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艷林,張 可,易 敏,趙瑞芹
(中國醫學科學院北京協和醫學院醫學信息研究所,北京 100020)
隨著信息技術革命的興起與信息技術的日新月異,千百年來人們習以為常的物理世界逐漸轉換為數字世界,人類也由此邁進了數字時代[1]。從人類歷史的發展過程看,人類社會也在經歷狩獵和采集社會(社會1.0)、農業社會(社會2.0)、工業社會(社會3.0)和信息社會(社會4.0)后進入一個新的數字化社會(社會5.0)[2]。
所謂數字社會,是指由于數字化技術的推動,在大數據、人工智能等基礎上所形成的社會系統[3],可以從數字經濟、數字商業、數字生活、數字社會治理等[4]多個層面進行分析。目前,數字世界已經成為獨立于物理世界的第二空間,“數字化”成為現實世界的真實存在,并促使各國迅速將“數字治理”上升為國家乃至全球治理的發展戰略[4]。在數字社會形態下,信息技術(尤其是數字技術)不再只作為工具而出現,也不再只作為傳統理論視野下的背景或前提而出現,因其而引發的社會形態變遷更多要求突破乃至變革傳統理論框架,“數字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作為新的理論概念由此被提出[5]。
當前,數字中國發展已成為不可阻擋的時代潮流,新技術、新應用、新業態、新服務、新模式發展勢頭強勁[6]。20 世紀 90 年代中期,美國 IT 經濟學家唐·塔普斯科特(Tapscott·D)出版的《數字經濟》中首次提出了數字經濟概念。2016 年,中國數字經濟規模達到22.6 萬億,占GDP 比重達到30.3%,總體對GDP 的貢獻達到了69.9%[7],以數字經濟為主要內容的新經濟正在成為中國經濟現代化經濟體系重要組成部分,并已逐步滲透到經濟轉型、社會發展、居民生活的每一個環節中[6]。2020年,我國數字經濟核心產業增加值占國內生產總值(GDP)比重達到7.8%,數字經濟為經濟社會持續健康發展提供了強大動力[8]。2021年底,國務院印發《“十四五”數字經濟發展規劃》(國發〔2021〕29號)的通知,指出數字經濟是繼農業經濟、工業經濟之后的主要經濟形態,是以數據資源為關鍵要素,以現代信息網絡為主要載體,以信息通信技術融合應用、全要素數字化轉型為重要推動力[8],促進公平與效率更加統一的新經濟形態。2025年,我國數字經濟核心產業增加值占國內生產總值(GDP)比重將達到10%,IPv6活躍用戶達8萬億,電子商務交易規模達46萬億[9]。
醫療數字化是個長期持續的過程。數字世界的建立肇始于信息科技革命,助推于數字經濟的快速發展,完善于社會各領域的深入應用與融合,是在信息數字技術不斷發展,技術不斷更新迭代,數字技術與各社會領域日益融合,法律、政策與社會管理制度的不斷完善中,一步一步逐步推進和演變的。因此,雖然數字時代已經來臨,但我國數字世界的建設還有漫長的路要走,為此我國“十四五”規劃明確提出加快數字化發展,建設數字中國[8]。
醫療作為維護人類生命健康所必須的活動,具有非常悠久的歷史和豐富的實踐,作為醫療活動的學術和學科體系的醫學隨著社會發展和科技進步也經歷了由生物醫學模式到生物-心理醫學模式,再到生物-心理-社會醫學模式的轉變。數字醫學的發展來源于醫療數字化的理論完善與實踐深化,是由美國學者最先探索和推動發展的,此后歐洲一些國家和日本、韓國、新加坡等陸續也有進展[10]。在信息技術、數字技術的發展大潮中,傳統的醫療實踐與信息技術、數字技術不斷碰撞、交叉、融合,醫療數字化經歷了遠程醫療、網絡醫療、移動醫療、互聯網醫療、大數據醫療、人工智能醫療、數字醫療的融合與蝶變,其中遠程醫療、互聯網醫療、大數據醫療、人工智能醫療是醫療數字化過程的重要節點。隨著數字時代的來臨,數字醫療無疑成為數字中國建設的重點領域,數字醫學模式將越來越受關注和重視,但當前我國數字醫療的建設還處于起步階段,尚處在真實世界醫療向數字醫療轉化的過程中,數字醫療建設仍然任重道遠。
