阿翠 他想什么時候出來就讓他出來吧。
項佩瑜 哎呀,那就快進屋吧。
項阿翠 姑父呢?
項佩瑜 聯松啊,鄉下的侄女來了!
[曾聯松從閣樓上答應的聲音:知道了!
項佩瑜 說說瑞安鄉下情況?
項阿翠 (爽快得無拘無束)鄉下變化大了,我家分了十畝稻田,農民有土地了,就有命根子了。日子好多了,我想把大虎叫回去。喲!(因陣痛叫了一聲,手捂一下肚子)
項佩瑜 你呀,要不要看看醫生?
項阿翠 阿姑,你不用擔心,這小崽子在里邊踢我。
項佩瑜 你先在床上休息一下吧。
[一身工裝帶著套袖的紡紗女工周巧妹上場。
周巧妹 (熱情親切)項老師!
項佩瑜 周巧妹!又來補習作業?
周巧妹 家里來客人了?
項阿翠 阿姑,你們說話,我給你們煮茶。
周巧妹 項老師,我們紡紗女工想做一面國旗?
項佩瑜 (驚訝一怔)做國旗?
周巧妹 (拿出一張報紙)報上發了公告,征集新國旗的圖案。
項佩瑜 你要做什么樣的國旗?
周巧妹 是啊,姐妹們讓我找你,畫個圖。
項佩瑜 畫圖?
周巧妹 你知道,我十六歲進中興紗廠,那時是日本人開的廠子,頭上飄著日本膏藥旗,后來日本投降走了,俞老板接手廠子,頭上飄著青天白日旗。現在解放了,我們女工徹底翻身了!阿姐,你知道徹底翻身是什么滋味?
項阿翠 (腆著大肚子倒水,拍拍肚子)我這是不好翻身的。
周巧妹 哎呀,說起過去,我們女工不敢懷孕的,肚子大了就被解雇,沒了工作,砸掉飯碗的。
項阿翠 女人都不敢生孩子,還不如我們鄉下,這什么世道?
周巧妹 日本人對我們女工搞搜身制,上班要打卡,下班專門有抄身婆,從上到下摸一遍,怕偷工廠的東西,真是羞辱我們。后來,資本家管廠,也搞搜身制。日本人摸,國民黨也摸。現在,誰也不敢摸了,這就是翻身的味道!
[曾聯松從閣樓上插話:講得好,巧妹!
周巧妹 曾先生,在閣樓上哪!
曾聯松 我一直在聽,工人階級是領導階級了。
周巧妹 是的。工廠的事都跟我們工人商量,過去我們不識字,現在請項老師來給我們上文化課,新社會把我們當人看,資本家也不敢對我們動手動腳。
項阿翠 老公,還是能摸摸的。
周巧妹 那也得尊重婦女。自由、平等是什么滋味,我體會到了。這是共產黨給我們的。
曾聯松 (探頭詢問)紗廠生產怎么樣?
周巧妹 現在八小時工作制,紡紗的質量也提高了,大家都為了支援前線,我們想用最好的布料,做一面紅色的國旗送給北平。
項佩瑜 俞老板同意嗎?
周巧妹 反正是我們工會做出的決定。
項佩瑜 (拉過倪阿婆)她就是俞老板家的保姆。
周巧妹 俞老板家的保姆?我們工會和他進行談判,他給我們漲了工資,還給我們女職工建立了淋浴間。
俞立方 (笑容滿面上場)誰在說我的好話呢?
倪阿婆 你們廠的周巧妹。
周巧妹 俞老板,沒想到你跟我們老師住一個里弄啊?
俞立方 下班我就不是老板了,到我家讓倪阿婆做法國菜給你吃。
周巧妹 吃人家嘴短。我們工會提出建托兒所的要求你還沒有答復呢?
俞立方 建托兒所的事,讓我想一想。
周巧妹 咱們廠的女工多,要生孩子,要喂奶的,就要有托兒所的。過去我們紡織娘,整天忙,從早到晚機器響,不敢生孩子當不了娘。現在解放了,帶孩子上班,要有托兒所的!俞老板,我們工會還要找你談判的。
項阿翠 (突發尖叫)哎呀!
[俞立方嚇得差點掉落椅子。
項佩瑜 快生了!趕快上醫院,臨產麻煩多了!
項阿翠 阿姑,不慌不慌。
項佩瑜 快找醫生。
項阿翠 不用的。這小東西又踹我一腳。
俞立方 周巧妹,最近生產情況很好。托兒所的事兒,我們回廠里談,一定會解決的。你這是干什么?
周巧妹 我們畫的國旗去應征。
俞立方 國旗?鐮刀、斧頭加槍,這是什么意思?
周巧妹 我和項老師在商量,這代表工、農、兵。
俞立方 好啊,除了工農兵,這個國家沒有我了。
周巧妹 你是資本家。現在是工農聯盟,解放軍打仗。
俞立方 我沒跟老蔣跑臺灣,我是愛國的民族資本家。
項阿翠 (尖叫著)哎喲!
項佩瑜 是不是要生了?
倪阿婆 我來幫忙?
項阿翠 我自己能生。
俞立方 什么自己生?
曾聯松 (在閣樓上探出頭來,有些神色倉皇)快找個醫生,人命關天。
項阿翠 (鎮定如常)急不得,生孩子跟母雞下蛋一樣,你把我抱住。
周巧妹 (拘謹地靠近)我沒見過生孩子。
項阿翠 (坐實在椅子上)這是第四個,你抱住我的腰。對,我一叫你就抱緊我。哎喲!(尖叫著)
[周巧妹用力抱住項阿翠的上身,扎在椅子上。
[曾聯松倉促下樓,急得不知所措,用抱怨的目光看著項佩瑜。
曾聯松 這成了產房。
倪阿婆 (十分鎮靜)曾先生,你弄盆熱水。
[項阿翠陣痛中發出嚎叫聲,俞立方轉身出去了。
曾聯松 我去找醫生!(出屋)
倪阿婆 剪刀!
項阿翠 (抱怨著)大虎送我來了,就不管了,這個死鬼。
項佩瑜 聯松,剪刀你拿樓上了。
倪阿婆 我來吧!(說著她爬上閣樓)
[項佩瑜端著一盆熱水過來。
[項阿翠坐在椅子上,背向周巧妹。周巧妹從后邊緊抱不敢撒手。
[倪阿婆登上了閣樓,一眼看到了墻上的五星紅旗圖案,還貼有各種方案的國旗圖案剪紙,她怔住片刻,目光如炬地窺視到閣樓主人的秘密。
俞立方 (回來了)曾太太,快把產婦送上我的車子。
周巧妹 你別叫了,送你去醫院了!
項佩瑜 謝謝俞老板!
項阿翠 (有些掃興)真不好意思,我家老二就生在稻田里,你看看在這里,沒生出來,去醫院,那要花不少錢的哇!
倪阿婆 (手拿著剪刀匆促下樓)剪刀!
項佩瑜 用不上了。
[項佩瑜、周巧妹等人扶著項阿翠,下場。
項阿翠 (又嚎叫了一聲)哎呀!
[俞立方又嚇了一跳。
倪阿婆 你怎么了?
項阿翠 我沒坐過小轎車!
周巧妹 你快上車吧!
項阿翠 俞老板,人老好老好的,你們那個工農兵,不能把他扔掉了!
項佩瑜 哎呀!快生你的孩子吧!
[眾人一起把項阿翠扶上車,下場。
曾聯松 (向幕后打著招呼)去醫院了!去醫院了,不打擾你了。
[曾聯松急急地進屋。
倪阿婆 曾先生,你到哪去了?
曾聯松 我找范先生的妻子,她是護士。
[倪阿婆腳下踩著那張報紙。
曾聯松 你抬起腳來,別踩著!
項佩瑜 哎喲,掉地上一張報紙嘛。
曾聯松 這張報紙是征集國旗、國歌、國徽的告示。
倪阿婆 曾先生,也想畫個國旗應征?
曾聯松 (謹言慎行地掩飾)我要搞清來龍去脈,思考思考。
倪阿婆 (晃動著剪刀)這可不是生孩子。
曾聯松 (抖動著報紙)都在孕育著,孕育著新中國的國旗。
[傳來新生嬰兒的叫聲,一聲比一聲清脆嘹亮。
[虹口公園。
張心田 (指責俞立方)你的紗廠怎么還掛青天白日旗?
俞立方 現在國號還是中華民國,不掛民國的旗幟掛什么?我又不是外國企業。
張心田 那是代表蔣介石反動政權的。
俞立方 否!民國旗是孫中山先生確定的,我參加國民黨革命委員會,主席是李濟深,現在已經到北平參加政協會議去了。
張心田 希望你能摘下來!不要站在革命人民的對立面上!
俞立方 這是中華民國的旗幟,新的國號沒改,新的國旗沒有誕生,天不可無日,國不可無旗。
[曾聯松夫婦領孩子曾一沖上場。
范家齊 (拿出《解放日報》)不要爭了,新政協會議征集國旗國歌,誰有能耐誰去設計個國旗!
