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河流一個溫暖的名字

◎ 吳 鮮

滾滾長江東逝水。黃河之水天上來。小河淌水嘩啦啦。且話閑情聽水聲。大江大河也好，小河小溪也好，無一例外，它們都擁有一個溫暖的名字。

給河流一個溫暖的名字，這是多年以來，我行走于河畔之際，沿著河流奔走之時，心中想到的最為虔誠的一句話。河流的溫暖，不是我能給予的。這令我很失望，也很悵惘。河流從它誕生的那一刻起，就會擁有自己的名字，這好比一個人降生，那與生俱來的胎記，永遠也湮沒不了，定會伴隨終生。有時，我就在想，世人所給予的它們的名字，它們滿意嗎？被動接受抑或是欣然受之？河流在大多數的時候，皆是沉默的。一路兀自流淌著，直達心中的遠方。

多少年過去了，我一直都在苦苦尋覓心中那條溫暖的河流，從秋到冬，經春歷夏。魚蝦肥美，水草豐茂，算不算得上是一種暖？兩岸人家，炊煙裊裊，算不算得上是一種暖？河灘放牛，夾岸花開，算不算得上是一種暖？太陽照在河流之上，月亮出來亮汪汪，算不算得上是一種暖？應該算吧，我在心中反復盤算著，河流依舊是沉默的，兀自流淌著，之于自身的冷暖，它不僅有著外在的感知，亦有著內心的堅定。而這種溫暖，在大多數的時候，是從大地深處一路升騰而起的。

河流之上，不時有霧氣升起，彌漫，氤氳，升騰，變幻。我佇立河畔，兀自喟嘆。大自然的造化弄人，鬼斧神工，往往比人為的設置要來得真實。河流變暖！第一時間，我欣喜若狂，奔走呼號，像極了當初的那個鄉村少年。兒子冷靜地告之于我：“老爸，這只是一種自然現象而已，跟河流的冷暖無關。”哦！我沒有理會兒子客觀而公允的評價，關于一條河流，關于霧起河面，關于變化莫測，關于冷暖自知。末了，我告訴兒子：“孩子，其實每一條河流都是溫暖的，只是你沒有發現而已。”一如當年，爺爺告訴我時的那樣。

昔日重現，斯人已逝，而河流永恒。給河流一個溫暖的名字，這是我腦海當中一份固有的認知與堅守。河流，密布于我們所生存的這個藍色星球之上，如我們人類身上的毛細血管，無時無刻不在流動著，溫暖著，激蕩著，成長著。魚蝦，水草，石頭，沙子，血脈，骨骼，精神，力量。如果說，河流是一份流動的溫暖與母愛，那么，我們人類就是這個世界上最為幸福的孩子。哪有孩子不愛母親的。我們愛得深沉誠摯，熱烈，矢志不渝，一往情深。此刻，河流感到無比欣慰，亦感到無比溫暖，從內到外，從心靈到精神。于是，河流更加歡暢了，一路歡快地流淌著，兩岸歌聲，通江達海。

故鄉的小河，異鄉的河流，從本質上來說，它們都是相同的。水潤萬物，萬物生長。河流養育了大地，大地養育了谷物，谷物養育了我們。人類從茹毛飲血的時代開始，就逐水而居，水草豐茂，兩岸花開。于是，一點一滴，就有了人類刀耕火種的影子與痕跡，煙火人間之于河流的兩岸初具規模，人們繁衍生息，生生不息。

從一條河流走向另一條河流，從美麗的故鄉走向詩意的遠方，河流從來都是溫暖的，將溫暖暗藏于心，不離不棄，始終相伴。內心，外表，風雨，陽光，春夏，秋冬，河流在感受著四季，我們亦在感受著四季，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河流的理想在一路不停地流淌，在江河湖海，在夢中遠方。人類的理想在一路不停地行走，在希望遠方。行走是人生的一場修行。既然是一場修行，首先修煉的必是一顆堅定而溫暖的內心。世界待我如刀割，我待世界以溫柔。善與真，福與德，在很多的時候，總是相輔相成的。正如一條河流的冷暖，四季的變化，人對此的感知，全在于一顆心的領略與開悟。

詩人海子說：“給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一個溫暖的名字。”這種詩意的向往與表達，我一直銘記于心。沿著河流走，沿著一條異鄉的河流走，我仿佛聽到了來自故鄉小河那份親切而又溫暖的問候：河灘之上的水草早已豐茂了，就等著你們回來放牛嘍！斯時，一只潔白的鷺鷥正停駐在河道中間的蘆葦之上，驕傲而愜意地用喙梳理著它那一身漂亮的羽毛，陽光投射其上，波光粼粼。沿著河流走，帶著溫暖心。給河流一個溫暖的名字。

（青君摘自《西安晚報》2022年7月7日 圖/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