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社會科學論文引文國際化影響因素研究

龔凱樂

(南京師范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江蘇 南京 210097)

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三十次集體學習時從黨和國家事業發展全局的戰略高度強調，要“下大氣力加強國際傳播能力建設”。在“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的戰略要求下，我國社會科學界承擔著面向國際學界“加強話語體系建設”的重任。如何用“世界聽得懂的語言”講好中國故事，用現有的學術交流體系傳播好中國聲音，成為擺在我國社會科學界面前的重要問題。

要實現我國社會科學研究的影響力“走出去”，其前提條件是在扎根本國土壤的基礎上，將國際學界取得的積極成果“引進來”。這是由學術交流的雙向交互特性所決定的。學術文獻的作者往往身兼知識的利用者和生產者的雙重身份，其通過從文獻中吸收知識開展學術創新，通過將創新成果以文獻發表，實現了知識的利用者向生產者的身份轉變，將學術交流塑造為一個雙向、動態的網狀結構[1]。這一過程中，學者對不同信源的選擇與采納，將對其自身的研究與發表產生重要影響。譬如，廣泛閱讀外文學術文獻，有選擇地吸收國際先進研究成果，可幫助學者建立起對于國際主流的理論、概念、話語、方法等的系統性認識，使其能夠以符合國際學界共識的范式開展研究，用易于國際學界理解的方式創新話語，并通過現有的國際學術出版系統發表研究成果。因此，我國社會科學研究現階段“引進來”的水平，可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其“走出去”的效果。

根據引用行為規范理論，參考文獻直觀地體現了研究的知識來源，可用于定量測度知識的流動[2]。前期研究中，本文提出了引文國際化這一概念，并將其定義為中文論文引用外文文獻的情況。通過分析中文社會科學論文引用外文文獻的數量、比例、類型、學科、質量、時效性等特征，量化了我國社會科學研究將國際學界的知識、信息等“引進來”的情況[3-4]，證實了引文國際化能夠對我國社會科學論文的學術影響力產生正向影響[5-7]。在此基礎上，本文基于海量文獻數據，探索中文社會科學論文引文國際化的影響因素，進而為引文國際化的提升與優化提供依據，為加強我國社會科學的國際傳播能力建設提供參考。

1 研究設計

1.1 研究對象

本文的研究對象“中文社會科學論文”可分解為“中文”“社會科學”“論文”3個概念。其中，“中文”和“論文”易于理解，此處對“社會科學”加以明確。目前，我國主流的學科分類體系包括教育部《學位授予與人才培養學科目錄》和國家標準《GB/T 13745-2009學科分類與代碼》。此外，中文社會科學引文索引(CSSCI)和《國家社科基金項目申請數據代碼表》的學科分類在學界也頗具影響。為使本研究確定的社會科學學科具有更好的通用性，兼顧實證分析的便利性，本文以實證數據源CSSCI的學科分類為基礎，參考《中國人文社會科學期刊AMI綜合評價報告》[8]對社會科學和人文學科的劃分，選取上述4個分類體系中均包含的11個學科作為社會科學的具體表征，包括管理學、經濟學、政治學、法學、社會學、新聞學與傳播學、圖書館·情報與文獻學、教育學、體育學、統計學、心理學。

1.2 數據采集

CSSCI作為國內較為綜合與權威的中文社會科學引文索引在文獻計量學領域應用廣泛[9]。本研究從CSSCI中采集了11個社會科學學科在1998—2017年發表的中文論文作為數據集，共計論文1 135 856篇。

1.3 變量定義

1.3.1 引文國際化變量

引文國際化變量與指標如表1所示。變量Y1～Y7來源于前期研究[3-7]和學界對參考文獻分析的維度[10-12]。其中，Y5的普賴斯指數[13]計算方法為被引年齡不超過5年的期刊論文類外文參考文獻占全部期刊論文類外文參考文獻的比例。Y6、Y7的編碼有賴于對外文參考文獻期刊的識別，本研究首先采用論文[4]的方法將外文參考文獻的期刊與Journal Citation Reports(JCR)歷年收錄的所有期刊進行匹配，逐一識別出外文參考文獻的來源期刊。Y6的編碼依據是外文參考文獻的期刊在JCR中的AJIFP，若外文參考文獻的期刊在其發表當年被JCR收錄，取值為當年AJIFP；若期刊當年未被JCR收錄，取值為歷年AJIFP的均值；若期刊從未被JCR收錄，取值為0。Y7的編碼首先根據Web of Science提供的學科分類映射表[14]建立起本文學科分類與Web of Science Category的映射關系，再基于施引文獻與外文參考文獻期刊的學科一致性編碼Y7。

