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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的縫紉機

2022-10-30 05:10:31王剛
駿馬 2022年4期

■王剛

木門緊閉,掛著一把鐵鎖。馬飛繞老房子轉了一圈,沒看見母親的影子。母親哪兒去了?難不成去了馬鞍山?馬飛掏出手機,給母親打電話,卻沒有人接。母親總是這樣,經常不接電話。馬飛站在屋后,眺望細雨中的馬鞍山,心想母親此時是不是提著竹籃,抱著白花,佝僂背脊,行走在荒草萋萋的小路上?

三年前的春天,年近七旬的父親要去馬鞍山燒地。燒地就是把地里的雜草挖起來,曬上一段日子,攏在一塊,再一把火點燃,讓其化為灰燼。馬飛一直沒想明白,父親為什么非要去燒地。馬飛不止一次對父親說,年紀大了,想吃就吃,想穿就穿,想玩就玩,好好過幾天清閑日子。父親倔,左耳聽右耳出,把他的話當耳邊風。父親說土地撂荒了,再不打理打理,以后就沒地可種了。馬飛覺得可笑,荒就荒吧,操那份心干啥!這年頭,誰還在乎那點地?

正月剛過,父親扛著鋤頭,拿起鐮刀,爬上馬鞍山。忙活了十幾天,終于讓荒草覆蓋的土地露出本來面目。太陽真好,如烈火炙烤大地,短短幾天工夫,那些亂七八糟的雜草又干又脆,揉一下就會變成碎末。父親挑了個沒有風的下午,獨自去山上燒地。沒想到點火之后,老天驟然刮起大風,滿山草木亂舞,飛沙走石,颯颯有聲。火借風勢,熊熊燃燒,瞬間映紅了天空。父親急了,趕緊砍了不少樹枝,扔到火堆上,試圖把火撲滅,沒想到樹枝碰火即著,發出噼噼啪啪的巨響,騰起猛烈的火焰。他揮動鋤頭,把泥土石頭拋向火堆,響起一陣陣凄厲的爆炸聲。當母親和王大伯帶人趕到山上時,見到了慘烈的一幕:父親擋在烈火的前面,瘋子般揮動鋤頭,挖出了一條戰壕。大家沖上去,七手八腳滅掉大火。焦黃的月亮高懸蒼穹,灑下火焰般鮮紅的光芒。父親站在焦黑的土地上,灰頭土臉,茫然無措,像一截燒焦的樹樁。母親踩著滾燙的灰燼,小心翼翼地走到他的面前。他看了看母親,又看了看焦頭爛額的月亮,忽然一頭栽倒在地。

父親出事那天,山上的梨花正在開放,像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按照母親的意愿,馬飛把父親埋在了馬鞍山上。馬飛沒想到,在那個梨花似雪的春天,就這么猝不及防地遭遇了父親的死亡。看著低矮的墳包,風中瑟瑟飄動的白紙,他第一次感到了某種疼痛,好像有一把鈍刀子,一點點戳進心窩。幫忙的人散去,他久久跪在墳前,覺得有滿腹的話要跟父親說,卻一句也說不出來。母親站在旁邊,一言不發地望著滿山梨花,看不出半點悲怨哀愁。

辦完父親的后事,馬飛和妻兒在老家待了幾天。多年來,父母一直住在老家,過著屬于他們的生活,倒也有滋有味。可如今,父親沒留下一句話,猝然撒手西去,母親該怎么辦?讓人意外的是,母親跟以前沒什么兩樣:做飯、掃地、喂豬、喂雞、洗衣裳、帶孫兒、聊家常,該吃就吃、該睡就睡……沒事可干的時候,她坐在窗邊的那臺縫紉機前,“噠噠噠”地踩踏板,縫制一些無用的小東西。縫紉機很老了,面板上有破損的痕跡,腳踏機頭呈灰黑色。從馬飛記事起,它一直站在那里,從未移動半步。在馬飛的記憶中,母親長年彎著腰,坐在窗子后面,伏在縫紉機上,“噠噠噠”踩著腳踏。如今,母親老得只剩下一把骨頭,縫紉機清亮動人的嗓音也變得嘶啞晦澀,就像粗糙的老樹皮。