俞立方 (拿出《人民日報》)我這是《人民日報》征集國旗的告示。張工程師,看看這兒寫著,中華民國三十八年7月15日星期五。《人民日報》是共產黨的報紙,還是寫著中華民國。
范家齊 北平的政協大會,就要確定新國號、新國旗、新國歌。曾先生,你應該參與設計國歌呀!
曾聯松 我沒有音樂天賦。
范家齊 兩個月后,上海海關將出現新的國旗了!
曾聯松 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新桃就要出來了,舊符自然換掉了,你們別爭了!
張心田 截稿日期是8月20號,沒多少天了?
俞立方 張工,你畫的國旗是不是和電路圖紙一樣?
張心田 否!我要畫出新中國的標志,畫出人民民主的旗幟。曾先生,你畫了沒有?
曾聯松 我還在學習征稿啟示。
張心田 你當過出版社的編輯,有基礎的。
俞立方 這招很絕,全民征集國旗,敢撒大網,必撈到大魚。
[張心田拿出自己畫的兩張國旗圖案展示。倪阿婆也湊近看著圖案。
張心田 曾先生,幫把手,向這邊扯開,左手挨了槍傷,不太好用。
曾聯松 你為解放上海流過血呀!
張心田 所以我要畫面紅旗,新中國是無數先烈流血犧牲換來的,你們看吧!
范家齊 那叫一國靈魂。
俞立方 倪阿婆,看一看這個能當國旗嗎?
倪阿婆 國旗誰都能畫嗎?
張心田 共產黨講民主,你也來試一把嘛。
范家齊 這個圖案也叫國旗?
張心田 國旗不是我家的旗,是國家之旗。我聽大家的意見,集思廣益。
范家齊 (不屑一顧地譏諷)你那也叫國旗?掛在你家門上,還以為是賣豆腐的。
張心田 家齊,別吹冷風不看風向。
范家齊 你以為畫國旗是賭彩票嗎?
俞立方 (余怒未消)純粹投機分子。
張心田 你說誰投機?這是我的民主權利!解放了,你別拿過去那套來壓制人。
曾聯松 (勸阻)大家別傷和氣,應征國旗,開天辟地第一次,不能說人家是投機分子。
范家齊 (擺手制止,顯出博學而鄙夷的姿態)告訴你,我見到的國旗,比你看見的狗還多,你還畫國旗?曾先生就比你有自知之明。
倪阿婆 (試探地問)曾先生也應征嗎?
曾聯松 (搖搖頭)我愿意學習。
[范家齊拿出海關用的各國國旗大畫冊,打開。
范家齊 見識一下吧,這是哪國的國旗?(國旗投影在屏幕上)
項佩瑜 不知道!
曾聯松 歐洲的?
范家齊 奧地利國旗。
[周巧妹找項佩瑜來了。
范家齊 奧地利國旗為什么是紅、白、紅色彩?在第三次十字軍遠征中,奧地利巴本堡公爵與英王查理一世血戰時,公爵潔白的軍衣濺滿血跡,只有肩部佩劍部分,殘留一道白色,奧地利就此制成紅、白、紅橫紋國旗,象征忠誠和勇敢的旗幟。
倪阿婆 (走過來)曾先生,你也來看熱鬧了?
曾聯松 我想長點見識。
范家齊 (侃侃而談)這面紅地白十字國旗,丹麥國旗。1219年丹麥國王瓦爾德瑪遠征愛沙尼亞,丹軍陷入絕境,混亂中這時隨軍的大主教獨自走上小土坡為丹軍祈禱,他的虔誠感動了上蒼,一面帶有白色十字的紅旗自天飄降而下,抓住這面旗幟就是勝利!丹麥戰士沖上前抓住了旗幟,高高舉起,丹麥軍隊有如神助,反敗為勝。這面旗幟作為民族精神的象征,飄揚在波羅的海沿岸這塊大地上。
張心田 (有意譏諷)你這是拉別人的大旗做虎皮。
范家齊 真是少見多怪,你還想設計國旗?
俞立方 范家齊是老海關,見多識廣。
[范家齊拿出一面法國旗。
張心田 勒德尼掛的旗。
范家齊 (顧盼之間略顯賣弄)法國旗對世界各國國旗的設計,產生了深遠影響,它的豎條設計,旗幟中包含著獨立、自由、平等、博愛的寓意。曾先生比我清楚。
[倪阿婆看著曾聯松。
曾聯松 (拿著小本記錄著)我真不清楚。
范家齊 1946年法國憲法正式規定藍、白、紅豎條三色旗為法蘭西共和國國旗。
俞立方 國旗寫入憲法,這是神圣的。
范家齊 米字旗,我不用講了,美國的星條旗。
曾一沖 爸爸,這是哪國的?
曾聯松 英國的。
曾一沖 爸爸,你也在畫國旗?
曾聯松 別瞎說。
曾一沖 我知道的。
曾聯松 大人的事兒,你別摻和。
曾一沖 這個沒有你畫得好。
曾聯松 別亂說。
[曾一沖拉著曾聯松到一邊,從他衣兜里拿出了那面國旗設計方案,展示了五星紅旗的方案。
曾聯松 (驚詫而想掩蔽)你從哪弄來的?
曾一沖 我在閣樓上找到的。
曾聯松 (奪過來,裝到自己兜里)誰讓你拿來的?
曾一沖 爸爸,為什么不和他的比一比呢?
曾聯松 給你媽媽看了?
曾一沖 沒有。
[眾人逼著曾聯松拿出來看看,曾聯松尷尬地搖頭掩飾。
曾聯松 別信小孩子的話。
倪阿婆 (看著隱瞞真相的曾聯松,有意岔開話題)范先生,能不能講講咱中國的國旗?
范家齊 (揚頭甩發,城府在胸)中國國旗還用我講嗎?青天白日旗,是陸皓東設計的。孫中山辛亥革命推翻了清王朝,就想用陸皓東設計的國旗。但是袁世凱反對,模仿歐洲的三色旗,搞了個五色旗,代表漢滿蒙回藏。
曾聯松 這不是中國的第一面國旗。
俞立方 中國第一面國旗是大清朝的黃龍旗。
張心田 誰設計的?
俞立方 李鴻章。
范家齊 不,慈禧太后欽定的。明白了吧。一國之旗都代表了最高統治者的意志,不是一般小民就可以設計國旗的。你說呢,曾先生?
曾聯松 (有些恭維)長見識了,家齊和外國船打交道多,眼高學問也高。
倪阿婆 (看著曾聯松)真的長見識了?
[曾聯松點點頭。
俞立方 (指著張心田圖案)你這個方案里,突出了工農聯盟,沒有突出共產黨的領導。
范家齊 沒想到你能贊成共產黨的領導?
張心田 口是心非,主張掛青天白日旗,還說擁護共產黨的領導,民族資本家的兩面性。
俞立方 (立即反駁)李濟深北上沈陽,發表了聲明,你看過嗎?
張心田 當然看了。
俞立方 (說著拿著一份《華商報》)國旗設計要求,突出政權的特點。
范家齊 什么時候的報紙?
俞立方 李濟深聯合各民主黨派發表了《我們對時局的意見》。
曾聯松 看過!
俞立方 這段什么意思?
張心田 怎么說的?
俞立方 各民主黨派一致表示:“愿在中共領導下,獻其綿薄,共策進行,以期中國人民民主革命之迅速成功!”這表明,承認共產黨為領導黨,要建立多黨合作,對設計國旗有沒有參考價值?
曾聯松 (接過報紙細看,默然自語)應該有所體現。
張心田 曾先生快把你的設計拿出來看看?
曾聯松 (摘下眼鏡擦拭)我要搞清來龍去脈,學習學習。
[曾聯松家。項佩瑜拿出閣樓上查到的各種國旗設計圖案,掛在墻上。
項佩瑜 你在閣樓上畫國旗?
曾聯松 是的,我要試一試。
項佩瑜 上頭早就定好了。
曾聯松 為什么發征稿啟事?
項佩瑜 你相信?
曾聯松 我相信。
項佩瑜 讓我們這些小民搞國旗?太陽從西邊出來!通訊社解散了,工資沒了,快點去找你的工作吧!
曾聯松 供銷社那邊怎么安排我還沒定下來。
項佩瑜 為什么沒有落實?
曾聯松 我脫離黨組織時間太長,他們政審一下。
項佩瑜 政審?憑你是中央大學經濟系畢業的,供銷社應該給你一個好職務。
曾聯松 不急,會有結果的。
項佩瑜 人家對你要政審,你還設計國旗?(說著拿起一張設計圖案就要撕)
曾聯松 (阻止)住手!
項佩瑜 你都不是共產黨的人,還在一廂情愿。
曾聯松 我在黨不在黨,不影響我相信共產黨的主張,行使我國民的權利,權利你知道嗎?
項佩瑜 吃飯和工作是不是權利?這幾天我給工人上夜校,糧食這么緊張,很多人都堅持不下去了,你不出去工作,在閣樓上畫這些東西,圖什么?
曾聯松 你不理解我呀!
項佩瑜 人家說你脫黨分子。
曾聯松 佩瑜!這段歷史你是清楚的。
項佩瑜 我清楚,人家相信你是清白的嗎?
