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保璧
年過八旬的晏云每每路過曾工作過的學校,總會把頭伸向校園內望望,耳朵貼近高大漂亮的校墻聽聽,待自己感覺差不多了,才步履蹣跚地往前走,跟那些自覺相處甚好的老朋友們相聚。
晏云當年是這所中學的語文老師,又是副校長,那時還沒有師范學校,她是從私塾先生轉而成為中學教師的,步入這禮儀與教育的行列。那時,她還是一個當地有名的年輕、奔放、不拘小節的大小姐,事也湊巧,由于婚姻不成,父親為了懲罰她,讓她設館教育族內的幾個調皮搗蛋的侄子、妹妹,后來形勢發生了變化,她順理成章成了新學校的女教師。這個熱情奔放、自視天才的晏云,成了學校中唯一的女教師。當時,那個識字不多的校長很重視晏云,因為那時新學校剛開始,學校有很多女學生,男教師管理女學生多有不便,這便成了她的優勢。此外,學校還有很多適合女同志做的事,也交由她來處理。待到20世紀70年代,晏云成了學校的中層領導,學校也由原來的小學,變成了初中,后來又加大資金投入,辦起了高中,成了縣城以北最大的學校。
學校在發展中壯大,小學部分單獨成立了學校。這時,學校周邊人口驟增,學校擴大規模,三尺講臺成了晏云的天下,她除了上課以外,還負責學校的其它工作,主抓學生會,后來又升為主任,主抓后勤與財務工作,每天在學校的鐘聲中沉浮。在學校敲響大預備鐘聲時,她便第一時間趕往初中三年級的教室門前,三分鐘有節奏的小預備鐘聲響起,平絨半高跟鞋便把她引向講臺,隨著一聲“起立”,便開始了四十五分鐘的耕耘。生活的閱歷,讓她由淺入深地把學生導向一個知識的海洋,師生沉浸在教學中,不知不覺那慢幾拍的“當……當……”下課鐘聲敲響了,她仍不知道。
“老師,下課了。”
“哦——”晏云一邊收拾教具和課本,一邊說,“下課!”
“老師再見。”
“同學們再見——”
晏云在不知不覺的教學中,年歲大了,又在不知不覺的教學中,退休了。
自從離開三尺講臺,回學校只是禮節性地應付,偶有學校搞活動,她才換上極莊重的衣服,走進校門。
每當走進校門,她總能發現學校有變化,教室由原來的土墻瓦頂變成了石墻瓦頂,沒過幾年,這石墻瓦頂又變成了磚墻瓦頂,并且增加了走廊,一天天的變化,讓她感受到教育被更加重視。
這兩年,晏云去女兒家小住,昨天路過校門口,那原就很氣派的學校大門,又改成了徽派白墻黛瓦、翹角的門樓,以前那推來拉去的校門也改成了帶著日期的電動門,那數排帶走廊的教室也不見了蹤影,變成了一棟棟樓房。看到這一切,晏云把頭向校園內伸了伸。
“你找誰?”保安大聲地問。
“看看。”
晏云像被什么打了一下,想想自己的青年、中年,都是在這兒消逝的,心中難免感慨,又遺憾當年走廊教室改成教學樓之前,沒有留下影像資料來作個紀念。
待轉身要離開校門之際,學生們蜂擁而出,走在校內的林陰道上,晏云根本沒有聽到那伴隨自己大半生的鐘聲。沒有鐘聲,怎么指揮學生活動、學習?心中不解。
晏云這時明顯感到腳步重了,恰在這時有人喊:“晏校長——”
“哎——”晏云不自覺地轉過頭,回望大門。
“晏校長,來辦公室坐一會兒吧。老校長來了,把門開開。”
“老校長?”門衛愣了一下。
“我們學校的元老,晏校長。”
“好——”保安忙著開門,一個標準而正式的敬禮,讓晏云十分滿足,便頭也不回地向遠方走去,而她始終期盼著身后能傳來那熟悉而悠揚的校園鐘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