父親走后,母親好像沒什么異樣。這讓馬飛感到驚異,他原以為母親會悲痛欲絕,崩潰失態,大放悲聲。沒想到,母親卻是如此平靜,仿佛父親不過是出了一趟遠門,過幾天就會回來。回城的前一晚,馬飛陪母親坐到深夜,勸她跟他們一起進城。任他好說歹說,母親只有一句話:別說了,你們走吧。

幾個月后,馬飛回了趟老家,發現母親老了許多。她瘦了,臉上的肉垮了,只剩下松弛的滿是褶皺的面皮。頭發白了,稀稀疏疏的,讓人不由想起凋謝的梨花。她坐在窗下,埋頭踩著縫紉機,發出單調的聲音,回響在那個干燥而漫長的午后。王大伯告訴馬飛,自從他回城之后,母親天天去馬鞍山看父親。她扶著父親的墓碑,絮絮叨叨地訴說,嗚嗚咽咽地哭泣。每次上山,她會采一束白花,插在父親的墳前。馬飛帶上水果糕點,還有父親愛喝的酒,上馬鞍山祭奠父親。王大伯所言不假,父親的墳頭插滿了白花,輕輕一碰,紛紛掉落。

馬飛坐在墳前,想象著母親懷抱白花,沿著那條拐來拐去的山路,彎腰攀爬的身影。她不時停下來,舉手攏一下凌亂的白發,發出急促的喘息聲。一個個或刮風或下雨或有霧或烈日高照的日子,母親坐在父親的墳邊,絮絮叨叨地自說自話。她會跟父親說什么呢?也許,馬飛永遠也不可能知道了。

馬飛發了會兒呆,朝王大伯家的三層小洋樓走去。

王大伯是父親的拜把兄弟,關系很鐵。在馬飛的記憶中,父親和王大伯經常坐在一起,叼著葉子煙,大聲說話,大碗喝酒。父親死后,王大伯很難過,說他唯一的兄弟沒了,還有誰陪他抽煙喝酒呢?想想真是沒勁。這些年來,王大伯時不時給馬飛打個電話,說一說母親的情況。前不久,王大伯叫馬飛務必回一趟老家,勸勸他的母親,讓她搬出老屋。鄉里正在搞危房改造,凡是破舊的老房子一律拆除,馬飛家的老屋也在拆除之列。工作人員幾次上門做工作,勸說母親搬出老屋,任他們磨破嘴皮,母親一言不發,不點頭,也不搖頭。

幾天前,朱強給馬飛打電話,叫他勸勸母親,盡快搬出老房子。朱強委婉暗示,鄉里將對危房改造采取強硬手段,凡是打上號的房子,應拆盡拆。若再拖下去,既拿不到補償款,也保不住老房子。還有呢,馬飛的面子上也不好看。朱強是馬飛初中的同學,如今是花嘎的鄉長,與馬飛處得不錯。馬飛懂他的意思,決定趁著清明放假,回老家一趟,一是給父親掃墓,二是勸勸母親。他還藏了個心思,只要拆掉老房子,母親除了跟自己進城,她還能有什么招呢?

父親死后,馬飛多次勸說母親進城,均被一口回絕。她態度堅決,沒有半點商量的余地。人老了真可怕,一根筋,死腦筋,鐵石心腸,軟硬不吃。當初父親不聽勸,死活要去燒山,結果把一條老命搭了進去。如今呢,母親寧愿一個人待在老屋子,也不愿進城享受天倫之樂,這種固執與父親如出一轍。

王大伯站在走廊上,歪頭看籠子里的畫眉鳥。馬飛喊了兩聲,王大伯回過頭來,大聲說,大侄兒啊,快進屋坐,喝口熱茶。馬飛說,大伯,我媽去哪兒了?王大伯說,你媽啊,去看人家拆房子了。馬飛問,拆房子?王大伯說,是啊,村里的老房子必須拆除,一家也跑不掉。馬飛說,我媽真奇怪,不就是拆房子嗎?有什么好看的?王大伯說,是啊,我勸她別去了,看著難受,但她不聽,偏要去看,說什么看一眼少一眼,以后想看也看不到了。馬飛問,我去哪兒能找到我媽?我去找她。王大伯說,機器在哪里叫,你就往哪里走。

