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 松,王 健,夏家怡
(1.上海市寶山區仁和醫院康復科,上海 200431;2.上海中醫藥大學康復醫學院,上海 201203;3.上海市第二康復醫院康復治療部,上海 200431)
卒中后認知功能障礙(post-stroke cognitive impairment,PSCI)是卒中所致功能障礙的一種[1],常常影響正常生活和工作,增加了康護成本和難度,也影響其他功能的恢復[2]。目前,PSCI的機制尚不十分清楚,且缺乏特異性的藥物。而重復經顱磁刺激(repetitive transcranial magnetic stimulation,rTMS)作為非藥物治療PSCI的方式之一,其效果也被研究證實[3-4]。間歇性θ節律刺激(intermittent theta burst stimulation,iTBS)是rTMS的一種最新治療策略,其優勢在于刺激時間更短、刺激脈沖數更少、刺激強度更低等,并能更持久地誘導大腦興奮性的改變[5],但改善PSCI的證據目前尚不明確。多項研究表明,一些炎性反應相關的血清生化指標異常出現在PSCI的臨床表征中[6-7],如C反應蛋白(C-reactionprotein,CRP)、乳酸脫氫酶(lactate dehydrogenase,LDH)等與認知障礙有一定相關性。類似的研究報道,通過調節炎性反應可改善認知功能[8-9]。但目前關于iTBS對PSCI患者炎性反應影響的相關研究較少。基于此,本研究旨在探討iTBS對PSCI患者認知功能和炎性反應相關指標的影響,為臨床治療PSCI提供新的治療策略,現報道如下。
選取2020年7月1日至2021年6月30日上海市第二康復醫院康復醫學科、神經內科、老年醫學科收治的首次發病的60例PSCI患者為研究對象。納入標準:(1)符合《卒中后認知障礙管理專家共識》2019年[10]修訂的PSCI診斷標準;(2)發病時間在6個月以內,年齡45~80歲,簡易精神狀態評價量表(mini-mental state examination,MMSE)得分≤24分;(3)患者為首次發病,身體狀況穩定,并能配合完成治療;(4)自愿參加,受試者能充分理解、配合本研究并愿意簽署同意書,若因受試者身體或功能受限等原因無法完成簽字,可委托家屬代簽。排除標準:(1)存在卒中以外的其他顱內病變;(2)存在顱內金屬、心臟起搏器,或有癲癇病史,或iTBS不耐受者;(3)存在嚴重的視聽障礙或精神疾病影響訓練者;(4)存在卒中后嚴重的并發癥影響治療者;(5)存在嚴重的內科疾病;(6)正在參加其他臨床試驗者。脫落標準:中途因個人原因,如病情加重、轉院等,或其他不可抗力需要終止試驗。按照隨機數字表法將60例研究對象分為iTBS組(31例)和假刺激組(29例)。兩組一般資料比較,差異無統計學意義(P>0.05),具有可比性,見表1。本研究已通過醫院倫理審查。

