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占敏新作“鄉思三部曲”評析"/>
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汪婉婷 何志鈞
繼“黃金四書”(《懸掛的魂靈》《金童話》《金老虎》《倒計時》)后,作家陳占敏又推出了“鄉思三部曲”(《大水》《棉花樹》《殘荷》,作家出版社2021年11月出版)。“鄉思三部曲”將三河縣、桃園村、叫陣口幾代鄉民的人生遭際和悲歡離合置放在從晚清到民國再到新中國成立和改革開放的百年歷史進程中,展現了正邪交賦的鄉村眾生相,彩繪了多滋味的鄉土人生。
陳占敏生于農村,長于農村,他和鄉民保持著血肉相連的關系,骨子里充盈著鄉土情懷。在幾十年的創作生涯中,他總是自覺關注農村、表現農村。“鄉思三部曲”儼然是以信手拈來的方式外化他心中的鄉土人生記憶,文學地理學意味的鄉村風土人情描繪隨處可見。鄉土社會以村為基本單位,村與村之間自然疏離。地貌的區隔更使鄉村成為了一個個似乎被隔絕的獨立存在。《棉花樹》中的小村與縣城之間隔著一個巨大的障礙——山旺家村頭的大山。人們要想抵達縣城就必須翻越大山,要不然就只能順著中流河流過的方向走,再乘車繞行。因此,小村與外界交流甚少,這種偏居山腳、一成不變的鄉村生活使鄉民們逐漸形成了以一方土地為中心的社會關聯,很少向外展開跨距離的關系網絡,也使一些陋習得以滋長蔓延。
和陳占敏以往的眾多作品類似,“鄉思三部曲”也關注鄉民的物質生活史、精神文化史和心靈的艱難蛻變,傾心于對鄉土人生進行透視和表現,在歷史滄桑變革中展現鄉民在時代裹挾之下的悲歡離合。和陳占敏以往眾多寫農村的單部、單篇作品不同,“鄉思三部曲”以111萬字的浩瀚篇幅集中描繪中國鄉土人生的百年心路,在生與死、靈與肉、智與愚、正與邪、禮與俗等的復雜矛盾關系中吟誦了一曲曲交織著生命痛楚的哀歌。
生與死是一個自人類誕生之日起就困擾著蕓蕓眾生的具有無限生發空間的議題。在歷史長河中,人們總是試圖以自己的方式去認識并闡釋生死問題,且這種認識和闡釋的過程具有歷史性。相較于現代科學背景之下的人們,過去偏僻鄉村中的百姓在認識生死問題上顯示了更多的局限性。文明未開化的三河縣和桃園村里,百姓匍匐在大自然的威脅下,洪水、疾病、貧窮、愚昧交織使許多人死于非命,不可控的宿命氣息籠罩著鄉村。在小村里,有一個神秘的人物——牟老聲稱用鉛筆就能測驗出女人能生幾個孩子,并推演預測了林淑貞、刁滿姑、張曼娣等女人未來的生育情況,“為小村的生命史寫下了獨特的一筆”。劉淑麗的丈夫被洪水沖走,面對兩任丈夫無端慘死的現實,劉淑麗只會哭訴命苦,“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無常的命運來折騰”。李桂枝、牟彥、興芳等人陸續懸梁自盡,尤其是興芳和李桂枝的死與牟老的“預言”完全一致,試圖抗拒厄運的興芳最終還是未能逃離懸梁自盡的命運。
在描繪眾多鮮活的生命悄然逝去的鄉村舊事時,充盈在陳占敏筆下的是生命的脆弱感和對亂世中貧弱百姓遭際的悲憫情懷。當舊一代鄉民被無情地剝奪了生存的權利,他們的親人并沒有吶喊、失控、痛苦,而只是安安靜靜地接受鄉民的災難命運安排,他們是一個時代的產物。“鄉思三部曲”延續了《沉鐘》以來的苦難救贖主題,在此,陳占敏專注于表現貧瘠困苦的鄉村人生,升華了其鄉土情懷中的苦難主題。