雨停了,天空露出清明的顏色。馬飛沿水泥路往前走,耳邊傳來機器的轟響聲。不少熟悉的老房子已經蕩然無存,讓人感覺走進了一個陌生的地方。比如說吧,那棵高高的大椿樹下,原本站著羅大叔家的三間瓦房,如今卻長滿野草;那條蜿蜒的小溪邊,原本臥著馬大嬸家的茅草屋,如今已被新鮮的泥土覆蓋;那座小山梁下,原本依著陳大伯家的五間青瓦房,如今被一座小洋樓所代替……那些消失的老房子,他閉上眼就能記起來它們的模樣。幾乎每一幢房子,都留下過他與小伙伴們的足跡、歡笑、淚水、悲傷,可如今已被泥土淹沒,蹤影難尋。

機器聲越來越響,轉過一個彎,看見一群人圍住張大爺家的瓦房。房上的瓦片已經一掃而空,露出椽子橫木柱頭。幾個漢子提著鐵索,將一頭拴在柱子上,另一頭連著滑輪。五六個工人爬到房上,手持嗚嗚怪叫的油鋸,將柱子之間的橫木一一鋸斷。張大爺蹲在旮旯里,嘴上叼著一袋熄火的葉子煙。鄉長朱強拿著大喇叭,沖人群大聲叫喊,退遠點,再退遠點。

張大爺忽然跳起來,沖到馬飛面前,抓住他的手說,馬飛,快跟鄉長說說,不要拆我的房子。馬飛面紅耳赤,試圖掙脫他的手。周圍的人騷動起來,看著張大爺和馬飛推來搡去,發出興奮的吵鬧聲、哄笑聲。

朱強走過來,沖馬飛打了聲招呼。張大爺指著馬飛說,你們欺負人,為什么不拆他家的房子?朱強板著臉,高聲說,大爺,你放心,凡是打上號的房子,一幢也不會留。張大爺扯著嗓子喊,好啊,你們去拆啊,去拆啊。朱強笑笑說,放心,馬大娘已經簽了字,同意搬出老房子。

朱強頓了一下,看著馬飛說,馬主任,我說得沒錯吧。

馬飛愣了愣,只得點頭說,對,沒錯,沒錯。

張大爺看了房子一眼,使勁扭過臉,轉身走出人群。他背脊佝僂,步履蹣跚,像一只古怪的野獸。自始至終,他沒有回一下頭。

馬飛轉了一圈,看見母親遠遠地站在一個小山丘上。馬飛走過去,說,媽,回家吧。母親伸長脖子,頭也不回地說,你先回去,我再看看。

柱子上系了幾根粗壯的鐵索,泛出冷硬的寒光。房上的工人已經完成準備工作,抱著油鋸陸續跳下來,像一只只敏捷的猴子。一個工作人員舉著喇叭,朝人群大聲叫嚷,讓他們退遠點,再退遠點。滑輪緩緩滑動,繩索越收越緊,越收越緊。柱子椽子橫木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還有一陣陣撕扯聲、斷裂聲、呻吟聲。房子歪了歪,忽然顫動起來,猛然朝一個方向倒去,發出山崩地裂的響聲。房子倒在地上,撲騰了幾下,終于放棄了掙扎。人們跳起來,大聲狂呼,倒了,倒了。母親揉了揉眼睛,嘆息說,倒了一個,又倒了一個。

