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奧六世《戰術》對周邊族群的認知及應對策略

李心昌 李 強

提 要：利奧六世的《戰術》是中期拜占庭帝國重要的軍事著述。該書在繼承早期拜占庭軍事論著中關于周邊族群書寫傳統的基礎上，著意強調了異教徒（蠻族）與基督徒的差異、基督教王國理念，有區別地提出了應對不同族群的策略。全書突出作為戰爭統帥的拜占庭將軍的重要地位，提出以帝國利益為重，并在綜合考量地緣、宗教信仰等要素的前提下，以軍事與外交相結合的原則，采用靈活機動的戰略戰術來應對周邊不同類型族群的策略，最終達到維護帝國秩序和穩定的目的。

從史料運用、文本整理到主題探究，學界對《戰術》的研究逐漸走向精深和多元化。就本文選題而言，雖然《戰術》中的周邊族群書寫已見于個別學者的研究之中，但是可以發現，這一主題的研究尚不普遍且缺少以拜占庭為中心的整體視野考察。鑒于此，本文在梳理《戰術》對周邊族群認知和定位與考察《戰術》對各族群應對策略合理性和有效性的基礎上，探討《戰術》中周邊族群書寫對《將略》的繼承、更新與創新，借此揭示利奧時代拜占庭帝國對早期軍事編纂的關注、繼承和創新，以及利奧時代所面臨的地緣政治現實與帝國秉承的實用主義戰略的積極意義。

一、《戰術》中所述周邊族群習俗、信仰及其軍事特征

以上記載較為準確地介紹了阿拉伯人的起源、居住地理環境以及部分早期歷史，言語中將他們視為入侵者。在此基礎上，《戰術》從宗教上界定了阿拉伯人的特征：

表1：阿拉伯人的軍事特征

表2：保加爾人/突厥人的軍事特征

表3：法蘭克人和倫巴德人的軍事特征

表4：斯拉夫人的軍事特征

綜合上述《戰術》所記周邊族群信息可知，利奧六世對于信奉異教、迫在眉睫的敵人——阿拉伯人大加鞭撻，用傳統的“蠻族”、“異教徒”的刻板印象來予以定位；對于同為基督徒但卻時常發起侵擾的保加爾人，利奧名義上稱其為基督教兄弟，但私下卻拉攏馬扎爾人共同對付保加爾人，以刻板的突厥人形象來諷喻保加爾人；對于其他與拜占庭保持和平關系但已經皈依基督教的族群，例如法蘭克人、倫巴德人、斯拉夫人，利奧基本沿用了莫里斯《將略》中的相關內容，既強調了他們對自由的崇尚，作戰的英勇，但同時也指出了他們的貪婪與野蠻特性。由此，《戰術》便完成了對他們的基本定位，言語中顯示出他們與文明教化、信仰正教、堅持正義的拜占庭人的差異。

二、《戰術》中所述應對周邊族群的策略

通過上文分析可知，《戰術》對利奧統治時期帝國周邊的族群有較為清晰的認知和定位，以此為基礎，利奧在《戰術》中制定了較為清晰的戰略，下文將結合利奧統治時期所面臨的外部環境和具體史實來考察《戰術》中針對周邊族群戰略的合理性與有效性。

利奧在借鑒前人軍事經驗的基礎上，在《戰術》中強調了水陸聯合作戰的價值。他在書中詳細介紹了著名拜占庭將軍尼基弗魯斯·福卡斯（Nikephoros Phokas the Elder）打擊阿拉伯人的軍事經驗：當阿拉伯人從陸上襲擊卡帕多細亞（Cappadocia）時，尼基弗魯斯從海上洗劫了阿拉伯人占據的塔蘇斯和奇里乞亞（Cilicia），重創了阿拉伯人。利奧建議將軍根據實際情況應戰，避開對方之鋒芒，發揮己方之特長：如果敵人從陸上進攻，那么拜占庭軍隊就從海上進攻敵人的其他領土；如果敵人從海上進攻，那么拜占庭軍隊就從陸上進攻敵人的其他領土。

總體來講，《戰術》反映的對阿拉伯人戰略是基于以往拜占庭—阿拉伯作戰經驗的總結。自7世紀以來，拜占庭人與阿拉伯人就已開始戰場交鋒，至馬其頓王朝建立，開啟了拜占庭戰略反攻的重要時期。可以認為，9世紀40至70年代之間，是拜占庭軍事復興的重要時期。自9世紀下半葉，阿拉伯阿拔斯王朝（Abbasid Dynasty）派系分裂之時，拜占庭馬其頓王朝獲得了崛起的機會。盡管利奧皇帝本人并未親赴戰場，但他確實思考了帝國面臨的軍事威脅，并試圖做出回應。對于阿拉伯人建立海軍之后對拜占庭的海上威脅日益嚴峻的事實，利奧對此亦表示了特別關注，在統治末期，他希望通過奪回戰略要地克里特島來破解阿拉伯人對拜占庭制海權的威脅。

三、《戰術》對莫里斯《將略》周邊族群書寫的繼承、更新與創新

前文已述，《戰術》是以《將略》為范本，在此基礎上的更新與創新之作。《戰術》關于周邊族群的書寫，主要借用并模仿了《將略》中對周邊族群的記述體例和族群特征書寫，在此基礎上實時更新了新時代新族群的習俗、信仰和軍事特征，并創新地提出了符合帝國利益的理念和應對策略。

鑒于此，《戰術》在繼承《將略》關于周邊族群書寫體例和諸族群特征的基礎上，對新時代族群信息進行了更新，并在認知理念與應對策略上做出了創新。

綜上，利奧雖一生未涉足戰場，但他的《戰術》在繼承已有拜占庭軍事編纂傳統的基礎上，通過軍事戰略戰術的考量與安排展現了他對新時期帝國軍事問題與外部危機的精到見解。《戰術》中針對周邊族群的書寫體現了對傳統的繼承與新時代的更新和創新相結合，一方面揭示出利奧對早期拜占庭軍事論著的熟稔與推崇，另一方面說明利奧關注現實，并對自己統治時期帝國周邊族群的習俗、信仰與軍事習慣較為準確地認知與定位。以此為基礎《戰術》制定的針對周邊族群的遏制策略，體現出利奧在面對中期帝國全新的復雜地緣政治環境下，試圖以各種手段維系帝國的權威，確保東西方邊界的安全與周邊族群勢力的平衡。利奧的各項舉措最終取得了一定成就，為其后繼任者在軍事策略上由被動防御轉向主動進攻奠定了重要的基石并提供了重要的借鑒。《戰術》的出現也催生了一系列政治、軍事戰術作品，帶來了10世紀下半葉至11世紀拜占庭軍事作品編纂的再次繁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