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員權利百年演進的三個特點

朱昭平

黨員是中國共產黨的肌體的細胞，是黨開拓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事業(yè)的重要人力資源。馬克思指出：“沒有無義務的權利，也沒有無權利的義務。”有學者也認為：“黨員權利的健全和保障程度直接決定著黨內民主建設科學化的程度。”保障黨員權利對于充分發(fā)揚黨內民主、激發(fā)黨員干事創(chuàng)業(yè)的積極性、保持黨的生機活力具有重要意義。中國共產黨已走過百年風雨奮斗之路，百年來黨對黨員權利的理論探索、實踐探索和制度探索不斷深化，黨員權利隨著歷史不斷演進，呈現(xiàn)出一定的規(guī)律性，系統(tǒng)總結這些規(guī)律可以更好地理解黨的事業(yè)奮斗史和自身建設史。

一、黨員權利的條款形式：從隱性到顯性

黨員權利的隱性條款是指對黨員權利進行規(guī)定的條款不是明確、專門的黨員權利條款，而是暗含在黨內法規(guī)的其他條款中，需要借助其他條款來推斷黨員享有哪些權利。黨員權利的顯性條款是指黨內法規(guī)中明確、專門的黨員權利條款，這些條款清晰地表明黨員所享有的權利。縱觀百年來的黨內法規(guī)，黨員權利的條款總體上是呈現(xiàn)從隱性到顯性的發(fā)展趨勢，只是在短時期內有過復歸隱性的曲折發(fā)展過程。

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黨的一大黨綱到黨的六大黨章這六部黨內最高法規(guī)都沒有專門的黨員權利條款，而是采用了隱性的黨員權利條款。黨的一大黨綱第四條規(guī)定：凡承認本黨綱領和政策，并愿成為忠實黨員的人，經黨員一人介紹，不分性別、國籍，均可接收為黨員，成為我們的同志。這一條款中雖然沒有“黨員權利”字樣，但足以說明黨員享有介紹他人入黨的權利。黨的二大黨章第四條規(guī)定：各農村、各工廠、各鐵路、各礦山、各兵營、各學校等機關及附近，凡有黨員三人至五人均得成立一組，每組公推一人為組長，隸屬地方支部。這一條款中也沒有出現(xiàn)“黨員權利”字樣，卻表明黨員享有選舉權和被選舉權。黨的三大黨章第二條規(guī)定：黨員入黨時，須有正式入黨半年以上之黨員二人之介紹，經小組會議之通過，地方委員會之審查，區(qū)委員會之批準，始得為本黨候補黨員。候補期勞動者三個月，非勞動者六個月，但地方委員會得酌量情形伸縮之。候補黨員只能參加小組會議，只有發(fā)言權與選舉權，但其義務與正式黨員同。這一條款雖然明確載明候補黨員享有發(fā)言權和選舉權，但從整體內容來看，此條款說明的是入黨程序，而并非獨立的黨員權利條款，而且從候補黨員的權利還可以推斷出正式黨員不僅享有黨內發(fā)言權和選舉權，還享有黨內被選舉權。與此情形類似的是，黨的四大黨章第二條規(guī)定：黨員入黨時，須有正式入黨半年以上之黨員二人之介紹，經支部會議之通過，地方委員會之審查批準，始得為本黨候補黨員。候補期勞動者三個月，非勞動者六個月，但地方委員會得酌量情形伸縮之。候補黨員參加支部會議（遇必要時，得由地方執(zhí)行委員會決定其參加地方大會，但無表決權）只有發(fā)言權無表決權，但其義務與正式黨員同。只不過兩部黨章所規(guī)定的候補黨員享有的權利有所區(qū)別。黨的五大黨章第二十一條規(guī)定：黨的最高機關為全國代表大會，全國代表大會每年由中央委員會召集一次；中央認為必要時或有三分之一黨員及三分之一省的黨部之請求得召集全國臨時代表大會；中央已經決定或三分之一的黨員及三分之一省的黨部請求之臨時代表大會，中央須在兩個月內實現(xiàn)之。這一條款雖然說明黨員享有請求召開黨的全國臨時代表大會的權利，但它是位于“黨的中央機關”章節(jié)之下的，也屬于隱性的黨員權利條款。黨的六大黨章第六條規(guī)定：開除黨員須由該支部黨員大會通過，須經黨的上級委員會之批準，始發(fā)生效力。同時，在開除決議還未經上級機關批準以前，應即停止被開除者在黨內一切工作。不服從開除的決議者，可以上訴至最高的黨的機關。這說明黨員享有黨內上訴權，但此條款的內容是開除問題的程序，并不是僅規(guī)定黨員享有黨內上訴權，依然屬于隱性的黨員權利條款。

