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男友來敲門

文｜方圓記者 方菲 通訊員 趙文一

6月10日，經北京市豐臺區檢察院提起公訴，被告人柳赫被豐臺區法院以非法侵入住宅罪、搶劫罪、強奸罪依法判處有期徒刑九年，剝奪政治權利一年，并處罰金人民幣7萬元。

聽到這樣的判決結果，白慧慧一時間竟不知道是該感到快慰還是惋惜。看著柳赫，她又想起了去年3月29日那天發生的種種……

分手后的三次騷擾

那是一個工作日，白慧慧像往常一樣，急匆匆地收拾好，“掐表”出門上班。她剛走到樓梯口，一名男子突然竄了出來。未等白慧慧反應，一把20厘米長的水果刀就抵在了她的脖子上，嘴巴也被捂住。白慧慧的心頓時懸到了嗓子眼，大氣不敢出。

“我要離婚了，我現在什么也沒有了，我要跟你談談，給我進去。”說罷，男子扳動白慧慧的身體，把她往家里推。

盡管沒有看到男子的臉，但憑借聲音，白慧慧還是能辨認出，這是她的前男友柳赫。

柳赫的身材雖然算不上高大魁梧，但足以壓制體重不到90斤的白慧慧。一進屋，柳赫就搶過了她的手機。白慧慧的手機密碼沒改，柳赫很輕松地解鎖了。緊接著，他拍下了白慧慧家人的聯系方式，查看了她的微信錢包余額。當發現還有2萬元，柳赫瞬間動起了心思，威脅道：“把錢給我，不然告訴你家人。”

白慧慧經不住這樣的威脅。當初兩人在一起時，她就對父母隱瞞了實情，也沒有提過自己在這段戀情中受到的委屈。現在，兩人分手了，白慧慧就更加不想讓父母知道那些過往。她選擇給柳赫轉錢，并要求他刪掉自己家人的聯系方式。

在轉給柳赫1萬元后，白慧慧起身準備離開。可柳赫顯然沒有要放過她的意思。他拽住白慧慧說：“你家人的聯系方式我要留著，你要是不聽話，敢報警，我就告訴你家人我們倆的事。”白慧慧氣得發抖，但看著一旁擺在桌子上的刀，只能妥協，與對方發生了關系。其間，柳赫還拍下了白慧慧的裸照。

之后，柳赫要求得更多了，“帶我去買衣服，我衣服穿了好幾周都沒換過了”。

“我還有工作要忙，沒法跟你去。”白慧慧回應道。

“那你轉我2000元錢，我就走。”柳赫繼續提出無理的要求。

“你先把我的照片（裸照）和家人電話全部刪除，我再轉錢給你。”白慧慧害怕柳赫一直追著她不放，只能繼續轉錢。等柳赫離開后，她立馬報了警。

當天上午10點，轄區民警接警后，便讓柳赫到派出所說明情況。但是，柳赫辯稱是白慧慧主動提出進屋談的；索要的1萬元是感情損失費，2000元是買衣服的錢，也都是白慧慧主動給的；而且發生性關系時，白慧慧并未反抗。至于自己拿的那把水果刀，也只是想嚇唬嚇唬白慧慧……

聽到柳赫這樣的供述，白慧慧滿腹委屈，忍不住地大哭。她覺得這一切過于荒唐，簡直是一場噩夢——實際上，那是柳赫近三個月來第三次騷擾她了。

第一次發生在2021年1月25日，那時候兩人分手近3個月，柳赫到白慧慧的公司，想要當面挽回她。白慧慧拒絕見他，但柳赫沒有死心，一直在她公司樓下等著沒走。白慧慧不想讓同事看見對方糾纏自己，于是把柳赫帶回自己住處協商。沒想到兩人不僅沒談攏，白慧慧還被柳赫占了便宜。

第二天一早，柳赫沒有繼續糾纏，便離開了。“因為他沒有特別暴力，也沒有威脅的語言，就沒想著報警。”白慧慧回憶道。

3月11日，晚上7點半左右，白慧慧下班回到家，剛躺下休息，便聽見一陣敲門聲。她以為是合租的室友，就開門了，沒想到出現的竟然又是柳赫。

柳赫闖入屋內，拿出一把3厘米長的藍色折疊刀和一卷透明膠帶放在手邊，然后示意白慧慧不要大聲說話，同時拿走了白慧慧的手機。白慧慧想趁機逃跑，還沒有跑出門，就被柳赫一把拽了回來，胳膊和鎖骨都被抓傷。白慧慧害怕柳赫對自己造成更大的傷害，不敢明著反抗，其間被迫再次和他發生了關系。