回家的路上,馬飛跟母親提起拆除老房子的事情。馬飛說了很多,從國家政策,說到政府行為,談到新農村建設,還提到了朱強。

母親跟在后面,低頭彎腰,面如槁木,一聲不吭。

回到家,母親動手準備供品。馬飛說不用,他全準備好了,就裝在車子的后備箱里。從水城出發時,他買了水果、糕點、煙酒、紙錢、冥幣等。這年頭,什么都可以買,你沒想到的,商家早替你想到了。紙錢是用機器刻好的,銅錢印整齊劃一,氣派大方。冥幣制作講究,色彩鮮艷,圖文并茂,乍一看像真的錢幣。墳頭上掛的紙按同一模子打制,只需按照說明撕開,就能掛上墳頭。不過,對于這些東西,母親根本看不上。母親說,不行,這些玩意兒,你爹用不慣。

馬飛無奈,只得任由母親忙活。人老了真麻煩,怎么說呢?跟小孩子差不多,你越反對,他(她)越堅持;你越制止,他(她)越起勁。就拿紙錢來說吧,不就是做做樣子,表示表示意思嗎?不管是機器印的,還是人工打制的,最后還不是一把火燒掉。母親聽不進去,說什么機器生產的紙錢算不上錢,父親收到后會不高興。馬飛覺得好笑,父親早成了一堆泥土,不管做什么怎樣做,于他而言有什么意義呢?馬飛閉口不言,有些事只能想不能說,他懂這個道理。

母親彎下腰,從床下拖出一捆黃裱紙,拍拍上面的灰塵,折疊成書本大小的方形,一沓沓放在木板上,一手扶鑷子,一手揮錘子。錘子敲一下,鑷子移動一下,紙上就多了一個銅錢印。馬飛看著母親一點點挪動鑷子,不由感到煩躁。他奪過錘子鑷子,模仿母親打制紙錢。沒想到,這活看上去簡單,實際上卻不容易。不知怎么回事,他的手臂就是不聽使喚,幾次差點敲在握鑷子的手上。他敲下的圖案,根本不像銅錢,倒像狗啃的痕跡。母親說,算了,還是我來吧。

打制了紙錢,母親又動手燜米飯、煎雞蛋、炒臘肉、煲雞湯。母親的意思,一年只有一次,要給父親做頓好吃的。馬飛嘴上不說,心里卻覺得母親可笑。做這么多好吃的,父親能吃到一口嗎?母親就是這樣,喜歡鄭重其事地做一些沒用的事情,結果怎么樣呢?不過是瞎子點燈白費蠟。

一切準備就緒,終于要出門了,沒想到母親又搞出一個插曲。她翻出籮筐,坐在縫紉機邊,踩動腳踏,動手縫制起鞋墊來。馬飛催促說,媽,你要干嘛?該走了。母親說,我夢見你爹了,他叫我給他帶一雙鞋墊。馬飛啼笑皆非,忍不住說,媽,我爹用得上嗎?母親瞪了馬飛一眼,廢話,當然用得上。馬飛無語應對,看著伏在縫紉機上的母親,看著她絲絲抖動的白發,彎曲如弓的脊背,不由嘆了口氣。唉,算了算了,只要她高興,隨她折騰吧。

馬飛提著竹籃,跟著懷抱白花的母親,沿著崎嶇的山路,穿過半人多高的荒草,來到父親的墳邊。墳包四周的野草已被割掉,剛發出嫩黃的草芽,還有星星點點的野花。可以推斷,母親割草的時候,特地留下了那些花朵。

馬飛放下竹籃,擺上供品,插上香,倒上酒。他手持鐮刀,砍了一株手指粗的毛竹,削尖根部,插在墳頭,掛上白紙,跪在墳前,焚燒紙錢。母親面色哀戚,伸手扶住碑石,絮絮叨叨地跟父親說話。母親說,老頭子,兒子來看你了,給你帶來了好酒好菜,你不要客氣,放開肚子吃好喝好……老頭子,你一定要保佑兒子、兒媳婦和孫子,讓他們平平安安,順順利利,空手出門,掙錢歸家,吃穿不愁,萬事無憂……放心吧,等到明年的清明節,我們還會來看你。

馬飛提起酒瓶,斟了一大碗酒,放在墓碑前面。他又端起一杯酒,想起生前喜歡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的父親,鼻子有點發酸。他其實很想說,爹,我們走一個吧。可他說不出口,只是舉了舉酒杯,然后一飲而盡。

母親拿出一雙鞋墊,笑著說,老頭子,你看看,你要的鞋墊帶來了。她蹲下身,小心地把鞋墊放進火里,立刻騰起一陣熱烈的火焰。腳下躥出一陣風,繞著火堆打轉,紙錢紛飛,火焰閃動,如同舞蹈。母親看著忽明忽暗的火焰,低聲說,老頭子,我看見你了,你還好吧?

