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董小君,宋玉茹
[中共中央黨校 (國家行政學院),北京 100091]
2013年7月,習近平總書記視察中國科學院時指出:“大數據是工業社會的‘自由’資源,誰掌握了數據,誰就掌握了主動權”。金融生長在大數據時代,是一國實體經濟的血脈,金融業本身作為高度數據密集型產業,多年來發展所積累的金融數據也具有極高的價值,無論從供給端還是需求端,從產品設計、風險控制、營銷方式到客戶畫像、運營檢測、體驗反饋等均受大數據影響。新時代,金融行業正不斷發生顛覆性變革,幾乎每隔十年都要迎來嶄新的面貌。但從目前來看,我國金融機構在數據治理工作方面仍有欠缺,金融數據價值釋放仍顯不足,金融數據治理仍篳路藍縷、前途漫漫。強化金融數據治理,提升金融數據治理水平是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重要路徑。因此,推進金融數據治理、發掘金融數據價值對新時代金融業建設與經濟高質量發展意義重大。
當前,世界各國對“金融數據”的概念界定并未統一,但是與之相近的“個人金融信息”卻邊界清晰。1999年,美國在《格雷姆-里奇-比利雷法案》中提到非公開信息是指金融消費者向金融機構提供的、來源于消費者所經歷的交易或享受到的服務中的可識別的個人金融信息。但是非公開信息屬于個人私密信息,與通過公開渠道所獲取的信息無關。我國也曾對“個人金融信息”作出過界定,即金融結構通過外部途徑或者自身金融業務所獲取、留存與加工的個人信息的總和,且這些信息也涵蓋了個人的身份信息、財產信息、賬戶信息、信用信息、金融交易信息等。不難看出,個人金融信息具有雙重屬性:一是個人屬性,個人金融信息是個人的“金融活動寫照”;二是金融屬性,個人金融信息產生于金融消費者購買金融產品或服務的過程中,且金融機構是獲取與處理個人金融信息的執行主體。金融數據的概念則更加寬泛。一方面,它既涵蓋了個人金融信息生成所經過的數據清洗、過濾和集合等加工程序,又包括金融機構所收集的未經處理的原始數據;另一方面,它不僅要涵蓋金融機構所收集、處理的企業客戶與個人客戶的信息,還要包括金融機構自身的運營數據。總之,凡是金融領域所涉及到的相關數據都可以被納入金融大數據體系之中。
從本質上看,“金融活動”是一種“價值管理活動”,經濟高度發展會為社會造就巨大的價值與剩余價值,金融活動本身就是對這些價值進行管理的活動,且需要金融數據作為支撐。因此,本文認為,金融數據同樣具有雙重屬性,其不僅僅具有經濟屬性,還具備“社會關系”屬性,是一種廣義的概念,涵蓋著任何領域中具備“金融使用價值”特征的數據與信息。
金融治理不僅是現代經濟金融的核心任務,也是整個國家治理工作的核心。一般認為,金融治理主要是指通過金融市場的規則、制度和機制等對一般金融活動進行有效的管理。2008年,習近平總書記在廣東考察時強調:“實體經濟是一國經濟的立身之本,金融則是實體經濟的血脈。”新時代,我國經濟進入高質量發展階段,加快推進金融治理和治理能力現代化進程、構建完善的國家金融發展體系已經成為我國金融業建設亟待解決的問題之一。在大數據發展背景之下,提升金融數據治理水平無疑是推進國家金融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建設的重要一環。而“數據治理”這一名詞起源于1990年,最初它并非一種實際管理手段,直到2004年,在國外的企業管理中才開始加入數據治理活動。2009年,國際數據管理協會(DAMA)首次提出了數據治理的定義——數據治理是對數據資產進行管控并實現其價值的活動,具有高度權威性,是進行數據管理的相關頂層規劃與控制。當下,數據治理的實踐涉及到多個領域,其中就包括高度依賴數據的金融領域。在我國,2018年銀保監會發布的《銀行業金融機構數據治理指引》對金融數據治理原則、數據管理規范、數據質量管控、數據價值實現以及數據治理框架等作了詳細表述。