隨后，白慧慧繼續尋找自救的辦法。她假意詢問柳赫餓不餓，希望利用點外賣的機會，讓外賣小哥幫忙報警。據外賣員阿文回憶，當天樓道里光線不好，他沒注意白慧慧的衣著，只看到她神色慌張，急急忙忙地讓他報警，說完就趕緊跑進了房間。白慧慧沒有跟他說具體發生了什么，阿文也沒有看見其他的人，但直覺“她不像是在開玩笑”，下樓之后便幫忙報了警。

（圖片來源：CFP）

接警后，民警把兩人帶到派出所。白慧慧表示并不想把事情鬧大，主動表示愿意調解處理，柳赫則保證自己再也不騷擾對方了。兩人寫完保證書后，便離開了。

話雖如此，兩次被騷擾的經歷還是讓白慧慧有些后怕。她自然也沒有想到，柳赫在寫下保證書后，并沒有善罷甘休，僅僅不到半個月，第三次非法闖入了自己住所。

插圖：張維

欺騙了三年的感情

為什么舊日對自己濃情蜜意的男友會變成屢屢傷害自己的極惡之徒？坐在派出所詢問室的白慧慧驚魂未定，想不明白。隨著民警的問話，她的情緒逐漸穩定，思緒也慢慢被拉回到2017年11月……

彼時，剛20歲出頭的白慧慧來到北京，進入一家銀行做前臺。當時，柳赫在一家金融服務外包公司做貸款中介服務工作，經常來往于各個銀行之間，兩人因此認識。柳赫開朗熱情的性格和溫和得體的談吐，也很快引起了白慧慧的注意。

在白慧慧眼里，柳赫是一個溫柔且待人接物都很成熟的人。作為前輩也是大哥，柳赫平日對她很是照顧，給了她很多生活和工作上的關心和安慰。

由于在原生家庭里受到的關注不多，也沒有人關心過她的生活和工作，白慧慧時常感到孤獨，來到大城市后，這種感覺更甚。所以當遇到對她這般溫柔的柳赫，白慧慧很快淪陷了。她曾經跟朋友說，現在有這樣一個人，能夠傾聽她的聲音，帶她逛城市的大街小巷，同時告訴她很多人生經驗，這對她來說，比什么都重要。

就這樣，沒過多久，白慧慧和柳赫的關系發生了變化。雖然柳赫比白慧慧大了10歲，但白慧慧并不介意，兩人很快走在了一起。

在白慧慧心中，他們會一直甜蜜地過下去。在相識一周年紀念日的時候，白慧慧便試探性地問柳赫，什么時候帶自己回家見父母。當時，柳赫遲疑了幾秒鐘，告訴白慧慧自己很愛她，一定會跟她結婚，只是白慧慧還小，兩人還可以多花些時間相處。

在柳赫說這些話時，白慧慧并沒有察覺出他的遲疑，因為更多時候，她腦海里想的都是兩人在一起的幸福片段，“甚至甜蜜得有些不真實”。然而，即便是后來兩人在一起兩年了，柳赫從來沒有說要把白慧慧介紹給他的父母認識，好像對成立家庭也不太感興趣。不過白慧慧也沒有再催促，她覺得在大城市，30多歲談婚論嫁是常態，而自己也才23歲，不用非急著嫁人不可。

2020年初，新冠肺炎疫情暴發，為了方便照顧彼此，白慧慧和柳赫住在了一起。同年10月一天，柳赫的手機響了。他沒有立馬按下接聽鍵，而是跑到屋角，用余光瞥了一眼白慧慧，確認她沒注意后，才放心接電話，并且全程也都壓低著聲音。掛斷電話后，柳赫便轉身去洗澡了。