天色漸暗,火焰漸滅,墳前只剩下一堆紙灰。馬飛坐在石頭上,看著暮色中微微搖動的草木,不時喝上一口酒。不知為什么,這個陰沉的下午,他特別想喝酒。他抬起頭,好像看見父親坐在云端,舉著一個碩大的酒碗。

母親將白花插在墳前,低聲說,走吧,該回家了。

馬飛一動不動,輕聲說,媽,我有一件事,想當著爹的面說。

母親手扶碑石,嘆息一聲,有什么話,你說吧。

馬飛奠了酒,垂下頭說,爹,我媽老了,我得把她接到城里去。

母親一言不發地看著碑石,只有晚風從耳邊拂過。

爹,我們家的老房子,必須拆了。

母親嘆息一聲,別說了,回家吧。

媽,你倒是給我一個答復啊。

母親拍拍石碑,起身走入暮色之中。

天還沒大亮,母親就起了床,動手把東西搬到屋外,用毛巾細心地擦拭。馬飛看了看,全是些老掉牙的家伙:瘸腿缺角的椅子,顏色斑駁的桌子,底部發黑的鐵鍋,漆面剝落的箱子,樣式老舊的電視機,褪去光澤的電飯鍋,以及零零碎碎的鍋碗瓢盆。母親坐在它們中間,低頭彎腰,不停地忙活著。

馬飛忍無可忍,讓母親別忙活了,這些古董還有什么用。母親不說話,她正在擦拭一口鐵鍋,用鍋絲來回搓,用清水反復洗,用帕子仔細擦。漸漸的,鐵鍋泛起锃亮的光澤。馬飛說,媽,算了,別洗了。母親一邊擦鍋,一邊說,這口鍋有多大年紀了?你還記得嗎?馬飛笑了笑,搖了搖頭。母親說,這鍋的歲數跟你差不多,你是吃著它炒的菜長大的。馬飛說,哦,我記起來了。

母親一邊擦拭,一邊和馬飛說話。她不斷地說,馬飛七歲的時候,弄斷了椅子的一條腿,后來經過修補,那只腿雖然接上了,卻短了一截。箱子是她的嫁妝,它跟著她來到馬家后,一直待在屋子的角落里,為她保管各種物品。桌子是馬飛的父親打制的,看上去又笨重又丑陋,卻一直使用至今。黑白電視機是1998年買的,別看它又老又丑,卻是當時村里唯一的電視機。

母親忙活了半天,老家伙們終于煥然一新,像一群盛裝出行的老頭老太太。馬飛不知道母親要打什么主意,難不成要讓這堆東西一起進城嗎?馬飛抬起頭,看了看老屋,就像一只公雞不經意間碰上了破碎的蛋殼,不禁有點惘然。也許明天,也許后天,老屋將在機器的怪叫聲中轟然倒塌,化為一堆廢墟。他拿出手機,打開自拍,站在母親身邊,以老屋為背景,拍了幾張照片。母親逐一指點那些老家伙,叫他依次給它們拍照。馬飛一邊拍,一邊問,媽,這堆東西,你打算怎樣處理?母親低下頭,目光逐一經過那些物品,輕聲說,送給老鄉們吧。馬飛本想說,這些東西,誰稀罕要?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地憋回去。

母親領著馬飛,把那些老家伙一一送進各家各戶。桌子給了王大伯,椅子給了劉大媽,箱子給了王奶奶,電視機給了陳大爹,鐵鍋給了楊嬸子……空蕩蕩的屋子里,只剩下那臺縫紉機,孤零零地站在窗后。縫紉機已經上了年紀,板面坑坑洼洼,踏板顏色斑駁,看上去又老又丑。

母親拍拍縫紉機,來,搭把手,把它搬到車上。

馬飛驚訝地說,搬到車上?媽,你這是什么意思?