曾聯松 如果我和王文林不分散,參軍去了,我就不會認識你,不會有家有孩子。這一段,除了當中學老師,的確我沒有為黨做工作。
項佩瑜 你沒有為反革命做事,沒做壞事,心安理得。
曾聯松 寢食不安啊,眼前總是趙慶柱的質問,你為新中國作了什么貢獻?
項佩瑜 貢獻?你沒日沒夜在閣樓上畫這個,為了貢獻?天狗吃月亮吧,國家怎么會采用你的圖案?
曾聯松 我知道,不可能的。不知怎么的,這幾天設計畫圖,心情好多了。
項佩瑜 趙慶柱是高舉紅旗迎接勝利。巧妹她們雙手靈巧,做面旗幟郵走了,簡單了事。你呀你,給個桿子就去爬秧,給一根線就去找針,你不想想,能用你的嗎?
曾聯松 用不用,不是我們決定的。但是,參不參與是自己決定的。我把對新中國的愛,對上海解放的感情,都用這個圖案表達出來。
項佩瑜 我每天從閣樓掃出那些亮光紙,以為你做什么插圖?你是瞞著我呀。
曾聯松 我想默默地畫,偷偷地寄去,有了結果我再說。
項佩瑜 還要結果?截稿日期都過了。
曾聯松 沒過!8月20日,今明兩天必須寄往北平。
項佩瑜 你先找范家齊商量商量。
曾聯松 我不想讓別人知道。
項佩瑜 老范挖苦別人,不會挖苦你的。
曾聯松 (扯出一張圖案)你看,最早設計的五個星的。
項佩瑜 哪是國旗,像條領帶。
曾聯松 你不懂。
項佩瑜 懂的你不敢請。
倪阿婆 (裝一竹籃菜,領著曾一沖上場)曾太太,買了點蓮藕、萵筍,給你家捎來。
項佩瑜 阿婆,來得正好,你來評評,聯松畫的國旗。
倪阿婆 哦,我哪里看得懂?
曾聯松 以鏡為鑒正衣冠,當面鏡子。
倪阿婆 紅地,五個黃星。
項佩瑜 這個不好的。
曾聯松 五個星放在旗面正中,顯得天地不寬,有些局促。我又改成放在左上方,看這一張,(指著另一張五星在左上角的圖案)五星豁然開朗,天地平曠,閃閃星辰,居高臨下,江天遼闊、山河壯麗之感。
項佩瑜 自己說得老好了。
曾聯松 阿婆你看,色彩兩種,紅色和黃色,紅色表達熱烈,象征革命,黃色,光明燦爛。
倪阿婆 為什么五個星呢?大星在中間。
曾聯松 紅星照耀中國,代表中國共產黨。
倪阿婆 代表共產黨?
曾聯松 是的,共產黨是中國人民的大救星,四個小星代表著人民。
倪阿婆 哪個人民?
曾聯松 工人階級、農民階級、小資產階級和民族資產階級。
項佩瑜 哦。這個是周巧妹,這個代表阿翠,小資產階級是誰?
曾聯松 我們呀。
項佩瑜 民族資產階級是誰?
曾聯松 俞立方就是民族資產階級,愛國的資本家。
倪阿婆 好啊,曾先生,把我們鄰居都分成星座,這么粘貼行嗎?
曾聯松 我有依據的,毛澤東在《論人民民主專政》說,要團結這四個階級,我就設定了這四個小星。看沒看見?每個小星有一角尖,正對著大星的中心點,表示四個階級的人民心向黨,大星導引于前,小星環拱于后,眾星之拱北辰之勢,這就是表達政權的特征。
倪阿婆 比民國的旗子還單調。
項佩瑜 什么意思?
倪阿婆 才兩種顏色。
曾聯松 濃綠萬枝紅一點,動人春色不須多。征文要求,莊嚴簡潔。
倪阿婆 還是請范家齊來評評,說不定沾上他點靈氣。
項佩瑜 (特意叮囑)阿婆,不要給別人說,就當聯松在家里畫個作業。
曾一沖 爸爸,這五顆星,怎么都到了一邊去了?
項佩瑜 有些偏。
曾聯松 旗面是長方形,五星集合是橢圓形。大星的一角尖正向上方,顯得安定莊重、,穩若泰山,四個小星,各有一個角尖,正對大星的中心,則顯得錯落多姿、生動活潑,不求對稱,讓人感到動中有靜、靜中有動,突然形成一個整體,還給人一種團聚、團結的感覺。
倪阿婆 說得頭頭是道啊。
項佩瑜 聯松,在中央大學學過美術,當編輯搞過版面設計。
倪阿婆 這個大星太突出了,惹眼,有點高高在上。
曾聯松 代表共產黨。
倪阿婆 看不出來。曾太太,你看像共產黨?
項佩瑜 我沒看出是共產黨領導。
曾聯松 (拿出報紙)李濟深等各黨派表示擁護共產黨的領導,我想修改一下,在大星中加入鐮刀斧頭,這是黨徽。
[曾聯松圖案的展示要投影到屏幕上,讓觀眾看得清楚,原有的五星紅旗圖案,大星中間貼上了鐮刀斧頭,此細節極為重要。
曾聯松 大星外切圓半徑和小星外切圓半徑,比例是三比一,大小懸殊,五星之間留有間距,虛實結合。橢圓形結體,僅占旗面的四分之一左右,重點集中使旗面顯得開朗。你看呢?
項佩瑜 比民國旗鮮艷一些。
曾聯松 新中國不同舊中國。
倪阿婆 (有些揶揄)曾先生,肚子餓了畫張餅吧。
項佩瑜 阿婆,不要諷刺聯松嘛!
倪阿婆 共產黨會用你畫的圖當國旗嗎?
曾聯松 (鄭重地亮出征文啟事)來龍在這兒!
倪阿婆 你信?
曾聯松 信。
倪阿婆 (自我嘲諷)我想吃天鵝肉,要有上天的本事,做夢不敢想啊。
[俞立方的聲音:倪阿婆,飯做好了嗎?
倪阿婆 民族資產階級回來。我得伺候人做飯了。
項佩瑜 (叮囑)不要告訴俞老板。
倪阿婆 (點頭應允,轉身對曾聯松)我說的不對,耳邊小風吹吹。
項佩瑜 聯松就像揭榜應試的秀才。
倪阿婆 天下是人家打下來,旗幟能讓你來畫定?聽阿婆的,死了這份心吧!
曾聯松 如果,如果我這個圖被采用了。
項佩瑜 這不是你們通訊社投稿。
倪阿婆 這也不是扔個彩球招女婿。
曾聯松 也許,我就中了。
倪阿婆 那我,把腦袋揪下來。
項佩瑜 這不好,阿婆怎么跟聯松賭上了?
倪阿婆 我腦袋不值錢,你可要小心了!
曾聯松 (疑問)這是什么意思?
倪阿婆 (恫疑虛喝卻輕聲慢語)你在琢磨用新國旗替換民國旗幟,有人就會琢磨換掉你的腦袋。
曾聯松 呃,你說得有點恐怖。
項佩瑜 是國民黨的特務?
倪阿婆 還能有誰?
項佩瑜 (一陣驚懼)阿婆提醒好,我怎么沒想到這些。
曾聯松 我還顧忌不到這些,不聲張是沒把握,不自信。
項佩瑜 (疑惑地)阿婆,你不是保姆?
倪阿婆 我是被法國商人解雇的傭人。
曾聯松 阿婆是傭人,不是庸人。她還懂英文吶。
[俞立方的聲音:倪阿婆在你家嗎?曾先生!
項佩瑜 在啊!
倪阿婆 曾先生,不是笑談。(比劃著脖子割掉動作)
曾聯松 哎呀,讓我心存一點僥幸吧。
倪阿婆 (激將地)不妨投去試試吧。
項佩瑜 咱身在矮檐,不操心國家大事。
[倪阿婆點點頭走了。
[項佩瑜拿起圖案,欲扔進垃圾桶。
曾聯松 住手!
項佩瑜 你吼什么吼?
曾聯松 我一向做事謹慎,不愿聲張,你怎么把阿婆引進來了?
項佩瑜 阿婆早上去買菜,我讓她捎帶一下。她對我們很好,聽阿婆的話,咱不參與這事。
曾聯松 (不容動搖)我必須試試。
項佩瑜 你沒事兒找事,人家正要調查你脫黨的事情,你畫得再好,畫得再符合標準,也不會用的!
曾聯松 正因為我是入了黨的,斷了和黨的聯系,脫離了黨的領導。我更要相信國家的號召,你知道嗎?我在閣樓上,每天都在反問自己,我為新中國做了些什么?
項佩瑜 方才你在阿婆面前要放棄的。
曾聯松 為什么要放棄?這是我的權利。
項佩瑜 你在人前裝蔫,人后撒歡,表面唯唯諾諾,背后耿耿于懷。
曾聯松 (邊踱步邊問)我問你,投還是不投?
項佩瑜 我不知道!
曾聯松 你什么態度?今天不投就要截止了!
項佩瑜 投!投!投去吧,泥牛入海,你就明白了!
曾聯松 泥牛入海?
項佩瑜 這么大的國家,海量的投稿,你只不過是一滴水,投與不投,新國旗照樣掛出來!
曾聯松 (陷入猶豫迷惘)投還是不投?投有什么壞處嗎?