本文將金融數據治理定義為:以高度信息化時代為背景,金融領域在自身發展過程中為進一步釋放數據資產價值而衍生出的管理活動。從過程來看,金融數據治理不僅要涵蓋前端數據處理,還要包括中間部分以及終端數據分析。從目標來看,金融數據治理要對金融數據的獲取、應用與處理進行監督。金融數據治理不是分散進行的,而是需要統一管理、權責分明的結構體系。北京大學王漢生教授認為:“數據治理并不是對‘數據’的治理,而是對‘數據資產’的治理,是對數據資產所有相關方利益的規范與協調”。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在經濟數字化發展的背景之下,數據要素作為經濟發展的五大生產要素之一,其治理問題關乎國民經濟整體運行效率。金融是一國實體經濟的血脈,金融業是國家發展的戰略性行業,提升國家金融數據治理水平也是實現金融業可持續發展的關鍵所在。
其一,防止金融數據濫用,保障金融數據安全。保障數據安全是整個金融業健康運行的規則紅線,金融數據治理的本意是杜絕金融數據濫用。當前,不同的金融子行業所需數據的側重點也有所不同,在一般經營過程中,許多金融機構自身不會去源頭采集數據,而是要通過“中間商”來進行數據采集與再加工,這個過程中的合法性、合規性與精準性都是飽受爭議的,并且受利益驅使,“中間商”在采集數據時往往會出現強制授權、過度利用等違反規則的行為,這種行為極大地損害了金融數據的安全性。但同時,強度過高的金融數據監管與治理有時也會阻礙數據價值的釋放,甚至會拖累整個金融數據行業的發展。因此,探討兩者之間的動態平衡尤其重要。
其二,緩解金融數據市場的信息不對稱性。任何行業都會存在一定的信息不對稱性,金融行業亦是如此,并且相較于其他行業,金融市場上的信息不對稱性往往更加嚴重。由于金融消費者自身存在購買金融產品和服務的需求,這種需求單靠自身無法滿足,因此不得不向金融機構提供自己的金融信息,但是金融機構在掌握消費者的全部金融信息后,不會對應地將機構的金融信息全部展現給金融消費者,因此金融數據泄露風險幾乎只存在于消費者身上。這種不對稱性容易引起一些金融機構對消費者金融信息的濫用,甚至會導致金融消費者隱私權、財產權、聲譽權遭到不法侵害。由此可見,提升金融數據治理水平以維護金融消費者合法權益尤為必要。
其三,降低金融風險傳染,維護金融市場安全。金融行業內產生的風險往往具有高度的傳染性,不僅容易在金融機構之間互相傳染,有時還會從金融領域擴散到其他行業,乃至于影響到實體經濟運行甚至波及整個經濟社會的發展。金融行業的經營具有一定特殊性,金融運行往往高度數字化,這種特質也會造成金融風險傳播極快、極廣。而且,一旦數據安全受到威脅甚至重要數據被泄露時,所造成的一系列風險對金融領域而言可能都是致命的打擊。以大型跨國金融機構為例,這類金融機構可能在不同國家和地區的分支機構中分別儲存部分金融數據,當一個跨國金融機構破產清算時,其金融監管部門就要分別申請各個數據中心所在國的管轄協助。這種請求往往需要支付昂貴的代價,并且由于效率差異,還可能會錯過破產清算時最佳損失評估與核算的時機,由此也會造成一系列的后續風險。金融安全是國家安全的重要組成部分,防范化解重大金融風險是必要的,由此來看行之有效的金融數據治理也是必要的。
其四,監管跨境數據流動,維護國家網絡空間主權安全。“網絡空間主權”,主要是指一個國家的國家意志對其所管轄領域之內的主體以及主體行為、網絡設施所具有的一種普遍權力。但是在當前的國際社會上,現有的國際政治法律中所規定的“全球公域”是將網絡空間排除在外的。當金融數據進行跨境輸送時,難免會發生從一國網絡空間進入另一國網絡空間的現象。這種現象也就會造成金融數據輸出國將在此過程結束后就會瞬間失去對該項金融數據的管轄權與控制權,這無疑是將本國公民與企業的金融信息完全暴露于別國視野,如此風險行為最后可能會導致數據泄露甚至是網絡攻擊,不僅會威脅到金融業發展、挑戰金融安全紅線,甚至還會直接為國家安全埋下隱患。因此,進行跨境金融數據監管與治理是必要的,并且國家必須強制介入跨境金融數據治理工作中去,以保障國內居民的信息安全,維護國家網絡空間主權,保證國家金融安全以及國家安全。
