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義創新驅動苗繡文化傳承與發展研究

苗繡是少數民族苗族傳承的民間刺繡技藝，經國務院批準于2006年5月列入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非遺傳承背景下，苗繡是受到保護的文化、是民族的象征，發揚苗繡文化，亦是實現文化自信的重要模塊。擴大苗繡的影響力，使其獲得持續性的發展，需要創新。創新是文化傳承和發展的重要驅動力，也是保持文化生命力、持續發展的關鍵所在。以往重物質輕精神的創新理論不能滿足對文化的創新需求，因此需要引入新的創新理論。意大利創新管理專家Roberto Verganti提出的意義創新理念，突破原有技術與市場維度的探討，從社會與文化維度出發，強調產品內在意義層面的創新，帶來創新理論的新思考，是苗繡文化實現創新發展的重要理論。

目前對苗繡的研究主要聚焦于苗繡內涵文化研究、苗繡的紋樣及工藝研究、苗繡運用研究、苗繡產業傳承和發展研究這四大方向。實現苗繡文化創新發展不是簡單地把苗繡紋樣截取出來當作裝飾用到各種產品中，要剖析苗繡文化內涵及價值意義，了解苗繡發展現狀，分析發展困境，在此基礎上，文章結合意義創新理念，探究苗繡文化創新性傳承與發展策略。

1 意義創新理論及其作用

1.1 意義創新概念內涵

意義創新是由意大利創新管理專家Roberto Verganti提出的理念，意義創新是由設計驅動的創新，是對產品內在意義的創新[1]，其中產品的概念不再局限于工業產品，而是包含服務、建筑、商業模式等，產品本身具有雙重屬性，即產品的功能和產品的內在意義，前者滿足使用需求，后者滿足精神需求，意義創新主要是對后者的創新。產品意義可表示為產品內涵，通過設計人員運用產品語言、符號等表達出來，如古代祭祀的饕餮紋樣就是寄托古代人民對鬼神的敬畏之心而誕生的圖紋，其中饕餮紋樣是一種產品語言，它體現出對神明的敬畏思想是產品意義。

意義創新必須掌握兩方面的內容：一是對意識形態、社會文化、未來趨勢的掌握；二是對產品語言的運用和重構，設計可以整合這兩方面的知識從而達到創新，意義創新本質是賦予產品新意義，再通過產品語言表達出來，因此意義創新需要集合設計、文化、技術領域專家，是新時代學科交叉和產學研合作大環境中的產物。

1.2 意義創新驅動文化發展

文化是人類發展形成的產物，從中可以看出一個民族的發展歷史、風土人情、傳統習俗、社會觀念等，是能被傳承和創新的意識形態。文化發展過程中，文化內涵往往是研究文化的重心，它是老祖宗凝聚的智慧，研究文化不僅是對歷史發展的解鎖，更重要的是從中探索未來發展的趨勢。

意義創新是文化發展核心力，通過意義創新發現文化在現代生活中的新意義。柳冠中教授提出對“傳統”的創造是對“基因”“精神”的繼承，不是表面之“象”的模擬[2]，如果只是對傳統文化外在的模仿，沒有結合時代，那留給未來的將是以前的東西，沒有屬于這個時代的內容，因此對文化的發展要吸收其精髓內涵并融入現代語境，進行創新，意義創新就是從研究新意義出發，創造出能承載文化內涵的產品或理念，從而驅動文化發展。

2 苗繡文化內涵與現實意義

苗族特殊的生存環境和思維土壤孕育了苗繡這一寶貴財富，苗繡的紋樣、刺繡手法也因苗族特殊的傳承方式得到保存，許多祖輩傳承下來的傳統紋樣，蘊含遠古的信息和原始藝術特征，通過精湛獨特的工藝技法巧妙地描述出來，形成特有的紋樣、色彩、技法同時蘊含極高的文化意蘊。

2.1 苗繡“取形賦意”的文化內涵

苗繡紋樣是文化的物質載體，各紋樣表現出不同時代的文化和情感，包括歷史故事、圖騰傳說、外來文化和生活情感的展現等[3]，苗繡文化內涵可以從苗繡紋樣的視覺語言、表達手法和寄情方式3個方面進行分析。

