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局

石尖

周末，貴梅開車去郊區接了一個人。郊區的天，清澈瓦藍。貴梅的心情卻有些郁悶。

回來已近晌午。貴梅幫著打開后車門，車里閃出一襲白衣。

大師，這邊請！

大師雙手合十，微微點頭。

貴梅遇到難事就會想起大師，和大師并不陌生，但請大師來家里還是第一回。

大師進入客廳四周打量。似笑非笑。

哪個房間是？

這邊是！貴梅把大師帶到一間朝陽的書房。

大師審視一番，沉吟片刻。孫總，你兒子最近聽課是不是老走神？

是的。貴梅點了點頭。

脾氣還有些暴躁？

是的！貴梅又點了點頭。

大師在書房里來回踱了兩趟，說，得布局。

布局？

布一個提分局。大師面容平靜。

行，都聽大師的！

大師神情自若。接著說，書桌要調整，坐西朝東！

嗯，嗯！

書桌東南角上要請一尊十三層的文昌塔，純銅鎏金的即可；我再給你寫一張符，塞你兒子枕頭里。

貴梅對大師深信不疑。三年前，她的工藝品公司就是因為得到了大師的指點才快速發展起來。

大師塞好符，又說，還需找出你兒子的衣服，我打發打發！

貴梅忙去找來一件兒子的外套。大師從帆布袋里拿出一把拂塵，在衣服上掃了三個回合。掃完后閉上眼睛，嘴里又嘟囔了些咒語，才罷。

大師又說，晚上等你兒子睡了，把它蓋在他身上。

貴梅沒多問，點了點頭。

送走大師，貴梅往大師微信上轉去了一萬八千元。大師從不講價，貴梅也不和他講。

布完局以后，兒子似乎有一些進步跡象，聽課專注了，脾氣也好了一些。這讓貴梅喜上眉梢。

兩天考試很快結束。貴梅從兒子的表情上分析，覺得前幾科應該考得不錯，只要最后一科英語發揮正常，應該能考個理想成績。

第二天傍晚，貴梅做了很多菜，包括兒子最喜歡吃的紅燒鱸魚。兒子回來時，她正在煲紫菜蛋花湯。

兒子回來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面無表情。

貴梅從廚房走出來。兒子，累了吧，洗洗手，媽做了你最愛吃的紅燒鱸魚。

兒子只是面無表情地“嗯”了一聲。

貴梅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又問，怎么——英語沒發揮好？

嗯。

已經考完了，好好放松一下！

母子倆吃了一頓無聲的飯。兒子只潦草地吃了幾口，便回了自己房間。

貴梅想過去勸慰一下，可門已經被反鎖了。從門縫里漏出兒子低沉的聲音：媽，別存什么幻想了，我恐怕讓你失望了！

兒子，到底怎么回事啊？你跟媽說說，媽不會抱怨你的！貴梅使勁兒推了幾下門。

我只想好好睡一覺。過些日子你會知道的。

貴梅心一直揪著，右眼皮老是跳，寢食難安。成績出來了，兒子的分數竟然連“三本”線都沒夠上。貴梅終于沒壓住火，聲嘶力竭地對兒子吼了半天。兒子只是平靜地敘述了那天的經過。

在兒子騎著車去往考點的路上，一個搶了孕婦包的蟊賊從對面跑來，兒子把車一橫，擋住了那賊的去路。那個蟊賊想奪路而逃，兒子便和另一個路人一起制服了他……

貴梅感覺如同墮入深淵。她又去找了大師，大師悵然。意外，純屬意外，你兒子命中才學匪淺，按說不應有此波折！

貴梅哽咽。大師，兒子太讓我失望了，付出這么多心血，到頭來卻是這樣的結果，哎！

孫總，莫灰心。你兒子不應止步于此。先上個專科，再升本，考研究生是不成問題的！

貴梅心情沮喪，心想只能如此。

然而，一個星期后，一個“高考學子勇擒蟊賊”的短視頻在抖音上火了起來，兒子悄然間成了家喻戶曉的英雄。

市里相關的領導帶著某知名高校的招生辦主任慕名前來，不僅送來了錦旗、榮譽證書，還有一張精致的錄取通知書。

這樣的反轉讓貴梅的心情像坐了過山車一樣，她似乎有些不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幕。送走了客人，她激動地把兒子摟在了懷里。

她摸出手機，要打給大師，想了想，又放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