作為一種新的醫療服務形式,遠程醫療(Telemedicine)是指利用通信技術和計算機多媒體技術遠距離提供醫療服務的活動[11],其本質是通過信息技術讓醫療技術和醫療服務實現遠距離的對接、協同與共享。最早的遠程醫療應用是1935年通過無線電臺為遠航船舶上的海員及乘客提供應急醫療咨詢服務[12]。通過信息技術與網絡技術和醫療活動的緊密結合,遠程醫療實現了醫療相關的信息在不同地區、不同級別的醫療機構和醫務人員之間的共享與交流,讓邊遠、貧困地區在當地醫療技術和醫療水平不高的情況下,也能獲得高級別醫院和高水平醫師的醫療服務指導成為可能,為解決邊遠、基層地區的醫療資源不足問題提供了一條較好的途徑。
我國幅員遼闊,各地醫療水平參差不齊,優質醫療資源主要集中在大城市的大醫院,邊遠地區和基層醫療資源不足[11]等問題突出,遠程醫療受到我國政府、社會和公眾的廣泛關注,我國衛生健康行政部門先后印發《關于加強遠程醫療會診管理的通知》[13]《關于推進醫療機構遠程醫療服務的意見》[14]以及《遠程醫療服務管理規范(試行)》[14]。這些規范性文件對于引導、促進和規范遠程醫療的發展發揮了重要作用。時至今日,作為最初的醫療數字化形式,遠程醫療仍繼續應用,仍然發揮作用,但隨著互聯網醫療、人工智能醫療的興起,人們對遠程醫療的關注已大不如從前。
隨著信息技術、數字技術的更新迭代,醫療數字化逐步進入互聯網醫療階段。互聯網醫療作為互聯網技術和醫療技術結合的產物,已經成為人們保障健康的又一手段[15],其突破了遠程醫療中醫療機構對醫療機構的限制,讓醫務人員能夠通過互聯網在醫療機構對不特定的患者提供服務(目前仍限于常見病、慢性病復診患者)。對醫療數字化而言,這無疑是一次重大突破和飛躍,實現了利用互聯網或是某種程度上的虛擬世界的點對面的醫療服務。近幾年來,我國互聯網醫療發展十分迅速,截至 2020年12月,已獲批資質、通過監管和掛牌運行的互聯網醫院達到995家,在線醫療用戶規模達2.15億人次[16]。
作為互聯網與醫療交叉融合的前沿新事物、新業態,互聯網醫療的概念和內涵始終處于動態的調整過程,一直沒有權威的明確定義。由于缺乏官方的明確定義,而現實對互聯網與醫療相關的交叉融合行為又需要有一個統一的稱謂,不同的專家和學者都從理論或實踐的角度嘗試對互聯網醫療做出界定,一度將互聯網醫療定義為以穿戴設備和互聯網平臺為載體,以信息技術為手段開展的醫療服務活動,包括互聯網診療活動、互聯網健康保健咨詢服務、互聯網診療輔助服務等[15]。隨著《互聯網診療管理辦法(試行)》《互聯網醫院管理辦法(試行)》[14]的頒布施行,互聯網醫療被分為了互聯網診療和互聯網醫院診療2個方面。
從醫療數字化進程來看,互聯網醫療合法性的確定是對遠程醫療的重點突破。醫療數字化過程不僅是醫療與信息技術、數字技術交叉融合的過程,法律政策的完善與技術的進步同等重要,在某種程度上甚至尤為重要。醫療作為與人的生命健康密切相關的特殊行業,一直是嚴格監管的行業。由于互聯網醫療突破了遠程醫療2個或多個醫療機構之間進行醫療服務的限制,實現醫務人員通過互聯網直接面對患者開展醫療服務,互聯網醫療的合法性曾一度飽受爭議,甚至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互聯網醫療的發展。隨著《醫師法》的頒布實施,我國首次將互聯網醫療在法律中予以明確,終止了長期以來關于互聯網診療是否屬于親自診療范疇?是否合法?的爭議,為醫療數字化打開了法治的大門,為互聯網醫療、醫療數字化提供合法性基礎,對于互聯網醫療、對于醫療數字具有里程碑式意義。
