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巴比倫王納布尼德與古跡修葺

劉 健

提 要：新巴比倫王納布尼德被近現(xiàn)代學者譽為“考古學家”或“古物收藏家”，主要原因是他在位期間的文獻詳細記錄了他的古跡修葺活動，體現(xiàn)了他在“考古發(fā)掘和文物保護”中的先進理念。本文總結他的古跡修葺活動的具體表現(xiàn)，討論其背后蘊含的古代兩河流域王權實踐傳統(tǒng)，以及納布尼德的個人意圖。

可以看出，學界對納布尼德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糾正《圣經》等傳世文獻中的訛漏，對納布尼德在位期間的政治、軍事、宗教等活動進行了十分深入細致的文本分析和史實復原，但大多沒有將他的種種活動與他確立統(tǒng)治合法性的意圖結合起來，更沒有將他的一系列舉動納入到古代兩河流域王權觀念的實踐中進行總體思考。本文將聚焦上述文獻中有關納布尼德古跡修葺活動，尤其是神廟的建設、修繕、復原活動的記載，討論他在建設活動中表現(xiàn)出來的癡迷于復原古代歷史和傳統(tǒng)的各種行為和舉措，進而分析其背后的目標和意圖，以及其中所反映的古代兩河流域王權觀念的實踐特征。

一、納布尼德的古跡修葺活動

由上表可見，在目前所知納布尼德的建設工程中神廟建設顯然是其主要任務。而且，這個時期的文獻詳細記載了神廟建設的基本步驟，也展現(xiàn)了納布尼德的部分帶有“考古”性質的實踐活動。

這篇文獻顯示，納布尼德在整理神廟廢墟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了遠古阿卡德王國（約前2296—前2112）國王薩爾貢（Sargon，約前2296—前2240年在位）的塑像和納拉姆辛（Naram-Sin）的建筑銘文。這兩位國王的統(tǒng)治年代在前24—前23世紀，納布尼德統(tǒng)治時期大約在前6世紀中葉，相距近1700年，在今日眼光看來也稱得上重大考古發(fā)現(xiàn)了。對于古物的處理，納布尼德表現(xiàn)出令人驚異的“先進性”，他不僅修復了發(fā)現(xiàn)的造像，而且將其原址保存。

納布尼德還將研究結果用于實踐，復原了部分古老的儀式。其中包含迎請神像儀式（?ūrubu，直譯為：“迎回[神像至神廟]”）。《阿達德古皮自傳》（）中寫道：

這一段記錄對納布尼德如何恢復遠古時代女祭司就職儀式的細節(jié)，包括儀式的基本步驟、所需禮器和各種儀式用品均有詳細記錄。古代兩河流域文明留存的建筑文獻眾多，記載如何修建、修復古代建筑與古代城市的文獻也為數(shù)不少，但是關于恢復古代傳統(tǒng)儀式的記載十分稀少。這正是這段記載最重要的價值所在。

二、納布尼德古跡修葺的政治意圖

下面這篇文獻出土于今伊拉克南部遺址拉伽什（Lagash），定年約為前2500年，體現(xiàn)了兩河流域早期國王的主要職責。文獻記載：

烏爾南塞（Ur-Nanshe，約前2500年在位），拉伽什王，古尼杜（Gu-NI.DU）之子，古爾薩爾（鎮(zhèn)，Gursar）“人”，為南塞（Nanshe，女神）修建神廟，為南塞裝飾（神像），挖掘……溝渠，他為南塞引水入（渠），他為埃西爾（E?-ir）造（像）。

他通過臟卜選拔烏爾尼敏（Ur-nimin）（為）南塞之夫（即高級祭司）。

他修建阿埃丁（A-edin，沙漠之屋），修建寧伽爾，修建埃帕（E-PA，以上二者皆為神祠），他修建拉伽什城墻，他裝飾盧伽爾烏魯（Lugal URU×KáR）神像。

南塞是拉伽什的保護神，也是這座城市的主人。統(tǒng)治者烏爾南塞作為南塞任命的代理人，其建設者職責包含：修建神廟、為城市開挖溝渠、任命祭司、修建城墻。特別說明建筑材料來自遠方也展示出統(tǒng)治者的權威。在這處遺址還發(fā)現(xiàn)1塊石板，其上刻有烏爾南塞頭頂籃筐的形象，而且筐中裝有泥磚。這個標志性形象表現(xiàn)出國王擁有為神祇修建居所的職責。后世許多建筑遺址中都發(fā)現(xiàn)過這類頭頂籃筐的國王奠基像，其中就包括納布尼德的。

梳理納布尼德神廟建設工程的做法、步驟及其所反映的理念，可以發(fā)現(xiàn)，這些作為均體現(xiàn)著古代兩河流域國家王權實踐的傳統(tǒng)，即強調神廟建筑為國王職責之一，以凸顯其王權的神圣性和權威性。

在被征服地區(qū)和被收復地區(qū)修建、重建神廟，推行神祇崇拜，顯然是古代兩河流域國家領土征服過程中形成的一種統(tǒng)治手段。這些記錄更加明確地闡釋了神廟重建的政治意義。

三、納布尼德王權實踐的普遍性和特殊性

另外，《居魯士圓筒銘文》中提出他常年不主持以馬杜克神崇拜為主的新年節(jié)活動，似乎是他偏信月神辛的有力證據(jù)。《巴比倫年代記》證明，納布尼德之子伯沙撒（Belshazzar）攝政10年，但無權代國王主持新年節(jié)慶祝活動。直到公元前539年，即納布尼德17年，納布尼德從阿拉伯沙漠駐地返回巴比倫，下令召集各地神祇到巴比倫，準備舉行新年節(jié)慶祝活動。《巴比倫年代記》載：

當然，新年節(jié)的慶祝活動未能如期舉行，因為居魯士的軍隊在當年兵臨城下，納布尼德倉皇出逃，新巴比倫王國宣告滅亡。對于納布尼德的這一舉動，一般認為其目的是籠絡巴比倫傳統(tǒng)宗教勢力、獲取其支持，共同應對波斯的威脅，但是為時已晚。

無論如何，納布尼德對待月神辛的態(tài)度和未按時舉辦新年節(jié)慶祝活動與他大力開展神廟建設，努力恢復傳統(tǒng)儀式的做法存在明顯的矛盾。這可能反映出他作為非正常即位的國王的不成熟和不穩(wěn)定，他的統(tǒng)治思路在不斷調整，也可能反映出他在國家統(tǒng)治與個人喜好之間的掙扎和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