黨的七大黨章首次開創(chuàng)了黨員權利的顯性條款，標志著黨對黨員權利的重視，黨的民主建設開始進入科學化的歷史進程。黨的七大黨章在第一章“黨員”的第三條明確載明了凡黨員都平等地享有四項黨內權利：自由討論權、選舉權和被選舉權、建議和聲明權、監(jiān)督權。劉少奇在黨的七大上做了《關于修改黨章的報告》，指出黨章上規(guī)定黨員的這些權利“會要提高黨員群眾的積極性與責任心，保障黨員群眾對于一切損害黨的利益的現(xiàn)象進行斗爭，并且給黨以武器有效地來反對高傲自大的官僚主義、命令主義，來改善黨的領導者與被領導者之間的關系，并因此而來改善黨的各種工作”。

黨的八大黨章延續(xù)了七大黨章關于黨員權利的顯性條款，在第一章“黨員”的第三條明確規(guī)定了黨員享有的七項黨內權利：自由討論權，建議權，選舉權和被選舉權，監(jiān)督權，參會權，提出不同意見權，聲明、申訴和控訴權。

黨的九大黨章強調以階級斗爭為綱，黨的十大黨章繼續(xù)發(fā)展“左”傾錯誤，黨的十一大黨章沿用“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xù)革命”的提法，結果便是三部黨章過于強調黨員的義務和責任而忽視了對黨員權利的保障，不再采用黨員權利的顯性條款，又退回到采用黨員權利的隱性條款，黨內民主遭到了嚴重破壞，黨的民主建設科學化進程陷于停滯。

黨的十二大黨章恢復了黨員權利的顯性

條款，在第一章“黨員”的第四條詳細規(guī)定了黨員享有的八項黨內權利：知情權和接受培養(yǎng)訓練權，參加討論權，建議和倡議權，監(jiān)督權，表決權，選舉權和被選舉權，申辯權，提出不同意見權，請求、申訴和控告權。黨的十二大黨章奠定了迄今黨章中黨員權利的形式框架，從黨的十三大黨章一直到黨的十九大黨章，七部黨章全部采用了黨員權利的顯性條款，而且黨員權利的內容也大體一致，黨的民主建設科學化水平不斷提高。

二、黨員權利的內容：從稀少簡單到豐富完善

中國共產黨從建立到發(fā)展壯大是一個長期的歷史過程，與這個過程相適應，黨員權利的內容也經歷了從稀少簡單到豐富完善的發(fā)展過程，每個階段的黨員權利狀況與黨的歷史任務和黨的民主建設程度息息相關。

黨的一大黨綱到黨的六大黨章這六部黨內最高法規(guī)都沒有專門的黨員權利條款，黨員權利分散地隱含在其他條款之中，數(shù)量稀少，內容簡單。如上所述，黨的一大黨綱到黨的六大黨章中隱含的黨員權利有介紹他人入黨權、選舉權和被選舉權、發(fā)言權、表決權、請求召開黨的全國臨時代表大會的權利、上訴權等，這些黨員權利分散在六部黨章（黨綱）中，所以每部黨章（黨綱）中的黨員權利是相當稀少的，而且由于這些黨員權利條款依附于其他條款，黨員權利的內容也就比較簡單，不夠豐富。究其原因，是“成立初期的中國共產黨還不夠成熟，對于如何保障黨員權利，還缺乏理論上的準備和經驗上的積淀。為適應嚴酷的戰(zhàn)爭環(huán)境，把黨建設成為一個堅強統(tǒng)一的戰(zhàn)斗集體，就不得不特別強調黨組織的高度集權和集中”。

