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美國州長高中的實踐、成效與爭議

付艷萍

（河南師范大學教育學部，河南省宏觀教育政策研究中心，河南新鄉 453007）

隨著國際競爭的日益加劇，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由高校前置到基礎教育階段，成為許多國家教育發展的戰略選擇。美國歷來重視拔尖創新人才的早期識別與培養，其從國家利益出發，通過立法為拔尖創新人才早期培養提供政策、經費、研究等全方位的保障與支持。“州長高中”的成立，回應了美國對高中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需求，并在人才培養方面取得了卓越成效。

一、美國州長高中的發展歷史與特色使命

（一）時代背景：拔尖創新人才培養引發關注

拔尖創新人才培養是美國聯邦政府一直以來關注的重要議題。20世紀60年代，蘇聯衛星上天使美國舉國震驚，其民眾普遍認為，國家對教育尤其是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忽視，是導致本國在科學技術上落后于蘇聯的原因。1958年，聯邦政府頒布《國防教育法》（National Defense Education Act, 1958），提出增撥大量教育經費，加強對拔尖創新學生的培養，資助各州開發測試系統進行拔尖創新學生的識別，并為其提供特殊的指導咨詢和教學服務。[1]1983年，美國國家教育卓越委員會（National Commission on Excellence in Education）發布報告《國家處在危機中：教育改革勢在必行》（A Nation at Risk:the Imperative for Educational Reform），引發了國內對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進一步重視。同年，卡耐基基金會提交的報告《高中：美國中等教育報告》（High School: A Report on Secondary Education in America）建議，每所高中都應為拔尖創新學生提供特殊的教育；在大城市為拔尖創新學生創建科學類或藝術類磁石學校；同時，在全國范圍內建立科學和藝術類寄宿制高中。[2]1988年，美國國會通過《賈維茨英才教育法案》（Jacob K. Javits Gifted and Talented Students Education Act of 1988），這是美國唯一一部專門推動英才教育發展且仍在發揮法律效力的法案。該法案啟動了由聯邦政府授權的致力于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教育計劃——“賈維茨英才教育計劃”。在該計劃的資助下，美國還成立了國家英才教育研究中心。[3]20世紀80年代是美國教育改革歷程中的重要階段，這一時期的多項政策文本和報告表達了對提高教育質量、培養拔尖創新人才的迫切需求，之后美國的教育政策也延續了對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重視。

國家層面對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關注，極大地推動了美國英才教育體系的發展，各州紛紛進行英才教育的相關立法。到1987年，美國已有47個州通過立法認可英才教育的價值，29個州發布政策聲明支持英才教育發展，24個州明確要求該州中小學提供英才教育服務。[4]具體在高中階段，美國先后成立了許多公立選拔性高中，通過入學考試、學業成績等標準招錄拔尖創新學生。一些綜合高中也通過開設榮譽課程、大學先修（Advanced Placement，AP）課程等途徑為部分具有較高學習需求的學生提供更為優質的教育服務。

（二）應運而生：肩具拔尖創新人才培養使命

在聯邦政府發出推動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呼吁時，美國個別州政府也關注到這一問題并將之付諸實踐。“州長學校”（Governor's School）正是這一實踐的產物。為了更好地滿足高中拔尖創新學生的高層次學習需求，1963年，時任北卡羅來納州州長特里·桑福德（Terry Sanford）創建了第一所暑期制學校——北卡羅來納州長學校（Governor's School of North Carolina）。該學校的成立最早來自州長的提議與推動，州政府提供辦學經費，州教育廳委任的董事會負責學校的運營、管理與人員聘用，并且面向全州招錄高中拔尖創新學生，因而被形象地稱為“州長學校”。雖然被稱為學校，但北卡羅來納州長學校本質上只是寄居在該州塞勒姆學院（Salem College）校園內的一個暑期寄宿制學習計劃，從全州各地區選拔出的幾百名高中拔尖創新學生在這里獲得為期6周的科學、技術、工程和數學學科（Science,Technology, Engineering, Mathematics，STEM）以及領導力或藝術等領域的深度學習體驗。1980年，在時任州長詹姆斯·亨特（James B.Hunt）等人的推動下，北卡羅來納州又成立了全美第一所學年制州長學校——北卡羅來納科學與數學高中（North Carolina School of Science and Mathematics），從全州跨區域和學區招錄拔尖創新學生，并為其提供高水平的學年制STEM教育。州長亨特還希望學校能開發新的教學方法和課程資源，提供教師培訓以帶動本州STEM教育的發展。隨后的二三十年間，其他十幾個州也相繼成立了類似的學年制州長學校，為學生提供10～12年級或11～12年級教育（個別學校提供完整的9～12年級高中教育），并頒發高中畢業證書。