表1 引文國際化變量與指標

1.3.2 影響因素變量

以前人研究為基礎，根據本研究元數據中可供編碼的論文屬性對施引文獻的特征編碼，形成了擬分析的引文國際化影響因素。影響因素變量與編碼說明如表2所示。其中，X1～X3為施引文獻相關的因素，X4為期刊相關的因素，X5～X10為作者相關的因素。

表2 影響因素變量與編碼說明

1.4 統計方法

1.4.1 二元分析

在對引文國際化變量Y1～Y7做描述統計的基礎上，分析其與影響因素變量X1～X10的兩兩關系，研究單一因素對引文國際化變量的影響。由于文獻計量數據呈偏態分布[10,19]，在分析數值型變量X3、X5、X6與Y1～Y7的關系時采用Spearman相關分析。由于單因素方差分析對數據不滿足正態分布的情況不敏感[20]且Welch方差分析(Welch’s ANOVA)對方差齊性不作要求，在分析定類型變量X1、X2、X4、X7～X10與Y1～Y7的關系時采用Welch方差分析。分析工具為SPSS 26。

根據引文國際化變量的編碼規則，對Y1～Y7分析時采用的樣本量說明如下：①Y1～Y2的分析樣本為數據全集，樣本量N=1135856；②Y3～Y4的分析樣本為數據集中Y1>0的論文，樣本量N=464747；③Y5～Y6的分析樣本為數據集中Y1>0且Y4_J>0的論文，樣本量N=350554；④Y7的分析樣本為Y1>0且Y4_J>0且Y6>0的論文，樣本量N=311208。

1.4.2 回歸分析

優秀的研究往往建立在前人高水平研究的基礎之上[21-22]，吸收與利用高質量的外文文獻，對我國社會科學研究大有裨益。因此，中文社會科學論文引用外文文獻的學術質量受到哪些因素的共同影響，各因素對引用外文文獻學術質量的影響強弱如何，值得關注。故本研究在二元分析的基礎上，進一步將引用外文文獻的學術質量(Y6)作為因變量，二元分析時統計顯著的X變量作為自變量(其中分類變量轉換為虛擬變量)，通過回歸分析進一步探討各因素對中文社科論文引用外文文獻的學術質量產生的影響。分析工具為SPSS 26。

2 結果與討論

2.1 引文國際化的描述統計

圖1以熱力圖的形式展示了引文國際化變量Y1～Y7在11個學科中的變化趨勢?？梢园l現，各引文國際化變量在不同學科間均存在較為明顯的差異，差異的顯著性與各學科的引文國際化變量均值如表4所示，此處暫不展開，重點探討引文國際化變量的變化趨勢。由圖1可知，引用外文文獻的數量(Y1)與比例(Y2)在所有學科中都呈上升趨勢，表明我國社科學者對外文文獻的需求逐步提升，國際視野持續增強。就引用外文文獻的語種偏好(Y3)而言，非英文文獻占外文文獻的比例在所有學科都呈現出下降趨勢，意味著小語種文獻在我國社會科學研究中日漸式微，英文變得愈發重要。觀察引用外文文獻的類型偏好(Y4)可知，在大多數學科引用的外文文獻中，期刊論文(Y4_J)和電子資源(Y4_OL)的比例逐步提升，但圖書(Y4_M)占比卻明顯下降。其原因可歸結于信息檢索技術環境的變化，具體來說，隨著互聯網與信息技術的發展，文獻檢索的主要方式已由在圖書館等實體場所檢索紙本文獻，轉變為利用全文數據庫、搜索引擎等在線工具檢索電子文獻。外文期刊類在線檢索工具不論在種類、范圍還是便利性上都明顯高于外文圖書，更勿論互聯網上存在著海量的電子資源，三者的此消彼長不難理解。會議論文(Y4_C)和學位論文(Y4_D)由于總體上占外文文獻的比例很小，未觀察到十分明確的變化趨勢。關注引用外文文獻的時效性(Y5)可發現，大多數學科引用外文文獻的普賴斯指數都呈現出較為明顯的下降趨勢，這意味著我國社科學者越來越多地引用了時效性較弱的文獻，其原因仍可歸結于互聯網環境下在線檢索工具的普及與發展。相較于圖書館中館藏的紙本文獻，在線檢索工具能夠幫助科研人員極大地拓展其搜尋文獻的時間跨度，Wu L L等[23]在Web of Science中同樣得出了與本研究相似的發現。就引用外文文獻的學術質量(Y6)而言，本研究發現，大多數學科都呈現前期上升并逐漸穩定的趨勢，意味著我國社科學者已逐步將學術質量作為采納外文文獻的重要標準。最后，引用外文文獻的學科自引率(Y7)在不同學科間有所區別，心理學、管理學和經濟學的學科自引率不僅較高，其波動性也較小，體現出這3個學科具有較強的學科邊界與學科引用認同；而其他學科的學科自引率總體呈下降趨勢，說明其跨學科性不斷加強，在與國際學界交叉融合的過程中可能爆發出新的增長點，展現出良好的發展態勢。

