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江,王明航,李建生,林曉紅,劉元元,謝洋,李素云
支氣管哮喘(以下簡稱哮喘)是一種慢性氣道炎性疾病,其急性發作是導致患者急診和住院治療的主要原因,不僅給患者帶來極大的痛苦,還給家庭和社會帶來沉重負擔[1]。2019年中國肺部健康研究(CPH)調查結果顯示:我國20歲以上人群中,哮喘的患病率為4.2%,患者總人數達4 570萬,其中15.5%的患者存在1次以上的急診就診,7.2%的患者前1年內因哮喘急性發作而住院治療的次數≥1次[2]。因此,盡早識別哮喘急性發作風險,制定相應的干預策略,對于減少哮喘急性發作、提高整體控制水平、改善患者生活質量具有重要意義。但是,現有文獻報道的哮喘急性發作風險預警因素較多,涵蓋范圍廣,沒有明確體系,導致后續研究在開展臨床調查時仍缺乏有效指導,大范圍的篩選不僅耗費大量研究資源,而且結果的實用性和可靠性也有待提高[3]。故本研究擬在文獻報道和臨床預調查的基礎上,采用改良德爾菲法對行業專家進行兩輪問卷咨詢,以期精簡現有的風險預警因素,形成臨床調查表,為多維度構建哮喘急性發作風險預測模型提供參考。
1.1 遴選專家 專家組遴選標準為:(1)本科及以上學歷;(2)副高及以上職稱;(3)在呼吸疾病領域工作10年以上;(4)自愿并能持續參加本研究直至調研結束。最終從北京、上海、廣州、南京、杭州、天津、鄭州、濟南、合肥、南昌、西安、沈陽、石家莊13個城市的公立三級甲等醫院,遴選專家30名。
1.2 研究方法 基于既往文獻報道[1,4-7],并以“哮喘、發作、風險、危險,Asthma、Attack、Exacerbation、Risk、Predict”等為主題詞,檢索中國知網、萬方數字化期刊全文數據庫、維普中文科技期刊全文數據庫、中國生物醫學文獻數據庫、PubMed、Cochrane Library、Embase 7個數據庫,整合現有的哮喘急性發作風險預警因素,并結合前期臨床預調查,初步形成首輪專家咨詢問卷,于2021年4—10月通過電子郵件的方式完成兩輪專家咨詢。經專家組討論,首輪篩選標準為:平均數≥4.00,變異系數(CV)≤0.30,滿分率(K)≥0.10,同時滿足以上3條者,予以保留。第二輪篩選標準為:平均數≥4.50,CV≤0.20,K≥0.40,同時滿足以上3條者,予以保留。
1.2.1 首輪專家咨詢問卷 首輪專家咨詢為半開放式,內容主要包括:(1)研究背景,包括研究目的、意義和填寫要求;(2)專家基本信息,包括性別、年齡、單位、學歷、職稱、從業年限;(3)風險預警因素重要性評分,分為一級指標和二級指標,其中二級指標是一級指標的具體化,并設修改意見欄,供專家補充或修改;(4)專家自我評價,包括對風險預警因素的熟悉程度和判斷依據。首輪函詢結束后,整理、錄入專家咨詢結果,計算專家的積極系數、權威系數(Cr)、各風險因素的重要性評分、CV以及K,根據首輪篩選標準和專家建議,對風險預警因素進行修改,并形成第二輪專家咨詢問卷。
1.2.2 第二輪專家咨詢問卷 第二輪專家咨詢問卷內容主要包括:(1)反饋首輪專家咨詢結果;(2)專家基本信息;(3)第二輪風險預警因素重要性評分;(4)專家自我評價。第二輪函詢結束后,整理、分析專家咨詢結果,并根據第二輪篩選標準和專家建議,再次對風險預警因素進行修改,最終形成確定哮喘急性發作風險預警因素。
1.3 評分標準 重要性評估采用Likert 5級評分法分為非常重要、重要、一般、不重要、非常不重要,分別賦值5、4、3、2、1。熟悉程度(Cs)也分為很熟悉、熟悉、一般、不熟悉、很不熟悉,分別賦值1.0、0.8、0.6、0.4、0.2。判斷依據(Ca)按照大、中、小不同影響程度,分別賦值實踐經驗(0.5,0.4,0.3)、理論分析(0.3,0.2,0.1)、國內外同行了解(0.1,0.1,0.1)、直覺(0.1,0.1,0.1)[8]。
1.4 質量控制 為保證研究質量和價值:(1)咨詢對象均為對本研究感興趣且自愿參加的高年資專家;(2)首輪問卷在文獻報道和臨床預調查的基礎上制作,并設計了Word版、問卷星二維碼、網頁鏈接3種形式供專家選擇;(3)問卷發出后,以私人微信的方式,使用親密用語表達邀請并定期催復,以提高問卷填寫質量;(4)問卷回收后,網頁版直接下載導入SPSS 25.0軟件,Word版則由雙人獨立錄入并交叉核對;(5)存在爭議的指標交由發起本研究的專家小組討論,并邀請相關專家做出解釋說明。
1.5 統計學方法 使用SPSS 25.0軟件進行數據分析。計數資料以相對數表示,符合正態分布的計量資料以(±s)表示。專家積極系數用問卷的有效回收率表示;專家權威程度用Cr表示,Cr=(Cs+Ca)/2;專家意見協調程度用CV(CV=s/x)和肯德爾和諧系數表示;風險預警因素的相對重要性用K表示[9]。使用乘積法計算各級指標的權重,一級指標權重之和為100%,二級指標權重之和為所屬一級指標權重。
2.1 專家基本情況 應邀專家30人,其中男15人,女15人;平均年齡(49.5±5.7)歲,平均工作年限(25.5±7.7)年;職稱:正高26人,副高4人;學歷:博士19人、碩士8人、本科3人。
2.2 專家積極系數 兩輪各發出專家咨詢問卷30份,回收30份,有效回收率均為100%。
2.3 專家Cr 首輪專家的Cs為0.894,Ca為0.963,Cr為0.929;第二輪專家的Cs為0.920,Ca為0.976,Cr為 0.948。
2.4 專家協調程度 首輪專家咨詢肯德爾和諧系數為0.331(χ2=763.552,P<0.001);第二輪專家咨詢肯德爾和諧系數為0.437(χ2=1 532.916,P<0.001)。
2.5 風險預警因素篩選過程
2.5.1 首輪專家咨詢 共發出7個一級指標、111個二級指標,參考首輪專家咨詢結果,經專家組討論,最終首輪共保留7個一級指標、61個二級指標,調整2個二級指標,新增7個二級指標。
2.5.2 第二輪專家咨詢 共發出7個一級指標、68個二級指標。綜合第二輪指標篩選和專家組討論結果,最終保留6個一級指標、29個二級指標。
2.6 風險預警因素篩選結果
2.6.1 風險預警因素分類 首輪共發出7個一級指標,綜合兩輪專家咨詢結果和建議,風險預警因素可分為臨床癥狀/體征、疾病情況、生存質量、生物學信息、中醫證候、患者基本情況6個方面,見表1。