項佩瑜 你不是講究來龍去脈嗎?
曾聯松 是的,來龍是政協征集,去脈是我應征投稿,表達我對新中國的態度!
項佩瑜 你瘋了你,連工作都不去找了。這件事的來龍是,見到趙慶柱強烈地刺激了你,因為你脫黨了;去脈,你想通過設計國旗表白自己對國家的貢獻?是不是?聯松啊。
曾聯松 (被揭穿內心地)佩瑜!
[切光,幕落。
俞立方 (憤然將手里的青天白日旗扔在地上)只能是垃圾了。
倪阿婆 為什么要扔了?把它做包袱皮兒用吧。
俞立方 一天我都不想看見它了!蔣介石下毒手,在香港把楊杰將軍暗殺了,這種卑鄙的行為,是獨裁者喪心病狂、無能的表現!
倪阿婆 消息可靠?
俞立方 《解放日報》《華商報》都登了。暗殺,暗殺!老蔣就會干這個,他還會干什么?卑鄙加無恥!
[報紙的新聞報道及楊杰將軍的照片,在屏幕上展現出來。
倪阿婆 為什么殺楊杰?
俞立方 楊杰是非常有影響的人物。
倪阿婆 有影響性的人物?
俞立方 你不知道,他是國民黨陸軍學院的院長,中國著名的軍事家,早年幫老蔣打敗軍閥,還出任過中國駐蘇聯大使,斯大林稱他是中國有名的軍事戰略家,因為他反對打內戰,老蔣妒忌他,排斥他。他擁護李濟深反蔣,是我們民革的常委。他這次是參加北平的政治協商會議代表,途經香港,被特務暗殺的。
張心田 國民黨的特務都是蔣介石的黑手!
[倪阿婆揀起地上的青天白日旗。
張心田 聽說蔣介石獎勵了暗殺楊杰的兇手。
俞立方 楊將軍在上海的時候,我們在一起吃過飯,剛才我去了他的舊居,瞻仰一下。倪阿婆,把這個旗幟扔掉。
倪阿婆 我這就處理。
許炳山 (在秘書陪同下上場)區里接到通知,新中國成立在十月一日,新政協會議通過了國旗,國旗的圖案!
范家齊 新的國旗圖案出來了!說全國寄去的國旗幾千面,怎么定的,怎么選的?
俞立方 當然要民主選舉了,國母宋慶齡都去了,哪能不征求她的意見,要投票的。
倪阿婆 我看看。(接過報紙,撲面而來熟悉的圖案,令她一怔)五星,紅旗!
范家齊 (指著套紅的報紙)紅黃二色,簡潔明了。比美國旗、英國旗都簡潔,區別于法國歐洲的三色旗。好!實在是好!新中國有一面新的旗幟,鮮明,鮮紅。(指著報紙)這里還有國旗制作的方案。我們海關大樓要升起五星紅旗了!
[倪阿婆悄然地溜走了。
[曾聯松家。
項佩瑜 倪阿婆,上來呀!
[倪阿婆從腰里掏出手槍,裝入菜籃里向曾聯松家走來。
項佩瑜 (展示了報紙的圖案)五星紅旗圖案,當選國旗啦!采用聯松的設計啦!
倪阿婆 曾先生不是說不投了嗎?
項佩瑜 他想做的事兒啊,十頭牛也拉不回,投了!
倪阿婆 哦,真是采用了?
項佩瑜 你看呢,大星居中,小星在外,紅地五星。倪阿婆,這不都是曾聯松的設計嗎?
倪阿婆 曾先生呢?
項佩瑜 他去供銷社了。
[倪阿婆摸出手槍,拉開槍栓,又放回入籃里,耳邊響起畫外音:凡是顛覆中華民國的政權,找最有影響性、最有標志性的人,將其除掉,殺一儆百,威懾敵膽。
[項佩瑜陪著曾聯松高高興興地回來。
項佩瑜 新國旗出世了!
曾聯松 (也拿出一份《解放日報》)看到了!
項佩瑜 跟你畫的一模一樣。
曾聯松 不一樣。
項佩瑜 哪里不一樣?
曾聯松 就是不一樣。倪阿婆來了。
倪阿婆 曾先生,給你什么職務?
曾聯松 供銷社副科長。看看,新國旗誕生了吧!
倪阿婆 這是你畫的嗎?
項佩瑜 誰生的孩子誰認識!跟我們家聯松搞的一樣樣的,外觀圖案,大小五星排列,擺的樣子,就是!
倪阿婆 真的采用了?
曾聯松 (搖頭)沒有。
倪阿婆 你寄沒寄去吧?
曾聯松 寄了。采用了我的方案,應該回信。
倪阿婆 收到電報了?
曾聯松 沒有。
項佩瑜 (熱情不減仍激動不已)就是你設計的。你看看這五角星,你說這是周巧妹,這是阿翠,小資產階級是你,這是俞老板,你是按照他們的要求,政權特點來設計的。天下沒有一樣的樹葉,天下就沒有一樣的設計,是不是阿婆?
曾聯松 我回信地址寫的上海《現代經濟》通訊社,已經解散了。
倪阿婆 上海這么亂,信寄丟了。
項佩瑜 (異常堅信)就是你設計的。
曾聯松 (突然間似乎興奮劑發作一般)真的是我設計的!我中選了!我中彩了!我一直是保密的,只有我們三個知道。
倪阿婆 我知道。第一次看到的模樣,就記住了。
曾聯松 我巴不得是這樣,這簡直就是在夢中一樣,如果采用的是我的方案,即使沒有我的名字,我也為國家作出了貢獻。你想想,宋慶齡、張瀾、黃炎培,那些從上海參加政協會議的代表們,他們沒想到,國旗是我們上海人設計的,這就足夠了。真的。倪阿婆,你為我高興吧,你在籃里摸什么?
倪阿婆 我記得,帶了一束鮮花,想送給你!(在籃里摸槍)
曾聯松 謝謝你,阿婆,分享我的歡樂吧!
倪阿婆 你是新中國的國旗設計者嗎?
曾聯松 這面國旗和我想的方案是一致的。
倪阿婆 你想用五星紅旗替代青天白日旗嗎?
曾聯松 當然,我就是為了這樣一個新的政權誕生,表達我的愿望和意志。佩瑜,這面旗幟的問世,標志著一個新的中國誕生了。(上前擁抱著項佩瑜)
[倪阿婆掏出手槍準備射擊。
曾聯松 但是!(話鋒一轉)佩瑜我必須告訴你,這個國旗不是我的設計。
項佩瑜 你說什么,不是?
倪阿婆 不是?(把手槍放回籃子里)
曾聯松 是我設計的話,有人要把腦袋揪下來的?
倪阿婆 (笑容中隱含惶窘)是你設計的,誰來公認?
項佩瑜 我們三個老清楚了,只要是這個方案就是你搞的!
曾聯松 你沒搞清楚?我在大星里畫了一個鐮刀斧頭。
項佩瑜 (頓悟)哎呦!
曾聯松 這里沒有。
項佩瑜 除了沒有鐮刀斧頭,都是你的方案,是不是人家抄襲,模仿你的。阿婆你說呢?
曾聯松 怎么會有這樣巧事?
倪阿婆 你留底了嗎?
曾聯松 原稿在,是這樣。(拿出來給她看)
倪阿婆 雙眼皮單眼皮兒,就不是一個人。何況你這么大的鐮刀斧頭加在一起,有區別。
項佩瑜 (十分懊悔)不加鐮刀斧頭就好了。
曾聯松 鐮刀斧頭,是我為了突出共產黨領導,后加的。
倪阿婆 不該畫蛇添足了。
曾聯松 (搖頭否定)成千上萬的高明者,怎么會選上我的呢。
項佩瑜 怎么知道不是你的?
曾聯松 沒有通知就是落選。
倪阿婆 方才,你那么高興?
曾聯松 不想讓你們掃興。對外不要講,不要說我設計了國旗,算了,就當沒這回事吧。
倪阿婆 (從籃里掏出一把剪刀)給你,上次從你家借的那把剪刀還給你。
[山陰路里弄。
范家齊 (熱情似火般)這是國旗含義最權威說明。(讀《人民日報》)政協全體會議重大決議,國旗國歌及紀年均已確定,國旗“紅地五星旗”為“五星紅旗”,(看著張心田)你是沒戲了。
張心田 我不過跟曾先生一樣湊個熱鬧。
范家齊 聯松,你也投稿了?
曾聯松 我投沒投稿,你看到了嗎?
范家齊 (自詡權威)沒找我咨詢,曾先生更摸不上邊了。
曾聯松 那是,你見多識廣,世界的國旗都掛在你心里。
范家齊 (指著報紙五星紅旗的圖案)曾先生,看這新國旗,絕不是你我這樣的等閑之輩能畫出來的!不僅色彩鮮明兩色,五星燦若黃金閃耀,大星居中,四星環繞,團結相擁!政協會議通過國旗決議案,五星紅旗,象征中國革命人民大團結。呵,大團結,曾先生你看人家這構思,把你們的想法甩黃浦江里了。
項佩瑜 家齊,你見過我家曾先生畫的圖案嗎?