圖1 各學科引文國際化變量的變化趨勢

2.2 引文國際化的影響因素

引文國際化變量Y1～Y7與連續變量X3、X5、X6的Spearman相關分析結果如表3所示，由于引用行為的復雜性較強[24]，表3中相關系數的絕對值不高，但相關性均在0.01級別顯著。

表3 引文國際化變量的Spearman相關分析結果

引文國際化變量Y1～Y7與分類變量X1、X2、X4、X7～X10的Welch方差分析結果如表4所示，其中，灰色行是Welch’s F統計量，白色行是X變量中各組的Y變量均值。由表4可知，除X4與Y4_J、X8與Y3、Y4C的Welch方差分析結果不顯著外，Y1～Y7在X變量組間均存在顯著性差異(p<0.01)。

表4 引文國際化變量的Welch方差分析結果

引用外文文獻的學術質量(Y6)的回歸分析結果如表5所示，可知該回歸模型具有統計顯著性(F(23,365303)=2277.733，p<0.01)且無多重共線性問題(VIF<10)，X1～X10對Y6均具有顯著影響(p<0.01)且Y6約有12.5%的變異可由X1～X10解釋(R2=0.125)。

表5 引用外文文獻的學術質量(Y6)的回歸分析結果

表5(續)

2.2.1 施引文獻相關因素對引文國際化的影響

1)學科

由表4可知，在0.01顯著性水平上，施引文獻的學科(X1)對引文國際化的7個維度均具有顯著影響。表5中X1虛擬變量(如：X1-管理學、X1-經濟學等)的標準化系數β高于其他自變量，表明相較于其他因素，學科對中文論文引用外文文獻的學術質量影響更大。

引用行為在不同學科的學者間具有較大差異已得到許多研究證實[25-26]，本研究不僅證實了學科差異在中國學者引用外文文獻時同樣顯著，還從學科層面發現了一些潛在的規律。例如：觀察表4中各學科的Y3、Y4、Y6均值可以發現，引用外文文獻的語種偏好、類型偏好與學術質量在學科層面存在一定的關聯。偏好引用英文文獻的學科，其更偏向于引用期刊論文類外文文獻，被引外文期刊論文的學術質量也相對較高(例如：心理學、統計學、管理學和經濟學)；而偏好引用非英文類外文文獻的學科，其更偏向于引用圖書類外文文獻，引用外文期刊論文的學術質量相對較低(例如：法學和政治學)。