表1 哮喘急性發作風險預警因素分類Table 1 Classification of risk predictors for acute exacerbation of asthma
2.6.2 臨床癥狀/體征 首輪共發出18個二級指標,剔除5個,新增“反酸、自汗/盜汗”2個。第二輪剔除10個,最終保留喘息、胸悶、氣促、哮鳴音、呼吸頻率5個二級指標,見表2。

表2 專家對臨床癥狀/體征類哮喘急性發作風險預警因素的評分結果Table 2 Importance score for risk predictors associated with clinical symptoms and signs
2.6.3 疾病情況 首輪共發出19個二級指標,剔除0個,根據專家建議將“過敏史、家族史”調整至“患者基本情況”下,另新增“合并感染、過敏體質、過敏性鼻炎、濕疹”4個二級指標。第二輪剔除11個,最終保留10個二級指標,見表3。

表3 專家對疾病情況類哮喘急性發作風險預警因素的評分結果Table 3 Importance score for risk predictors associated with disease conditions
2.6.4 生存質量 首輪共發出8個二級指標,剔除3個。其中,萊切斯特咳嗽問卷與咳嗽日記和視覺模擬量表(VAS)評分屬同類型評分,而咳嗽VAS評分在臨床實踐中更便于操作,故剔除萊切斯特咳嗽問卷。第二輪剔除2個,最終保留哮喘控制測試、哮喘控制問卷、哮喘生命質量問卷3個二級指標,見表4。

表4 專家對生存質量類哮喘急性發作風險預警因素的評分結果Table 4 Importance score for risk predictors associated with quality of life
2.6.5 生物學信息 首輪共發出36個二級指標,剔除22個。第二輪專家咨詢中,痰嗜酸粒細胞、呼出氣一氧化氮2個二級指標存在爭議,經查閱文獻和專家組討論,予以保留。故第二輪共剔除8個,保留6個二級指標,見表5。

表5 專家對生物學信息類哮喘急性發作風險預警因素的評分結果Table 5 Importance score for risk predictors associated with biological information
2.6.6 中醫證候 首輪共發出5個二級指標,綜合兩輪專家咨詢結果和建議,專家組認為,中醫證候較為復雜,證候轉化、舌苔、脈象轉變較快,干擾因素較多,不便于臨床采集,且本質上可歸屬于證候分型,故予以剔除。而證候積分是體現中醫療效的重要指標,其對疾病的客觀化評估有助于了解病情嚴重程度,故予以保留。最終第二輪共剔除2個,保留2個二級指標,見表6。

