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雷,張蓉,譚德慧,劉曉辰,王磊,鄒夢穎
(中國人民解放軍火箭軍特色醫學中心,北京 100088)
失眠是指持續相當長時間睡眠的質和(或)量令人不滿意,并影響白天日常功能的一種主觀體驗,是臨床最常見的睡眠障礙性疾病[1]。長期失眠患者常伴有情緒障礙,以焦慮和抑郁最為常見,增加了患者的心理、精神負擔;同時失眠還是誘發糖尿病、高血壓等慢性疾病發病的常見危險因素[2-3]。相關研究發現,慢性失眠伴焦慮、抑郁患者,顱內神經遞質變化不只是單一神經遞質的變化,而是γ-氨基丁酸/谷氨酸(GABA/GLu)平衡系統失調[4],因此應用一種治療手段去平衡這種狀態是有利于失眠癥的恢復。自2011年,本團隊在既往工作基礎上,探索疏調法非藥物治療失眠,疏調平衡針刺法作為調和陰陽的治療手法,主穴采用透刺法,同時根據患者的虛實辨證選取不同配穴,虛則補之,實則瀉之,共奏調和陰陽之效。此法在臨床應用中取得了較好的療效,現報道如下。
選取2017年7月—2020年8月在中國人民解放軍火箭軍特色醫學中心中醫科就診,并符合納入標準的慢性失眠伴焦慮、抑郁患者249 例,依據隨機數字表隨機分為疏調平衡針刺組、傳統針刺組、藥物對照組,每組各83例。在治療及隨訪過程中共脫失患者16例,最終疏調平衡針刺組納入80例、傳統針刺組納入78例、藥物對照組納入75 例。疏調平衡針刺組中男性18 例,女性62 例,年齡(51.14 ± 13.47)歲;傳統針刺組中男性24例,女性54例,年齡(49.79±14.76)歲;藥物對照組中男性21例,女性54例,年齡(48.41±16.98)歲。3組一般資料比較無統計學意義(P>0.05),具有可比性。本研究經中國人民解放軍火箭軍特色醫學中心倫理委員會審核通過(批準號:KY2014030)。
1.2.1 中醫診斷標準
中醫失眠診斷標準參照全國中醫藥行業高等教育“十三五”規劃教材《中國內科學》[5]中不寐的診斷標準。①輕者入睡困難或容易早醒,醒后難以入睡,連續3 周以上,重者徹夜難眠;②常伴有頭痛、頭昏、心悸、健忘、多夢、神疲乏力、心神不寧等日間功能障礙。
1.2.2 西醫診斷標準
1.2.2.1 西醫失眠的診斷標準
參照美國精神病協會(APA)制定的《精神疾病診斷和統計手冊》第五版(DSM-5)[6]中非器質性失眠癥的診斷標準和《中國精神障礙分類與診斷標準》第3 版(CCMD-3)[7]失眠癥診斷標準共同擬定。
1.2.2.2 焦慮、抑郁狀態的評估標準
采用焦慮自評量表(SAS)對3組患者進行焦慮狀態測量,采用抑郁自評量表(SDS)對3組患者進行抑郁狀態測量。兩個量表各包括20項目,均含正向及反向題目,計算得到最終分值。SAS標準分的分界值為50分,其中50~59分為輕度焦慮,60~69分為中度焦慮,70分以上為重度焦慮。SDS標準分的分界值為53分,其中53~62分為輕度抑郁,63~72分為中度抑郁,72分以上為重度抑郁。
①符合上述中、西醫失眠診斷標準;②匹茲堡睡眠指數(PSQI)總分>7分;③符合焦慮、抑郁狀態:SAS ≥50分且SDS ≥53分;④年齡在18~70周歲;⑤已使用鎮靜催眠、抗焦慮及抑郁藥物的患者,根據藥物半衰期,已過7~14 d洗脫期;⑥自愿加入本實驗,且簽署知情同意書。
①不符合納入標準者;②妊娠或哺乳期婦女;③患有精神疾病,有嚴重自殺行為者;④合并嚴重呼吸系統、心腦血管系統等其他軀體疾病;⑤對應用藥物過敏,畏針,無法配合進行臨床試驗者;⑥近30 d內參加過其他臨床試驗的患者。