表1 兩組一般資料比較
1.2.1干預方式
兩組在基礎治療和認知功能訓練的基礎上分組訓練,iTBS組額外增加iTBS治療,假刺激組額外增加假刺激治療。訓練采取一對一的方式,在每天30 min認知功能訓練后,按分組情況進行相應試驗治療。試驗治療每天1次,每周5次,持續4周。評估在治療前后進行。
基礎治療包括藥物治療和常規康復治療,常規康復治療包括針對患者認知功能障礙的物理治療、物理因子治療、作業治療等康復功能訓練。認知功能訓練體現生活性和趣味性,即為日常生活常用物的識別、指認、使用等。素材包括認知拼板、卡片記憶、數字計算等日常認知康復用具。同時采用計算機輔助認知訓練,如“六六腦”腦功能信息管理平臺軟件系統,根據患者情況選擇不同難易程度的素材,循序漸進康復。
iTBS組治療:儀器設備采用YRD CCY-1型經顱磁刺激儀(武漢依瑞德公司生產),所用線圈為“8”字型線圈。模式選用脈沖串模式:iTBS,3個50 Hz的脈沖為1從,每從以5 Hz的頻率(θ節律)重復刺激,刺激強度為80%的健側肢體運動誘發電位閾值(resting motor threshold,RMT)作用于左側背外側前額葉區(dorsolateral prefontal cortex,DLPFC),持續刺激2 s,停8 s,總時長383.68 s,總脈沖數1 200個,線圈與顱骨相切。運動閾值測定:受試者取坐位,左手掌向上,呈自然放松狀態,置于左腿上,刺激線圈放置于右側手“運動熱點”處(依據功能區結合解剖學定位,即初級運動皮層M1區),以單脈沖刺激模式刺激“運動熱點”。記錄電極置于拇短展肌肌腹;參考電極置于拇短展肌肌腱,記錄運動誘發電位。取10次中有5次能采集到約50 μV波幅時的最小強度,即為患者M1靜息RMT。
假刺激組治療:假iTBS治療,治療時線圈旋轉90°與顱骨切面垂直,其余參數不變。分組訓練每天1次,在常規認知功能訓練后進行。在治療過程中需告知受試者保持放松,避免發生頭部和刺激線圈之間的移動,并標記刺激位置,保證治療的精準性。
1.2.2評定標準
(1)MMSE:包括9項認知功能相關分項的檢查,共30題,每題1分,評分標準同前。(2)蒙特利爾認知評估量表(Montreal cognitive assessment scale,MoCA):為主要結局指標,包括8個認知領域,總分30分,若受教育年限在高中及以下,則總分加1分。若得分<26分,按評分標準可評定為認知功能障礙。(3)額葉功能評價量表(frontal assessment battery,FAB):包括額葉相關的功能亞分項6項:類似性、詞匯流暢性、運動序列測試等。每項3分,總分18分。(4)日常生活能力表(barthel index,BI):包括日常生活能力相關分項10項,總分100分,達60分為生活基本自理。(5)正序記憶:電腦隨機編一串5位數,若受試者能正確復述,則電腦隨機增加位數再進行測試;若受試者不能正確復述,則電腦隨機減少位數再進行測試,并記錄最大位數。正常人正序記憶位數為(9±2)位。(6)倒序記憶:電腦隨機編一串3位數,若受試者能正確從后往前倒著復述,則電腦隨機增加位數再進行測試;若受試者不能正確從后往前倒著復述,則電腦隨機減少位數再進行測試,并記錄最大位數。正常人倒序記憶位數為(7±2)位。(7)延遲回憶:取MoCA中的延遲回憶分項得分。(8)注意力:取MoCA中的注意力分項得分。(9)血清生化指標:同型半胱氨酸(homocysteine,Hcy)、CRP和LDH,以上指標在治療前后進行檢查。

治療前,兩組MMSE、MoCA、FAB、BI評分比較,差異無統計學意義(P>0.05);治療后,兩組以上評分高于治療前,且iTBS組高于假刺激組,差異有統計學意義(P<0.05),見表2。

表2 兩組治療前后認知功能和日常生活能力評分比較[M(Q1,Q3),分]
治療前,兩組正序記憶、倒序記憶、延遲回憶、注意力評分比較,差異無統計學意義(P>0.05);治療后,兩組以上評分高于治療前,且iTBS組正序記憶、倒序記憶、注意力評分高于假刺激組,差異有統計學意義(P<0.05),見表3。

表3 兩組治療前后記憶力和注意力評分比較 [M(Q1,Q3),分]
治療前,兩組Hcy、CRP、LDH水平比較,差異無統計學意義(P>0.05);治療后,兩組以上指標水平低于治療前,且iTBS組LDH水平低于假刺激組,差異有統計學意義(P<0.05),見表4。