創建州長學校需要相關部門或負責人提出建校申請，并制定詳細的學校運營方案，其中特別要說明該校與本州其他公立高中已有的拔尖創新人才培養計劃有何不同，之后提交州政府審核批準。[5]相對而言，美國各州成立的暑期制州長學校數量較多，而實行學年制的州長學校數量較少，僅有37所位于中西部、南部和西南部的17個州。①數據來源于美國英才教育協會（National Association for Gifted Child, NAGC）官方網站，詳見：Statewide public high schools for advanced students[EB/OL].(2021-06-07)[2021-06-07]. http://www.nagc.org/resources-publications/gifted-state/statewide-public-high-schools-advanced-students。進一步核查后筆者發現，在NAGC統計的35所州長高中中提及的田納西數學和科學州長高中已于2011年關閉，所以在統計的過程中將其排除掉，同時補充了NAGC遺漏的馬薩諸塞數學和科學高中，密蘇里科學、數學與計算機高中和得克薩斯人文領導力高中3所學校，共計37所學年制州長學校。其中，有16個州的19所學年制州長學校實行寄宿制，也就是說，每州僅有1所或2所這樣面向全州跨學區招生的學校；其他18所為非寄宿學年制州長學校，均由弗吉尼亞州創辦，分別輻射該州各個地區。[6]為了與暑期制州長學校相區別，本文將這些由州政府批準成立并予以財政支持，面向全州跨區域和學區招錄拔尖創新學生進行集中培養的學年制公立高中學校，稱為“州長高中”。

（三）與眾不同：招生特許和辦學自主獨樹一幟

自成立起，州長高中就是美國公立英才教育系統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其他老牌公立選拔性高中的有益補充。然而，州長高中的政策“特權”使其在拔尖創新人才培養方面具有其他公立選拔性高中沒有的優勢。

其一，作為州立且由州財政支持的學校，州長高中可以在全州跨區域和學區“掐尖”招生。由于大多數州長高中僅提供2～3年的教育，而美國高中學制4年，這意味著州長高中的學生是在其他高中就讀一兩年后才被選拔進來的。這種“掐尖”行為使州長高中針對拔尖創新潛能學生的選拔更為精準（選拔對象是高一或高二年級學生），且能在更大范圍的學生群體中（面向全州）優中選優。

其二，州長高中的獨特建制保證了其享有一定的自主管理權限。州長高中主要有兩種建制。一部分州長高中隸屬于州教育廳，由州政府委任的獨立董事會進行管理，這類學校一般有獨立的校舍，在課程設置、教師聘任等事務上享有獨立自主權。比如，學校的課程安排不必遵循州教育廳的統一規劃。學校對任課教師是否具備教師資格證書并無要求，而是看重他們是否具有特定領域的高級知識、專長和技能，以及是否具備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相關知識與能力。另一部分州長高中隸屬于州立大學系統并受其管理。這些學校往往坐落在隸屬大學校園之中，成為“校中校”，其學生能隨時隨地地利用大學的教室、實驗室、圖書館等公共教育設施，并直接選修所屬大學的課程。[7]也就是說，盡管在學段上屬于高中階段，這些身處大學校園的州長高中可以全方位地利用大學教育資源，實現高中與大學“無縫銜接”共同培養拔尖創新人才，這也是州長高中較之其他公立選拔性高中的重要差異。制度創新與靈活管理是實現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重要保障，州長高中享受的政策特權為其拔尖創新人才培養奠定了基礎。

