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意花鳥畫的必修課

文/張建業

梅（于希寧）

蘭（潘天壽）

竹（鄭板橋）

菊（齊白石 ）

經常有人問，為什么學習寫意花鳥畫要從梅、蘭、竹、菊入手？有這個必要嗎？要回答這個問題，首先要從梅、蘭、竹、菊為什么叫“四君子”說起。

“四君子”源于明代黃鳳池編輯的《梅竹蘭菊四譜》，明代文學家、書畫家陳繼儒在序中題道：“文房清供，獨取梅、竹、蘭、菊四君者無他，則以其幽芳逸致，偏能滌人之穢腸而澄瑩其神骨。”自此成就梅、蘭、竹、菊“四君子”之名。

而君子文化是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的獨特標識，是古代讀書人追求的人格標桿。《禮記·曲禮上》有言：“博聞強識而讓，敦善行而不怠，謂之君子。”在春秋戰國時期，“君子”一詞經過孔子的闡釋，把君子定義成了“具有高道德標準的人”，并成為儒家思想中的一個重要概念。梅、蘭、竹、菊獨特的自然屬性，正好契合了君子文化的審美理念，于是漸漸成為人們喜歡的繪畫題材。因此，文人畫家常用“四君子”來抒發內心的清高品德與精神寄托，就在情理之中了。

梅，不畏嚴寒，不趨時俗，一身傲骨。北宋王安石創作的一首五言絕句，“墻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此詩前兩句寫墻角梅花不懼嚴寒，傲然獨放；后兩句寫梅花的馨香沁人，以梅花的堅強和高潔喻示詩人處于艱難環境中依然正氣凜然的君子風度。

元代王冕在其墨梅圖中有詩云：“我家洗硯池邊樹，朵朵花開淡墨痕。不要人夸好顏色，只留清氣滿乾坤。”借梅自喻，表達自己對人生的態度以及不向世俗獻媚的高尚情操。詩人將畫格、詩格、人格有機地融為一體，在贊譽梅花的字里行間，亮出自己的人生態度，放在當下，一樣高格沁心。

當然，筆者更喜歡的還是毛主席的《卜算子·詠梅》：“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人民領袖一切為人民謀幸福的博大情懷在詞中表現得淋漓盡致。

蘭花之所以稱君子，是源于它生于幽谷，閑靜而雅淡，不爭于世，寂處獨芳。其清逸，若仙飄然，契合文人寄情之狀。空谷散香，似有若無中豪邁真情也不時偶露鋒芒；“元四家”之一的倪云林題元代畫家鄭所南蘭花圖：“秋風蘭蕙化為茅，南國凄涼氣已消。只有所南心不改，淚泉和墨寫《離騷》。”其家國情懷慨然。

明代張羽的《詠蘭花》詩：“能白更兼黃，無人亦自芳。寸心原不大，容得許多香。”詩人以蘭花的清幽、淳香為喻寫出了君子慎獨的品格與志趣。

竹，虛懷有節，堅韌挺拔。竹為君子，是它有虛懷之心，超塵拔俗。歲寒之時，風欺雪壓，竹昂首挺立，尤見精神。清代鄭板橋一生畫竹，節勁葉爽，如他的為官一樣，一身正氣，兩袖清風。鄭板橋有首題畫詩，可謂家喻戶曉：“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巖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是在寫竹，更是喻人。

菊，凌霜吐艷，淡泊靜適。宋陸游菊花詩：“紛紛零落中，見此數枝黃。高情守幽貞，大節凜介剛。”菊有君子之態，能一枝獨秀，挺立于秋風中，不畏嚴霜，如雅士隱逸，忘慮消愁，怡然自得。說到菊花，人們自然會想到陶淵明，羨慕其“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筆者認為，“芳菊開林耀，青松冠巖列。懷此貞秀姿，卓為霜下杰。”才是陶淵明最真實的人生寫照。

一首首詩，一幅幅畫，賦予梅、蘭、竹、菊人文精神的靈魂，體現了文人畫家對生命意義的感悟。在一花一草、一石一木中承載畫家的審美境界和人生理念，從而使花木草石拓展了原有的存在意義，在繪畫過程中不僅完成藝術上的追求，而且還使人格的塑造不斷得到升華。將有限的物質屬性，塑造升華為藝術品質以至成為左右人生行為的精神元素，這正是中國傳統文化的高妙之處，中國繪畫藝術追求“格調”“境界”之意義所在。

因此，從梅蘭竹菊入手學習寫意花鳥畫，一開始就增加了人文教化的作用，讓學畫之人技道雙修，讓畫品與人品融為人生追求的價值取向和衡量繪畫價值高下的重要參考。古人所謂：“人品不高，用墨無法。”就是這個道理，這也是一個優秀畫家審美組成的核心基礎。

精神境界上的價值當然替代不了繪畫基礎技法的作用。梅、蘭、竹、菊在繪畫技法上的價值體現同樣有津梁之用。

梅花代表木本植物的屬性，畫梅的老干，要用書法中的篆籀筆法，在起承轉合中追求老梅渾厚蒼茫的歲月痕跡；畫嫩芽枝條，要中鋒用筆，濃淡干濕相得益彰，挺拔圓潤，充滿生機；花朵無論點、圈，皆有聚散、相背，開合自然。在此基礎上創作木本題材與小花細線勾描的作品就會從容應對。

蘭花要靠線條來表現，它更考驗書法的功底和駕馭毛筆的能力，古人講“一世蘭，半世竹”，可見畫蘭花之難，線條的提按短長，墨色淺深，要內含生機，用筆急緩適度，絞轉自然，疏密得當；點蘭花，要輕松淡雅，簡凈出塵。畫蘭花的訓練，對繪畫線條為主的素材創作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竹子的畫法，首先是竹枝穿插，要中鋒寫出堅勁昂揚之態；竹葉的表現，重在組合排列，大小寬窄，筆筆寫出，要求用筆輕重把控適度，風、晴、雨、雪皆在筆端，眼中之竹變為胸中之竹，再化為手中之竹，堅韌挺拔，氣象萬千于一氣呵成。竹葉畫好了，稍窄就是柳葉，略寬就是桃葉，放大后可畫枇杷葉……舉一反三，受益良多。

最后說菊花。畫菊花，是訓練灌木類大花的塑造，菊花相較梅蘭竹而言，是用色彩豐富的題材，難在艷而不俗，要有淡泊之氣，花既可雙鉤又可沒骨；葉子以闊筆側鋒，俯仰枯濕，倚勢而發，烘托花朵在秋日時光中的姹紫嫣紅。畫好了菊花，對牡丹、芙蓉等一類題材創作，就會得心應手。

毋庸贅言，要想從事花鳥畫創作，從梅、蘭、竹、菊入手，技道雙修，既錘煉了筆墨技法，又能在文化內涵上得到提升。所以說梅、蘭、竹、菊是一個中國寫意花鳥畫家的必修課，也是花鳥畫家的試金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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