母親說,我要帶著它一起進城。

這縫紉機又笨又重,不要也罷。

不行,縫紉機必須帶走。

馬飛嘆了口氣,辯解說,媽,這縫紉機已經老掉牙了,留著有什么用?再說呢,后備箱要裝很多東西,實在沒辦法把縫紉機塞進去。

母親想了想,低聲說,要不,找一輛貨車吧。

那多不劃算,縫紉機太老了,扔了吧。

不行,縫紉機得帶走。

媽,你能不能講點道理,這么個破家伙,帶去干嘛?

不行,絕對不行,必須帶走。母親聲音不大,但卻不容抗拒。

馬飛耐著性子反復解釋,之所以不帶走縫紉機,主要有幾個理由:一是要帶的東西太多,轎車后備箱裝不下;二是找貨車不劃算,至少要兩三百運費;三是就算把縫紉機運到城里,家也沒地方擺放;四是縫紉機太老了,留著沒啥用;五是這年頭還用什么縫紉機,只要兜里有錢,什么東西買不到?

母親沉默一會兒,搖搖頭說,不行,縫紉機必須帶走。

媽,你能不能講點道理?馬飛幾乎喊起來。

母親斬釘截鐵地說,縫紉機帶不了,那我也不走了。

王大伯燉了一只土雞,請馬飛和母親過去吃飯。

三人圍桌而坐,一邊吃喝,一邊聊天。王大伯夾了一只雞腿,放進馬飛的碗里。馬飛惡狠狠地撕開雞腿,三下兩下吞進肚里。

王大伯笑笑說,大侄兒,怎么了,有啥心事?

馬飛說,我媽真奇怪,非要把縫紉機帶走。

母親咳了一聲,放下碗筷說,你們吃,我回去了。

王大伯吃了口菜,忽然問,你家的老屋是啥時候建的?馬飛說,不知道。王大伯輕嘆一聲,建房的時候,你爹還是個壯小伙,一拳頭能打死一頭牛;你娘呢,也只有二十出頭,是村里第一標致的姑娘。你娘嫁給你爹后,他們一點點往家里添置物品,一張桌子,一口鍋,一把筷子……1980年,也就是你出生的那一年,你爹買回了那臺縫紉機,一直放在老屋里,直到今天。

馬飛看了看王大伯,起身說,大伯,我走了。

王大伯沉聲說,坐下,我必須和你說說縫紉機的事情。

馬飛不好拂他的面子,坐回座位說,大伯,你說吧。

1980年的春天,梨花開放的時候,你娘懷上了你。那年頭,大家都窮,窮到什么地步呢?破草鞋,破褲子,破衣衫,野菜湯,酸湯飯……一句話,家家窮得叮當響。為了讓你娘吃飽喝足,你爹天天提著漁網,去河里捕魚,一待就是大半天。你長這么高這么壯,多虧了你爹的魚湯。

你娘懷上你之后,最操心兩件事:一是吃的,二是穿的。那時候,買點吃的穿的挺不容易,尤其是花嘎這種邊遠地區,根本弄不到嬰兒用品。你娘養了幾只母雞,它們能下蛋,讓你不至于餓肚子。吃的算解決了,穿的怎么辦呢?

尿布被單用舊衣服改造,雖然不好看,但只要能夠解決問題,誰還管那么多?至于小衣服小褲子,只能去裁縫店請人縫制了。離花嘎大概十多公里的天門,有一家裁縫店。店里有一臺縫紉機,那可是個稀罕物。誰家要生孩子了,總會去裁縫店做上幾套小衣服。裁縫店的老板姓丁,人稱丁嬸,成天板著臉,架子很大。即便如此,找她做衣服卻排成長隊,沒辦法,誰叫人家有縫紉機呢?