范家齊 還用看嗎?這個設計方案,是大人物的大手筆,聽說郭沬若,徐悲鴻,一些大師都應征插手。天上就這一個月亮,國家只有這一面旗幟,哪能是咱平頭百姓所畫?
張心田 我是明知難以奪冠,下場跟跑一圈,重在參與。
范家齊 吃不上天鵝肉都這么說。
曾聯松 依我說,參與有時比中選更有感想。只會掛人家的國旗不能參與畫自家的國旗,感受就是不同啊!
范家齊 怎么,曾先生也挖苦人了,跟你說吧,五星紅旗掛在我的船上,好賴我也是個旗手,你們呢,等著向國旗敬禮吧。
周巧妹 (來找項佩瑜)項老師,明天開國大典,做國旗的事兒,請老師來幫幫忙。
俞立方 給我家也做一面。(說著,拿出很大的紅布黃布來展示)這是我們紗廠自己染的布,為了明天,升起新的國旗,我們紗廠預訂了一大批,紅布和黃布,送到各個商場,沒想到上市搶購一空。
范家齊 商人會抓住商機。
俞立方 感謝政協定了五星紅旗。曾先生你看我這顏色和國旗紅色一樣嗎?
曾聯松 當然一樣。
俞立方 新桃換舊符,上海里弄,街頭巷尾,明天是遍地掛起五星紅旗。
周巧妹 俞老板,(拿出一面旗)你們看,我們自己做的,第一面五星紅旗。
俞立方 周巧妹,我們紗廠先掛起來,做十幾面旗幟,自己的布料,自己的國旗,光彩簡潔,越看越美啊。
范家齊 (接過旗幟)啊!明天,等海關的鐘聲敲響,五星紅旗標志一個國家的誕生!上海的海關大樓自建關之時,開天辟地,前所未有,一張新的面孔亮相于黃浦江畔,上海開啟了新的紀元。
曾聯松 (上前奪過這面旗幟)不行!這個樣子的話,不能掛。
俞立方 為什么?
曾聯松 把那個大星拆掉,四個小星也拆掉。
范家齊 曾先生,搞什么名堂?
曾聯松 大星的上角要直接垂直對上,是這樣。四個小星,左角尖,要對準大星的中心。這樣才體現著,一心居中,四星圍繞,體現國旗的主體思想,革命人民大團結,這樣擺放在旗面,才是標準。
俞立方 哦,曾先生講得頭頭是道。
周巧妹 項老師,你家曾先生對這事蠻懂的,好清爽呀,五星抱團,四小星的角度對準大星,老好的呀。
張心田 (指著報紙)這有《國旗制法說明》。
范家齊 (拍了一下曾聯松)我對外國國旗有研究,你對新國旗有研究。
倪阿婆 曾先生不是一般的研究。
范家齊 五星紅旗,征集了不到40天,怎么定下來的?
周巧妹 當然是毛主席了。
張心田 如果是毛主席,那就不用征稿啟事了,讓這么多人都跟著忙活了一個多月,熱乎了一陣子。
俞立方 你參與了?
范家齊 你參與沒參與?倪阿婆是知道的。
俞立方 反正張工那個沒用了。
倪阿婆 俞老板,關心政協會議,關心李濟深當選,你說他能不設計嗎?
張心田 你看見了?
俞立方 (佯嗔地)這個保姆。
范家齊 俞老板,好啊,你還瞞著我呢。
俞立方 別人不設計,范艦長是不會不設計的。
范家齊 你怎么知道的?
項佩瑜 我在你倒的垃圾中看到你畫的圖案了,這不是丟人的事兒,沒有必要隱瞞。
倪阿婆 (看著曾聯松)除了我,凡看那個征稿啟事的,都想成為國旗的設計者。
[諸位相互看著,無話。
俞立方 (撫掌大笑)好厲害的老太婆。
項佩瑜 阿婆,我們聯松的事情,不想讓你說出去。
倪阿婆 你和她不是也做了一面旗。(指著周巧妹)
周巧妹 我們縫了面旗子,表達我們上海紡紗工人的心愿嘛。
范家齊 什么事情都瞞不過阿婆呀。
倪阿婆 依我看,你們是把簡單的事情做得復雜了,我是從簡單的事情看復雜的你們。你們都相互保密,害怕別人猜到。用一張紙畫幾個色彩的方塊,就是國旗了?
[眾人面面相覷。
倪阿婆 怎么樣?國旗定了,沒你們的事兒了。
張心田 征集國旗,發揚民主。
倪阿婆 民主?把民和主拆開了,征稿用民,領導做主。
俞立方 (教訓地)阿婆,不能這么說。知道你有文化,這里都沒有把你當作看孩子的保姆,慎言為好。
[許炳山陪著勒德尼上場。
許炳山 十點鐘北京舉行開國大典,組織收聽實況廣播。要注意防空,最近國民黨利用舟山群島的機場,不斷轟炸上海,在公海領域用艦艇封鎖上海的物資供給。但是,新中國在戰火中站立起來,上海回到了人民的手中。
范家齊 (舉著一面五星紅旗)勒德尼先生,兩個月前,我們只能打著八一軍旗,和外國貿易磋商。
勒德尼 是的。新政府保護我們外商的利益,電廠周圍有高射炮保護,防止國民黨飛機轟炸電廠。
范家齊 你看這國旗,多么美妙,五星紅旗。
勒德尼 作為法國人,我見證了一個新的政權的誕生。曾先生,聽說你在找工作,歡迎你到我法電公司去工作。
曾聯松 我已經到供銷社去幫助上海采購糧食,打破蔣介石的經濟封鎖!
[廣播聲響起,屏幕上再現北京舉行開國大典實況,五星紅旗在國歌聲中冉冉升起。
[毛澤東宣布: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
[掌聲和歡呼聲。
[曾聯松家。曾聯松把盤子里的香蕉拿掉,放回,再拿掉再放回。
項佩瑜 你這樣翻來覆去折騰什么?
曾聯松 盤子里的東西拿掉了,盤子的原型不變!
項佩瑜 還在想那國旗?
曾聯松 是啊,大星中的鐮刀斧頭拿掉了,造型沒變,結構沒變!
項佩瑜 國旗定了,你就死心踏地吧!
曾聯松 (疑竇難解地思忖)我的構思沒有跟任何人講,而這個設計為何與我相同,布局是一樣的,顏色和規格所有都相同,世間有如此的巧合?
項佩瑜 你太較真了,什么事情都想弄個來龍去脈。你沒有來龍,也不會有去脈!國旗怎么能是小百姓設計的?
曾聯松 我這有大布天下的告示!
項佩瑜 (奪下)就你信以為真。
曾聯松 (制止)留著。
項佩瑜 還有什么用嗎?
曾聯松 我去北京問問?
項佩瑜 什么?去北京?
曾聯松 我想知道真相。
項佩瑜 真相?世間有很多事情是沒真相的,怎么會讓你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知道真相?
曾聯松 我已買了去北京的車票。
項佩瑜 (痛心疾首地)你讓我說你什么好呀!
曾聯松 不要對別人講,我要搞清楚來龍去脈。
[切光,暗下。
[虹口公園內。倪阿婆提著那個大竹籃子買菜回來和一個賣煙小販走近,對上暗號。賣煙小販是顧站長化妝的,他從臺灣潛回上海。
顧站長 蔣總統在臺北召開軍事會議,對上海的發電廠、水廠、碼頭、倉庫、船只、車站、鐵路橋梁加大轟炸力度。
倪阿婆 對上海大轟炸?
顧站長 是的。共軍沒有海軍空軍作戰能力,現在國軍的艦隊封鎖上海港,靠港口吃飯的上海將成為死城,飛機轟炸要破壞上海設施,讓上海的經濟癱瘓,導致天下大亂,達到全部卷土重來的目的。
倪阿婆 我想知道吳波的情況。
顧站長 毛局長非常重用你兒子,派他到金門島督戰。
倪阿婆 我想問……
顧站長 你兒媳婦?生一個男孩子。
倪阿婆 要我做什么?
顧站長 配合大轟炸,制造政治上的混亂。你說的那個設計國旗的,是直接顛覆民國的政權的。除掉他,會有影響力的,不亞于楊杰。
倪阿婆 這么重要?
顧站長 執行除掉楊杰的葉翔之,回臺灣得到獎金和提拔。
倪阿婆 (堅定不移地)那我替兒子辦了。
顧站長 毛局長有話,影響越大,功勞越高。(警覺地發現)有人來了。
[曾聯松像似尋找什么,四處張望著走來。
倪阿婆 他就是。
顧站長 就是什么?
倪阿婆 五星紅旗設計者!曾聯松。
顧站長 是他?
倪阿婆 就是他。
顧站長 不像是個大官?
倪阿婆 前幾天去了北京了!
顧站長 我是無聲的。(說著從煙箱下摸出手槍)
倪阿婆 (向曾聯松打招呼)曾先生!
曾聯松 (向這邊走來)阿婆,看到一沖了嗎?
倪阿婆 出什么事了?
曾聯松 這么晚,還沒回家呀!有人說他到公園來玩了!你看到了嗎?
倪阿婆 (搖頭)沒有呀!
曾聯松 你在這兒好久了?
