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析陜北民歌的傳承與發展

陳晨 草堂大學國際文化教育系

民歌產生于勞動人民的勞動過程中，并以口傳心授的方式得以流傳。民歌的歌曲旋律、歌詞使用、演唱方式都有著極強的民族性和地域性，與當地人的民俗習慣、活動相融合，承載了某一區域勞動人民的集體情感與發展歷程，是歷代先輩們留給我們的寶貴文化藝術財富。

一、陜北民歌的形成和發展

（一）陜北民歌的形成

陜北民歌是陜西省北部黃土高原上最具代表性的傳統音樂，其歷史悠久，形成時間較早，如民歌信天游產生于周代中期，至漢代穩定成形。早期的陜北民歌沒有文字記載，一直以口口相傳的形式流傳于陜北大地上。

（二）陜北民歌的發展

進入近代以來，陜北民歌稍有發展，但流傳范圍僅僅局限于陜北及周邊地區。直到20 世紀30 年代，紅軍到達陜北后，出現了以延安為中心的新文藝運動，使陜北民歌得到了空前的發展和繁榮。尤其是在延安成立民歌研究會之后，魯迅藝術學院的師生們深入米脂、綏德等地方對傳統陜北民歌進行了大量采集，在保留陜北民歌音樂元素和風格的基礎上進行創新，創作出一批膾炙人口的經典歌曲。自此，陜北民歌開始在全國范圍內受到人們的關注，被人們廣泛喜愛和流傳。

新中國成立后，陜北民歌持續被人們關注和喜愛，尤其是改革開放后，隨著流行音樂的逐漸傳入，國內歌壇上出現了一批陜北民歌和流行歌曲相結合的作品，其中主要有《黃土高坡》《我熱戀的故鄉》《信天游》《一無所有》等歌曲，這些歌曲在風格上與陜北民歌一脈相承，但在音樂內容和編配上運用了現代流行音樂元素，歌詞更加直白，音樂色彩更加豐富多彩，出現了風靡全國的盛況。

21 世紀以來，在文藝工作者的共同努力下，陜北民歌的創作形式和藝術表現形式出現了新的嘗試和突破，融入了一些新的音樂元素和舞臺表演形式，使得陜北民歌在一定程度上凸顯出了新的時代性色彩。但在當今社會經濟高速發展、文化產品不斷多元化的大背景下，陜北民歌生存空間逐漸縮小，發展困境日趨明顯。

二、陜北民歌的特點和分類

陜北民歌是流行于陜西省北部黃土高原上的各類民間歌曲的統稱，作為陜北歷史上游牧文化與農耕文化長期融合的產物，陜北民歌是中國古老的民歌形式之一。

（一）陜北民歌的特點

從陜北民歌的調式音階運用來看，使用最多的是商、徵、羽三種調式，其中商調式和徵調式更具代表性，是陜北民歌的核心調式。整體來看，陜北民歌主要采用五聲音階，但七聲音階也有所運用。比如在陜北民歌《山丹丹開花紅艷艷》中就運用了商調式七聲清樂，旋律以商音為中心，以大幅度起伏的方式展開，充分表現了中央紅軍到陜北后，陜北人民難以抑制的喜悅之情和抗日救亡的必勝信念。

從語言發音上來看，陜北民歌和其他民歌一樣，方言的發音對歌曲表現產生了畫龍點睛的藝術效果。鼻音重是陜北方言較為典型的特色，陜北人發前鼻音時，出來的實際效果卻是后鼻音，導致前后鼻音不分，前鼻音、后鼻音的發音效果都是后鼻音。因此，陜北人在歌唱中濃濃的“后鼻音”成為了陜北民歌語言發音的顯著特點，具有鮮明的地域特色，且辨識度極高。

從演唱技巧方面來看，陜北民歌主要有平腔唱法、直音唱法、滑音唱法、顫音唱法、斷腔唱法、襯詞襯腔唱法，其中平腔唱法與直音唱法較為接近。這些演唱技巧的出現與陜北人的生活環境、性格特點密切相關。陜北地處黃土高原，群山起伏，連綿不斷，陜北人祖祖輩輩生活于此，養成了粗獷豪爽的性格特征，而平腔、直音等唱法具有發聲響亮、余韻悠長的特點，符合陜北的地貌特征和陜北人的豪爽性情。因此，在漫長的歲月進程中，平腔、直音等唱法作為陜北民歌的主要演唱技巧，且流傳至今。

