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的性質探究

1 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的界定

1.1 網絡交易的界定

我國現有的法律文件中對網絡交易的界定并不統一，存在一定的演變過程。2007年《關于網上交易指導意見》第1條第1款中采用“網上交易”；2011年《第三方電子商務交易平臺服務規范》第3條中采用“電子商務”；2014年《網絡交易管理辦法》第3條中采用“網絡商品交易”；2018年《中華人民共和國電子商務法》第2條中采用“電子商務”。雖然指稱不同，但是在具體界定時，內涵大致相同，即通過網絡銷售商品或者服務。

1.2 厘清兩個概念

對于網絡交易平臺和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有學者認為兩者是一對相同的概念，只是指稱并不相同[1]。但在《服務規范》第3條中將網絡交易平臺界定為“信息網絡系統的總和”，在《中華人民共和國電子商務法》第9條中將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界定為“自然人、法人或法人組織”，結合二者的邏輯判斷，網絡交易平臺與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在內涵和外延上都有巨大的差別，不能等同視之。網絡交易平臺是虛擬經營空間，提供整合過后的網絡信息，而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則是對網絡交易平臺進行商業運行的自然人、法人或者法人組織。

有學者認為“網絡中介服務商”的概念作為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的界定是恰當的，網絡中介服務商具有獨立于交易雙方的特征[2]。我國首個行業規范《網絡交易平臺服務規范》中認定，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不僅是網絡交易平臺的運營者，還應當是為網絡交易中的買賣雙方提供交易服務的法人。隨著《中華人民共和國電子商務法》出臺，作為規制網絡交易的基本法，其將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統一規定為“電子商務平臺經營者”，明確指出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所具有的為交易中的各方提供交易場所、為各方達成交易進行撮合、平臺內交易信息的整合發布等功能。《中華人民共和國電子商務法》中對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的界定采用逐項列舉、多層次覆蓋的方式，對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的功能進行全方面涵蓋，與我國網絡交易平臺服務提供者的現實情況一致，有利于對平臺提供者的行為進行規制，更精準地確定其權利與義務，促進網絡交易的發展。

1.3 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的經營模式

根據與消費者進行交易的主體不同，將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分為自營模式和非自營模式。在自營模式中，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作為交易主體與消費者進行交易；在非自營模式中，平臺內經營者作為交易主體與消費者進行交易。

1.3.1 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之自營模式

《中華人民共和國電子商務法》第37條規定，平臺提供者所持有的自營業務不僅應當以顯著的方式進行標記，以使得消費者可以辨別自營業務和非自營業務，而且平臺提供者還要對其自營模式下銷售的商品和服務負有相應的民事責任。因此在自營模式中，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直接向消費者銷售商品、提供服務，此時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與傳統交易中的銷售者的身份重合，可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中華人民共和國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等進行具體情況的相應適用。

1.3.2 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之非自營模式

在非自營模式中，根據其與網絡交易平臺內經營者的合作模式又可分為基礎型合作模式和促銷型合作模式。

基礎型合作模式是指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和平臺內的經營者通過簽訂協議來形成一種長期、穩定的合作關系，其包含兩種不同的角色：一是供應虛擬網頁空間和經營場所、提供交易撮合和信息發布等的服務者；二是事前監督、事后規制的監管者。此種經營模式下，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與平臺內的經營者形成的是共同經營關系。而促銷合作模式是指在平臺內經營者與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形成基礎性合作模式的情況下，雙方簽訂特別的營銷合作協議，形成一種短期臨時性的合作關系。促銷合作模式進一步可分為無償與有償的兩種類型。在大型節日的促銷活動中，平臺內的經營者是無償參加的；在日常的促銷活動中，平臺內的經營者是有償參加的。

