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級市場

微小說 〔馬來西亞〕楊嘉仁

2046年的家居超市已經不在古代人的想象范疇之內。家居超級市場的購物指南和產品目錄，已超越日常家居生活，包含更形而上的人生、記憶、感受，甚至時空的嬗遞。

他在超市入口處的大廳，用手機下載了最新產品目錄，并開始快速瀏覽。通過神速的查詢系統，他很快找到他要去的倉庫區域，即刻安排了交通工具。

他在超越光速的火車上，開始思考人生。自從時光旅行落實后，生命的議題也變得更加復雜，古代宗教所能夠帶來的力量已經變得微不足道，人們看到更多事情的真相。不過，由于費用同等天文數字，時光旅行不是普通百姓所能夠承擔，在技術上人們只能回到特定的時空區域，在重疊的空間里像天使那樣，用幽深的眼神注視過去和未來，而無法碰觸既定的事實和現場。但是，隨著時光旅游局開放一個新的服務，能夠讓人們和過去未來，進行有條件限制的交易，這才提供了改變過去和未來的可能性。

透過眼前的五維熒幕，半個世紀來的工作歷程和一些讓他無法忘懷的上司和同事開始浮現。一幕幕的僵局，一幕幕的不愉快，在眼前迅速閃現、瞬間消失。他和一位董事差點在會議上大打出手；他不停地在復印機前復印文件；他在酒會上高歌娛樂大家盡管他是多么地討厭唱歌；他在開車時撞死了一只小狗；他在政府部門用晦澀的談話嘗試賄賂官員；他聽到開價超過一百萬元的臺底交易以讓公司得以獲準上市；他板起臉孔開除犯錯的員工；他看到模糊的兩個女人的臉孔大概是因為他結了兩次婚也離了兩次婚；他看到不同角色和性格的自己在畫面中交換位置。泛滿他意識表層的疑問是，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自己。

他終于抵達開闊明亮的貨倉，心里興奮不已。他喜歡貨倉提供的整齊而系統化的一種美感。在這里，仿佛任何繁瑣的人事都變得井然有序，包括過去、現在和未來。一個個巨大的貨柜在數百尺高的鋼骨架子上依然讓人感覺安穩。工作人員獲得他的貨品代碼后，他所要購買的屬于過去的貨品在五分鐘之內通過輸送帶出現在他眼前。

工作人員打開小盒子，小心翼翼地打開里頭的防潮包裝，他看了看，用力地點頭，隨即啟動大熒幕上顯現的跨時空交易軟件──那被稱為“財神”，以公平交易為產品特色的強大中央定價系統，透過復雜的計算方式，能夠為不同時空的事物定價。不過，其基本原則還是最原始的物物交換。

在購物方式的欄目，他鍵入記錄在他名下的，市值千萬元的上市公司股票──成交。他以云淡風輕的心情從盒子里頭拿出一疊泛黃的微皺紙張，上有密密麻麻的小方格和歪斜的字跡。他嗅一嗅，那些都是年少時的詩稿，從時光的另一端給買回來了。他想起人生跌宕，首先，他是一位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