2.1.1 苗繡“描述性”視覺語言 苗繡紋樣具有敘事性和表達性，繡女善于用紋樣記錄苗族遷徙的歷史和獨特的文化。其一，苗族人可以通過苗繡紋樣辨別人的社會身份，在苗族服飾的各紋樣符號中，龍紋可以體現穿著者某些社會身份信息，圖1為苗族接龍儀式中男性接龍衣上的龍紋[4]。其二，苗族中各支部的紋樣以及技藝有所不同，不同時代的紋樣技藝手法也會隨著文化和技術的發展有所更新，因此既可以從紋樣的演變之中看到苗族遷徙的社會文化背景，又可以區分各支部人群。

圖1 湘西苗族的接龍服[4]

2.1.2 苗繡“抽象性”表達手法 苗族女性擅長將自己的情感與自然界聯合起來，通過抽象的藝術形式，突破客觀限制將內心的情感、思想進行“物化”。苗繡孕育了很多極具想象力的人造紋，如在蚌殼里孕育著小人紋樣、鳥身子長著蝴蝶的翅膀紋樣，突顯出苗族對自然物獨特的解析能力和抽象表達能力。除了人造紋，還有通過變形、夸張、簡化這類造型方法抽象出的紋樣，如苗繡中一些動植物紋樣應用了圖形設計中解構與重構的手法，先對物象進行分解，提煉其特征元素，再進行重新組合，形成新的形象或結構。

2.1.3 苗繡“象征性”寄情方式 苗族繡女常采用“象征性”的寄情方式體現苗族宗教信仰和抒發情感，從而誕生一些具有極高象征意義的紋樣符號。這些紋樣突破了單一的臨摹，通過隱喻、暗示、聯想等手法，表現苗族特有的文化、價值觀和情感，例如蝴蝶紋就源于苗族普遍崇拜的母祖大神——“蝴蝶媽媽”（圖2），是苗族人民心中萬物始祖，在苗族文化中具有極高的象征意義，蝴蝶紋造型豐富，變化多端，包括對稱的展開式形象、側面形象和組合形象等[6]。此外，還有象征生育多子的葫蘆、象征光明的太陽等。苗族女性結合自己的理解以及想象將這些具有象征意義的事物加以意象化表達，是苗族獨特的寄情方式。

圖2 繡衣衣袖局部蝴蝶媽媽紋樣[5]

2.2 苗繡“物質精神”的雙重價值

苗繡具有物質和精神的雙重價值。一方面，苗繡具有承載歷史發展、體現苗族社會文化秩序的特殊功能，它既是苗族和其他族群的區分標志，又是支系內部展示婚否、年齡和階層等標志；另一方面苗繡是苗族人民寄托情感的方式，體現時代內涵、文化背景和民族信仰。

由此可知苗繡不僅是精致的手工藝，更具有現實價值。從保護角度來看，苗繡可以作為記錄苗族變遷、社會環境的歷史資料進行研究，其圖紋更是重要的設計資料，從創新的角度來看，苗繡這種記錄方式是當代傳承人對當代社會文化記錄的重要手段，也是當代人賦予情感的方式，這種用物質承載精神的極度表現手法可以廣泛流傳并創新運用到現代社會。因此苗繡不僅在苗族中具有極高的歷史價值，也在當代文化傳承、文化創新的大語境中具有極高的現實價值。

3 苗繡傳承現狀與發展路徑

3.1 苗繡傳承現狀及問題分析

以貴州西江千戶苗寨為例，從傳承體系和苗繡創新現狀兩方面研究中國苗繡傳承和發展問題。千戶苗寨景區是世界最大的苗族聚居區，自20世紀80年代開始進行旅游開發，先后獲得貴州東線民族風情旅游景點、首批國家級非遺名錄、傳統村落等稱號。千戶苗寨從幾個方面帶動苗繡產業的發展，首先通過盛裝迎賓展示苗族服飾，通過服飾傳遞苗族社會身份信息，向游客宣傳苗族文化；其次以苗族始祖蝴蝶媽媽的神話故事為主線，將苗族文化編入舞臺劇中，展示了苗族誕生、遷徙、定居和生活的全過程，使游客更全面地了解苗繡文化；最后，開展苗繡博物館，設置展示區、體驗區和購物區3部分，展示苗繡的生產過程，出售苗繡文創產品，在宣傳苗繡文化的同時實現商業化運作。