表6 專家對中醫證候類哮喘急性發作風險預警因素的評分結果Table 6 Importance score for risk predictors associated with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syndromes
2.6.7 患者基本情況 首輪共發出11個二級指標,剔除7個,另將“過敏史、家族史”調整至“患者基本情況”下。第二輪剔除4個二級指標,最終保留過敏史、工作/生活環境、氣候/季節變化3個二級指標,見表7。

表7 專家對患者基本情況類哮喘急性發作風險預警因素的評分結果Table 7 Importance score for risk predictors associated with patients' basic conditions
2.6.8 基因/組學 首輪共發出14個二級指標,剔除12個,第二輪剔除2個,最終保留0個二級指標。專家認為,在臨床實踐中基因/組學的檢測成本較高,患者接受程度較低,所能獲取的樣本有限,不便于長期隨訪觀察,可靠性和可行性較低,故予以剔除,見表8。

表8 專家對基因/組學類哮喘急性發作風險預警因素的評分結果Table 8 Importance score for risk predictors associated with gene and genomics
2.7 指標確定和指標權重 綜合兩輪專家咨詢結果和小組討論意見,最終確定的哮喘急性發作風險預警因素臨床調查表主要包括6個一級指標、29個二級指標。在一級指標中,臨床癥狀/體征、疾病情況的組合權重較高,分別為0.177、0.174。在二級指標中,證候分型、證候積分、哮喘控制測試、哮喘控制問卷、哮喘生命質量問卷的組合權重較高,分別為0.082、0.080、0.058、0.056、0.054,見表9。