“鄉思三部曲”在書寫鄉土社會的百年歷史滄桑時,也很自覺地聚焦歷史變遷過程中鄉土的“陣痛”,在時代車輪留下的印跡中展現傳統鄉村生活方式的轉型和變更,從鄉土人生遭際中牽引出人性裂變的復雜思考。在城與鄉的糾葛中,有的村民以鄉土為祖祖輩輩的生存命脈,固守鄉村,對鄉土不棄不離,即使是遷徙到遠方,也還是在鄉村中討生活。有的人則一心逃離鄉土,熱切地投入到城市嘈雜的市民生活中。在城市化進程中,當農村封閉自守的生活狀態被悄然且毫無防備地打破時,鄉民們的身歷心感確是矛盾重重的。他們既難以割舍早已生活習慣的鄉土,又被外界的理想生活模型所牽引,面對著親密關系的解體、物質欲望的腐蝕、陌生的生活秩序和規則的沖擊。
在《殘荷》中,三河縣的新一代村民不再固守祖祖輩輩延續的生活方式,他們紛紛“脫離”小村。新一代的男男女女努力的方向各不相同,女人大多選擇遠嫁,還未出嫁的女兒家也會被披上君子外衣的遠方男人誘惑,打定主意至死跟隨男子遠離家鄉。靈兒就是如此,盡管她生于小村、長于小村,但卻對故土充滿厭棄之情,下定決心一定要離開這個破村子,于是她決定遠嫁新疆。她的這一想法與父親截然不同,郭建邦身為小村頭領,立志要實現小村的建村理想。這種對于故土的眷念和責任感是與生俱來的,只不過這個理想實現需要的時間太長,小村兒女無法再耐心等下去,于是女兒們借著結婚的時機飛出小村,再也不回來了。在《殘荷》中,就算遠嫁回鄉的女兒“大彩”也盡力撇清自己與小村的關系,以一種莫名的優越感貶低鄉村男人為癩蛤蟆。男人們另辟蹊徑,郭孟生通過在衣袋里裝滿報紙,帶領老婆孩子飯前做吃飯儀式的方式,坐上了小汽車,去了縣城工作。同方不計勞苦地堅持辦黑板報,拋棄“小低柜”,投奔了江南雙職工女兒的家庭。這些鄉村兒女對故土的記憶與饑餓、貧窮聯在一起,他們曾體驗過鄉村生活的苦難與艱辛,于是極力想要擺脫生活困境,奈何鄉土現代轉化的路途如此漫長,耐不住苦的兒女紛紛背井離鄉,一去不回。在這一掙脫鄉土奔向城市的過程中,鄉土紐帶情結逐漸消弭了,鄉村似乎失去了精氣神。在饑餓時代,小村人有著難能可貴的精神凝聚力。在大洪水面前,各個村莊的百姓都煥發出了堅強的群體信念,眾志成城。盡管生活條件不佳,那時的村民都相互體恤,攜手并進。但是這種情況在三河縣的新一代村民那里似乎已難以維系下去了。
對于敘事體的小說來說,故事情節是其骨架,人物形象則是靈魂。正如陳占敏本人在《大水》后記中所說:“文學所承載的解釋真理的責任,不是喊幾句口號,不是講幾個概念,而是包含在生氣飽滿的形象塑造中,它因此呈現出生活本身全部的復雜性、多義性、豐富性。”各色人物形象的塑造能更加立體且全面地反映社會發展狀況,展現鄉土社會的復雜性、豐富性。在“鄉思三部曲”中,陳占敏塑造了具有強烈對比性的“智愚”村民兩個系列的人物形象。“智者”是時代的精神象征,是鄉村人的主心骨,他們極大影響了身邊鄉民的行為、思想和精神趨向。而愚者則或固步自封,或目光短淺,或寡廉鮮恥。這兩種形象同時貫穿“鄉思三部曲”,表現出了作家對村民和鄉土人生的肯定與批判的態度。