兩人戀愛三年，雖然柳赫沒有拈花惹草，但是這一系列反常的操作還是引起了白慧慧的注意。在柳赫洗澡時，她下意識地瞥了一眼柳赫的手機，手機屏幕還亮著，并沒有鎖上。

好奇心驅使白慧慧打開了柳赫的微信。這時，一個備注名為“江江”的女人映入眼簾，赫然在柳赫的聊天頁面上置頂。白慧慧屏住呼吸，點開了對話框……

原來，柳赫不僅早已結婚，還有三個孩子，妻子和孩子一起都在河南老家。隨著看到的聊天記錄越來越多，白慧慧氣得雙腿像篩糠一般抖動起來，眼淚也止不住嘩啦啦地滾落。她拿起電視遙控器一把摔在洗手間的門上，門內的柳赫被驚住，趕忙擦了兩下跑出來。當他看到自己手機屏幕上的對話框和眼睛紅腫、全身顫抖的白慧慧時，他知道自己已婚的事實已經瞞不住了。

柳赫知道自己再說什么都是徒勞無功的，因為“江江”發來的三張孩子的照片，直接佐證了他已婚的事實。兩人不歡而散，正式分手。白慧慧隨后拉黑了柳赫的微信，把他的電話放進黑名單。

實際上，柳赫和白慧慧的這段感情從一開始就充滿謊言。除了對白慧慧隱瞞已婚的真相，柳赫還對自己的過往進行了“包裝”，他并非如他自稱的“學識淵博”，相反初二就輟學了，之后一直在河南老家打工。2010年，柳赫和妻子“江江”結婚，三個孩子也相繼出生。由于柳赫的妻子沒有工作，一家五口的生活靠柳赫一人打工維持。2017年，柳赫提出去北京工作，想著多賺些錢，他的妻子同意了。同年3月，柳赫順利地在北京找到了工作，但也很快地忘記了遠在老家的妻子和三個孩子。尤其是看到城市夜晚的燈紅酒綠，柳赫甚至開始后悔自己結了婚。

后來，柳赫認識了白慧慧，心生好感，于是要來了白慧慧的微信及電話，經常約她吃飯聊天。柳赫發現，白慧慧特別懂事，花銷不大，“要是能把她娶回家，那得是多大的福氣”。也因此，他向白慧慧隱瞞了自己已婚的事實。

“希望他以后別再害人了”

白慧慧與柳赫分手后，搬出了兩人同居的房子，找了個合租房的單間住下。雖然是合租，她跟其他室友算不上多熟悉，平時主要還是各顧各的。至于柳赫第二次騷擾為什么可以直抵白慧慧的房門，也是因為第一次白慧慧在手輸密碼的時候，柳赫看到并偷偷記了下來。

在柳赫第三次闖入白慧慧房間，與其發生關系并拍攝裸照后，白慧慧報了警。2021年4月30日，柳赫被公安機關逮捕。同年7月21日，豐臺區檢察院以柳赫涉嫌非法侵入住宅罪、搶劫罪、強奸罪向豐臺區法院提起公訴。

辦案檢察官解釋，非法侵入住宅罪一直是刑法一個沉睡條款，但是近年來，這樣的判例越來越多。在此案中，柳赫通過偷看密碼、私自輸入密碼的方式進入白慧慧等人合租的房屋，其沒有進入房屋的合法、合理依據，行為也違背了住宅內成員的意愿，且其在房間內繼續侵害了白慧慧的人身、自由權利，柳赫在2021年3月11日進入白慧慧家中的行為構成非法侵入住宅罪。

其次，柳赫構成搶劫罪，且為入戶搶劫。柳赫以捂嘴巴、刀架脖子的暴力手段挾持被害人白慧慧，并要求白慧慧開門進屋，在屋內索要1萬元，其行為符合搶劫罪的犯罪構成。關于入戶情節的認定，辦案檢察官向《方圓》記者解釋道：“在柳赫的暴力壓制下，被害人的選擇不是自由意志支配下的選擇，且柳赫選擇在家門口蹲守、劫持，也說明了其想在家中商討給錢事宜，所以，即便柳赫辯解，我們仍認為應認定為入戶。”

此外，在2021年3月29日，柳赫持刀第三次進入白慧慧家中，在索要錢款后，拍攝白慧慧家人聯系方式，并以此為要挾跟白慧慧發生性關系。基于事實和證據原因，法院認定柳赫這一行為構成強奸罪。

案件被公訴的前一天，柳赫委托家屬給白慧慧賠償了5萬元，白慧慧簽署了諒解書。她表示，雖然柳赫給自己帶來了很多傷害，她也很不愿意去回想，但畢竟在一起三年，一切總該還是要畫上句號。

“不管我和他有怎樣的愛恨情仇，畢竟在一起三年，還是有感情的，而且他還有三個孩子要養。只希望以后他出來了別再害人了。”白慧慧說道。（文中涉案人員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