其五,提升國家金融治理水平,推動金融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現代化建設。金融業繁榮發展是一國經濟發展的核心競爭力之一,新時代不斷提升國家金融治理水平、推動金融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建設進程也是促進金融業健康發展的關鍵所在。隨著經濟數字化發展大潮奔涌而來,金融數據作為重要生產要素、戰略資源對金融業發展乃至整個國民經濟運行來說都意義重大。有效地開展金融數據治理工作不僅順應時代潮流,也符合數字化發展需要。
西方各國的金融數據治理工作開始較早,治理經驗較為豐富,治理成果較為突出,治理模式也較為成熟,其數據治理工作主要具備以下幾個方面的特征:第一,設置專門的金融數據治理崗位,將治理工作具體化、標準化;第二,不斷創新金融數據治理手段;第三,構建完整的金融數據治理工作相關配套政策;第四,強調優化金融服務、釋放數據價值的“落腳點”;第五,強調對個人隱私安全的保障。如自2013年起,美國聯邦儲備系統(以下簡稱美聯儲)首次增設“首席數據官(Chief Data Officer)”一職。自此之后,眾多地方金融機構紛紛效仿,將對金融數據治理的重視推升到了史無前例的高度。美聯儲一直以“保障數據資源安全”為行為準則之一,秉持著“數據利用風險最小化、數據技術價值最大化”的數據治理原則,在金融數據的開發、共享與技術應用過程中處處踐行數據治理的理念,將數據治理滲透進每個工作環節中去;國際清算銀行下設的巴塞爾委員會在其所推出的“第二支柱指南”中強調,一套健康、完整的金融風險管理體系應當將“銀行系統內部數據信息管理系統”和“業務數據管理系統”都包含在內。2013年1月,巴塞爾銀行監管委員會推出《有效風險數據加總和風險報告原則》,在這項文件中總體闡述了3大內容,分別是有關風險報告實踐、風險數據加總能力以及完善的數據基礎設施與治理框架。歐盟地區是金融業高度發達的地區,也是數據保護制度最完善的地區之一。2018年5月25日,《通用數據保護條例》在歐盟成員國正式生效。自此歐盟地區金融機構采集、處理客戶金融數據日漸規范化,與此同時金融機構的合規成本也在不斷攀升。《通用數據保護條例》對不同情境之下的治理規范問題作出了細致闡述,對數據主體權利、數據處理者義務、數據監管范圍等都提供了規范要求。總體來看,國外數據治理方式雖各有千秋、各具優勢,但是基本上都與金字塔形的治理結構相符合,如下圖所示。

相較于國外,我國金融數據治理工作雖起步較晚,但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具體而言,我國金融數據治理一向注重政策引導,推行金融數據全生命周期質量管控,同時鼓勵發展金融科技,以科技賦能金融數據治理。在當下,金融數據治理已然成為金融業發展的基本盤,進一步提升金融數據治理水平也是維護國家數字主權與金融安全、保障金融數據安全性的必經之路。
其一,金融數據治理獲得多方面政策性支持。2015年以來,我國已經相繼出臺多個政策性文件來推動開放公共數據資源,目前國內已經建立了多個國家級、省部級的數據開放共享平臺,夯實了普惠金融業務的發展基礎。自2018年起,銀保監會推出《銀行業金融機構數據治理指引》《銀行業金融機構監管數據標準化規范》等政策性文件,對金融機構的數據質量要求加以明確指導。這些文件無疑為國內銀行等金融機構的數據治理工作提出了更細致更嚴格的要求,表明國家高度重視金融數據質量和金融數據潛在價值。我國對金融數據安全同樣重視。