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境史視野下的海洋社會
——穆盛博《近代中國的漁業戰爭和環境變化》簡評

葉 滋 華南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2020級本科生

海洋漁場是眾所周知公共資源競爭博弈最為激烈的場域之一。擺在我們面前最基本的問題在于，如何理解歷史行動者解決海洋資源攫取及阻止資源過度開采造成悲劇性后果而形成的社會機制。

中國海岸線曲折漫長，漁場廣闊，資源豐富，兼之近代以來漁業採捕技術的革新，上述競爭顯得尤為突出，涉及中央與地方政府、漁民與漁業組織、行會與地方宗族，乃至國際關系的沖突合作。相關問題早已引起研究者廣泛關注。美國學者穆盛博（Micah S.Muscolino）《近代中國的漁業戰爭和環境變化》（胡文亮譯，江蘇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一書，在環境史視野下探析近代中國最重要的海洋漁場——舟山群島海域的漁業社會變遷，從歷史維度揭示中國近代海洋生態環境面臨挑戰的淵源脈絡，頗有啟發性。

以時間為序，作者在本書的第一部分中呈現了清中葉開放海禁以來的移民、市場及自發形成的同鄉組織、漁業規俗對維系漁業秩序的作用。第二部分則重點探討了民國早期的漁業近代化開發與管理嘗試，指出20世紀初中國漁業專家堅信利用科技集中規劃便可無限攫取自然資源的環境理念。第三部分透過個案分析，揭示近代漁業發展過程中的糾紛沖突及其原因。

我們從書中的描述可以看到，隨著清季人口增長，沿海移民潮極大地促進了漁場開發和市場投資，提供貸款、收購漁獲的漁行以及以地區為基礎形成的同鄉組織——漁幫也隨之涌現。為解決漁場資源帶來的競爭，政府不得不依賴地方精英、同鄉會和民間宗教來限制暴力沖突，維護地方對漁場產權的訴求，協調漁場的使用以及收取稅費。但相關機制的出發點是確保地方從漁業資源開發中獲益，并非保護海洋資源，由此給海洋環境破壞埋下伏筆。民國以后，舟山漁業現代化加速。隨著國家權力的向下滲透，涌現出大量宣稱對舟山漁業有行政管理和收稅權力的團體。不過疊床架屋的國家機構、有限的行政能力和外國勢力的干預，實際上極大地增加了暴力和沖突的可能。作者深刻地指出，近代以來國家對海洋社會自上而下的介入，往往“忽視了過去中國人在處理環境變遷中發展出的富有創造性和適應性的策略”，如若能夠嘗試發展過去行之有效的地方漁業規俗，相關的海洋環境政策或將更加有效，人與海洋自然環境的關系也勢必更加和諧，一些如今看來不可逆轉的海洋環境問題，或可避免。

△ 著作封面

本書的巧妙之處在于，從環境史角度切入觀察舟山海洋社會的運作，跳脫以往僅關注漁業施政的窠臼，注意到形形色色地方社群的能動性。作者巧妙借鑒了“公共池塘”理論，詳盡搜羅各類公私文書，使我們看到漁場變遷中復雜的利益糾葛及其背后的規則和邏輯。

在傳統中學歷史教學中，海洋史是易于被忽視的領域。本書可為學生理解中國近代的經濟與社會生活、貿易與沖突等內容提供鮮活的素材。從人與海洋環境互動的視角出發，也有助于促進學生認知近代中國社會的深刻轉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