由此可以看出，苗繡傳承和發展受到產業模式、社會環境等因素的影響，苗繡產業發展能帶動苗繡傳承，目前苗繡現代化傳承產業模式已初步形成，突破早期自給自足的傳承模式，初步形成有組織、系統的苗繡產業鏈。其中大型企業在傳承中起到中堅作用，是聯系傳承人和宣傳苗繡的主力，但目前具有實力且兼具文化傳承使命的企業并不多，大多停留在牟利層面，并且除了千戶苗寨外，其他苗族地區影響力小，產業模式不完善。另一方面，千戶苗寨也會設計一些帶有苗繡紋樣的文創產品，但多數是將苗族刺繡紋樣、色彩運用到多個地方，缺乏具有新時代內涵的苗繡產品。

3.2 苗繡傳承體系與發展路徑

苗繡文化傳承與發展一定要把握保護和創新的辯證關系，不能陷入完全創新不保護的左傾思想和過分保護怕創新的右傾思想之中，要走傳承和發展并舉的道路。靠原封不動地保護非物質文化是行不通的，應使其介入現代生活，才能實現真正的傳承[7-8]。

目前很多苗繡被運用到包括產品、裝飾、包裝等各方面，導致了多和雜等問題，意義創新是使苗繡符合當代需求、能持續性發展的主要驅動力，如圖3所示，發揚苗繡文化既要對舊文化傳承又要對舊文化革新，在意義創新驅動下，苗繡傳承和發展得到兼顧。實現意義創新需要多領域人才加入，整合多學科知識，一方面，發展苗繡文化應立足于對文化內涵的創新，先解鎖苗族文化、解析苗繡視覺藝術，再進行設計、生產銷售實現新內涵的轉化，因此對文化、藝術、設計、企業等領域人員需求高；另一方面，對苗繡文化創新的人也是苗繡文化傳承中的關鍵人物，苗繡文化傳承需要新技術支撐、政府部門推動、各領域宣傳、產業協作發展，因此對工藝技術、政府、文化、企業等領域人員需求高。

圖3 意義創新驅動苗繡傳承與發展關系圖

3.2.1 苗繡創新性傳承體系 苗繡傳承體系從傳承主體、傳承物和傳承模式3方面建立。部分學者認為要從傳承主體、傳承方式、傳承內容、傳承場所、傳承法律保護5個方面加強傳承體系的建設[9]，政府也要給予苗繡傳承保護的政策支持[10]，要從加強立法保護和堅持包容開放的發展態度、進行全社會的廣泛宣傳教育活動、政府主導社會參與這3方面著手[11]。千戶苗寨多產業協作模式是傳承苗族文化的突出案例，為其他苗繡基地提供實踐參考，但是不同地區具有特殊性，要立足于傳承主體、傳承內容、傳承模式的三維傳承體系，進行創新實踐。

（1）苗繡傳承主體多元化。傳承主體包括傳承技藝的大師、保護苗繡的專家、致力苗繡傳承事業的各政府人員、專家，其中，傳承技藝的大師是核心主體，在苗繡傳承中起關鍵作用；致力苗繡傳承事業的政府人員、專家是橋梁，推廣苗繡。此外，研究苗繡的專家學者促使苗繡文化更加豐富和深刻，也能成為苗繡傳承的主體。在苗繡傳承過程中應團結所有可能的傳承人，使傳承主體多元化發展。

（2）傳承內容數據化。苗繡文化集合了苗族獨特的選料技巧、針法技藝、豐富紋樣，這些都是需要傳承下去的內容，以往的傳承條件較受局限，以面對面的方式傳承，使苗繡傳承內容缺失和弱化，現在的互聯網數據化已是發展的大趨勢，數據化可以完整地記錄苗繡傳承內容，通過錄影、攝像等數字化技術，可以保證刺繡內容的完整性，攝影、錄像也具有保存時間久、記錄全面、容量大等特點，是新時期傳承苗族刺繡內容的重要途徑。