當然,“智愚”村民也并非涇渭分明,“似智實愚”和“愚中有智”的情形也不可忽視。《棉花樹》中的牟先生通達古今,但是一個悲觀的宿命論思想的信奉者,這使他徘徊在智者和愚者之間。他置身于古書堆中,自習推演之數,想把壽數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數字經驗累積而成的數字觀為其形成一個有限的世界觀,他精研《周易》,堅持以古之經驗來應今之挑戰——當桃園村偶遇特大暴雨,野馬河水傾注而下時,牟先生一直想要從《水經注》中去尋求歷史上治理野馬河的經驗。扎根于他思想深處的泥古思想終究只是一股逆流,在時代的裹挾中注定被野馬河的一往無前所粉碎。
鄉村并非是一個完全固化的世界,即使是在封建末世,它也具有某種流動性。在時代變遷的大潮中,陸續有不少人離開鄉土,再以一種先行者的姿態悠然返鄉。他們自外鄉習得的新東西潛移默化地改造、重塑小村人的精神府邸。在這種持續不斷的雙向互動中,古與今、新與舊、外與內的交鋒在某種程度上演化為了智與愚的矛盾。
“鄉思三部曲”延續了《沉鐘》以來的鄉土現代性反思、探索追求,在封閉、愚昧的社會環境中村中作為先覺者的個人試圖革故鼎新,卻也常常陷于力不從心、孤立無援的境地。《大水》中的汪兆平是桃園村新一代的先行者,他學手藝不圖掙錢,只為了實現桃園村人都能裝上假牙的理想。除了裝假牙的理想之外,他還有很多較為先進的思想觀念,比如說他在野馬河泛濫成災之時提出的治河方略,在學校建設成功后提出給學校裝上籃框的倡議、引進榆皮種改善桃園村伙食的新嘗試。他提出的所有的建議都是具有前瞻性的,但不約而同地都在當時遭到了否定和群嘲,因此他只能孤身跋涉。與汪兆平相似的還有牟彥,牟彥是桃園村的文化先驅,作為文化建設者,他深知文化對于農村精神文明建設的重要性,立志帶領桃園村的新生一代奮起追上現代文明。他吹笛子、多方募捐種蓖麻來籌辦圖書室、企圖在村內掀起講故事的熱潮,可是一切努力都在片刻的熱情消散之后無疾而終,他不計代價、不計成本在小村掀起的浪花終究還是在他的孤軍奮戰中歸于沉寂了。“他終身沒有走出桃園村,但是卻奇妙地與時代步伐完美契合。”究其失敗原因,其實是他與其父親一樣,在不被理解地重復鄉土啟蒙的任務,悲哀地成為另一個牟先生。
三河縣小村莊的百年劇變史也是小村莊村民的物質生活史、精神文化史,展現了鄉土社會的艱難蛻變過程。在物質生活層面,“鄉思三部曲”將眼光聚焦在古老的三河縣,從饑餓年代吃不飽穿不暖到改革開放后物質生活日漸豐盈,“鄉思三部曲”在字里行間折射出村民物質生活水平的巨變。在《棉花樹》中,從春秋時期開始,到金兵占領、日軍入侵以及解放戰爭時期,三河縣都不是戰略要地,受戰亂影響相對較小,村民生活一直比較穩定。新中國成立后,小村人逐漸不再需要日日夜夜操心溫飽,那些需要去山旺家的肚臍山偷砍松柴的日子不再有了,那些沒東西吃需要撿繭作為吃食的日子也逝去了。改革開放后,村民家家戶戶靠自己的勞作就能實現豐衣足食,到點就關門的東村供銷社也逐漸被門戶大開的超市取代,縣城新建的樓房啟發劉根翻建自家的房屋,其后又引領了小村樓房建設的潮流,鄉民們都住上了好房子。花太太給小縣城帶來浴池洗澡的新潮流、制作制服褲子掀起小村服裝領域的大革新。物質生活的變遷既構成了“鄉思三部曲”鄉土人生敘寫的背景,也是三河縣鄉土人生百年變遷的顯在呈現。