倪阿婆 俞先生要買一條香煙,我正在講價錢,遇到這位蘇州老鄉。你是抽煙的,來兩包吧。
[顧站長掏槍不決的神態,隨著曾聯松躲閃而移動位置。
曾聯松 我找兒子去。(轉身欲走)
倪阿婆 曾先生別走啊,先拿包煙,我出錢。
顧站長 這有大前門的。
倪阿婆 (介紹性)曾先生設計的五星紅旗被采用了!
顧站長 前門牌的,頂好的。(詭秘地選擇下手的時機)
曾聯松 (突然坐在長椅上,有所氣憤地聲明)倪阿婆,我警告你!
[顧站長憤然閃到一邊。
曾聯松 賣煙的,你不要信她的話,我不是五星紅旗的設計者。
倪阿婆 你不是去北京了嗎?
曾聯松 告訴你,北京的答復,國旗是集體創作。
倪阿婆 集體創作?
[顧站長猶豫不定了。
曾聯松 國歌是田漢詞、聶耳曲,國旗宣布設計者了嗎?沒有。所以,是集體創作。請你不要再講我參與了國旗的設計。一沖……
[曾聯松邊喊邊向遠處尋找,下場。
[賣煙商販顧站長望著曾聯松的背影,狐疑地看著倪阿婆。
倪阿婆 我也要搞清來龍去脈!
[落幕。
[視頻展示效果配合字幕:1950年 2月6日國民黨出動B-25轟炸機和P-51、P-38戰斗機共17架,分四批輪番轟炸了上海電力公司楊樹浦發電廠,遠東最大的發電廠,投彈60多枚,毀壞房屋千余間,市民傷亡1600余人,5萬余人無家可歸,發電廠和自來水廠遭到了嚴重破壞,上海一片漆黑,絕大部分工廠被迫停產,這個遠東的大都會陷入了停頓,所有上海人感受到炸彈帶來的恐怖與絕望。臺灣當局和美國報紙以此大做文章,潛伏在上海的國民黨特務乘機造謠破壞,這是上海解放后,震驚中外的“二·六”大轟炸。
[防空警報響起,人們四處躲閃,飛機飛過所制造的騷亂。
俞立方 (和倪阿婆提著皮箱倉皇出逃)你快點,快點!
倪阿婆 我不想走。
曾聯松 俞老板,這要上哪去?
俞立方 上海不能呆了,說不定哪天腦袋炸開了。
曾聯松 你要去臺灣?
俞立方 我不去!
項佩瑜 你們去哪里?
俞立方 我不想看到青天白日旗的飛機,轟炸掛五星紅旗的城市,不想!我去香港!
曾聯松 香港?
俞立方 那邊也有我入股的生意。
曾聯松 這邊的紡紗廠放棄了?
俞立方 他媽的老蔣,封鎖上海港口,沒有原料進來,停產了。國民黨要把上海變成一座死城,上海沒電了,光明在哪里?
曾聯松 俞老板,上海絕不會炸毀,不會變成死城,搞恐怖活動是沒有好下場的。
俞立方 我不能坐以待斃。車子怎么還不來?
曾聯松 要相信新政權,一定會戰勝蔣軍的反撲。倪阿婆,你說是吧?
倪阿婆 俞老板,不想走的。
俞立方 炸彈是沒腦子的,不分黨派,不分男女,反正對準上海狂轟亂炸,必須離開這里。
曾聯松 你這是中了蔣匪特務的奸計了!
俞立方 我不想吃老蔣的炸彈。
曾聯松 那你不能強迫倪阿婆跟你走啊。
俞立方 她的法國菜做得好,這個月的工薪都付給她了。
曾聯松 阿婆要跟他去香港?
倪阿婆 我不想去!
曾聯松 俞老板,最好不要違背他人的意志。
[這時國民黨飛機從上空掠過,防空警笛再次拉響。
[俞立方慌張躲避起來。
[曾聯松和范家齊等人走出來,目擊著蔣軍飛機掠過遠去。
俞立方 (招呼倪阿婆)快走吧。
曾聯松 俞老板,你留下來,讓我們一同見證,上海人民反轟炸、反封鎖,挫敗蔣介石卷土重來的圖謀。
倪阿婆 俞老板……
[這時一陣汽車響,許炳山指揮工人們抬著一具尸體匆匆而過。傳來一陣女人孩子的哭聲。
范家齊 (驚駭的目光)張工程師被炸身亡。
項佩瑜 張心田?
范家齊 張工在電廠值班,蔣軍的飛機雨點一樣投彈,當場炸死了!
曾聯松 俞老板,我們到他家去看看。
俞立方 (惶恐地張望)我的車來了。倪阿婆代我去慰問一下。
倪阿婆 我不走了!
俞立方 幫我看好樓房,我會回來的。(下場)
許炳山 (深懷悼念地)張工程師1945年參加共產黨,一心護廠,解放上海時沒有犧牲,沒想到被炸身亡。這次電廠、水廠、機場、碼頭遭遇瘋狂轟炸,是潛伏的特務在配合,提供轟炸目標。陳毅市長號召我們,為了建設新上海,要以移山填海的氣魄,排除萬難,爭取時間,像打淮海戰役那樣,打贏上海防空這場新的戰爭,要把國民黨潛伏在上海的特務查明肅清,一網打盡。
[曾聯松家。黑暗中燭火熒熒。
項佩瑜 什么時候能來電?
曾聯松 黑暗后邊就是光明。
項佩瑜 聯松呀,我娘家有個弟弟在香港。
曾聯松 你什么意思?
項佩瑜 我們投奔他去!
曾聯松 去香港?
項佩瑜 去香港!
曾聯松 你怎么也想逃走?
項佩瑜 上海物價飛漲,大米沒有,面粉緊缺,經濟封鎖,工廠無原料停工了,現在又沒電了,聽說老蔣要把上海炸爛了,能走的都走了!
曾聯松 我們不走!
項佩瑜 為什么不走?
曾聯松 佩瑜,我去過北京!
項佩瑜 別提北京了,明明國旗你設計的,說是集體創作……
曾聯松 不說這個,誰設計的并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新中國已經成立,大局已定。我看到北方人民,歡欣鼓舞,蔣介石要封鎖上海,全國人民在支援上海。蔣介石是秋后的螞蚱,炸上海是垂死掙扎。任何恐怖行為只能激起人民的憤怒,憤怒的人們不會被恐怖嚇倒。我要堅守上海,跟新政權一起,堅定地跟共產黨走。
項佩瑜 你是共產黨嗎?
曾聯松 我加入過共產黨,只不過……
項佩瑜 不要說了,脫黨的事兒,你給人家抓住了尾巴,前天你們供銷社來人找過我的。
曾聯松 找你調查了?
項佩瑜 是的,問你和日本人有過接觸沒有,有過叛黨行為沒有?我說你回瑞安老家當中學老師了!
曾聯松 正是因為我曾經脫離過黨組織,所以面對艱苦的選擇和斗爭,我不能再脫離黨的斗爭目標。解決上海糧食問題是重中之重,供銷社派人去東北、華北籌集和押運糧食,我請求帶隊去,一定給上海搞更多的糧食。
[倪阿婆看到外邊很多人慌慌張張遷移出走,逃離上海。
曾一沖 (進屋)媽媽,咱們不走嗎?
項佩瑜 聯松,要不,你呆在這里,我和孩子先回瑞安?
曾聯松 不行!連倪阿婆都能留下,這點苦日子我們不能忍耐下去嗎?
項佩瑜 外邊有親戚的人家都離開上海了。
曾聯松 你不要跟著別人的謠言跑。
項佩瑜 張工被炸死了是謠言嗎?你被人審查,是謠言嗎?
[曾聯松轉身跑上了閣樓,找到什么東西,推開天窗,把那面項佩瑜縫制的五星紅旗,從樓頂上高高樹起。
項佩瑜 聯松,你這是干什么?
曾聯松 我們是新中國的國民,我們不怕,我們不走!
[倪阿婆和鄰居們在夜色中看到曾家閣樓上的人影和旗幟。
[屏幕上,黎明捧出一輪紅日,照耀著閣樓上的一面五星紅旗,迎風飄揚。
[在山陰路口。
范家齊 看《解放日報》!軍統潛伏特務被抓,在上海的獨立電臺破獲了。
倪阿婆 什么?
范家齊 這個羅炳乾,他先后為國民黨飛機提供轟炸目標,密報轟炸后果。昨天,上海市軍管會判處羅炳乾死刑,立即槍決。
項佩瑜 斃得好。
范家齊 這家伙開瓷器店做掩護,被發現抓住了。不知上海潛伏了多少特務?
[屏幕背景展現新聞資料:上海公安局破獲了國民黨保密局潛伏上海獨立電臺臺長,《解放日報》1950年 2月8日頭版發表“密報匪機轟炸目標,匪特羅炳乾昨槍決”照片。
倪阿婆 還有什么消息?
范家齊 剛才聽說的,從臺灣派來的一個姓顧的特務,在公園化裝成賣煙的小販,昨天被群眾檢舉了。
倪阿婆 (一怔)哦,特務賣煙?