表4 兩組治療前后血清生化指標水平比較[M(Q1,Q3)]
近年來,對腦血管病變后引起的認知損害進行早期干預,已成為防止其進展為血管性癡呆或混合型阿爾茨海默病的關鍵。而rTMS對認知障礙的研究較為泛化,目前未見iTBS對于PSCI的臨床研究。本研究結果顯示,兩組治療后整體認知功能、部分血清生化指標均有改善,且iTBS組效果更明顯,其機制可能與iTBS改善炎性反應相關,提示iTBS對認知功能的調節作用使其有可能阻礙或延緩PSCI的加重。本研究的創新點在于:(1)提升rTMS治療精度,為iTBS對PSCI進行精準康復提供了臨床研究支持;(2)客觀量化評價指標,探討了iTBS改善PSCI的炎性反應機制。
本研究證實,iTBS有利于改善PSCI患者的整體認知功能。有效的認知處理可能涉及分布式網絡中跨多個腦區的協調作用[11],DLPFC區是參與這些認知過程的主要中樞[12]。經功能性磁共振成像和腦電圖證實,認知障礙的患者在認知活動加工處理過程中,其DLPFC區激活降低,DLPFC區的功能異常可能是由于該腦區異常θ頻率活動所致[13]。因此,本課題組進行合理的假設,恢復“正常”的θ頻率活動可能會提高認知功能,并運用于研究中。LOWE等[14]比較了rTMS的連續性θ節律刺激和rTMS的作用,發現通過頭皮遞送的脈沖與神經放電有相互作用,且iTBS更符合大腦本身的節律放電模式。類似的rTMS研究已對連續性θ節律刺激的皮質下傳遞的積極作用進行了探討,皮質下iTBS可能有助于增強振蕩活動,并可能與患者的認知改善相關,但大多聚焦于阿爾茨海默病引起的認知障礙,對PSCI的研究較少[15-16],故本研究運用rTMS的iTBS對PSCI進行干預。最近一項iTBS的研究結果顯示,iTBS未能改善額葉執行功能和記憶力,且單個療程的治療是不夠的[17]。同時,腦組織的不均勻性,會引起rTMS脈沖傳播場的改變,從而降低了該技術的精度和可預測性。而iTBS相較于普通的rTMS范式,有刺激節律更集中、刺激時間更短等優點,這是否有利于提升該技術的精度也值得深入探討。
本研究證實,iTBS對改善PSCI有效,尤其是認知任務相關的工作記憶(正序記憶、倒序記憶)、執行功能和日常生活活動能力方面。根據大腦“半球間競爭抑制”理論模型,受損半球功能區因激活降低而失去對健側半球的競爭抑制平衡,表現出任務態時的功能降低[18]。iTBS因治療頻率的不同,對腦組織局部的血液循環狀態和代謝水平影響程度不同。本研究采用高頻iTBS策略,興奮刺激腦區,提高皮層功能,使受損大腦左右半球皮層功能重新建立平衡。最近的研究顯示,大部分針對DLPFC腦區進行的研究中,rTMS強度會選取5 Hz高頻[19],其機制可能是促進皮質間的連接和興奮性,突觸神經元啟動、振蕩活動及與認知任務相關的突觸神經可塑性變化有關,也可能是振蕩的神經元活動影響了大腦遠端的其他區域,如前扣帶皮層,從而提高了認知能力。也有研究顯示,采用雙側額葉0.5 Hz低頻rTMS也能改善PSCI[20]。這可能是與大腦受損程度和不同范式的選取有關。CAI等[21]對大鼠進行研究發現5 Hz高頻iTBS治療可明顯改善高血壓誘導的腦小血管病大鼠的空間認知功能,增加其海馬中NR2B、p-CaMKIIa和GluR1的表達,降低星形膠質細胞和微細胞的增殖。但低頻和高頻之間不同頻率(如2、6 Hz等)的選擇,至今未見量化的循證研究,這也是本課題組今后精準康復的研究方向。
iTBS有利于改善PSCI患者的炎性反應。目前,PSCI的機制尚不十分清楚。有研究發現,rTMS聯合藥物治療,可以改善PSCI患者的臨床癥狀和神經功能,同時降低CRP水平,提示炎性反應可能與rTMS改善認知功能的機制有關[22]。類似的研究,在對缺血缺氧腦損傷大鼠進行干預時,采用低頻rTMS可提高大鼠學習記憶能力,且與神經元損傷呈正相關的LDH水平隨之下降[23]。多項藥物研究證實,通過藥物介導影響LDH釋放,進一步影響炎性小體激活和炎性細胞因子分泌,從而發揮神經保護作用,改善認知功能障礙[24-26]。但運用炎癥指標客觀量化評估iTBS目前未見報道,故本研究選取炎性指標(Hcy、CRP、LDH)進行對照研究,結果顯示iTBS更有利于降低PSCI患者的LDH水平,這可能與改善PSCI患者血清生化指標中的炎性反應、促進神經修復有關,也進一步佐證了iTBS對PSCI的療效。
綜上所述,iTBS對PSCI患者的認知功能和炎性反應的改善更有益處,更為精準。在實際中,因iTBS頻率集中、刺激時間短、不適感低,故受試者接受度較高、脫落率較低,主觀反應較常規rTMS治療耐受度更佳。本研究不足之處:(1)未能從神經影像學層面提供更客觀的佐證材料;(2)未從認知障礙相關的不同腦區進行不同刺激部位、靶強度、刺激頻率的多樣化、個體化、精準化分層研究;(3)只考慮了存在認知障礙的患者,并未對具體的認知障礙損傷,如計算能力障礙、視空間定向障礙等細化分層治療評估,且評估的工具和手段也有一定的局限性。這些問題也將在今后進行更深入的研究,不斷改進,以期更高效地促進PSCI患者的功能康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