（二）陜北民歌的分類

陜北民歌凝聚著歷代陜北人的思想、智慧與汗水，承載了黃土高原的歷史記憶和發展進程。在漫長的發展過程中，陜北民歌形成了眾多類別，其中信天游、勞動號子、小調是最主要的三大類。

信天游又稱“順天游”“小曲子”。信天游在陜北民歌中最富有特色，流傳最為久遠，它的曲調豐富多彩，內容包羅萬象，深受陜北人民的歡迎和喜愛。信天游的唱詞一般為一調多詞，兩句體結構，上句起興作比，下句點題，屬于民歌中的山歌體，主要分為高腔和平腔，常見于即興創作與演唱中，其曲調悠揚高亢、節奏鮮明，主要抒發歌者內心的思緒與感情，訴說對愛情和對美好生活的追求與向往。

勞動號子產生于人們的集體生產勞作中。最初，人們在勞作中為了統一步伐、調節呼吸，會集體發出一種簡單、有節奏的呼號，隨著時代不斷的發展，人們為這種呼號添加了歌詞和曲調，逐漸發展成能反映具體勞作場景的一種民歌形式，即我們今天所說的“勞動號子”。勞動號子既具有實際功用，也具有藝術表現功用，比如流傳范圍很廣的陜北勞動號子《黃河船夫曲》，除了能協調船夫們同步呼吸和發力，也能產生鼓舞士氣藝術感染的功用。

小調，又稱“小曲”“俚曲”“時調”等，是人們在勞動之余用以抒發情懷、娛樂消遣的民歌。因有職業藝人與半職業藝人的傳唱，并和曲藝、戲曲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因而加工提煉的成分較多，詞、曲即興性少，較定型化，藝術上較為成熟和完善。所以小調相對來說流傳面較廣，遍及城市和鄉鎮，其內容廣泛，涉及社會各階層人民的生活。陜北小調有風俗歌曲、通行小調、絲弦小調，各具特點又自成體裁，是陜北黃土高原人們內心情感和生活狀態的真實寫照。

三、陜北民歌的發展現狀和成因分析

（一）陜北民歌的發展現狀

相較于其他地區的民歌來說，陜北民歌的發展現狀要略好一些，這主要取決于陜北民歌的特殊歷史地位和自身的獨特魅力。但在社會經濟持續高速發展、新興文化產品不斷豐富、人們文化關注點日趨多元化的當下，陜北民歌也和其他地區民歌一樣，出現了關注度逐漸降低、受眾面大幅減小、市場明顯壓縮、傳承隊伍青黃不接的窘迫境況。

為了保護、傳承包括陜北民歌在內的地方民歌，國家陸續出臺了相關政策，地方政府和文化部門制定了相應的保護措施，熱愛陜北民歌的有識之士圍繞陜北民歌的發展問題也進行了良苦思索，并在相關部門的批準下有一些創舉。比如：2014 年，“陜北民歌大舞臺”在西安市碑林區中央商務區落戶，經過將近一年的建設后，于2015 年掛牌試運營。從短期和局部來看，“陜北民歌大舞臺” 的成立與運營對陜北民歌的發展猶如注入了一劑“強心針”，產生了較為明顯的積極作用。然而從長期和整體來看，由于地方民歌失去原有生存土壤，新的具有生命力的發展模式尚未建立，以至“陜北民歌大舞臺”處在“慘淡經營，叫好不叫座”的境況中，無法從根本上扭轉局勢，更沒辦法解決陜北民歌的發展問題。

（二）陜北民歌的發展現狀成因分析

目前，陜北民歌的生存空間不斷縮小，生存與發展日趨艱難，形成此現狀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幾點：其一，與其他民間音樂一樣，陜北民歌賴以生存的土壤發生了重大變化，具體表現為社會經濟的迅猛發展和人們物質生活水平大幅提高，陜北人民原有的社會經濟生活方式不復存在，陜北民歌的原生動力大幅降低，這是制約陜北民歌發展的根本性原因；其二，在新的網絡信息化時代，人們獲取各類文化藝術訊息的渠道和機會呈現出爆裂式的增長，相對更符合青少年心理特點和興趣取向的流行類音樂占據明顯優勢，對陜北民歌在青少年這一群體中的傳播產生較大沖擊，使陜北民歌的受眾面大幅壓縮，進而影響到陜北民歌的生存與發展空間；其三，傳承隊伍的結構是否合理和穩定，對陜北民歌的傳承與發展至關重要。然而在陜北民歌市場占有率非常低的現實情況下，除了少量陜北民歌從業者能獲得較大的經濟效益和其他回報，對于大部分從業者來說，其生存狀況是不樂觀的，盡管他們非常熱愛陜北民歌，但正常的生存問題不容回避，很多陜北民歌從業者因此轉行，導致傳承隊伍人數逐年減少，在此情形下，陜北民歌的發展處于艱難之地也就成了必然；其四，在音樂創作方面，能反映陜北民歌精髓并具有新的時代性的經典力作產出量太低。近些年創作的作品中，為了迎合大眾審美，相當一部分作品商業化痕跡過于明顯，表演形式過于浮夸，失去了陜北民歌最本真的元素，表面看似熱鬧，實則不利于陜北民歌的傳承與發展。