引用外文文獻的語種偏好和類型偏好在學科層面的關聯，一方面可由不同學科學者的文獻使用習慣所解釋[26]；另一方面，可由不同類型的出版物中的語言多樣性來解釋?；谟⑽脑趪H學術期刊中占據了強勢的主導地位的現象[27]，學術著作的語言多樣性則相對高得多[28]，學者們對外文文獻的語種和類型偏好在學科層面出現了耦合。這提示圖書館在開展外文文獻資源建設時，不僅應考慮不同學科在文獻需求上的差異，還應關注文獻類型與語種之間的關系，加強對小語種學術著作的引進。此外，期刊論文類外文文獻的引用偏好與被引期刊論文的學術質量在學科層面存在關聯，原因之一在于學者對文獻資源的熟悉程度會影響其檢索與利用的效果[29]。這提示圖書館應針對外文期刊論文引用率較低的學科，加強與外文期刊有關的信息服務，協助這些學科的學者更多地檢索和利用國際高水平期刊上發表的研究成果。

2)文獻類型

表4中，所有引文國際化變量在文獻類型(X2)組間均存在顯著性差異(p<0.01)。由均值可知，綜述相較于研究論文和其他類型，引用外文文獻的數量、比例、時效性和學術質量更高，其更傾向于引用英文文獻、期刊論文、會議論文和學位論文，但在跨學科性上與研究論文無顯著性差異(Tamhane’s T2多重比較p=0.871)。

上述現象存在的原因在于不同文獻類型對外部知識和信息的依賴程度不同，任務復雜性也會影響研究人員對于信息資源的利用[30]。撰寫一篇合格的綜述，往往需要作者對選題領域內的國內外文獻進行廣泛閱讀和深入理解，進而勾勒出這一領域的全貌[31]。這就使得綜述相較于其他文獻類型，在量的層面具有更高的引文國際化水平。此外，在如今科學研究爆發式發展的時代，文獻資源浩瀚如海，相應的，綜述就不能簡單地堆砌文獻，其需要對領域內相關性較高、具有代表性、前沿性、高水平的研究成果進行重點介紹和深入剖析，進而預測這一領域的發展趨勢[32]。因此，綜述相較于其他類型的文獻，對于正式的外文學術文獻資源的需求，及其學術質量與時效性的要求也就更高。

3)篇幅

表3中，篇幅(X3)與所有引文國際化變量均存在顯著正相關關系(r>0，p<0.01)。表5中，篇幅的標準化系數β也在各變量中相對較高，意味著篇幅對中文論文引用外文文獻的學術質量具有較大的影響。篇幅所代表的是信息量，篇幅越長，信息含量也更加豐富[33]，要支撐起較長篇幅的論文，一般需要有充足的外部信息作為支撐，較高的引文國際化水平也就不難理解。

2.2.2 期刊相關因素對引文國際化的影響

由表4可知，在0.01顯著性水平上，施引文獻的期刊聲譽(X4)對除Y4_J以外的其他引文國際化變量均具有顯著影響。具體來說，發表于一流期刊的論文，其引用外文文獻的數量、比例、時效性、學術質量和學科自引率均顯著高于其他期刊上發表的論文；其更傾向于引用非英文文獻、外文著作和會議論文；其對于外文網絡資源的偏好要顯著低于其他期刊發表的論文。表5中，期刊聲譽的虛擬變量(X4-一流期刊)的回歸系數大于0，意味著在控制了其他因素的影響后，一流期刊上發表的論文，其引用外文文獻的學術質量仍高于其他期刊上發表的論文。

由于期刊評價的重要依據是其刊登論文的學術質量，且高水平期刊在編輯、審稿、用稿等方面的優勢也使其論文相對質優[34]，因而期刊聲譽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反映施引文獻的學術水平。因此，引文國際化在一流期刊與其他期刊上的顯著性差異，在一定程度上說明了我國社會科學領域的高水平研究往往需要做到“博觀約取”，即通過閱讀大量來源可靠的外文學術文獻，充分利用與本研究領域密切相關的國際高水平、前沿性研究成果，從而實現“厚積薄發”，產出具有較高學術水平的本土化研究成果。

此外，期刊聲譽對引文國際化的影響還可能來源于一流期刊對學術規范具有更高要求[35]。由于引文國際化會反過來促進期刊學術影響力的提升[36-37]，這也提示我國學術期刊行業需要加強對引文國際化的重視。