范家齊 這次大轟炸,藏在上海的國民黨特務定時炸彈都露頭了,公安局在全面搜捕。倪阿婆,你要是發現可疑人員,先報告我。
倪阿婆 好的。上海一炸,人心惶惶呀。
范家齊 中國政府與蘇聯政府達成協議,蘇聯決定派遣混成航空兵集團支援上海防空。上海建立防空部隊,隨時打擊來犯的敵人。俞老板,不知何時回來?
[正說著,一架架敵機從上空飛過。緊接著聽見一陣高炮的聲音,敵機飛走了。
[曾聯松拉住兒子走出來望空遙看。
曾一沖 爸爸,敵機打跑了!
[屏幕視頻資料,蔣軍敵機B-24型轟炸機和P-51型戰斗機,遭到駐守高射炮團猛烈射擊,敵機倉皇逃竄。
[上海華東供銷合作總社門前。
曾聯松 白經理,為什么不讓我去西南運大米?
白經理 為了迎接國慶一周年,為上海市調配的重要物資,包括一批軍糧,領導考慮,不派你去了。
曾聯松 有新任務?
白經理 沒有。
曾聯松 不信任我?
白經理 上級這樣要求的,為防止敵特插手,必須政治可靠的人。
曾聯松 我熟悉西南地區,又是學經濟的,為什么撤掉我?
白經理 你脫黨的歷史沒有搞清楚。
曾聯松 我履歷寫得很清楚。
白經理 (拿出檔案熟練地念)1938年5月在重慶沙坪壩入黨,因為白色恐怖,黨組織命令我們轉移,1940年12月我離開了重慶,當時黨組織聯系人王文林,對我的要求,“隱蔽起來活動”后,我就回家鄉浙江瑞安中學當了教師,隱蔽活動。
曾聯松 這是我寫的簡歷。
白經理 找不到這位讓你隱蔽活動的證明人。
曾聯松 他犧牲了。
白經理 怎么到《現代經濟》通訊社的?
曾聯松 檔案寫得清楚的。1947年8月我應中央大學的同學之邀,參加了《現代經濟》通訊社做采編工作。
白經理 這段與黨組織脫離聯系的歷史,模糊地帶,要審查的。
曾聯松 政審后,能不能恢復我的黨籍?
白經理 當過叛徒沒有?出賣過同志嗎?脫黨這么多年,即使讓你隱蔽活動,作為黨員失去聯系不該失去信仰!
曾聯松 那好吧!請領導先派我出差,再派人去瑞安調查我,搞清來龍去脈。
白經理 你知道我調查你?
曾聯松 不是找我老婆調查了嗎?
白經理 曾聯松,你想得簡單了。蔣軍大轟炸,聽說你在房頂上掛了國旗。
曾聯松 是的。
白經理 掛了?
曾聯松 高高掛起!
白經理 那天敵機來了沒有。
曾聯松 被高炮部隊打跑了。
白經理 有人舉報你是有意給敵機顯示地面目標,是掛著紅旗反紅旗的特嫌分子!
曾聯松 (如雷擊頂)什么?你說什么?
白經理 結合你脫黨的歷史,不能不對你停職審查!
曾聯松 停職審查?(強烈地要求)白經理,你要相信我,讓我去采購這批重要物資和糧食。
白經理 現在是非常時期,不是我不相信你能完成任務,敵中有我,我中有敵,斗爭異常復雜。
曾聯松 我一定搞回來糧食,為上海作出貢獻。
白經理 你出了米粒大的事兒,審查的不是你而是我。你回去等待調查吧。
[項佩瑜引領著一身軍裝容光煥發的趙慶柱來了。
項佩瑜 (興奮地喊著)聯松,你看誰來了?
趙慶柱 曾聯松,我是慶柱啊!
曾聯松 哎呀,你又回上海了?老同學!
趙慶柱 奉命調回上海,加強上海的防空部隊。
項佩瑜 慶柱又升了,當團長了!
曾聯松 祝賀呀!
項佩瑜 真的要祝賀一下,讓他自己說。
趙慶柱 我們參加解放海南島戰役,我是打著國旗,帶領全營沖上去了。
項佩瑜 當了戰斗英雄!
趙慶柱 這次慶祝國慶一周年,讓我參加北京的國慶觀禮。
曾聯松 祝賀啊祝賀!戰斗英雄。
趙慶柱 聽說你去搞糧食,為打破敵人封鎖也是作貢獻!
曾聯松 別提了,組織上要審查我脫黨問題,懷疑我當了叛徒!
趙慶柱 你呀,一介書生。(以勝利者的姿態)老同學,這次解放海南島,前邊是敵人,后邊是新中國,我打起五星紅旗,率先發起沖鋒,為了新中國沖啊!上去了!
曾聯松 你是好樣的,我真是慚愧啊!
趙慶柱 總經理,我這位同學,絕不會當叛徒的。讓他去吧,給他個機會,讓他為新中國作點貢獻!
曾聯松 (堅定地請求)為反封鎖反危機我去采購糧食,白經理!
[一陣汽車喇叭聲后,走上來了法商勒德尼和范家齊。
范家齊 (熱情地)趙營長!
趙慶柱 哈哈!又見面了!
勒德尼 我來祝賀你調回上海,參加防空部隊,保衛上海領空!
趙慶柱 去年,我們打著八一軍旗出海,和英國商船談貿易。
勒德尼 哈哈!你是很浪漫的軍人!
趙慶柱 現在,我們有了多么美麗的五星紅旗,告訴你們吧,我是打著國旗,沖上海南島的!
項佩瑜 你說了三遍了。
趙慶柱 我太愛我們的五星紅旗了,毛主席畫得真好!聯松呀,為什么說,五星紅旗是我們革命烈士的鮮血染紅的啊?
曾聯松 一個新政權的誕生必然經過流血革命,才能取得勝利。五星紅旗主要是代表一個國家的尊嚴,是國家的標志。佩瑜啊,為了新中國的尊嚴和我們對國家的信任,在大轟炸的時候,我們把國旗高掛在閣樓上,可有人說我們是,是給敵機提供地面轟炸目標,說我們是掛著紅旗反紅旗……
項佩瑜 (無比痛苦和抱怨)聯松啊,讓我說你什么好啊!
白經理 上級收到了舉報信。
[項佩瑜一頭撲到曾聯松的懷里了。趙慶柱驚疑地看著他們。
[沉默。壓抑像鉛般沉重。
[這時,許炳山和上海市軍管會人員陪同幾位人物上場。
許炳山 呂科長,這位就是曾聯松。
[著軍裝的軍管會呂科長上前敬禮。
呂科長 我是上海市軍管會政工科的。
曾聯松 要帶我走嗎?
[呂科長掏出請柬遞上。
曾聯松 (看過請柬)什么?(驚詫地抱頭,慢慢蹲下)
[眾人疑惑不解。
曾聯松 (騰地站起)邀請我參加北京國慶觀禮!搞錯了吧?
呂科長 沒錯。
曾聯松 說說來龍去脈。
呂科長 這位是北京全國政協派來的周處長。
周處長 曾聯松先生,你上次去北京找到全國政協留下一封信。
曾聯松 是的。關于五星紅旗的設計方案的問題。
周處長 由于戰爭還在進行,新政府成立百廢待興,沒有及時審核所有事項,新政府運行一年,經全國政協落實審核,國旗是采用了你設計的五星紅旗。中央人民政府辦公廳特別邀請你進京,參加國慶一周年的觀禮活動!
曾聯松 (當場震愕)什么?采用了我的設計,進京觀禮?
[眾人驚訝地看著曾聯松。
曾聯松 (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嗎?(將請柬給趙慶柱)
趙慶柱 (驚疑驚喜)這是真的嗎?國旗是你設計的?
項佩瑜 (含淚帶笑)讓我說你什么好啊!聯松啊!
曾聯松 (請柬傳給了白經理)白經理。
白經理 這是真的嗎?國旗是曾聯松設計的,是我們上海供銷社的社員設計的!(提高嗓門喊起來)
范家齊 (窘態百出)曾先生,沒想到五星紅旗是你畫的?我,我,我一直認為是大師之作,原來是我的鄰居呀!張心田若是九泉有知,也會為你高興的。
趙慶柱 (難以應對匆遽急變,激動忘情地抓住曾聯松的手)我一直認為是毛主席畫的,原來是你這雙手啊?聯松,敬禮!
曾聯松 我真的沒作什么貢獻。
趙慶柱 沒貢獻?能請我們兩人一同去北京參加國慶觀禮?
項佩瑜 (眉飛眼笑)你們一同進北京,見毛主席。
趙慶柱 我要自豪地對他們說。我是打著五星紅旗沖上海南島的!(項佩瑜與之同說)
曾聯松 佩瑜!
項佩瑜 他說四遍了。
趙慶柱 現在五星紅旗插上海南島,將來一定要插上臺灣島。
勒德尼 (走近曾聯松,笑容可掬地攤開雙手擁抱)哎呀,曾先生,不可思議,這太不可思議了!
曾聯松 不可思議,怎么選擇了我的設計?