黨的七大黨章是黨在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制定的最好的一部黨章，是黨成熟的重要標志。七大黨章中黨員權利的內容豐富了許多，規(guī)定凡黨員均有四項黨內權利：（一）在黨的會議或黨的刊物上，參加關于黨的政策的實施問題之自由的切實的討論。（二）黨內的選舉權和被選舉權。（三）向黨的任何機關直至中央提出建議和聲明。（四）在黨的會議上批評黨的任何工作人員。

在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時期，黨取得政權成為執(zhí)政黨后，黨的八大黨章體現(xiàn)了加強執(zhí)政黨建設的突出特點，強調民主集中制和集體領導，反對個人崇拜，發(fā)展黨內民主，堅持群眾路線，密切黨與人民群眾的聯(lián)系，對黨的組織機構及組織制度的一些方面作了重大調整。八大黨章的黨員權利內容相比于黨的七大黨章又增加了三項權利，達到了七項權利，分別是：（一）在黨的會議上或者在黨的報刊上參加關于黨的政策的理論和實際問題的自由的、切實的討論。（二）對于黨的工作提出建議；在工作中充分發(fā)揮創(chuàng)造性。（三）黨內的選舉權和被選舉權。（四）在黨的會議上批評黨的任何組織和任何工作人員。（五）在黨組織對自己作出處分或者鑒定性的決議的時候，要求親自參加。（六）對于黨的決議如果有不同意的地方，除了無條件地執(zhí)行以外，可以保留和向黨的領導機關提出自己的意見。（七）向黨的任何一級組織直到中央委員會提出聲明、申訴和控訴。八大黨章還為黨員權利增加了保障條款，規(guī)定黨員和黨組織的負責人如果不尊重黨員的這些權利，應當給予批評和教育；如果侵害黨員的這些權利，就是違反黨的紀律，應當給予紀律處分。

黨的九大黨章、十大黨章、十一大黨章雖然規(guī)定了幾項黨員權利，比如選舉權、被選舉權、表決權、監(jiān)督權、保留意見權、復議權、申訴權等，但每部黨章中的黨員權利與黨的八大黨章相比明顯減少，而且九大黨章、十大黨章中也沒有類似于八大黨章中對黨員權利的保障條款。

改革開放以來，黨的十二大黨章適應新形勢發(fā)展的需要，對新時期執(zhí)政黨建設提出了一系列要求，圍繞怎樣把我們黨建設成為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事業(yè)的堅強領導核心這個根本問題做了多方面、帶有根本意義的修改、充實和完善，正確而全面地回答了在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新時期進行黨的建設的目標、途徑和方法，是我們黨繼七大黨章之后黨章建設史上的又一個里程碑。十二大黨章恢復了黨的八大黨章規(guī)定的大部分黨員權利，并且進行了豐富和發(fā)展，達到了八項黨員權利，包括：（一）參加黨的有關會議，閱讀黨的有關文件，接受黨的培養(yǎng)和訓練。（二）在黨的會議上和黨報黨刊上，參加關于黨的政策問題的討論。（三）對黨的工作提出建議和倡議。（四）在黨的會議上有根據(jù)地批評黨的任何組織和任何黨員，向黨負責地揭發(fā)、檢舉黨的任何組織和任何黨員違法亂紀的事實，要求處分違法亂紀的黨員，要求罷免或撤換不稱職的干部。（五）行使表決權、選舉權，有被選舉權。（六）在黨組織討論決定對黨員的黨紀處分或作出鑒定時，本人有權參加和進行申辯，其他黨員可以為他作證和辯護。（七）對黨的決議和政策如有不同意見，在堅決執(zhí)行的前提下，可以聲明保留，并且可以把自己的意見向黨的上級組織直至中央提出。（八）向黨的上級組織直至中央提出請求、申訴和控告，并要求有關組織給以負責的答復。十二大黨章還特別強調黨的任何一級組織直至中央都無權剝奪黨員的上述權利。從黨的十三大黨章到黨的十九大黨章，七部黨章關于黨員權利的規(guī)定與黨的十二大黨章基本一致，只是在個別條款的表述上作了微調，例如，從黨的十四大黨章開始，黨員權利的第一項修改為：“參加黨的有關會議，閱讀黨的有關文件，接受黨的教育和培訓。”語言表述更加符合時代發(fā)展的趨勢，也更加合理。