1.5.1 疏調平衡針刺組
病人取仰臥位,局部皮膚常規消毒,選取0.25 mm×50 mm 規格針灸針(長春愛康醫療器械有限公司),主穴不論虛實選用2根針灸針,選用透刺法,神庭穴透百會穴、氣海穴透關元穴,進針深度30 mm;配穴根據虛實辨證施治原則,虛證患者取風池、內關、三陰交、太溪,手法提插捻轉補法得氣,實證患者取安眠、合谷、四神聰、太沖,提插捻轉瀉法得氣,虛實夾雜患者取風池、四神聰、安眠、足三里、曲池,用平補平瀉手法得氣,上述配穴進針20 mm。每天1次,5 d為1個療程,每療程間休息2 d,共治療4個療程,總治療時長為4周。
1.5.2 傳統針刺組
采用傳統針刺法進行治療,取穴:百會、印堂、四神聰、雙側神門、雙側申脈、雙側照海,并根據所辨病證類型選取相應配穴與針刺手法。療程同疏調平衡針刺組。
1.5.3 藥物對照組
口服艾司唑侖片(1 mg/片,北京益民藥業有限公司,批號:國藥準字H11010891)進行治療,每晚睡前30 min服用1片。共治療4周。
采用匹茲堡睡眠質量指數(PSQI)量表、焦慮自評量表(SAS)和抑郁自評量表(SDS),對患者治療前后的睡眠、焦慮和抑郁情況進行評價,積分越高表示癥狀越重;記錄治療過程中出現的血腫、暈針、乏力、嗜睡、口干、頭暈頭痛和皮疹等不良反應。
選取國際公認統一的睡眠評測指標——睡眠率(即睡眠效率值)作為睡眠質量的客觀評價指標。①痊愈:睡眠效率值≥75%,睡眠恢復正常;②顯效:75%>睡眠效率值≥65%,睡眠明顯好轉;③有效:65% > 睡眠效率值≥55%,失眠癥狀得到改善;④無效:睡眠效率值<55%,失眠癥狀未得到改善。
睡眠效率值(%)=(實際入眠時間/上床至起床的總時間)× 100%
總有效率(%)=(痊愈 + 顯效 + 有效)/總例數× 100%
統計學分析采用統計軟件SPSS 20.0,計量資料用均數±標準差(±s)表示,行t檢驗;計數資料采用例(%)表示,采用χ2檢驗。治療前后采用配對樣本t檢驗比較,多組間比較采用單因素方差分析(One-Way Anova)。P<0.05 為有統計學意義。
治療完成時3組療效比較,疏調平衡針刺組和藥物對照組有效率高于傳統針刺組(P<0.05);治療結束后1個月3組療效比較,疏調平衡針刺組優于傳統針刺組和藥物對照組(P<0.05);同組不同時間點進行療效比較,藥物對照組治療結束后1個月的有效率明顯低于治療完成時(P<0.01),但疏調平衡針刺組和傳統針刺組 差異不大(P>0.05)。見表1。

表1 治療后3組患者療效比較(例)
3 組治療前PSQI 總分比較,無統計學意義(P>0.05)。治療完成時,3 組睡眠質量都得到了顯著改善,與本組治療前相比,均有統計學意義(P< 0.01);同時間組內比較,疏調平衡針刺組與藥物對照組優于傳統針刺組(P< 0.01)。治療結束后1 個月時隨訪,3 組總分較治療完成時均有不同程度上升,但與治療前相比仍有統計學意義(P<0.01);同時間組內比較,疏調平衡針刺組優于傳統針刺組和藥物對照組(P<0.01)。見表2。
表2 3組患者不同治療時間PSQI總分比較(±s,分)

表2 3組患者不同治療時間PSQI總分比較(±s,分)
注:與藥物對照組同時間點比較,▲▲P<0.01;與傳統針刺組同時間點比較,●●P<0.01;與同組治療前比較,◎◎P<0.01;與同組治療完成時比較,◇◇P<0.01。