[切光,落幕。
[山陰路里弄,周處長在向曾聯松等人講述國旗選定過程。
[屏幕上,投影第一屆全國政協的影片資料,出現《征求國旗國徽圖案及國歌詞譜啟事》。
周處長 這是經周恩來審改、毛澤東等政協籌備會常委首肯,登報征稿。一個月內,從國內外收到做好的國旗1920件,圖案2929幅。
許炳山 我們上海投去的最多。
周處長 是的。國外的華僑也紛紛參與投稿,你的圖案稿件來得晚,三天后就截止了。
項佩瑜 啊,好險啊。
周處長 負責國旗的第六小組同志,看到圖案很有新意,納入初選方案。
[屏幕上展現曾聯松的投稿原件。
周處長 在登錄入選造冊時,覺得大星中的斧頭鐮刀有些別扭,小組秘書就把斧頭鐮刀去掉了,簡潔多了。
[屏幕上再現刪掉鐮刀斧頭的五星紅旗的圖案,注明復字三十二號。
周處長 入選《國旗圖案參考資料》共38幅,提供給全體代表選擇發表意見。
[整個屏幕上展示出38幅國旗入選的圖案。
范家齊 呀,朱老總都參加了,郭沬若、詩人艾青、畫家張汀、梁思成,大家們都參加了。
周處長 公正選擇是前提,當時不公布作者,一律隱去姓名,投票結果,贊同復字第三號185人,復字第四號129人,一號這張12人,復字第二號77人,贊同復字第三十二號,有胡厥文、李燭塵、雷榮珂等15人。
項佩瑜 15個人?
周處長 最終統計,紅旗角上有一星及一黃條的方案,342個代表認同。
趙慶柱 毛主席贊同了嗎?
周處長 張治中將軍問過他,毛主席說,大多數認為紅旗加一顆星,一條黃杠代表黃河,中華民族的母親河,我贊同大家的意見。
范家齊 毛主席贊同了?
周處長 張治中將軍不同意,黃杠代表不了黃河,倒像孫悟空的金箍棒,我反對。毛澤東聽到了反對的聲音,引起他的思考。這時,九三學社的吳藻溪代表給周恩來寫信表示反對意見,說旗面整體上劃一條橫直線,不免引起一種分裂的直覺,何況民間早有“黃河為界”的既成印象。
許炳山 吳藻溪是上海九三學社的主任,有道理,不能劃江而治。
周處長 政協充分發揚民主,聽取不同意見,毛澤東高度重視少數派的意見,還有最早支持復字第三十二號的胡厥文、李燭塵、雷榮珂三位代表評議,簡明而意義深長,表示中國人民的大團結。
范家齊 胡厥文是我們民主建國會的,上海的實業家。
周處長 9月25日晚上,毛澤東、周恩來在中南海豐澤園召集小型座談會。
[屏幕上放映影視資料,第一屆政協的影片作為背景,毛澤東、周恩來出現。
周處長 毛主席拿出兩個國旗圖案,他說過去我們腦子里老想在國旗上畫上中國特點,因此畫上一條,代表黃河。其實許多國家國旗也不一定有什么該國家特點。蘇聯的斧頭鐮刀,也不一定代表蘇聯的特征,哪一國也有同樣之斧頭鐮刀。英美之國旗也沒有什么該國特點。因此我們這個圖案,毛主席指著上面的五星紅旗說,表現我們革命人民大團結,現在要大團結,將來也要大團結。因此現在也好,將來也好,又是團結,又是革命。
[靜場。
周處長 參會代表發表意見,同意采用,認為“莊嚴、美觀、簡潔、易制”,合乎所征稿條件,是復字第三十二號。
[趙慶柱等眾人鼓掌,人越聚越多。曾聯松默然看著屏幕上的畫面。倪阿婆悄然地站在后邊已久,看過全程,眼里漾起神秘的思緒,匆遽而走。
周處長 這就是民主協商的意義,少數派的意見有時也能取勝。9月27日大會通過國旗的決議案,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旗為紅地五星旗,星象征中國革命人民大團結。曾聯松先生,五星紅旗就是這樣升起來的!
[眾人要向曾聯松鼓掌。
曾聯松 (擺手制止)我明白了,國旗是集體創作的,不是我個人所能為的。
[屏幕上放映9月30日毛澤東和六位當選的副主席上臺,其背后扯起了一面超大的五星紅旗來,占滿整個后景屏幕。
周處長 五星紅旗當選新中國的國旗,代表了各民族、各黨派、各社會團體的意志。曾聯松先生,請原諒。因為戰爭的原因,我們在建國一周年后才通知你。
曾聯松 許主任,我還能恢復黨籍嗎?
許炳山 你可以重新申請入黨的。
曾聯松 我申請入黨!白經理,去西南的任務?
白經理 你先去參加國慶觀禮,你是國旗的設計者,將來上海供銷工作需要你作出更大的貢獻!
曾聯松 不要說我是國旗的設計者,空口無憑,是不能服人的。事情都有來龍去脈,沒有證明,我不承認!
[屏幕上,一列火車裝滿貨物在風馳電掣地奔跑。
[山陰路。
[曾聯松押運貨物風塵仆仆地歸來。
許炳山 曾先生,中央人民政府辦公廳給你來信了。
曾聯松 真的?(接過一看)“曾聯松先生:你所設計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旗,業已采用。”(停頓)“慈贈送人民政協紀念刊一冊。人民幣500萬元,分別交郵局和人民銀行寄上,作為酬謝你對國家的貢獻,并致深切的敬意。中央人民政府辦公廳。1950年11月1日。”
[大屏幕上展現這封信件的原件。
項佩瑜 (拿出那份征稿啟示)共產黨講信用,還頒發了獎金!
[曾聯松捧著這封信,雙手一直激動地抖動。征稿啟示與中央人民政府來信同時投影在大屏幕上。
許炳山 感謝你對國家作出的貢獻,曾先生!
趙慶柱 聯松,一國之旗,采用你的設計,榮譽啊!
范家齊 將以勇而鎮外邦,國以信而治天下,共產黨說話算話,誠信天下。
[曾聯松激動地背身感動地熱淚而泣。
項佩瑜 (見俞立方上場)俞老板,你回來了?
俞立方 回來兩天了。
項佩瑜 有兩天了?倪阿婆怎么沒見到她?
俞立方 倪阿婆今早發病,我送她到醫院,搶救無效。
曾聯松 什么病?
俞立方 服毒自殺。
曾聯松 什么?自殺了?
俞立方 屋子里找到她的一封信。
項佩瑜 信?
俞立方 寫給她的兒子的。
項佩瑜 她從來沒有說過她有兒子?
俞立方 你聽著,“親愛的兒子,我替你完成一件任務,那就是見證了五星紅旗從設計到選定,采用了一位小職員的設計,這樣的政權是民主的。兒子,我的話,你信不信?無論你在臺北或者哪個地方看到這面旗幟,你就讀懂這個政權的性質了。這個人名不見經傳,叫曾聯松……”
范家齊 倪阿婆是什么人?
俞立方 沒聽她說有兒子在臺北?
曾一沖 (手舉著小國旗沖上來)我爸爸畫的國旗!
[汽笛聲響后,法商勒德尼興奮地上場。
勒德尼 曾先生,我帶來了法國的香檳,北京觀禮怎么樣?
曾聯松 中央人民政府來信了。
勒德尼 我要向巴黎的朋友講起這個不可思議卻是真實的故事。我,在這里見證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旗來龍,什么?
范家齊 來龍去脈。
勒德尼 對的,來龍去脈。望著五星紅旗,我就會講起這個浪漫的故事,國旗真正是民主之花,我向你祝賀!中國人民從此站立起來,公民有權利設計國旗。為民主、獨立、自由、富強,來!許區長,老朋友,舉起香檳酒,為曾先生祝賀!
范家齊 曾先生,獎金取來要請我們大家喝酒的!
曾聯松 (頗有感慨)國旗是集體創作的產物,共和國是人民的國家。新中國偉大,國旗才偉大!國家強大,國旗才風展如畫!(舉杯相碰)
[山陰路上國旗漫卷,家家戶戶掛國旗,鮮紅若片片彩霞當空飄舞。曾聯松和妻子、兒子在掛滿國旗的街道里漫步穿行。他們無比自豪地行走著,那首《紅旗飄飄》歌曲唱出國旗設計者的心聲:那是從旭日上采下的虹,沒有人不愛你的色彩。一張天下最美的臉,沒有人不留戀你的容顏。你明亮的眼睛牽引著我,讓我守在夢鄉眺望未來。當我離開家的時候 ,你滿懷深情吹響號角。五星紅旗,你是我的驕傲。五星紅旗,我為你自豪。為你歡呼,我為你祝福。你的名字 比我生命更重要。
[歌曲結束,屏幕的一角出現真實的曾聯松照片及簡介: “曾聯松,1917年生于浙江瑞安,1936年考入中央大學法學院經濟系,后隨學校內遷重慶,1938年5月參加中國共產黨。1940年12月奉命撤離,后與黨組織失去聯系。1947年在上海《現代經濟》通訊社任編輯。上海解放后,調至供銷合作社工作,歷任科長、副處長等職, 1985年重新加入中國共產黨。歷任上海市第六屆政協常委,上海日雜公司副經理,國務院特殊津貼獲得者。1999年10月21日去世,享年82歲。”
[全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