2016年11月7日,全國人大常委會推出《中華人民共和國網絡安全法》,法案中明確了“關鍵信息基礎設施的運營者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運營中收集和產生的個人信息及重要數據應當在境內存儲”,重點強調了外資金融機構數據本地化存儲的必要性。2021年出臺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數據安全法(草案)》明確強調了我國支持金融數據跨境流動,但是跨境數據流動的前提是保證數據安全。在全球化的大潮之下,維護我國數據主權安全也是金融數據跨境流通的基礎與前提。
其二,金融數據全生命周期質量管控。近年來,我國陸續發布了《銀行業金融機構數據治理指引》《個人金融信息保護技術規范》《金融數據安全 數據安全分級指南》 等法規及政策性文件。在此背景下,國內眾多金融機構開始探索金融數據治理閉環結構流程,以全流程治理為方向,致力于兼顧事前、事中、事后三個階段的全生命周期數據治理框架體系。以2014年成立的螞蟻金服為例,多年來螞蟻金融內部的數據結構不斷改造、更新,直到架構起了完善的“數據資產易用模型”和“數據資產等級模型”,在追求金服數據價值最大化的道路上從未止步。在開展金融數據治理工作時,螞蟻金服同樣采用了閉環治理模式,設置了“金融業務—數據采集—數據處理—金融業務”的閉環數據治理系統。再如我國國家開發銀行所架構起的“金融數據質量管控常態機制”也是開展金融數據治理工作的業內規范之一。
其三,完善金融數據基礎設施,構建金融數據治理平臺。目前,我國國內眾多金融機構都將優化金融數據質量作為開展數據治理工作的重心,由此來完善金融數據治理設施,為客戶提供更加優質、完善的金融服務。以興業銀行為例,作為我國首批成立的股份制商業銀行之一,興業銀行內部推出了一套名為“黃金眼”的系統。該系統將金融創新與金融科技融合到一起,以隨機森林機器學習算法為核心,結合大數據技術,利用“網絡爬蟲”與“搜索引擎”對客戶人工查詢和數據評價的過程進行程序模擬,從而達到有效地識別潛在金融風險、提升銀行風險管理水平、增強金融數據治理能力、釋放金融數據潛在價值的目的。根據興業銀行發布的數據顯示,在“黃金眼”系統的協助之下,該銀行每年可以節約超過六千萬人民幣的人力成本投入。2020年盡管受到疫情沖擊,但興業銀行的不良貸款比例與不良貸款余額還是實現了雙降,與上一年同比降幅分別為0.29%、33.66億元。2021年以來,興業銀行不良貸款比例僅為1.25%,在全國商業銀行中都處于極佳的水平。
其四,設立金融數據治理專項崗位。為提升金融數據治理實效,相關部門逐漸開始設置金融數據治理專項崗位。2020年4月,我國正式啟動“數據長城”西南地區行動計劃,該項行動計劃由國家信息中心與騰訊、華為、阿里巴巴等大數據企業聯合啟動,經此計劃賦能,我國西南地區也將會逐漸形成“政研企”三位一體數據治理生態格局。2021年4月,北京金融科技產業聯盟設立“數據專業委員會”。中國工商銀行、中國農業銀行、中國銀行等12家金融機構位列副主任委員單位,這項計劃是進一步提升金融數據治理水平、加快國內金融機構數字化轉型的重要助力。委員會成立之后,金融數據治理相關的“產學研”溝通合作得到進一步增強,由此我國金融數據安全進一步得到保障,數據要素的潛在價值得到更好的利用,金融領域內的科技創新行為也得到了更有效的支持。除此之外,國內有些金融機構在內部設立“金融數據治理工作專項小組”,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
多年來,我國金融數據治理積攢了不少經驗,但實踐中暴露出的一些問題也值得我們重點關注。