組別藥物對照組傳統針刺組疏調平衡針刺組例數75 78 80治療前14.47±2.39 14.17±2.80 14.19±3.60治療完成時8.01±1.55◎◎10.53±2.95▲▲◎◎7.58±1.99●●◎◎治療結束后1個月12.16±2.37◎◎◇◇11.94±2.06◎◎◇◇9.10±2.22▲▲●●◎◎◇◇
2.3.1 焦慮狀態(SAS)比較
3組治療前SAS總分比較,無統計學意義(P>0.05)。治療完成時,與治療前相比,疏調平衡針刺組和傳統針刺組療效顯著(P<0.01),藥物對照組無改善(P>0.05);同時間組內比較,疏調平衡針刺組優于傳統針刺組和藥物對照組(P<0.01)。治療結束后1個月,與治療前相比,疏調平衡針刺組有統計學意義(P<0.01),傳統針刺組和藥物對照組無明顯差別(P>0.05);同時間組內比較,疏調平衡針刺組優于傳統針刺組和藥物對照組(P<0.01)。見表3。
表3 3組患者不同治療時間SAS總分比較(±s,分)

表3 3組患者不同治療時間SAS總分比較(±s,分)
注:與藥物對照組同時間點比較,▲P<0.05,▲▲P<0.01;與傳統針刺組同時間點比較,●●P<0.01;與同組治療前比較,◎◎P<0.01;與同組治療完成時比較,◇P<0.05,◇◇P<0.01。
組別藥物對照組傳統針刺組疏調平衡針刺組例數75 78 80治療前48.66±6.99 49.08±6.15 48.98±8.17治療完成時47.93±7.10 45.68±5.72▲◎◎42.27±6.83▲▲●●◎◎治療結束后1個月48.28±6.46 47.39±5.34◇44.47±5.25▲▲●●◎◎
2.3.2 3組患者不同治療時間抑郁狀態(SDS)比較
3組治療前SDS總分比較,無統計學意義(P>0.05)。治療完成時,與治療前相比,疏調平衡針刺組和傳統針刺組療效顯著(P<0.01),藥物對照組無統計學意義(P>0.05);同時間組內比較,疏調平衡針刺組優于傳統針刺組(P<0.05)和藥物對照組(P<0.01)。治療結束后1個月,與治療前相比,疏調平衡針刺組有統計學意義(P<0.01),傳統針刺組和藥物對照組無統計學意義(P>0.05);同時間組內比較,疏調平衡針刺組和傳統針刺組優于藥物對照組(P<0.05)。見表4。
表4 3組患者不同治療時間SDS總分比較(±s,分)

表4 3組患者不同治療時間SDS總分比較(±s,分)
注:與藥物對照組同時間點比較,▲P<0.05,▲▲P<0.01;與傳統針刺組同時間點比較,●P<0.05;與同組治療前比較,◎◎P<0.01;與同組治療完成時比較,◇P<0.05。
組別藥物對照組傳統針刺組疏調平衡針刺組例數75 78 80治療前51.34±8.61 51.92±8.04 51.64±8.55治療完成時51.05±6.83 48.40±7.80▲◎◎45.71±6.98▲▲●◎◎治療結束后1個月50.89±5.77△49.94±7.82 48.13±7.90▲◎◎◇
在治療過程中,疏調平衡針刺組出現血腫4 例、疼痛1例、輕度暈針1例,不良反應發生率7.5%。傳統針刺組出現血腫3 例、疼痛1例、輕度暈針2例,不良反應發生率7.69%。藥物對照組日間乏力36 例、口干12例、嗜睡10例、頭暈頭痛9例、皮疹2例,僅日間乏力不良反應發生率就高達48%。可見,針刺治療可以顯著降低不良反應發生率。