二、美國州長高中拔尖創新人才培養實踐

州長高中自成立之初就肩具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使命，可以跨區域“掐尖”選拔拔尖創新人才進行集中培養，其在培養目標、課程設置、教學方法和人才選拔等方面也具有獨到之處。

（一）培養目標：具有領導力的創新人才

州長高中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目標定位高遠。學校沒有把升學作為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唯一目的，而是設計了指向學生全面發展和領導力提升的目標，重視培養學生成為具有領導力的、能為社會作出貢獻的創新人才。這一點在州長高中學校的使命陳述（mission statement）中有直接體現。州長高中普遍具有明確的學科導向，其中大多數學校都重視STEM教育，個別學校側重于人文或藝術教育。通過對23所州長高中（包括16所STEM高中和7所人文藝術類高中）的使命陳述進行詞頻統計，筆者析出升學率、綜合性、成長性和領導力四個指標（見表1）。其中，體現“升學率”目標的關鍵詞頻次并不多，只有5次。相比之下，體現“綜合性”和“成長性”目標的關鍵詞分別出現19次和14次，而體現“領導力”目標的關鍵詞高達26次。作為集全州優質教育資源建立的學校，州長高中特別強調培養學生的社會參與和奉獻意識以及作為世界公民的責任感和使命感，而社會服務意識和責任感本身就是領導力的重要體現。例如，南卡羅來納科學和數學州長高中（South Carolina Governor's School for Science and Mathematics）的學校使命，就是“致力于尋找和培養本州最有天賦與積極性的學生，提供科學、數學和工程領域的變革性教育，培養學生的學習樂趣，幫助學生樹立信心，以道德領袖的身份參與解決世界上最重要的問題”[8]。而伊利諾伊數學和科學高中（Illinois Mathematics and Science Academy）的學校使命“激發和培養富有創造力、道德感與科學思想的人才，以改善人類境遇”[9]，體現出州長高中將“創新”和“領導力”的目標置于“升學”之上。

表1 23所州長高中使命陳述中有關培養目標的關鍵詞詞頻統計

（二）課程設置：特色學科領域的精深

州長高中具有鮮明的STEM或人文藝術學科特色。由于州長高中從全州跨區域“掐尖”選拔學生，因此在課程設置上，并不需要像其他公立高中那樣開設多層次的課程以顧及不同學業水平的學生，而是圍繞本校的學科特色開設豐富且極具挑戰性的高階課程，體現了特色學科領域的精深。其中，STEM州長高中聚焦于STEM學科開設了多樣化、多門類的課程。有研究指出，在13所STEM州長高中中，每所學校平均開設34門科學課程和21門數學課程。[10]與此同時，州長高中課程的深度也讓其他公立高中難以望其項背。對于其他同樣承擔著拔尖創新人才培養任務的美國公立高中而言，具有升學導向且難度較高的AP課程是其人才培養的主要途徑。[11]2011—2012學年，在全美18360所公立高中中，有63.8%的學校開設了AP課程。[12]而筆者統計的16所STEM州長高中只有5所學校開設了AP課程，僅占比31.25%，這是因為許多州長高中的課程難度遠勝于AP課程。那些隸屬于大學系統并“寄居”在大學校園內的州長高中，直接由大學教師講授大學水平的課程，其難度自不用說。其他具有獨立建制的州長高中也通過自主開設特色化課程，為學生提供不同學科領域的探究體驗。例如，南卡羅來納科學和數學州長高中開設的許多STEM課程的難度遠超AP課程（見表2），學校希望學生聚焦于生物、物理、化學、數學、計算機科學等學科領域中的一個進行深度學習，該學科領域的課程是學生必須選修的。