四、陜北民歌的傳承和發展對策

（一）政府應持續重視對陜北民歌的弘揚

現代化給人們的生活帶來了極大的便利，但同時也嚴重影響了原生態文化的生存與發展。隨著城市化的進程和商業化的程度不斷加大，陜北民歌的生態環境棲息地逐漸被破壞，為了改善局面，建立相應的機制，以緩解現代化進程對陜北民歌發展的負面影響，政府的主導性作用至關重要。2008 年6 月，陜北民歌經國務院批準，被列入第二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項目編號為Ⅱ-73。陜北民歌入選非遺對其發展產生了一定的積極作用，但從入選非遺這件事本身來看，至少反映了兩個問題：其一是陜北民歌具有很好的文化藝術價值，有必要對其進行保護和傳承；其二是陜北民歌的生存狀況出現困境，需要及時進行保護和傳承。在此情況下，相關政府職能部門應在以往政策、措施的基礎上進行總結與反思，制定系統性的政策與辦法，多方位、多渠道、持續性的加強對陜北民歌的支持與弘揚力度。

首先，我們應充分認識到陜北民歌的傳承與發展問題是一項系統性文化工程，非一朝一日能解決，應避免淺嘗則止。政府文化部門的相關工作人員在制定措施和辦法時需多咨詢專家和學者，充分考慮到文化藝術自身的內在規律，科學制定政策，合理調配資源，避免將陜北民歌的傳承發展工作變為“面子工程”和“政績工程”。

其次，任何事業的發展都離不開經濟的支持，陜北民歌的發展也是如此。近三十年以來，陜北經濟得到了較好的發展，為地方文化事業的發展提供了資金保障。政府部門可從陜北民歌的學術研究、人才培養、詞曲創作、演繹推廣等方面設立專項基金，加大經費投入力度，從多個角度和層面助力陜北民歌的傳承與發展。

最后，陜北民歌的發展離不開社會各方的廣泛關注和參與，政府則應發揮其主導性作用，動員和協調社會各方力量參與其中，正如《國務院辦公廳關于加強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的意見》 所強調的那樣：要“廣泛吸納有關學術研究機構、大專院校、企事業單位、社會團體等各方面力量共同開展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充分發揮專家的作用，建立非物質文化遺產專家咨詢機制和檢查監督制度”。

（二）發揮各類媒介對陜北民歌的宣傳作用

隨著近年來我國科學的不斷發展、信息技術的巨大進步，互聯網、大數據、人工智能等信息技術日益成熟，我們的信息獲取渠道變得多樣化和便捷化。因此，陜北民歌傳播不應局限于電視、廣播、報紙等傳統媒介，應充分發揮微博、微信公眾號、音樂平臺、社交平臺、視頻網站、短視頻社交平臺等新興媒介的傳播作用，將區域性較強的陜北民歌在全國范圍內進行推送，有效擴大其傳播區域范圍，使陜北民歌的獨特藝術魅力有機會向更多的人進行展示。各種不同的媒介均有其為數眾多、相對穩定的使用群體，通過這些媒介的傳播，能使不同年齡、不同職業、不同地域的人群感受和欣賞到陜北民歌的黃土高原文化藝術感染力。在此過程中，人們對陜北民歌的喜愛度和關注度有望增加，從而提升陜北民歌的影響力和市場占有率，推動陜北民歌的傳承和發展。