你娘挺著大肚子,拿著兩塊布去找丁嬸。丁嬸隨口喊了一個價,你娘覺得太貴,問她能不能便宜點。丁嬸不耐煩,說嫌貴的話去別處。你娘滿臉堆笑,說了不少矮子話,可丁嬸卻始終板著臉,一言不發。你娘低頭認錯,求丁嬸為你縫制小衣服。丁嬸把布匹扔在桌上,冷冷地說,有球本事,自己弄去。

天色漸晚,你娘挺著大肚子,邊走邊抹眼淚。走到半路,看見你爹頂著血紅的夕陽,大步朝她走來。你娘再也邁不動步子,坐在地上捂臉哭起來。你爹把她扶起來,問她發生了什么事情?你娘哭著說,怎么辦,寶寶怎么辦?

回去的路上,他們垂著腦袋,一言不發地走了很久。快要到家的時候,你爹忽然說,不要哭,沒什么大不了。你娘說,怎么辦?怎么辦啊?你爹說,放心,我有辦法。你娘問,什么辦法?你爹說,我們買一臺縫紉機吧。你娘瞪大眼睛,看著你爹說,縫紉機?你拿什么買?你爹說,你別管,這事交給我。

第二天,你爹忽然離開花嘎,不知去了哪里。大概過了兩個月,一個夕陽如血的傍晚,你爹背著一只沉重的袋子,踉踉蹌蹌地走進村子。他衣衫襤褸,又黑又瘦,滿身灰土,跟叫化子沒什么兩樣。那天晚上,村里的所有人見證了一個奇跡:你爹背回來的,竟是一臺嶄新的縫紉機。

說到這里,王大伯停了下來,端起酒碗,灌了一口。

馬飛問,我爹從哪里弄來的縫紉機?偷的,還是搶的?

當然不是,你爹是條頂天立地的漢子,怎么會干這種事?很多人想知道,你爹從哪里弄到了買縫紉機的錢,但你爹閉口不談。直到多年以后,你爹醉酒后告訴我,為了買縫紉機,他去縣城干了兩個月搬運工,還賣了血。他之所以不說,是怕別人笑他,說他拿血換錢。買了縫紉機,他身無分文,只得忍饑挨餓,翻山越嶺,磨爛了肩膀,磨破了腳板,整整走了三天,終于回到了村子里。

馬飛閉上眼,想象那個衣衫襤褸的漢子,正背著縫紉機走在夕陽下。

后來嘛,你娘學會了使用縫紉機,挺著大肚子為你縫制了小衣服。從那以后,你們一家人穿的衣服,全是你娘親手縫制的。不僅如此,全村人也跟著沾光,他們不再去找丁嬸,而是去找你娘。時間長了,你家成了村里的裁縫店,而你娘成了最好的裁縫。你娘脾氣好,手藝好,收費低,從來沒有和誰紅過臉。對了,你知道嗎?你讀書的時候,為了給你湊學費,你娘接過不少活,沒日沒夜地干。那時候,要是半夜三更走過你家門前,總會聽見踩動腳踏的響聲。

馬飛低下頭,張了張嘴,卻什么也沒說。

后來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你去了縣城,你爹被火燒死了,老房子要拆掉了,椅子鍋碗瓢盆給了別人。你爹你娘積攢了大半輩子的家,說沒了就沒了。孩子,你娘要帶走縫紉機,就讓她帶走吧,也算給她留個念想。

馬飛端起酒,起身說,大伯,喝了這一杯,我得回去了。

王大伯揮揮手,垂下頭說,去吧,趕緊去吧。

馬飛走進家門,看見母親伏在縫紉機上,面前站著一支紅紅的燭火。她的背影消瘦落寞,仿佛干枯的老樹;頭發白得刺眼,恍若馬鞍山上飄落的梨花。她微微擺動身軀,輕輕踩動腳踏,發出舒緩的噠噠聲,就像水滴從高空墜落,打在石頭上面。她的手移動鞋墊,針頭輕盈地走過,留下整齊綿密的針腳。

馬飛走過去,抱住母親的肩膀,輕輕說,媽,早點休息吧。

母親回過頭,看著滿臉淚水的兒子,鄭重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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