隨著基本的物質生活需求得到滿足,小村人的精神心理也日漸綻放。在《大水》中,饑餓年代悄然退去之后,鄉民們在審美趣味、男女觀念等方面都發生了轉變:原本毅然決然反對裝假牙的男人們紛紛裝上了假牙,村子里開始著手興辦教育——成立農業中學發展農技,桃園村人意識到與外界溝通交流的重要性,做生意的人多了起來。精神文化的新的變化給桃園村的新一代年輕人的生命埋下了新的種子,他們的生活軌跡注定要與舊一代桃園村人迥異。
在《棉花樹》中,小村的鄉民們也在不斷探索之中深化對于新鮮事物的認知:劉萬堂一行進城洗澡,對城里徹夜亮燈的原因進行思索。小村人的疑惑和不解在新文明的開化下逐漸明朗了起來:一開始小村人對縣城知之甚少,是花太太從縣城里來帶來了服飾的變革,服飾潮流引發服飾文化革新。原本用來宣傳計劃生育的科學讀本《陳玉秀無痛分娩法》成了小村孩童的性啟蒙書籍,生育的謎題在科學的畫冊中被解開,科學讀本引發了關于生命起源的悠遠、神秘的凝思。
更進一步說,小村的精神文明開化過程是在城鄉融合中展開的。面對時代變革風卷殘云之勢,鄉民們開啟了認識外界的大門。他們在困惑、迷離、反抗、依戀等復雜情緒之中與以城市為代表的現代文明對壘、磨合、交融。《棉花樹》一書中“棉花樹”一詞就別有象征意味,棉花樹的艱難嫁接過程象征著城與鄉之間的艱難融合過程。
《棉花樹》中的“戰山河專業隊”與很多年前小村里的“修水庫的民工”們相似,他們都來自不同村莊,都集體住進老鄉家里,也都隨便撒尿,大碗吃飯。但是爬到豬圈墻上看他們撒尿的,不再是被汪兆平訓斥的涵春這一代小姑娘了,而是已經被放寬了道德要求的新一代女孩。在城市化的進程中,新老村民由城鄉隔閡所引發的思想觀念的代溝是如此巨大,具體情況下的融合之路注定異常艱辛。《棉花樹》里的小村源源不斷向城市供應磚瓦,卻沒人思考當鄉下的地被挖空了該怎么辦。城里的化工廠搬入農村,散發出各種刺鼻的氣味,似乎并不在意在乎鄉村環境被污染。桃園村和小村代代有人掙扎著,走出野馬河,汪兆平走出去學藝,牟宗圣走出去闖關東,杜玲玲走得更遠,越過大西洋,到了美國。新一代村民一個又一個地往縣城里遷移,誰來建設鄉村呢?陳占敏在冷靜鋪陳鄉土變遷之時,顯露出一種對于往昔鄉土人生良好氣質的眷戀和追憶,隱隱流露出了對鄉村文明的憂慮。
“鄉思三部曲”中歷史化的生活情境的渲染、描繪使小說具有了史詩般的滄桑感。作品立足鄉村百年變遷,抓住不同時期的時代特征,將鄉民們的生活活動放置在流動波涌、具體真實的歷史背景下。如《大水》中的《血淚鴛鴦樓》并非贊美繾綣歡愛的忠貞愛情,而是在革命時代的大潮中批判地主在樓上強暴丫鬟的罪惡。《大水》中,涵春因懼怕沾染“小資產階級”趣味而拒絕接受弟弟繼志給她送來的小木箱,“不,小弟,我不能用,這太特殊了。”“二十字方針”“計劃生育”“GDP”等具有時代特征的名詞也閃現在不同時期鄉民們的日常交談中。在“鄉思三部曲”中,歷史變革、社會轉型滲透在鄉村的日常生活敘事中,水乳交融般展現出來,實現了宏觀與微觀的勾連、大寫的家國政治與小寫的鄉民人生的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