2 對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的性質理論探析

2.1 柜臺出租者說或展銷會舉辦者說及存在的問題

柜臺出租者說或展銷會舉辦者說[3]將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對標于柜臺出租者，認為網絡交易平臺的提供者和柜臺出租者都在事實上為交易雙方提供了交易場所、都收取了租金，消費者都選擇相似的維權途徑。兩者的相同點是對柜臺或網絡交易平臺都擁有實際的所有權和處分權，出現糾紛時處理路徑也是相同的；區別在于《中華人民共和國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對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的義務進行了限縮，消費者向平臺提供者請求賠償要滿足一定的前提，而柜臺出租或者展銷會的賠償則要具體分析。因此基于網絡交易的特殊性，這種學說會加大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的責任，不利于網絡交易的發展。

2.2 賣方說或合營說及存在的問題

賣方說或合營說[4]認為平臺內的經營者和網絡交易提供者作為網絡交易的一個整體，是同一個民事主體，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在向消費者提供瀏覽的商品網頁時就已經具備了銷售權，因此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應當被認定為賣方或者至少應當被認定為平臺經營者的合作方。但平臺內的經營者和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實際上無法形成平等的合營關系，網絡交易平臺的提供者在對平臺的使用方式、使用權限和廣告發布方式等方面都處于絕對強勢地位。

2.3 居間人說及存在的問題

居間人說[5]依據居間合同的相關規定，認為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為交易雙方進行交易撮合在一定程度上確實有居間人的特性；但是網絡交易平臺的提供者與居間人本質上是有區別的，包括是否存在居間意思的表示、費用收取的前提、費用收取的對象三點，因此居間說并不能解決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的法律地位問題。

2.4 特殊租賃平臺說及存在的問題

特殊租賃平臺說[6]認為網絡交易平臺的提供者為交易雙方提供的虛擬空間是一種特殊的租賃平臺，為交易雙方提供了交易的橋梁。特殊租賃平臺說是對柜臺租賃說、展銷會舉辦者說等的改進；但是該學說只注意到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的功能之一，未能全面歸納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的法律地位。

2.5 新型交易中介說及存在的問題

新型交易中介說[7]提出網絡交易與傳統交易存在差別性，指出不能完全套用傳統交易中的法律概念，認為應當在不同情形下對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的法律地位進行具體的分析，并且網絡交易在形式上表現為“傳統交易＋互聯網”，在實質上則是一種新型交易中介，具有獨立性。該學說并未對該法律概念中所具有的法律關系及其權利義務進行梳理，只是將網絡交易平臺的提供者等同于傳統交易中的中介，而遺漏了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的其他功能。

3 網絡交易平臺的提供者之法律地位再界定

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作為復雜的主體，不同的經營模式下，與平臺內的經營者、消費者表現出不同的法律關系，不能籠統地對其法律地位進行簡單界定，應當在厘清法律關系的基礎上對其進行界定。

3.1 自營模式中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的法律地位

在自營模式中，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直接向消費者銷售商品、提供服務，此時，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與傳統交易中銷售者的身份重合，此種情況中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與消費者發生糾紛，將需要直接承擔違約責任或者侵權責任。

3.2 非自營模式中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的法律地位

在交易前的準備活動中已經形成虛擬空間作為交易場所，網絡平臺提供者為平臺內經營者的商品信息提供發布渠道并完成整合形成了虛擬空間作為交易場所，為消費者瀏覽網頁、選擇商品或服務做好了準備。在交易中的磋商活動環節中，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為平臺內經營者和消費者提供磋商的平臺，發揮著中介的作用；在合同簽訂環節中，待消費者與平臺內的經營者達成合意后，消費者在提交訂單時即宣告達成交易；在最后的支付環節中，消費的合同價金被平臺提供者放置于平臺內的支付媒介中，通過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提供的物流服務將商品送達消費者并簽收后，支付媒介再將價金支付給平臺經營者。