表2 南卡羅來納科學和數學州長高中STEM課程列表（2021-2022學年）

（三）教學方法：以自主探究促進創新能力培養

STEM州長高中把推動科學、技術、工程和數學領域的教育創新作為學校發展的重要使命，在教學過程中，學校重視通過創新性的教學實踐來培養學生的創新精神與能力。州長高中充分重視學生進行研究性學習、合作學習和自主探究，并把學生參與實驗和研究作為基本的課業要求。例如，弗吉尼亞州的州長高中托馬斯·杰斐遜科技高中（Thomas Jefferson High School for Science and Technology）要求所有學生在畢業前必須完成一個科技實驗室項目。該校建立了涉及天文學、物理學、化學、神經科學、工程學等不同學科領域的達到世界一流水平的研究實驗室，為學生提供便利的研究條件。南卡羅來納科學與數學州長高中要求所有學生參加為期6周的暑期研究項目，并撰寫研究報告。為鼓勵學生追求自己的學科興趣，該校甚至規定只要有3名以上學生對某一學科感興趣，就可以申請教師提供相關研究的指導。這些研究活動一方面使學生通過動手實踐深化對學科知識的認識與理解，另一方面則激發了學生的探究意識和創新樂趣。通過實施導師制，州長高中還搭建了學生與校外相關領域專家學者合作交流的平臺，使學生獲得良好的學術指導。

除了重視學生的自主探究之外，州長高中還傾向于結合多種方法進行跨學科教學，以期最大化地激發每位學生的智力、技術與情感潛能。例如，托馬斯·杰斐遜科技高中為9年級學生開設的生物、英語和科技融合課程（Integrated Biology, English and Technology）以及人文學科課程整合了多種學習方式[13]，具體包括獲取良好的溝通技能、開發合作技能、在系統環境中思考和工作、處理真實的項目與問題等。

（四）人才選拔：學業成就為前提的綜合評價

與實施“就近入學”的美國公立高中不同，州長高中“州立”的性質決定了其招生對象覆蓋全州不同區域和學區的學生，并且也僅招收本州的學生，而平均三四百人的辦學規模使州長高中具有極高的選拔性。州長高中選拔標準嚴格，重視考查學生的學術能力與學業成就。筆者統計的16所STEM州長高中有15所學校把學術能力測試（Scholastic Aptitude Test, SAT）或美國大學入學考試（American College Test,ACT）成績作為主要招生標準，另外1所高中則完全依據該校的自主招生考試來選拔學生。同時，大部分學校還要求學生提供過去一到兩年在原就讀高中的成績單。

在優先考查學業成就的基礎上，州長高中會結合學生的課外活動經歷、教師評價表、論文以及面試表現情況等對其進行綜合評價。[14]其中，大部分州長高中明確把學生的心理成熟度作為重要的評價指標。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因為州長高中實行寄宿制，需要學生能較為成熟地應對遠離家庭的團體生活環境；另一方面，較高的心理成熟度也是實現學生拔尖創新潛能發展的前提與保障，能幫助他們應對入校后嚴苛的學業要求。如南卡羅來納科學和數學高中在課程方案中明確指出，一旦學生任意一門課程期末考試的等級為D或更低（即69分或更低），就會面臨返回其原就讀高中的處境，而如果在12年級春季學期出現期末考試成績為D或更低的情況，該學生將無法獲得本校頒發的畢業證。[15]以學業成就為前提進行綜合評價的自主招錄方式，最大限度地保證了學校能選拔出符合本校人才培養目標的學生。

三、美國州長高中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保障與成效

在州長高中成立與發展的過程中，包括州政府在內的多方力量提供了政策、財力和智力支持，成為州長高中取得卓越成效的重要保障。

（一）多方力量提供支持與保障

首先，各州政府為州長高中提供了政策和經費支持。各州州長高中的成立本身就得益于時任州長及其他領導者的遠見卓識和前瞻性決策。州長高中能從全州跨區域“掐尖”招錄拔尖創新學生，學校的管理與教學不必過多受到州教育政策的約束，這都離不開州政府賦予的政策“特權”。與此同時，州長高中還得到了州政府強有力的經費支持。作為專門培養拔尖創新人才的高中學校，州長高中精深的課程設置以及強調實驗探究的教學方法需要一流的基礎設施和教育資源作為前提，而其又不向學生收取任何學費，甚至減免住宿費，政府買單無疑讓學校沒有經費之憂。以伊利諾伊數學和科學高中為例，該校每年生均支出超過3萬美元，2019年度學校財政總支出達到2278.3萬美元，總收入為2344萬美元，其中1837.6萬來自伊利諾伊州政府撥款，占比78.4%。[16]