人工智能(Artificial Intelligence,AI)是研究、開發用于模擬、延伸和擴展人的智能的理論、方法、技術及應用系統的一門新的技術科學,其歷史可以追溯到20世紀50年代[17]。1956年夏季在美國達特茅斯(Dartmouth)大學召開會議,美國計算機科學家約翰·麥卡錫提出,“讓機器達到這樣的行為,既與人類做同樣的行為”可以被稱之為人工智能[18]。進入21世紀后,得益于算法的進步、計算能力的快速發展和互聯網提供的海量數據,人工智能領域的快速發展[19]。借助于互聯網快速發展帶來的海量數據,科學家對人工智能的算法訓練和優化,促進了人工智能技術的進一步發展。
醫療是人工智能最深入應用的領域之一[19]。20世紀70年代,美國匹茲堡大學研究人員開發了用于診斷普內科復雜病癥的軟件“快捷醫療參考”[19]。2014年后,由IBM與美國的安德森癌癥中心、斯隆-凱特林醫院、克利夫蘭診所等合作打造超級電腦醫生“沃森”[15]登上醫療舞臺。雖然我國醫學人工智能起步較晚,但發展迅速。中山大學眼科中心、首都醫科大學北京天壇醫院、中南大學湘雅二院、浙江大學、深圳硅基智能、上海鷹瞳醫療、科亞醫療、樂普醫療、數坤科技、推想科技、科大訊飛等單位和企業在人工智能醫療研究與應用等方面成果豐碩。特別是在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期間,我國人工智能醫療輔助診斷發展迅速,多款醫學人工智能醫療產品成功上市,完成了從跟跑向并跑轉變,已經與美國等處于醫學人工智能開發應用的第一方陣。
在醫療數字化過程中,如果說遠程醫療解決的是醫療信息與服務在醫療機構及其醫務人員之間的跨物理空間的交流與共享,互聯網醫療實現的醫療信息與服務通過互聯網跨越時間、空間的向患者的直接交流和提供,那么,人工智能醫療實現的是醫療信息共享、醫療服務提供、醫療決策在網絡空間由機械化向智能化轉變。如果說遠程醫療和互聯網醫療使醫療服務提供者具有了“千里眼”和“順風耳”的話,那人工智能醫療則讓醫療服務提供方具有了超強的網絡虛擬大腦。人工智能對醫療的這種賦能能力,將超過以往任何時代,也將為醫療數字化進程注入強大的助推與引導力量。
當前,數字時代已經來臨,數字中國建設正在加速推進,我國“十四五”規劃第五篇就加快數字化發展,建設數字中國做了專篇規定,明確提出要聚焦醫療、養老等重點領域,推動數字化服務普惠應用,持續提升群眾獲得感[8]。數字醫療作為新業態新模式具有數據海量和應用場景豐富等特點,既是數字生活、數字公共服務的建設內容,也是數字社會、數字經濟的組成部分。
盡管醫療數字化進入了快速發展進程,數字醫院、數字醫療也寫入了國家發展規劃,但我國數字醫療的建設還處在起步階段,還處在真實世界醫療向數字醫療轉化的過程中,數字醫療建設仍然任重道遠。如同數字中國一樣,數字醫療建設是一項宏大復雜的系統工程,目前還至少是一個宏偉的藍圖,究竟該怎么建?具有哪些要素和特點?具體框架和關鍵節點有哪些?目前還很難做出明確的界定和具體的說明。盡管如此,并不妨礙我們基于實踐需要和理論思考對數字醫療的建設目標和具體特征做出預測與設想。筆者認為,數字醫療應具有如下秉性或特征。
數字醫療首先是電子化醫療,這個不難理解。電子化是數字醫療的基礎階段和前提條件。通過信息化和數字化技術,使醫療的所有環節和全部流程都電子化,通過計算機、網絡等數字化方法進行醫療服務的提供和獲得。通過電子化,使醫療活動逐步由真實物理世界的醫療活動向數字世界的醫療活動轉變。這還只能解決醫療增量的數字化問題。要真正實現數字醫療還得通過信息化和數字化技術,對原來發生在真實物理世界的醫療活動的記錄和信息的電子化,實現醫療活動存量的電子化,并最終實現醫療活動的全部電子化,為構建完整的數字醫療系統打下基礎。
