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菌消失后的世界

☉〔法〕蒂圖昂·科萊

◎鄒伶俐編譯

入秋之后，雨后陽光普照，如此好的天氣，人們按捺不住想去森林里散步、采蘑菇。

然而，法國的采菇人從森林回來后都在嘀咕，怎么樹底下完全不見雞油菌和牛肝菌的蹤跡，更別提有毒的鵝膏菌了。就連地窖里種植的雙孢蘑菇也沒有了！幾個月后，某個國際科學研究機構宣布了一項可怕的發現：全球的真菌都消失了。原因不詳，有可能是某種病毒或細菌作祟。即便有許多喜歡吃松露和牛肝菌蛋餅的人在苦苦等待真菌回歸，這也不能代表全球所有人都是這樣。真菌形態多樣，有些甚至要用顯微鏡才能看到，而部分種類會帶來大麻煩，每年都有人因真菌感染疾病，例如會侵犯肺部的曲霉病，能引發嚴重腦膜炎的隱球菌病。如此說來，真菌的消失或許能讓數百萬人受益。

對整個動物界而言，真菌的消失還有其他值得高興的地方：至少120種兩棲類不會因感染壺菌而滅亡，已導致600萬只蝙蝠死亡的白鼻綜合征亦不復存在。遺憾的是，這對農業生產者來說算不上歡欣鼓舞的消息，因為會導致莊稼霉變的霜霉病是由俗稱水霉的卵菌引發的，而它們實則早已脫離真菌界自立門戶。不過，沒有了真菌，衛生間墻壁或食物的確不會長霉斑了，一些人還可以告別頭皮屑和足癬的困擾。看來，真菌消失還挺好！

悲傷的春天

不過，到了來年春天，林業人員就開始著急了。本該是萬物復蘇的季節，小草卻開始枯黃，樹木也不再開花，因為大部分的植物都需要和真菌共生以更好地生長。其實大多數人缺乏對真菌的了解，比如，作為盤中餐的蘑菇既非植物，也非動物，恰恰屬于真菌。

真菌并不僅僅是人們在樹林或田野散步時看到的傘狀突起，這些菌蓋其實是它們的繁殖器官：它們每年冒頭一次，為的是傳播孢子，孢子散落到各處，生長出新的個體。一旦完成繁殖工作（通常在秋天，某些種類也會在春夏繁殖），真菌的菌蓋和菌柄就會消失。

互利共生

真菌的“真身”是深入地下龐大而密集的絲狀網，能綿延數平方米，甚至數公頃。部分真菌的絲狀組織被稱為菌絲體，它會和周圍的植物建立一種緊密的共生關系。當菌絲體接觸到某株植物時，會纏繞其根部末端形成一個密集的網狀系統。緊接著，菌絲體進入根的內部，建立一個物質交換區。植物將通過光合作用制造的糖分中的20%～40%提供給真菌。作為回報，真菌能幫助植物更好地吸收土壤里的水分和營養，因為菌絲體的網絡遠比植物根系密集而且分布范圍更廣。真菌與植物的共生結構叫作菌根，極為高效，自然界90%的植物都依靠這種關系生存。

植物通過葉片吸收二氧化碳，借助光來啟動光合作用，同時再利用水和礦物質制造營養物質。真菌的菌絲體進入植物的根部，形成菌根，為相互之間的物質交換提供條件。其他種類的真菌充當清道夫，分解腐木和枯葉，有機物被消化，其中的礦物質被送回土壤，二氧化碳則被釋放到大氣中。

問題顯而易見，沒有真菌，地球上幾乎所有的植物都沒法享受“外賣到家”的服務了。當然，植物還可以盡量延伸自己的根系來自食其力。只不過，額外生長的根系需要很多能量，非常不劃算。更何況，在根部延伸的過程中，植物很容易碰到周圍其他植物的根系，資源爭奪在所難免。此外，真菌還能保護植物：它們在土壤中的污染物擴散至植物根系前先行過濾，還能為植物提供化學防御，使其免遭病害或寄生蟲入侵。總之，沒有真菌，眾多植物會枯萎。即使少數植物幸存，為了節約使用有限的資源，它們只能盡量抑制自己的生長。

告別面包、蛋糕和巧克力

真菌的消失不僅關系到自然景觀，人們的日常生活也將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首先，我們會和酵母道別，因為這些微小的真菌是一切發酵工藝的根基。沒有酵母，自然也就沒有葡萄酒和啤酒，制作面包和蛋糕更無從談起；甚至連巧克力也沒有了，因為讓可可豆發酵是制作巧克力不可或缺的步驟。

真菌還是藥物的來源之一。1928年，英國細菌學家弗萊明發現了青霉素，這是世界上第一種抗生素。此后，人們陸續發現了數十種可以殺死細菌的真菌毒素。它們使足以致命的細菌感染問題迎刃而解，換作以前，劇烈的牙痛都可能致命！一些從真菌中提取的物質可以用來治療心血管疾病、癌癥和抑郁癥。

因此，真菌消失后也將致使藥典里的一大部分藥物跟著消失。雖然，如今部分藥物來自化學合成，但仍有一些藥物提取自實驗室培育的真菌。再者，至今人類都還沒有完整統計和完全弄清世界上的所有真菌。城市里的真菌中有90%仍屬未知，熱帶雨林的未知真菌更是占到99%，而這些都有可能是新品種藥物的潛在來源。

生命史的垃圾箱

然而，真菌消失帶來的最嚴重后果要在數年后才會顯現。多種真菌扮演著生態系統“清道夫”的角色。真菌以有機物為食，通過分解有機物形成腐殖質，把有機物中的營養成分帶回土壤，供植物重新利用。如果沒有這一步，土壤會變得越來越貧瘠，植物也將因缺少營養而逐漸死亡。

當然，細菌也能起到一部分給土壤增肥的作用。但是，木質素降解主要靠真菌。這種復雜分子用于構成植物的機械組織，是木材的主要成分，在各生態系統的生物量中占20%～35%。換算下來，每年有500億噸～1500億噸木質素需要被分解。如果不及時循環，大自然中將堆滿有機物。不出幾年時間，森林會被堆積如山的腐木取代，而草原也將變成一片沼澤。

最終，幾乎整個生態系統都將因真菌的消失而崩潰，地球不再宜居。更糟糕的是，木質素主要由碳組成，在分解的過程中，碳以二氧化碳的形式重回大氣。如果沒有真菌參與分解，碳被封存于木質素中。起初，影響還算正面，因為溫室效應的“元兇”二氧化碳的排放減少了，幾個世紀后，人類活動排放的二氧化碳被抵消，全球升溫得到抑制。然而，現有的植物需要繼續利用二氧化碳進行光合作用。一至兩個世紀后，當二氧化碳儲備消耗殆盡，地球將會進入新的冰期。缺乏二氧化碳，所有的植物都將逐漸滅亡，相應地，食草動物必然會消失，繼而食肉動物也就消亡了。

簡而言之，假如真菌消失了，地球上的一切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