三、黨員權利的專門保障法規(guī)：從缺位到補位

黨內法規(guī)是黨的中央組織，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以及黨中央工作機關和省、自治區(qū)、直轄市黨委制定的體現(xiàn)黨的統(tǒng)一意志、規(guī)范黨的領導和黨的建設活動、依靠黨的紀律保證實施的專門規(guī)章制度。黨章是最根本的黨內法規(guī)，是制定其他黨內法規(guī)的基礎和依據(jù)。黨內法規(guī)是保障黨員權利的制度載體，百年來，黨員權利的專門保障法規(guī)經歷了從缺位到補位的發(fā)展過程。

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黨制定的黨內法規(guī)除黨章外，主要還有：中國共產黨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組織法、中央巡視條例、關于中央委員會工作規(guī)則與紀律的決定、關于各級黨部工作規(guī)則與紀律的決定、關于各級黨委暫行組織機構的決定、關于增強黨性的決定、關于統(tǒng)一抗日根據(jù)地黨的領導及調整各組織間關系的決定、關于在軍隊中組織黨委會的指示、關于建立報告制度、關于健全黨委制等。這些黨內法規(guī)中分布有零散的黨員權利保障條款，專門的黨員權利保障黨內法規(guī)還未制定。

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時期制定的黨內法規(guī)制度主要有：關于在中央人民政府內組織中國共產黨黨委會的決定、關于在中央人民政府內建立中國共產黨黨組的決定、關于加強中央人民政府系統(tǒng)各部門向中央請示報告制度及加強中央對于政府工作領導的決定（草案）、關于成立中央及各級黨的紀律檢查委員會的決定、關于加強理論教育的決定（草案）、關于發(fā)展和鞏固黨的組織的指示、關于加強干部管理工作的決定、關于增強黨的團結的決議等。這一時期仍然沒有制定專門的黨員權利保障黨內法規(guī)。

進入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新時期后，黨對黨員權利的重視逐漸加強，為了更好地發(fā)揚黨內民主，健全黨內生活，保障黨員權利的正常行使和不受侵犯，中共中央于1995年制定了《中國共產黨黨員權利保障條例（試行）》。從此，黨員權利有了專門黨內法規(guī)的保障。2004年中共中央制定了新的《中國共產黨黨員權利保障條例》，作為加強黨員隊伍建設的重要基礎性法規(guī)，在保障黨員權利方面發(fā)揮了重要作用。隨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黨中央根據(jù)新的形勢、任務和要求，于2020年對《中國共產黨黨員權利保障條例》進行了修訂完善。新修訂的《中國共產黨黨員權利保障條例》強調黨組織必須尊重黨員主體地位，強化管黨治黨政治責任，將黨員權利保障融入新時代黨的建設，嚴格按照黨章和其他黨內法規(guī)保障黨員各項權利，完善黨員權利保障制度機制，黨員權利的保障體系也就形成了“黨章+黨員權利保障條例+其他黨內法規(guī)”的新格局。

黨員權利的條款形式、內容、專門保障法規(guī)的發(fā)展過程是中國共產黨百年黨史的一個側面和縮影，充分說明了“中國共產黨百年歷史，是一部不懈奮斗史、思想探索史、自身建設史”。黨的十八大以來，黨中央高度重視發(fā)揚黨內民主、保障黨員權利，強調要尊重黨員主體地位、激發(fā)黨員參與黨內事務的熱情，黨內民主制度體系不斷健全，推動黨員權利保障工作取得重要成效。黨員權利的保障工作依然在路上，仍然需要不斷地做深做實，為黨的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凝心聚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