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水準則的訂立及損蝕

艾弗尤

金水準則中的“金水”，是美國前聯邦參議員戈德華特（Barry Goldwater）姓氏的意譯。金水也好，戈德華特也罷，國人大多不曾聽說，但是，戈德華特卻對20世紀美國的發展方向有過深遠的影響。

從小羅斯福“新政”到約翰遜“大社會”，以政府干預和管制經濟為主要訴求的自由派理念，主導美國數十年；批評之聲直到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才漸成氣勢，而引領這一勢力崛起的正是戈德華特。

1964年，他眾望所歸，接受共和黨提名，與因肯尼迪遇刺而繼任的約翰遜競爭總統職位。雖然他最終在大選中潰敗，但自他開始的保守主義運動，終于在16年后結出了里根贏得白宮的碩果。專欄作家喬治·維爾說：“戈德華特并未敗選，不過是計票花了16年之久罷了。”

戈德華特參選總統一個更為有形的成果，就是“金水準則”。大選前夕，成立不久的扒糞季刊《事實》發表《一個保守派的無意識：關于巴里·戈德華特大腦的專刊》。雖然專刊題目戲謔戈德華特的著作《一個保守派的良知》—良知（conscience）在英語中與無意識（unconscious）接近諧音，但專刊卻是在認真探討戈德華特的心理健康。

專刊給12356名精神病學家發送了問卷，收回2417份答卷。整個刊物封面被幾行黑色大字覆蓋，附帶著冒號的刊名“事實”后邊赫然印著：“1189名精神病學家稱，戈德華特心理上不適合任總統！”內文更是殘酷，說戈德華特是個“自大狂”“偏執狂”，“有重度精神病”。還有不少答卷對戈德華特做出了非常具體的精神病診斷。只有27%的答卷認為，他做總統沒有心理問題。

戈德華特起訴雜志發行人和編輯，于1969年獲賠7.5萬美元（今值55.4萬美元）。美國精神醫學會（American Psychiatric Association）在專刊造勢時就給雜志去信抗議，說任何專業診斷只有在“臨床看視之后”才能做出。1973年，該學會在其《醫學倫理原則》第七條稱：“醫生有參與改進社會和改良公共衛生的義務”，但是，該條第三款就是所謂的“金水準則”：當被問及對公眾人物的觀點時，“精神病學家可以公開談論一般性專業知識。但是，精神病學家在沒有看視病人和沒有獲得病人正規授權的情況下發表職業觀點，是不道德的”。

傳統中醫也講求個“望聞切”后再作“診斷”。那1000多個精神病專家，顯然對他們所謂的專業診斷深信不疑，卻渾然不知他們對公眾人物的隔空診斷會受自己的政治理念影響。他們這樣作為，不僅有悖于現代人應有的認知謙卑，更有違醫學從業人員必須遵從的親自診視和保守秘密的職業操守。精神病學界因此補充行規，為的是修補遭自家人破壞的行業信譽。

然而，2016年特朗普競選總統時，精神病學界一大批人堅信行業信譽和職業操守都應退居其次，他們的首要任務是警醒世人。數千名精神治療師簽署宣言，指稱特朗普是個膽小如鼠、毫無人性的自大狂、自戀狂。2017年，美國精神分析協會（American Psychoanalytic Association）告知會員不必遵循金水準則。此后，精神學界更是出書、發行電影、召開研討會，大張旗鼓地破壞金水準則，堅稱特朗普患有多重精神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