失眠是最常見的睡眠障礙[8],是指盡管有適當的睡眠機會和環境,個體仍對睡眠質量不滿意的一種主觀體驗[9]。失眠癥屬“不寐”“不得臥”范疇,中醫學認為,良好的睡眠依賴于陰平陽秘的機體環境,陽能入陰,則安然能寐。《靈樞·營衛生會》曰:“夜半為陰隴,夜半后而為陰衰,平旦陰盡,而陽受氣矣。日中為陽隴,日西而陽衰,日入陽盡,而陰受氣矣。”機體的陰陽消長伴隨著自然界晝夜交替而變化,良好的睡眠與覺醒周期源于陰陽消長的平衡,若陰陽失調,則睡眠與覺醒周期出現混亂,心神失養,故而發為失眠。長期失眠會導致患者情緒緊張、身心俱疲,從而加重焦慮、抑郁狀態,而不良的心理狀態又會使睡眠質量更差,產生惡性循環[10]。
針灸作為傳統的中醫特色療法,融合了經絡、臟腑等學說,其臨床療效在國內外得到了廣泛的認可[11-12]。本研究采用疏調平衡針刺法治療慢性失眠伴焦慮、抑郁,疏調即以任督二脈穴位為主,同時根據患者的客觀指標進行虛實辨證,虛則補之,實則瀉之[13];平衡即調和陰陽,以達到陰陽交泰的狀態。督脈為陽脈之海,總督諸陽,直接入屬于腦,且絡腎貫心,心主神明,可調理神氣。任脈為陰脈之海,匯聚三焦之氣,總司陰經氣血。任督脈同起于胞宮,屬于奇經八脈,二脈在頭部交匯,一脈行于前,一脈行于后,兩兩相配,共同維持著陰陽脈氣的平衡。調任通督能轉輸臟腑的陰精氣血,將精髓運行達腦,健腦安神[14],若任督二脈阻滯,則循環受阻,瘀阻腦絡,臟腑失調,從而影響睡眠。它的作用機理主要在于對機體進行良性調節,促使紊亂的腦功能趨于平衡協調,陰平陽秘則神自安。
疏調平衡針刺法以神庭、百會、氣海、關元四穴為主穴,采用透刺手法。透刺在臨床上屬于重刺手法,明顯的針感刺激神經系統,使機體產生較強感應,并促進神經遞質的生成、轉運,作用面積廣[15]。透刺手法逆向強制刺激任督二脈,激發人體氣血往來,加速循環,以達到疏通任督二脈的目的,是疏調平衡針刺法改善睡眠的關鍵所在。神庭透百會,取頭端神庭、百會,逆督脈循行方向透刺;百會為手、足三陽經與督脈之交會穴,神庭為督脈與足太陽膀胱經之會穴,二者均位于頭部,由于腦部神經末梢豐富,可對機體產生較大刺激。有研究表明[16],采用頭穴透刺治療失眠優于常規針刺,可直接刺激大腦的額、頂區神經,參與睡眠機制的調節;二穴相配,調節督脈經氣,水火相濟,益腦安神。氣海、關元屬于任脈穴位,關元為足三陰、任脈之會,聯系命門真陽,為陰中之陽穴,氣海為元氣之海,任脈水氣在此處氣化膨脹;氣海透關元,能夠補攝下焦元氣,以及扶助機體元陰、元陽,從而調控機體陰陽平衡。
本臨床研究結果表明,疏調平衡針刺組能明顯改善失眠癥狀,其總有效率高于傳統針刺組。治療結束后1 個月,3 組療效均有所下降,疏調平衡針刺組下降幅度較小,藥物對照組下降幅度最大,表明疏調平衡針刺短期和長期療效俱佳,藥物對照組短期療效優,卻易于反復,長期療效有待提高。從不良反應發生率來看,疏調平衡針刺組遠低于藥物對照組,艾司唑侖作為治療失眠的藥物被廣泛應用于臨床,它屬于苯二氮卓類藥物,口服吸收快,短期療效好,但服用后會產生“宿醉現象”,長期服用可出現藥物依賴性,停藥后則會出現戒斷反應,疏調平衡針刺組的不良反應發生率低,出現的不良反應現象輕微;從改善焦慮、抑郁方面來看,傳統針刺組也有較好療效,疏調平衡針刺組療效最優,而藥物對照組在此方面的作用較弱。同時疏調平衡針刺以任督二脈穴位為主,督任二脈之于全身經絡,如同百川歸海,督任二脈通則百脈皆通,此為疏調平衡針刺法療效優于傳統針刺法的原因。
綜上所述,關于慢性失眠伴焦慮、抑郁的治療,疏調平衡針刺法為最優選擇,臨床療效顯著且避免了藥物的依賴性和成癮性,作為一種中醫適宜技術具有良好的醫學價值,值得在臨床上進行推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