其一,對數據治理重視程度不夠。隨著相關政策文件的不斷推出,我國金融數據治理的頂層設計愈加完善,各大國有金融機構的實踐也卓有成效。但應看到,金融數據治理在中小型金融機構的實踐效果并不顯著,究其原因,眾多中小型金融機構規模有限,自身經營尚且捉襟見肘,金融數據治理意識相對單薄。更有個別金融機構經營不善,管理層首先要考慮的是公司存續問題,難免對金融數據治理有所忽視。如此一來便不可避免地陷入另一種惡性循環,即在壽命期限內很難形成系統的金融治理框架。即便是在穩定經營的金融數據公司等金融從業機構中,開展金融數據治理工作也難免需要更大的“合規成本”。管理者在權衡之下往往會避重就輕,忽視數據治理流程。
其二,金融數據質量普遍不高。多年以來,我國金融行業一直承受著數據質量欠缺的發展困境,一方面,金融數據精準性欠缺。現階段我國并沒有形成一套科學、統一、普適的金融數據治理體系,許多金融機構在采集數據、處理數據、使用數據、流通數據等過程中存在不夠科學、規范和合理的問題,由此也導致異常數據、錯誤數據、失真數據等“臟數據”問題頻頻出現,金融數據的完整性與質量受到較大影響。不僅如此,金融數據的統計方式也可能會導致數據誤差。目前我國大多數銀行等金融機構在處理數據中依舊會采用較為傳統的路徑,使得數據在報送、統計、流通過程中出現失真風險,并且金融數據往往具有時效性,若處理過程過于繁瑣,還會導致“數據過期”。另一方面,金融數據的一致性難以保障。目前,國內不同的金融機構往往采用不同的金融數據統計口徑、數據采集標準,這就會造成相同數據在不同金融機構之間表述的差異性。一旦金融數據失真必然會引發大規模的數據處理、清洗成本,這極大地限制了金融數據潛在價值的釋放,也會一定程度上拖累了金融數據的挖掘效果。
其三,金融數據共享程度相對較低。金融數據共享是信息化時代經濟發展的必經之路,通過共享金融數據,不但可以更好地釋放數據潛在價值、加快形成大數據發展格局,還可以進一步優化金融服務質效、充分激發金融業對新時代經濟高質量發展的賦能作用。而當前,我國金融數據治理整體上還處于初級階段,數據共享程度較低、“信息煙囪”問題懸而未決,這也是制約金融數據治理發展的現實屏障之一。究其原因,一是金融數據不愿共享。金融數據已經成為金融部門發展的重要戰略資源,當一家金融機構擁有一定的數據優勢時自身的市場競爭力也會因此得到提升,與之而來的是豐富、優質的客戶資源。出于利益競爭考量,為了保有客戶資源、保障自身利潤,數據共享在此時變得“勉為其難”,金融機構甚至轉而將數據“束之高閣”,長此以往也可能會形成數據壟斷。二是金融機構“不敢”共享數據。金融數據并不都是可公開的,某些金融數據敏感性較高,有的涉及商業機密,有的可能觸及消費者隱私底線,有的甚至會關乎國家金融安全。因此,金融數據共享這一過程本身就可能會引出潛在的法律風險,各個金融機構也會因此存在顧慮。三是金融數據“不能”共享。一般而言,一家金融機構由多家IT供應商提供服務,金融機構內部會形成多個互相獨立的管理系統,進而產生一些獨立于彼此的金融數據庫。此外,金融數據往往具有不同的結構、來源、去向,共享需要高度完善的基礎設施、信息技術以及管理體系,但是當下大多金融機構都達不到這樣的標準。
其四,金融風險錯配問題突出。金融數據作為數字經濟發展的關鍵要素,可以創造出巨大的生產價值,但是在挖掘金融數據潛在價值的過程中往往會產生在強勢群體與弱勢群體之間的風險錯配問題。一方面,強勢主體所進行的“風險分配”。所謂“強勢主體”就是在處理金融數據、應對數據安全風險時所具有天然優勢的利益主體。一般而言,在利益的驅動之下,金融機構會與數據公司建立合作,憑借自身數據處理體系去采集更多的客戶信息數據,有些數據公司甚至會對用戶信息“深度挖掘”或“二次處理”,從而使金融用戶面臨極高的數據泄露風險。2021年,銀保監會對中國農業銀行開出420萬元的巨額罰單,造成這次處罰的主要原因就是由于對接網站泄露金融用戶個人信息所導致的風險外溢行為。另一方面,弱勢主體往往被動承受風險。不論是在金融數據采集、處理、傳遞的環節,還是在金融風險防范方面,數據主體往往都處于被動地位,屬于被動承受風險的弱勢主體。不僅如此,當前,依舊有不少金融用戶(數據主體)對金融數據安全有所忽略,如此一來會進一步惡化其風險弱勢地位,從而加劇金融數據安全風險的蔓延。