2.2.3 作者相關因素對引文國際化的影響

1)合作

作者數量(X5)、機構數量(X6)和機構國別(X9)反映了論文在作者、機構和國家(地區)3個層面的合作關系。由表3可知，X5和X6與除Y3、Y4_M、Y4_OL、Y7之外的引文國際化變量均呈顯著正相關關系(r>0，p<0.01)。具體來說，論文的合作規模越大，其引用外文文獻的數量、比例、時效性和學術質量越高，其更傾向于引用英文文獻、外文期刊論文、會議論文和學位論文，被引外文文獻的跨學科性也越強。表4中，引文國際化變量在機構國別(X9)組間均存在顯著性差異(p<0.01)，僅由國內機構發表的論文，其引用外文文獻的數量、占比、時效性與跨學科性均低于國外機構和國內外合作發表的論文，更加偏好于引用外文期刊論文和網絡資源。最后，在表5中，X5的標準化系數β僅次于學科和基金項目，表明相較于其他因素，作者數量對中文社科論文引用外文文獻的學術質量影響較大。

合作規模對引文國際化產生影響的主要原因，一方面在于合作的需求往往源自于解決較為復雜的研究問題或跨學科問題[38]，解決復雜問題有賴于豐富且堅實的研究基礎，解決跨學科問題則必然要吸收不同領域的知識(表現為X5、X6與Y7負相關)；另一方面則在于科研人員能通過協作發揮各自優勢，提高文獻檢索與利用的效率，使其能夠在有限的時間內搜集和利用更多、更優質、更新穎的外文文獻，相應地，對知識更新速度較慢的外文圖書和可靠性較低的外文電子資源的利用率也隨之降低(表現為Y4_M、Y4_OL與X5、X6負相關)。至于合作規模越大的論文更偏向引用英文文獻(表現為Y3與X5、X6負相關)，則可能是為了在科研合作中，降低小語種資料造成的信息溝通障礙。最后，國際合作對引文國際化在多方面具有正向影響反過來證實了本文用引文國際化測度學者的國際視野是合理、有效的。需要說明的是，表4中，國內機構引用外文文獻的學術質量最高的主要原因，在于國外學者涉獵期刊的范圍更廣，引用了更多未被JCR收錄的期刊，而其在計算Y6時取值為0。

2)組織環境

機構類型(X7)與機構層次(X8)反映了作者的組織環境。在表4中，引文國際化變量在機構類型組間存在顯著性差異(p<0.01)，來自教學科研機構的作者引用了數量更多、比例更大的外文文獻，其對正式學術文獻以及本領域內的高水平、代表性外文文獻的利用也更加充分。與之類似，除Y3、Y4_C外，引文國際化變量在機構層次組間也存在著顯著性差異(p<0.01)，頂尖機構作者的引文國際化水平不論在量還是質的層面均顯著優于一般機構的作者。

引文國際化之所以受到作者的組織環境影響，是因為引用行為作為信息使用行為的一種，內生于特定學術共同體的社會性文化習慣[10]。此外，信息資源的可獲取性也是制約信息使用的重要因素，獲取外文文獻資源的便利程度會影響科研人員的引用動機與行為[39]。一般而言，來自教學科研機構的學者對其研究領域具有更為深入的理解和更加深厚的積淀，其也擁有更加充分的時間和更為便利的外文文獻獲取渠道。此外，非教學科研機構的人員發表的論文往往從其工作實務出發，實踐性較強而對外部文獻資源的依賴較弱。這就使得引文國際化在不同類型的機構之間，呈現出顯著性差異。來自于頂尖機構的作者，其引文國際化水平相對一般機構的作者更優，一方面得益于我國高層次科研機構在外文文獻資源保障方面具有優勢[40]；另一方面，則源于高層次機構對于研究成果力爭國際一流的政策導向[41]和對科研人員國際視野的高度重視[42]。

3)基金項目

由表4可知，引文國際化變量在基金項目(X10)組間存在顯著性差異(p<0.01)，并且引用外文文獻的數量、比例和學術質量均隨著基金項目的級別提升而提高。在表5中，虛擬變量X10-國家級基金項目的非標準化系數β高于學科以外的其他自變量，意味著是否受國家級基金資助對中文社科論文引用外文文獻的學術質量起到重要影響。