（三）增強官方和各民間文化機構、團體的協作能動性

目前，我國每個地區都設有相應的官方和民間文化機構、團體與協會組織，這些機構、團體的性質和職能不盡相同，但都肩負著對當地民間文化的保護、發展與對外傳播這一職責。就陜北民歌的主要生發區域榆林、延安地區來說，除了常規的文化旅游局、群眾藝術館和音樂家協會以外，還設有陜北民歌研究會、延安市陜北民歌傳承發展研究會、陜北民歌博物館等協會與場館，從數量上來說是可觀的。為了加強這些機構與團體互動協作，應在當地政府的主導與協調下充分發揮其能動性，實現各機構、團體的資源整合和優勢互補，做到分工明確、各司其職，并相互配合與協作，從學術研究、歌曲編創、實踐表演與推廣傳播等方面積極探討與嘗試，努力為陜北民歌尋求注入新活力的方法，以增強陜北民歌的生命力，使其在保留自身藝術價值與藝術特色的前提下適應當前新經濟社會的發展形勢，讓陜北民歌這一優秀的非物質文化得到傳承與發展，同時產生一定的經濟效益，最終實現持續發展的良性循環。

（四）致力于陜北民歌傳承人才的培養

人才是事業發展的主體因素，離開了人才，事業必將停滯不前，即使有宏偉的藍圖也只是空想而已。認識到這一點，我們才會明白人才的培養對于陜北民歌保護傳承的意義重大。當前陜北民歌的從業者數量持續減少，人才不斷流失，傳承隊伍不穩定，且結構不合理，出現青黃不接的情況。陜北民歌傳承隊伍的培養工作迫在眉睫，首先，我們應多發揮民間老藝人力量，通過口傳心授的方式培養年輕人，這樣有利于陜北民歌獨具魅力的行腔特點和音色得以保留和傳承；其次，陜北民歌傳承隊伍中，以土生土長的陜北人為主，大部分都是因為嗓子好、熱愛陜北民歌而踏入了這個行業，較少有人經過系統性的專業訓練，尤其缺乏樂理、視唱練耳等音樂素養課程的學習與訓練。在這方面，延安大學和榆林學院可發揮資源優勢，指派音樂教師對陜北民歌傳承人員進行培訓工作。

在陜北民歌傳承人才的培養工作中，我們應充分兼顧以上兩個方面，它們互為補充，缺一不可。傳承人員要掌握陜北民歌的行腔特點和音色，確保不走樣，不丟失陜北民歌最為精華的獨特魅力，這是陜北民歌傳承的前提和基礎。同時，傳承人員需要具備較為專業和全面的音樂綜合知識，這樣有利于他們在新的時代背景下對陜北民歌進行合理的創新，加強陜北民歌的適應性與生命力。

（五）高校音樂教學中對陜北民歌的傳承與發展

高等院校因其特殊使命，肩負著培養人才和文化傳承創新的重任，是提升國民素養、傳承和發展優秀民間文化的重要陣地。因此，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位于陜北地區的榆林學院和延安大學對陜北民歌的傳承與發展具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和義務。延安大學魯迅藝術學院專門設立了陜北民歌專業，并獲批了國家級重點支持學科。榆林學院藝術學院音樂專業學生演唱的陜北民歌《哪噠噠也不如咱山溝溝好》在全國大學生藝術展演活動中獲得了一等獎。不難看出，榆林學院和延安大學對陜北民歌的傳承和發展做出了一定貢獻，但后期應在課程設置、實踐展演以及學術研究這幾個方面多角度持續發力，為陜北民歌的傳承發展進一步做出貢獻。

此外，陜北民歌因其特殊的歷史地位，不僅流行于陜北地區，在全國范圍內也曾有一定的影響力，陜北民歌不僅是陜北的文化藝術財富，也是全國各地區的寶貴財富。因此，對于陜北民歌的傳承與發展，陜北地區以外的高校也可予以關注和幫助。

五、結語

陜北民歌凝結了祖祖輩輩陜北人的樸素情感、智慧與勤勞，具有豐富的文化內涵和藝術價值，在我國民間音樂中占有重要地位，其傳承和發展具有重大的文化藝術價值和現實意義，可謂功在當代、利在千秋。

要解決陜北民歌的傳承與發展問題，需要政府和各方人士齊心合力、多方聯動，長期不懈的付出與努力，全方位找尋制約陜北民歌發展的根源所在，并結合當下的社會經濟和文化發展狀況，探尋出適合陜北民歌持續性發展的系統性機制，確保陜北民歌在新時代的發展中既能保持其最核心的藝術元素和風格特點，又具有新的生命力和適應性，在當今社會高度市場經濟化和文化藝術多元化的背景下立于不敗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