建設數字醫療的目標并不是為了數字化而數字化,而是為了構筑全民暢享的數字生活,是為了讓廣大人民群眾能享有更加方便、快捷的醫療保健服務。因此,數字醫療的另外一個特點是自助式醫療。通過數字醫療建設,讓廣大患者從現有的復雜醫療服務流程中解脫出來,并盡可能的從專業晦澀的醫學專業知識中解脫出來,讓患者能更多地通過自助行為,便捷地獲得醫療服務,并盡可能地讓患者或大眾能基本看懂醫療的各種檢查數據和檢驗結果,讓患者看病就醫盡可能方便和人性化。目前的醫療數字化過程也一直在推進自助醫療的深入應用發展,尤其是互聯網醫療和人工智能醫療的發展。互聯網的快速發展,讓患者在掛號、繳費、查看檢查結果等諸多方面都能通過網絡系統自助進行,這方面的成就已經有目共睹。盡管人工智能醫療還在起步階段,由于技術和政策法律方面的限制,人工智能醫療對醫療自助的作用還遠沒有充分發揮,但隨著人工智能醫療技術快速發展和相關法律政策的完善,人工智能醫療必定會在推薦自助醫療方面發揮重要作用,使廣大患者就醫變得更便捷,就醫體驗也會變得更好。
數字醫療的另外一個重要特征就是參與式醫療。隨著社會觀念進步,醫療理念的更新,醫療管理制度的完善,醫療模式逐步從醫方主導的家長式醫療向醫患雙方平等協商的家人式醫療轉變。對患者權益的保障和患者自決權的充分尊重已經成為當代醫療質量與醫療安全管理的核心主題之一。讓患者充分參與到醫療決策中來是保障醫療質量與醫療安全的重要途徑。數字醫療作為未來的醫療模式,必定是參與式醫療。除了醫療理念的進步,技術的進步與應用也更能促進患者對醫療活動的深度參與。數字醫療的建設,將使所有的醫療環節和流程數字化,所有的醫療記錄也保存在數字醫療世界里,不僅方便醫師對患者健康情況及醫療記錄進行及時地查詢與使用,也更加有利于患者對醫療決策的參與。數字醫療情景下,患者的數字醫療檔案既包含了患者提供的個人健康與就診信息,同時也記錄了患者所有接診醫師的醫療診斷結果與治療方案等,構成了一個完整的患者個人數字醫療信息系統。有了這樣的數字醫療信息系統的支撐,無疑能使患者對自身醫療狀況、疾病演變和病情轉歸、可能的處置方案及產生的后果都有更深入的認知與理解,這些都能增進患者參與醫療決策的意愿,也能提升患者參與醫療決策的能力,這些進步也將進一步推動參與式醫療的發展。
及時性醫療是可及性醫療的更高形態。醫療服務的可及性是衛生管理的基本內容之一,傳統意義上談醫療服務可及性主要分為地理上的可及性、服務上的可及性和經濟上的可及性。在數字醫療時代,對醫療服務的可及性轉換為及時性。在數字醫療情境中,醫療服務通過網絡化、數字化、智能化的虛擬醫療服務體系與真實世界的醫療服務主體共同提供,與傳統的僅靠真實世界醫療服務主體提供的醫療服務相比,地理上的可及性問題和服務供給側提供問題已經理論上得到解決,隨著經濟發展和社會保障制度的完善,醫療經費保障問題也將逐步得到解決。因此,大多數患者的醫療服務需要都能在數字醫療時代得到解決。在數字醫療時代,對醫療服務可及性的要求轉化為醫療服務的及時性,即患者的醫療服務需求能否盡可能快、盡可能及時的提供,及時性也成為數字醫療的重要特點和建設目標之一。
作為數字時代的“石油”與數字社會的核心組成部分,數據潛藏的巨大價值已經得到充分的體現,基于用戶數據的內容推薦、利用需求數據的產品定制、綜合監控數據的社會治理等已經成為數字經濟的各個領域中得到了廣泛而普遍的應用[5]。數字醫療作為數字社會的組成部分,數字社會發展的規律和特質,遲早會在數字醫療上得到體現。數字醫療時代,所有的醫療流程和環節都將數字化,因而會產生巨大的醫療數據,這些巨大的醫療數據既可以幫助患者增強對自身健康管理的能力,也能幫助醫療機構和醫務人員提高醫療技術水平和醫療管理能力,還能促進藥品、醫療器械等醫療產品的研發與生產,醫療保險產品的開發等,將為數字醫療的發展提供源源不斷的能量與動力。同時,數字醫療時代,所有的醫療活動都應在大數據基礎上開展,充分發掘醫療大數據的分析與預測功能,這也決定了數字醫療是數據驅動的醫療。