隨著科研復雜度的提升以及國家對科學研究的大力投入，基金項目在學術活動中的地位日益突出，成為了衡量科研人員學術水平的“硬通貨”[43]。因此，獲得基金資助，尤其是國家級基金資助的研究人員，相對而言具有更強的科研能力。此外，高層次的基金資助有著嚴格的評審程序，研究課題的深度與前沿性是其獲得資助的基本條件[44]，這就促使科研人員在申請課題、開展研究前需要對外文文獻進行系統且扎實的文獻調研，以了解國際主流的研究成果與相關領域的前沿動態，并將其作為自己研究的基礎。最后，基金資助所帶來的人力、物力與經費保障也使得科研人員在開展研究時能夠及時獲取其所需要的各類外文文獻資源。上述多種原因的共同作用，一定程度上解釋了為什么高層次基金資助的論文，不論是在引用外文文獻的數量、可靠性還是學術質量層面，均表現出顯著優勢的原因。

3 結論與展望

正如習近平總書記在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所提到的，“國外哲學社會科學的資源，包括世界所有國家哲學社會科學取得的積極成果，這可以成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的有益滋養”。在立足本國實際的同時開門搞研究，將有助于促進我國社會科學的持續繁榮與發展。本文通過對11個社會科學學科1 135 856篇中文論文的實證研究，揭示了中文社會科學論文引文國際化的影響因素，為有效提高我國社科研究“引進來”的水平提供了參考。

研究發現，中文社科論文引用外文文獻的數量、比例、語種偏好、類型偏好、時效性、學術質量和學科自引率受到施引文獻相關因素(學科、文獻類型、篇幅)、期刊相關因素(期刊聲譽)和作者相關因素(作者數量、機構數量、機構類型、機構層次、機構國別、基金項目)的影響。較長的論文篇幅、高水平的發文期刊、較大的合作規模、專業與高層次的組織環境、國際合作和基金資助均對中文社會科學論文的引文國際化具有正向影響。

通過對研究結果的分析和討論，本文得出了一些啟示。

首先，本文探討“引文國際化”，并非片面鼓吹“國際化”。由于社會科學不具有自然科學的“普遍主義”特點，引文國際化對其而言，既有積極價值，也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引文國際化在各學科間的顯著性差異說明在對待國際化問題時要注意因地制宜，妥善處理好不同學科在“普遍性”與“特色性”“國際性”與“本土性”上的巨大差異，不應設立統一標準、提出強制要求。

其次，本研究通過分析文獻類型、篇幅、期刊聲譽與引文國際化之間的關系發現，撰寫信息含量豐富的高水平社科論文，離不開對更多、更專業、更新穎、更優質的外文文獻資源的吸收與利用。由于社科研究對文獻資源的依賴程度超過自然科學[45]，上述研究結論提示，在外文文獻資源與學科服務體系的建設過程中，應避免“重理輕文”[46]，通過加強社會科學外文文獻的引進與推廣工作，有助于服務我國社會科學高質量發展。

最后，引用行為作為信息使用行為的一種，關鍵在人。本研究發現，作者相關的因素對引文國際化具有重要影響。要充分利用國際學界的優秀成果，離不開學者的國際視野，更離不開良好的信息素養。然而，有關研究發現，我國社科學者的信息素養有待提高。相較于自然科學的學者，我國社科學者檢索信息的渠道更為傳統，對圖書館館藏紙本資源的依賴程度依然較高[47]，對Web2.0環境下的信息獲取方式使用較少[48]，對各類學術文獻數據庫的使用技能也有待提升[46]。因此，在互聯網和新型學術出版環境下，重視對社科學者信息素養的建設，也將對我國社科研究的國際化發展起到良好的促進作用。

本文存在兩點不足。一是由于本文從社會科學整體層面分析引文國際化的影響因素，包含了11個學科，限于篇幅等原因未能進一步探討各學科中不同的研究主題等對引文國際化的影響。二是本研究數據范圍為1998—2017年，未包含近4年數據，有進一步完善的空間。面向國際傳播能力的建設，“引進來”只是起點，“走出去”才是目標。未來將在完善引文國際化研究的基礎上，通過分析引文國際化與發文國際化、被引國際化之間的關系，深入探索我國社會科學如何更好地“走出去”這一更具理論價值與現實意義的研究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