（3）傳承模式產業協作化發展。以往的傳承模式基本是母傳女、姐傳妹的模式，隨著苗族聚集地旅游業和苗族刺繡產業園基地的建設和發展，苗繡傳承從家庭式傳承過渡到產學研協作、企業+政府+高校+農戶等多產業協作模式，特別是旅游產業的加入，與苗繡產業相結合創造出刺繡傳授和游客參觀互動的新傳承模式，讓游客成為苗繡的傳承人和宣傳者。

3.2.2 苗繡創新性發展路徑 除了傳承，苗繡更需要持續性、創新性的發展，從創新內涵維度出發，突破表象抓住核心，從紋樣創新、紋樣活用、服飾創新3方面構成苗繡創新發展路徑。

（1）創新意義體現苗繡新內涵。苗繡文化具有豐富的內涵，例如苗族服飾具有獨特的民族特色，以前作為苗族人民的固有衣服，但如今隨著地域性的區別逐漸減弱，苗族服飾的使用環境得到擴大，就如同其他少數民族服飾和古裝一樣，很多人都愿意去體驗其他民族的服飾，同時一些苗繡紋樣在苗族中有識別男女、老少、是否已經婚配、是否已經生育了小孩等的功能，這種功能性的特質同樣可以創新運用到其他服飾之中，這樣苗繡文化產生了民族體驗、聯動運用等新的產品意義，如ABC品牌設計的新包裝，采用苗繡常用的黃、粉、黑3種色系，使用經典的苗繡圖案，包括蝴蝶和各種形象意義的花紋圖案，組成以產品本身功能為對應的日夜組合包，在提升視覺感受的同時又具有功能性。

（2）圖紋活用古今相連。捕捉能傳達出特定意義的紋樣，靈活運用到現代生活，苗繡的紋樣寶庫極其豐富，包括幾何圖形紋、水紋、花紋、草紋等，這些紋樣的誕生都和一定的意識形態有關，其中有不少還適合現代觀念的紋樣，在紋樣活用中，結合符合現代思維方式的紋樣靈活運用，使設計達到古今互動，起到看見現在的同時回憶以前的作用，在靈活運用中使紋樣活起來。如西部苗族區（貴州的中部、南部、西部等）用小菱形或小方塊代表先人們原來居住的土地，外圈是菱形，里面是小十字代表的“星宿花”，記述的是夜間行軍和遷徙，這種具有特定意義的圖紋可以作為一種符號運用到現代設計之中。

（3）創新紋樣符合現代語境。運用苗繡“取形賦意”的方式，創新出符合現代語境的圖紋，首先注重圖紋敘事性和表達性，將視覺美觀與實用性相結合，突出圖紋識別功能，如苗繡善于運用色彩對人的身份進行描述，代表青春、吉祥的紅色多用于未婚姑娘和兒童身上，沉穩莊重的藍色多用于已婚婦女身上，而深邃、凝重、神秘的黑色多用作基本色和男裝服飾。其次從生活出發，不局限在既定的形式美法則之中，凝練苗繡抽象性的創造手法，如苗繡在很大程度上將具象的事物形式化，設計了一些人頭龍、人頭蝴蝶、牛龍、魚龍等人與動物結合、動物與動物結合的紋樣，激發想象力以實現創新。最后將當代文化作為苗繡紋樣創新的重要因素，即用刺繡描繪生活文化的方式不變，需要創新的是描繪的內容，應該與時俱進，符合現代文化審美，如今苗族人的生活環境也產生了巨大的改變，給予符合現代生活的苗族紋樣以創新發展的機會。

4 結論

通過對苗繡文化的了解，深感苗繡化意為形的寶貴之處，雖然目前仍有傳承創新方面的問題有待解決，但是國家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重視以及各專家學者不斷研究創新，使苗繡一直活躍于大眾視野，并得到不斷發展。苗繡文化不僅需要傳承也要發展，傳承是保護記錄傳統文化，發展是創新傳統文化內涵使其在當代活起來，因此在對苗繡文化深入理解以及發展現狀分析下，結合意義創新理念，提出適應于現代的苗繡文化傳承體系，即傳承主體多元化、傳承內容數據化、傳承模式協作化以及創新內涵、紋樣活用、紋樣創新3個苗繡文化發展路徑。此外，可以親身去當地了解其發展的現實狀況，深入體驗苗繡的制作過程，能更加深刻體會到苗繡是如何將人們的想象思維通過具象的形式體現在實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