其次，社會力量的支持是州長高中發展的重要資金來源。瀏覽各所州長高中學校的網站發現，幾乎每所學校都把“捐贈”條目放置在網站主頁的醒目位置。州長高中的管理者認為，本校對于推動人才培養、學科發展與教育改革具有重要意義，社會各界的捐贈有助于激勵和保障學生不斷開發潛能與提升創新能力，成為知識經濟時代的重要貢獻力量。從這一角度講，對州長高中實施捐贈無疑是促進本州乃至國家進步的一項長遠投資。許多州長高中專門成立基金會負責接收和管理社會各界的捐贈。2019年度，伊利諾伊數學和科學高中接收各類捐贈共計169.4萬，占其全年總收入的7.2%。[17]

最后，卓越的師資團隊是州長高中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關鍵智力支持。州長高中的教師普遍具有較高學歷，絕大多數具有碩士及以上學歷，其中獲得博士學位的教師比例在19%～73%不等[18]，個別教師還具有多個碩士或博士學位。較之其他公立高中，州長高中的學生更為特殊，他們有著更強的學習能力、更旺盛的求知欲、更敏銳的思維能力和創新能力，這些都對教師的專業素養與能力提出挑戰。此外，結合學生的興趣導向，州長高中還邀請不同領域的大學教師、行業精英參與到學校的教育教學中，他們或為學生開設課程和主題講座，或以兼職導師的身份指導學生的實驗研究，貢獻出個人的淵博學識與豐富經驗。

（二）辦學成效顯著堪稱示范

州長高中在拔尖創新人才培養方面成績斐然。《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US News and World Report）組織的美國最佳公立高中排名，結合大學準備度（占比30%）、數學和閱讀學科的熟練程度（20%）、數學和閱讀表現（20%）、少數族裔和低收入家庭學生的學業表現（10%）、大學課程廣度（10%）和畢業率（10%）等多項指標對高中進行綜合評價。托馬斯·杰斐遜科技高中多年來位于美國最佳公立高中前列，2020—2022年更是連續三年獲得全國第一的殊榮[19]，其他多所州長高中也都位列最佳公立高中榜單。雖然主觀上州長高中并沒有將升學率作為其人才培養的首要目標，但在客觀上州長高中的升學率極高，其絕大多數畢業生都考入了選拔性大學并申請到豐碩的獎學金。2020年，伊利諾伊數學和科學高中的220名畢業生100%考入大學。[20]結合指向學生綜合性、成長性與領導力發展的人才培養目標，州長高中通過多方面活動來促進學生的全面發展，提升學生的領導力，培養學生的社會服務意識與責任感。托馬斯·杰斐遜科技高中以其學生組建了180多個社團為傲，伊利諾伊數學和科學高中以其學生每年參與共計43333個小時的社區服務活動為榮。[21]

作為最初由州長提議建立并受州政府財政支持的學校，州長高中還肩負著為本州乃至國家服務的重要使命。許多州建立州長高中的目的就是希望其能夠成為推動本州人才培養、課程教學以及教師教育發展的模范學校。例如，伊利諾伊數學和科學高中立志建設成為鼓勵想象力和探究的世界領先的教學實驗室，通過提出深奧的問題、建立合作性關系、實施個性化的實驗教學、組建全球教育網絡以及創造性地運用科技等舉措，激發和培養能改善人類境況的富有創造力、道德感和科學思想的人才。[22]該校不僅是本州拔尖創新人才的“孵化器”，而且還積極發揮自身的資源優勢成為全州的教學實驗室。學校在促進本校教師專業發展的同時，組織“專業學習日”、工作坊等教學研討活動，向全州教師示范本校基于探究的教學方法，進而推動全州教師的專業成長與發展。由此可見，州長高中成立的使命與意義不僅在于培育拔尖創新人才，而且還在于充分利用其優質的教育資源，在教育教學改革和教師專業發展方面，對全州其他高中發揮示范和引領作用。