構建協作整合型醫療服務體系一直是我國醫療衛生體制改革的重要目標,《基本醫療衛生與健康促進法》對構建協作整合型醫療服務體系作出了專門規定。這是我國首次以法律形式規定我國醫療衛生服務體系及其構成,將為我國醫療衛生服務體系構建和完善提供重要的法律指引。醫療衛生服務體系整合的概念最早出現在傳染病管理中,并逐步獲得重視。19世紀50年代中期至60年代中期,醫療資源縱向整合的概念出現于瘧疾、天花和性病等的控制項目中。1954年,世界世紀衛生組織攻關衛生管理專家委員會和特定疾病的控制學習組開始注重研究全球衛生資源“垂直”和“整合”方面的做法以及經驗。相關研究結果顯示,“垂直”效果通常較好,但效果短暫,而整合的效果則更為持久[20]。1994年,世界衛生組織組織召開了“衛生資源整合會議”,呼吁各國重視資源整合,并指出整合醫療服務是組織層面的服務整合,是將某一領域的醫療服務置于一個管理機構、單位內進行組織管理,地區級別的整合相較于更高層面的整合(如國家層面的整合)更容易實現[16]。世界衛生組織還指出協作整合是提高系統對人民需求的反應能力以及資源稀缺條件下的必然選擇。盡管現實對構建協作整合型醫療服務體系有更多期待,但實踐效果并不理想,科學合理的分級診療體系還有待進一步建立與完善。數字醫療是在互聯網和信息技術基礎上構建,而平等、開放、協作、共享是互聯網的精神基因,數字醫療從構建肇始就具有協作整合的先天優勢。通過信息技術、數字技術的充分利用,及時完善相應的管理體制機制,數字醫療將構建成新型的協作整合型醫療服務體系。
如果說電子化、自助化是數字醫療的基本條件,那么智慧醫療則是數字醫療的高級階段。通過醫療大數據的充分發掘與應用,通過人工智能算法的更新迭代,數字醫療使醫患雙方在醫療決策上更加智能化。數字醫療將既有利于患者甚至廣大公眾的自我健康管理和看病前期的自我診斷咨詢,也可以幫助醫師進行病人回訪管理以及醫療決策優化、業務能力提升等,對整個醫療系統管理效率提升方面,也將更具智慧,將構建一個智慧型醫療服務體系。
盡管數字時代臨近,我國已經就數字中國、數字經濟、數字政府、數字社會建設出臺了相關規劃,但總體而言,規劃的內容偏重與數字經濟和數字政府等建設,數字醫療的內容雖然也有提及,但著墨不多。學術界對數字中國建設的關注重點也多聚焦在數字經濟和數字政府建設,對數字醫療治理相關的研究還很少。盡管本文前面已經就醫療數字化歷程和數字醫療可能帶來的種種便利和健康福祉做了較為充分的分析與探討,但總體而言,我們國家的醫療數字化進程還遠未達到完善的階段,數字醫療也剛剛起步,數字醫療建設和治理仍任重道遠,建議從如下方面加強數字醫療建設與治理。
“數據”與“網絡”是數字醫療的核心組成部分。沒有大規模的網絡、數據等基礎設施建設,醫療數字化不可能實現。《基本醫療衛生與健康促進法》明確規定了國家、縣級以上人民政府及其有關部門是推進醫療信息化的責任主體,負有將醫療數字化納入新基建,推進醫療數字化,并最終實行數字醫療,構建線上線下一體化醫療服務模式的責任。總體而言,將醫療機構、醫療服務信息化數字化建設納入新基建,屬于法律上有規定,行業有需求、民眾有需要,勢在必行。
數字醫療作為新興醫療業態,將深刻改變醫療組織形態、醫療行為模式,傳統的法律治理框架、政府管理體系和多方權責利關系在此背景下需要重新適應或者補充調整,構建數字醫療治理規則體系也是數字時代的必然要求。目前,我國數字中國相關的立法工作已經初見成效,《關于維護互聯網安全的決定》《電子簽名法》《網絡安全法》《電子商務法》《數據安全法》《個人信息保護法》陸續出臺,對于網絡系統、數據要素、個人信念保護等作出了具體規定,《基本醫療衛生與健康促進法》《醫師法》的頒布實施也對醫療信息化、互聯網醫療、人工智能技術在醫療健康領域的應用作出了要求,從建設主體和發展方向上對醫療數字化和數字醫療作出了法律指引,這些立法共同組成了數字中國、數字社會以及數字醫療發展的基礎法律體系。但總體而言,由于醫療數字化和數字醫療的專業性和復雜性,與一般的數字經濟和電子商務行為等還有較大處差異,相關的法律規制和政策措施還有待進一步細化與完善。建議加強和改進數字醫療立法調研工作,結合中國本土需求和國際發展趨勢完善相關立法,制定并完善健康醫療數據建設、開放、共享、交易等制度,明確數字醫療中各參與主體的權利義務內容與邊界,加強算法治理,完善數字醫療風險分擔機制等,通過立法確保我國數字醫療的健康可持續發展。