表9 哮喘急性發作風險預警因素及其組合權重Table 9 Risk predictors for acute exacerbation of asthma and the combined weight of them
3.1 哮喘急性發作風險預警因素臨床調查表的科學性(1)在研究方法上,本研究采用改良德爾菲法(在首輪咨詢時向專家提供基于文獻調研形成的結構化咨詢問卷),與傳統德爾菲法(在首輪咨詢時采用“白紙式”開放性問題)相比,改良德爾菲法更有利于專家在短時間內做出邏輯推理和判斷[10];同時,本研究在首輪咨詢結束后,將專家相關意見反饋給了專家,兩者均有助于提高研究的效率和準確性。(2)專家選擇方面,充分考慮到專家職稱、學歷、經驗等,遴選出的30名專家,均為從事呼吸疾病相關工作、副高及以上職稱的專家,具有一定的權威性。(3)經兩輪專家咨詢,專家意見CV逐漸減小,肯德爾和諧系數逐步提高,說明專家意見趨于一致,研究結果相對可靠。
3.2 哮喘急性發作風險預警因素分析 哮喘是一種復雜的異質性疾病,任何單一指標均不太可能準確地預測其急性發作的風險。本研究基于改良德爾菲法,對全國范圍內30名呼吸疾病領域的高年資專家進行了兩輪問卷咨詢,最終篩選出來的哮喘急性發作風險預警因素包括臨床癥狀/體征、疾病情況、生存質量、中醫證候、生物學信息、患者基本情況6個一級指標、29個二級指標。
3.2.1 臨床癥狀/體征 哮喘癥狀控制不佳是哮喘急性發作的獨立風險預警因素[11]。原有癥狀突然發作或加重,能敏感地提示急性發作的發生。然而,目前臨床癥狀/體征的評估多以條目的形式囊括于哮喘相關量表評分中,尚缺乏針對單獨某一個臨床癥狀/體征與哮喘急性發作風險相關性的證據支持。因此,項目組推測喘息、胸悶、氣促、聞及哮鳴音、呼吸頻率加快等哮喘急性發作時的典型臨床表現,是哮喘急性發作的風險預警因素,未來將繼續深入研究。
3.2.2 疾病情況 哮喘嚴重程度與未來急性發作風險呈顯著正相關[12]。激素類藥物,尤其是吸入性糖皮質激素(inhale corticosteroids,ICS)使用不足或不規范,均可導致哮喘急性發作風險增加[13]。而過度使用短效β2受體激動劑(short-acting inhale bete2-agonist,SABA)的哮喘患者,其急性發作風險也會增加[14]。每個月使用1.4罐(200吸/罐)以上沙丁胺醇的患者,其死亡風險急劇上升[15]。在輕度哮喘患者中,與使用SABA作為緩解劑相比,首選按需使用ICS-福莫特羅作為緩解劑,可以有效降低急性發作的風險且有相似或更好的癥狀控制效果[16]。此外,過去1年有急性發作史[17]、依從性[18]或吸入技術差[19]的哮喘患者未來急性發作風險也會增加。
3.2.3 生存質量 哮喘控制測試總分和哮喘急性發作風險呈負相關,哮喘控制測試<15分的哮喘患者,其急性發作的風險是哮喘控制測試=20分患者的1.6倍[20]。哮喘控制問卷>1.5分提示哮喘癥狀控制差,未來急性發作風險增加[21]。在重度哮喘患者中,哮喘控制問卷每增加1分,哮喘急性發作的風險增加50%[22]。哮喘生命質量問卷總分與哮喘急性發作次數、住院時間以及嚴重程度呈負相關[23]。
3.2.4 生物學信息 外周血嗜酸粒細胞計數(blood eosinophil count,BEC)增多是哮喘急性發作的危險因素,BEC>400個/μl的哮喘患者,其急性發作的風險是BEC≤400個/μl患者的1.48倍[24]。總免疫球蛋白E(IgE)水平低下或波動明顯的患者,未來急性發作風險更高[25]。痰嗜酸粒細胞變化水平可以有效反映氣道炎癥情況,預測哮喘急性發作風險,指導ICS減量[26]。肺通氣功能指標第1秒用力呼氣容積(FEV1)和呼氣流量峰值(PEF)反映氣道阻塞的嚴重程度,是客觀判斷哮喘病情最常用的評估指標。連續2 d PEF下降到80%預測值以下,重癥哮喘患者急性發作的風險增加到1.24倍[27]。FEV1是哮喘急性發作的獨立預測因子,當FEV1<60%預計值時,急性發作風險急劇增加[28]。基線呼出氣一氧化氮>50 ppb較呼出氣一氧化氮<25 ppb的患者未來急性發作率高1.54倍[29]。
3.2.5 中醫證候 哮喘歸屬于中醫學“哮病”“喘證”等范疇,《支氣管哮喘中醫證候診斷標準(2016版)》[30]將其分為實證類、虛證類、兼證類“3類10證”,不同證候由相互聯系的癥狀群和舌象、脈象等組成,急性發作期以實證為主,臨床緩解期以虛證為主。中醫證候演變有一定的規律性,若疾病緩解期出現急性發作期對應的癥狀、舌象、脈象等,則提示可能存在急性發作的風險[31]。另有研究發現,哮喘急性發作期以熱哮為主[32]。鑒于中醫證候的復雜性以及相關研究較少,其在風險預警因素中的作用有待進一步研究。
3.2.6 患者基本情況 哮喘急性發作多與接觸變應原、刺激物等誘因有關,過敏原暴露會增加哮喘住院風險[33]。生活/工作環境、氣候/季節變化是哮喘急性發作的重要風險預警因素。空氣污染水平升高會導致哮喘發病率或嚴重程度增加[34]。室內真菌和塵螨水平的變化與成年人哮喘急性發作風險相關[35],清潔的居住環境可有效降低哮喘急性發作和死亡風險[36]。而夏季大量降水[37]、寒冷的氣溫和氣溫下降[38]等事件均會大幅度增加哮喘急性發作的風險。此外,對國內6 480例因哮喘急性發作而住院治療患者的研究發現,住院人數存在一定的季節波動性,3月份和9月份為兩個高峰期[39]。
3.3 本研究局限性 (1)本研究主要側重于臨床調查表中應重點關注的風險預警因素,其他一般資料,如患者姓名、性別、聯系方式等在本研究中沒有進行設置;(2)本研究確立的風險預警因素仍然較多,今后的研究可根據研究目的的不同,按照重要性評分有所取舍;(3)當前在運用德爾菲法時,專家組的遴選、咨詢問卷的設計、意見征詢以及調查文件的處理等尚缺乏統一標準,故本研究仍處于探索階段,研究結果的可行性和實際應用效果亦有待進一步驗證。
綜上,本研究基于改良德爾菲法,通過兩輪專家問卷咨詢,對繁雜的哮喘急性發作風險預警因素進行了精簡,由此形成的調查表,對臨床實踐具有一定的指導作用,可為多維度構建哮喘急性發作風險預測模型提供參考。下一步研究擬據此開展臨床數據的收集,并定期進行隨訪評估,以驗證其可行性和實際應用效果,待病例達到一定數量時,著手構建風險預測模型。
志謝:感謝所有參與本研究的專家,感謝你們的支持與幫助!
作者貢獻:楊江、王明航進行文章的構思與設計、結果的分析與解釋、撰寫論文;李建生、李素云負責研究的實施與可行性分析;楊江、林曉紅進行數據收集與整理;楊江、劉元元進行統計學處理;謝洋負責文章的質量控制及審校;王明航對文章整體負責。
本文無利益沖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