四、美國州長高中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問題與爭議

州長高中跨區域“掐尖”選拔拔尖創新人才進行集中培養的模式，在取得斐然成績的同時也招致一定的質疑，核心在于其人才培養模式有違教育公平。一些公眾認為，州政府使用州級教育財政為“掐尖”選拔出來的少部分拔尖創新學生提供免費優質教育，使這些原本已經在各方面優于他人的學生更加優秀，是維護特權階級和精英主義的體現。同時，學生族裔比例失調也是州長高中面臨的一大爭議，美國白人和亞裔學生在州長高中的代表度較高，而西班牙裔和非裔學生的代表度較低。如得克薩斯州亞裔人口的比例為3%，而亞裔學生在該州州長高中得克薩斯數學和科學高中的入學比例高達46%，相比之下，該州非裔和西班牙裔人口比例分別為11.6%和34.2%，但他們在州長高中的入學比例只有8.3%和6.8%。[23]有學者指出，州長高中在招生過程中重視學生的考試成績是導致這一現象的主要原因，反映了對非裔、西班牙裔及其他處境不利學生的“歧視”。[24]

州長高中受到的公平性質疑，本質上關乎美國教育發展過程中長期存在的教育價值取向問題，即教育應該追求公平還是卓越。自20世紀60年代以來，美國聯邦教育政策也曾在公平取向和卓越取向之間來回搖擺。在美國教育系統中不乏一些極端“平均主義”思想的存在，即將教育公平與教育卓越相對立，認為追求教育卓越將會導致教育不平等；把學業能力和成就測驗看作精英主義的表現等。[25]這種極端“平均主義”思想只是追求相同的教育結果，卻忽視了為拔尖創新學生提供發展其更高潛力的機會。真正的教育公平是差異性的公平，應該為具有不同潛能的學生提供滿足其發展需求的差異化的教育。公平和卓越是教育發展的一體兩翼，兩者不應該被人為地放置在對立面，也并不存在二選一的艱難抉擇。面臨有違教育公平的質疑，大部分州能夠意識到州長高中對于拔尖創新人才培養以及維護本州和國家利益的重要性，選擇繼續提供資金推動其發展。但也有個別州（如田納西州）因為輿論壓力以及財政短缺的現實困境取消了對州長高中的資助，使該州唯一一所州長高中——田納西數學和科學州長高中（Tennessee Governor's Academy for Math and Science）遭受被關閉的境遇。

總之，美國州長高中在20世紀80年代得以興起與發展并不是偶然。20世紀80年代是美國推動教育改革的關鍵十年，聯邦政府和州政府都強烈地意識到拔尖創新人才，特別是STEM領域的拔尖創新人才對于國家發展的重要意義。州長高中更是借州教育財政之力，跨區域選拔全州的拔尖創新學生進行集中培養。縱觀美國州長高中的發展歷程，雖然部分輿論認為，州長高中僅為少部分拔尖學生提供免費的優質教育資源，帶有精英主義色彩，是教育不公平的表現，但絕大多數學校依然獲得了州政府的政策和財力支持。社會范圍內的質疑并沒有阻礙州長高中拔尖創新人才培養實踐的推進，這是因為，出于對本州和國家利益的考慮，州政府能夠認識到進行拔尖創新人才早期培養的必要性。高中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為那些拔尖創新學生提供了適合其學習需求和能力發展的教育，體現了差異化公平的理念，也是真正的教育公平。開展高中拔尖創新人才培養實踐，既是個人發展的需要，也是國家發展和社會進步的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