其五,金融數據治理能力不足。目前,國內各個金融機構在金融數據治理方面的能力參差不齊,大型金融機構往往會具有較高的金融數據治理水平,在數據治理方面具有自身的平臺和體系,而多數中小型金融機構依舊面臨著治理瓶頸,金融數據治理能力亟待增強。一方面,數據治理重視程度不夠。目前國內眾多中小型金融機構并未設置專門的數據治理部門或崗位,尚未建成自身數據治理體系,僅僅是迎合日常經營需求進行數據采集、處理。另一方面,系統支撐工具缺少。一般而言,中小型金融機構在金融數據治理工作上主要依賴于人工手段,這就進一步造成了金融數據治理能力提升緩慢并且風險重重。囿于成本考慮,許多中小型金融機構都會選擇報價較低的科技公司合作,然而這類公司有更大的概率會出現非法采集用戶信息的行為,具有更大的金融數據潛在風險。如2020年初,工信部公布了一批對金融消費者權益有所損害的APP,其中就包括“飛貸”“一點資訊”等中小型數據供給平臺。
其一,進一步完善金融數據治理政策法規。目前我國金融領域市場對金融資源起到決定性的配置作用,但是依靠市場不能督促中小型金融機構逐漸完善數據治理。市場中難免會出現“搭便車”、外部性甚至數據壟斷、“劣幣逐良”等現象,只有建立起科學完善的制度體系方能保障金融數據治理工作平穩進行。2018年我國所發布的《銀行業金融機構數據治理指引》是現行金融機構數據治理的主要規范之一,盡管文件中明確傳達了重視數據價值、數據安全的理念,但是其中具體實行條款、施行步驟、監管處罰力度并未細化,在未來應當進一步細致化、系統化。此外,2015年11月13日,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加強金融消費者權益保護工作的指導意見》,這對于金融消費者權益保護來說無疑是良好的開端,未來我國應當進一步出臺相關法案保護金融消費者個人數據隱私權益,營造出健康、良好的數據環境。
其二,優化金融數據質量,更好地釋放數據潛在價值。一是不斷健全內部組織架構。完善的內部組織架構是進行有效數據質量管控的基礎。 目前我國眾多金融機構內部仍舊存在著數據分散化的問題,具體表現為金融數據分別歸屬于幾個不同的部門,導致金融數據質量管控工作受阻,從而出現數據管理權責劃分不清晰、崗位職責分散等問題。因此,金融機構應當按照實際需求、治理要求設置專門的數據質量管控部門,完善金融數據質量管理體系,并且對相關制度設計、規則程序進行定期調整。二是不斷強化金融數據資產管理體系。目前我國金融數據質量低下、數據利用程度不高的困境并存,應當督促各個金融機構積極響應央行指導,根據現行的數據標準體系,逐漸架構起系統、科學的數據框架,運用全局、全生命周期數據模型對全局數據資產進行維護管理。其三,不斷強化金融數據逐級管理。在制定管理規則時不僅要考慮自身利益,還應當將國家金融安全、用戶信息安全、用戶合理權益與隱私置于自身利益之前加以考量,不能逾越底線。金融機構應當科學地制定數據分級標準,對不同等級的金融數據實施差異化、多樣化管控,實現數據精細化治理。四是不斷增強金融數據質量管控。保證金融數據質量是釋放數據潛在價值的關鍵所在,相關部門應當將金融數據質量管控狀況列為對數據公司、金融從業機構風險管理的重要考量要素。同時,應當大力打擊違法披露信息、侵犯個人權限、數據“灌水”、造假等不良行為,從根源上確保金融數據的規范性、科學性。