在非自營模式中，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在不同的交易環節扮演著不同角色，因此存在不同的法律關系。首先是貫穿于交易全過程的交易場所提供者的角色，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分別與平臺內的經營者和消費者訂立服務合同。介于平臺內經營者和消費者不同的天然屬性，這兩份服務合同中網絡交易提供者承擔的義務也不同。其次是在交易的磋商活動環節中，網絡交易提供者根據消費者搜索的商品篩選條件，為平臺內的經營者和消費者撮合交易，此時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的法律地位為連通交易雙方的交易中介。最后在支付環節中，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對平臺內的經營者和消費者發揮著完全不同的作用。平臺內經營者借助物流將商品郵寄給消費者并在平臺上填寫物流信息使得消費者可以自由查詢。物流服務由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提供，此時其法律地位是物流服務的提供者。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為消費者提供的支付媒介起著對價金的暫時管理作用，在平臺內經營者不能及時地將商品按合同約定送達消費者時保證價金也不會轉移至經營者的賬戶中，此時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的法律地位是價金的暫時托管者。

3.2.1 網絡交易場所的提供者

從網絡交易前的準備、交易中的磋商、合同的簽訂到最后的支付環節，消費者與平臺內的經營者都在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所提供的網絡空間內進行交易活動，網絡空間是依靠電子數據的構造搭建而成的，與傳統交易中的交易場所存在巨大的差別。最主要的就是從體量來說，傳統交易中實體交易場所由于行政關系，對進入此場所中進行交易的雙方有相對確定的飽和度，但在網絡交易場所中依托發達的網絡系統，對進入該網絡交易場所的交易雙方不存在量的限制。

在網絡交易場所中，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涉及兩類具有不同主體的服務合同。網絡交易平臺的提供者與平臺的經營者往往依托于平臺使用協議而確定雙方的權利與義務，包括加入條件限制、入駐審查、特殊商品審查和保存交易信息等。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讓消費者進入并使用該空間，基于責任承擔、交易安全和交易順利，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對消費者承擔著使用平臺的安保義務、特殊信息公示義務和個人信息保護義務。

3.2.2 連通交易雙方的中介者

在交易中的磋商活動環節，網絡交易平臺的提供者為撮合平臺內的經營者和消費者達成交易，對平臺內的經營者發布的商品信息進行整合，并提供給消費者進行瀏覽篩選，在此過程中，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發揮著中介作用。對于平臺內的經營者，網絡交易平臺的提供者負有按照平臺協議的約定對商品信息進行公布的義務；對于消費者，網絡交易平臺的提供者負有對商品信息的形式進行審查的義務和對平臺內自營業務與非自營業務的顯著標識義務。

3.2.3 物流服務的提供者

在支付環節中，網絡交易平臺的提供者為平臺內的經營者提供物流服務。平臺內的經營者根據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提供的諸多物流公司進行選擇，并如實填寫物流信息。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對平臺內經營者的商品運輸有監督義務，同時對平臺內的物流服務具有相應的審查義務。

3.2.4 合同價金的暫時托管者

在支付環節中，網絡交易平臺的提供者為消費者提供合同價金的暫時托管服務。經物流將商品送達消費者，消費者在對商品進行檢查和簽收后，平臺內的交易合同義務就履行完畢，此時合同價金仍在支付媒介中，消費者在對商品進行簽收的同時，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對合同價金的托管也會自然終止，并負有將價金支付給平臺內經營者的義務。此前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的法律地位為合同價金的暫時托管者。

4 結 語

作為網絡交易核心的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其法律地位的辨別成為明確網絡交易中各主體的合理權利、義務的前提，現有學說因忽略了網絡交易作為新型交易類型與傳統交易之間的本質差別而存在不同程度的誤判。因此，可以從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的經營模式視角進行分析，在自營模式下，網絡交易提供者作為網絡交易中直接面向消費者的銷售者和提供服務者；在非自營模式下，網絡交易平臺與消費者、平臺內的經營者的服務內容不同，確定了其網絡交易場所的提供者、連通交易雙方的中介者、物流服務的提供者和合同價金的暫時托管者的法律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