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寨詩冊（組詩）

李道芝

沒有秘方

在山里烤煙，就是煙民

種綠茶，就是茶民

種七葉一枝花，就是藥民

種葡萄，手腳沾泥斑，就是農(nóng)民

進城打散工，就是農(nóng)民工

他們種，這些煙、茶、藥和葡萄，但不享受

從祖?zhèn)飨聛淼墓潭ㄕZ言詞匯里

沒有坐吃山空

也沒有無中生有的能力

如果久咳不止，出血，就扒枇杷樹的皮

放瓦罐熬湯，不對癥就嘔出來

絕不像山外猜測的那樣

用秘方包治百病

他們的肉身像一堵石墻，用以取暖

像幾根棍子橫豎搭建的柵欄

圈養(yǎng)溫馴的牛羊

山 食

白天的山谷，雞跟雞斗，羊和羊斗

山民刨雪蓮，覓竹鼠，碾玉米

沒工夫為蒼生勸架

自由自在的山孩子，像松鼠跳躥

把大片敞開的覆盆子

依次放進嘴里，并接二連三地計數(shù)

最興奮短暫的時刻，從石縫拔出失神的野草

山中為了一口吃的，有些不可思議

除了承受冰雹、霜降、滑石帶來的惶恐

還要在食物鏈上毫無忌口

酸麻苦辣，一切忽略不計的食物

在牙齒錘煉中津津有味

萬物仰頭喝水

深入喀斯特，陸地突兀升起，絕少河流

水分子在天空蠕動。為了盛水

樓頂平坦，像舌頭吐出

只要下雨，萬物都像仰頭喝水，如魚得以暢游

一切紛爭，都能化為玉帛

這些雨水，灌溉草木一秋，滋養(yǎng)

山民一生。每當他們瞅著半天不動的烏云

雜然肅立，露出干癟的面頰，不是抱怨

而是想笑，只因為總感覺渴

寫——

寫地僻山多——愚癡如我何畏笑，卻喜八千大山橫

寫山壯美——萬樹蕭聲霓氣清，千山笛語畫圖中

寫思親——他鄉(xiāng)亦自有情思，樹影闌干月色寒

寫暴雨中村莊——急雨劈竹墮巖中，山根古廟勢若傾

寫民宅——遣悶無由人春困，農(nóng)家雞噪隔短墻

寫拾穗者脫谷殼——滿臂稻穰如金玉，向陽天里掄棒槌

寫牧牛人——翁醉驅犢無慮事，手執(zhí)衣角抱石眠

寫拜山祭祖——今朝結炮響喧天，緣自幽冥關鬼門

寫敬老——久住山谷遠交情，常攜龍鐘過市廛

寫結對幫扶——疲勞辛苦為底事，不負青春少年頭

……在西南邊陲，寫熱愛的土地和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