其三,加快推進金融數據共享進程。金融數據在各個主體之間互聯互通是進一步釋放數據潛在價值的重要路徑,因此現階段應當著力破除“信息煙囪”障礙。就政府而言,應當不斷完善頂層設計與整體規劃,加快構建起統一、完善、科學的政務信息共享平臺,全面破除存在于不同部門之間的“隱形”信息壁壘。就金融機構而言,應當以科學、統一的數據建設標準為前提,加強對機構內部數據資源的充分整合與開采運用。一是金融機構在進行源頭數據采集時應當逐漸架構起自上而下的金融數據治理體系,明確各個系統之間的金融數據傳遞標準與流動流程,更好地破除數據壁壘,實現互聯互通一體化。二是在業務進展上,金融機構應當致力于構建起科學、統一的用戶端入口,將移動端金融數據資源充分整合利用,進一步優化內部業務運行體系,打造數據共享的良性平臺。三是數據共享應當得到有關部門自上而下的引導。當金融數據跨界共享時,各方應積極參與,金融業各大行業協會與政府部門都應當充分發揮統籌協調作用,積極化解“信息孤島”“信息煙囪”“信息壁壘”等時代難題,出臺相關政策法規積極引導金融機構合理開放金融數據庫,構建起新時代數據共享生態系統。進言之,要逐漸架構起全國統一的數據信息服務平臺,打造金融數據、征信狀況、商務交易、稅務情況等一體化共享格局,實現經濟數據立體化、全面化,提高數據分析效率。四是就金融數據共享流程治理而言,政府部門應當進一步引導其規范化、合法化、合理化。當前我國金融機構數據共享進程中還存在“灰色地帶”,應當出臺相關政策法規,規范數據公司的金融數據供給鏈,引導金融機構基于自身業務需求合理收集、處理數據,在金融數據共享的流程中進一步加大審核力度,深化行業標準,實現金融數據的“有序互通”。
其四,化解潛在風險,劃清金融數據治理安全底線。一是加快推進金融數據規范化、法治化建設。政府應當明確金融數據的歸屬問題與定位問題,夯實數據流通、共享的法律基石。要進一步明確可以流通、共享的金融數據的范圍,保障數據主體的合法權益,保證金融數據的科學流通與分配。從宏觀法治層面上強制介入,規避強勢主體的分配風險行為。二是應當進一步明確數據保護原則。金融數據的種類復雜多樣,有關部門應當根據數據自身屬性、數量、敏感度、應用場景等方面的差異性來設計差異化、多樣化、階梯式、分級式的數據保護規則。在此規則之上,為了提高金融數據的開放度與共享水平,還可以考慮設計例外情況。對于信用度一向較優的金融機構,可以考慮在審核時進行一定的流程簡化。三是進一步優化信息技術應用于金融數據治理的制度體系。大數據時代國內信息技術發展日新月異,不斷將最新技術引入金融治理體系也是大勢所趨,這就需要科學、完善的法律法規來支撐。以近年來興起的區塊鏈技術為例,目前區塊鏈技術在我國金融治理領域的應用仍然缺少一套完善的規則體系,更多科學、合理的政策法規亟待出爐。地方政府應當先行先試、敢行敢試,加快地方信息技術運用以及立法進程,為國家政策法規制定積攢寶貴的實踐經驗。四是構建起一套科學的數據標準體系。任何事物的發展都離不開統一、科學的規范準則,金融數據也不例外。針對金融數據采集、處理、應用、共享等一系列流程,政府應當加快發布科學合理的技術類標準、基礎類標準、業務類標準、流通標準、安全標準、共享標準以及治理標準等標準體系,逐步降低潛在風險,為金融數據的規范流轉夯實基礎。
其五,提升金融數據治理水平,進一步釋放數據潛在價值。一是加強金融數據規范化管理。中小型金融機構應當積極響應央行指導,推進自身金融數據治理理論探索與實踐進程,不斷健全內部金融數據監管體系與管理制度,強化金融數據采集規范、流通規范與應用規范,推動實現內部治理流程信息化、程序化,盡量避免出現人工管理的低效率情況。二是進一步增強金融數據的應用價值。金融數據作為數字經濟發展背景之下重要的生產要素之一,本身就蘊含著極大的潛在價值。中小型金融機構應當格外注重金融數據潛在價值的釋放,在監管規則的范圍之內充分挖掘數據潛在價值,為金融數據注入全新動能,將金融數據廣泛應用到風險控制、金融服務、經營創新、內部控制等更多方面。三是中小型金融機構應當不斷完善自我治理能力評估機制。在金融數據治理方面,中小型機構起步較晚、實踐經驗較少,因此應當更加注重自我治理能力評估。要加大力度構建起數據治理問責機制,對數據治理工作不斷加強監管,對每一階段金融數據治理的進展與成果及時展開評估,為金融數據潛在價值的釋放夯實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