數字醫療作為醫療新模式新業態,在帶給廣大人民群眾看病就醫巨大方便和健康福祉的同時也帶來了新的監管問題,甚至可能產生重大風險,包括但不限于信息泄露風險,被誘導需求的風險,甚至因信息不當使用給犯罪分子可乘之機的風險等。為解決數字醫療發展中遇到的新監管問題,建立與數字醫療持續健康發展相適應的治理方式,創新協調治理模式,構建協同高效、包容審慎的數字醫療監管機制尤為重要。首先,需要探索新的監管組織形式。為了適應新業態跨行業、跨區域的特點,首先,建議強化跨部門、跨層級、跨區域協調監管,明確監管范圍和統一原則,合理劃分權責邊界。第二,應強化事前事中事后全鏈條監管,完善協同會商機制,有效打擊數字醫療領域違法犯罪行為。第三,由于數字醫療發展中的風險具有技術性、隱蔽性等特點,傳統的人工調查難以有效的發現風險,科技監管工具也是提升監管效能的必然發展趨勢,應創新基于新技術新手段的監管模式,建立健全觸發式監管機制。第四,加大對跨區域網絡案件查辦協調力度,加強信息互換、執法互助,形成監管合力。第五,強化以信用為基礎的數字醫療行業監管,完善信用檔案,推進政府醫院聯動、醫患雙方互動的信用體系建設。第六,建議加強對數字醫療的平臺治理、人工智能倫理、數字主權等問題研究,及時跟蹤數字技術創新應用發展趨勢,推動完善數字醫療中介服務、云計算等數字技術和服務監管規則,防范技術應用帶來的醫療質量與安全隱患及經濟、社會風險。
數字醫療的發展加快了醫療服務體系結構扁平化發展,在這個新的醫療服務體系中探索多元共治成為必然趨勢,建議從行業自律、平臺治理、患者權益保護和醫務人員權益保障等方面構建數字醫療多元共治新局面。行業自律組織是現代社會治理中逐步形成的組織形式,是行業不斷走向成熟的產物。強化行業自律是數字醫療治理的必要補充,能夠很好地發揮行業內部自我約束、自我規范和自我管理的作用,彌補政府監管存在不足。此外,行業組織專業性、靈活性、低成本及體系內協調溝通等特性也是政府無可企及的,而政府監管的普遍約束性及強制力是行業自律無法替代的,二者各有優勢,作用不盡相同,協力配合才能發揮最佳的治理效果[21]。應積極支持和引導行業協會等社會組織參與數字經濟治理,鼓勵出臺行業標準規范、自律公約,并依法依規參與糾紛處理,規范行業企業經營行為。面對數字醫療的發展需要,行業協會可以在團體標準、行業自律公約等領域開展制度建設,同時對這些協商一致的規則加強執行監督,探索出數字醫療行業自律的有效方法。數字時代的互聯網平臺重塑了現代社會的行為方式、社會關系和全球經濟,在現代社會和政治生活以及思想傳播中占據中心地位。互聯網平臺不僅本身具備大量的員工、資產和雄厚的技術能力,同時輻射了數量巨大和范圍廣泛的客戶群體,會與幾乎所有的個人和組織產生直接聯系,互聯網平臺治理也成為近年來國內外的焦點問題。數字醫療發展中,應科學界定數字醫療平臺的責任與義務,引導平臺經營者加強內部管理和安全保障,強化平臺在數據安全和隱私保護,有效防止潛在的技術、經濟和社會風險。面向未來,需要針對平臺與平臺、平臺與醫院、平臺與患者、平臺與勞動者、平臺與政府部門、平臺與全社會的不同關系分別設立相關的制度要求。此外,患者權益保護和醫務人員權益保障也是數字醫療發展多元共治的重要方面。保護患者權益,增加廣大人民群眾健康福祉是數字醫療的發展的使命與初心,讓患者積極參與到醫療數字化過程,充分聽取患者對數字醫療的期待與建議,保障公眾對數字醫療建設的知情權、參與權,甚至某些事項的表決權,是數字醫療能否行穩致遠的關鍵。當然,醫務人員是醫療衛生事業發展的核心力量和主力軍,沒有了廣大醫務人員的積極參加,數字醫療建設不可能取得成功。在保障醫務人員合法權益的前提下,充分調動醫務人員參與數字醫療建設的積極性,才能促進數字醫療順利推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