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糧食出海，交戰依然激烈

吳陽煜

8月1日上午，載著玉米的萬噸貨輪“Razoni”號從烏克蘭敖德薩港口駛出。它在土耳其伊斯坦布爾接受檢查后繼續航行，目的地是黎巴嫩的黎波里港。它離開敖德薩后，還有至少16艘貨輪在排隊等候出港。聯合國負責人道主義事務的副秘書長格里菲思稱，希望最終可通過烏克蘭港口每月出口500萬噸糧食，恢復到俄烏沖突爆發前的水平。

這一進展，得益于7月23日聯合國、烏克蘭、俄羅斯、土耳其在伊斯坦布爾達成的糧食出口協議。該協議旨在通過疏通烏克蘭敖德薩港、黑海港和南方港的糧食出口航線，紓解國際糧食供應和糧價問題。協議主要規定，俄烏允許對方把糧食、化肥等產品經黑海向國際市場出口，并在港口對船只展開聯合檢查，避免過程中出現運輸軍火的情況。

未來戰事可能更激烈

“東歐糧倉”烏克蘭恢復糧食出口，對國際市場而言是久旱逢甘霖。6—7月正是烏克蘭小麥的收獲季，目前在敖德薩地區的港口內，就積壓了近2000萬噸糧食。有業內人士預計，如果烏克蘭的糧食持續堆積在港口的話，到今年秋季，烏境內滯留的糧食可能達到7500萬噸左右。

而在另一邊，今年上半年，世界糧食計劃署不止一次警告稱，俄烏沖突暴露了農業系統相互關聯的本質和脆弱性，人類或將面臨二戰后最大的糧食危機；隨著戰火的綿延，全球遭遇饑餓威脅的人口有可能超過3億。

對于同為糧食出口大國的俄羅斯而言，黑海航運的安全問題得到解決，利人也利己。但值得注意的是，上述四方代表簽署的糧食安全運輸協議，是俄羅斯、烏克蘭代表，分別與聯合國以及土耳其官員簽署的。實際意義上的兩份“三方協議”，凸顯著俄烏兩國關系依舊劍拔弩張，雙方之間仍存在著巨大的信任鴻溝—就在糧食出口協議簽署不到24小時后，敖德薩港就突然遭到了襲擊。

“俄烏達成糧食出口協議，對于緩解軍事沖突所引發的糧食危機具有重要作用，對于緩解歐洲緊張局勢也具有一定作用。”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系史教授許海云向南風窗分析稱，“這種局部性的緩和，或者具體的協議，并不能代表俄烏沖突中對陣雙方的重大戰略意圖。距離俄烏戰火的結束還比較遙遠。”

“事實上，俄羅斯采取特別軍事行動的目標遠未達成，而烏克蘭反攻計劃也處于實施狀態。俄羅斯之所以愿意接受聯合國和土耳其的協調，與烏克蘭達成協議，目的是改善自身在國際社會的不利地位；而烏克蘭之所以愿意達成協議，則意在擺脫戰爭中的弱勢局面，同時盡可能爭取歐洲國家的支持。因此，對俄烏雙方來說，恢復雙方通過黑海的糧食出口，具有某種策略性考慮，雙方都在爭取人心、民意以及輿論。”

運糧船在敖德薩港口的出海，并沒有帶來全面和平的希望。華東師范大學中亞研究中心主任陸鋼認為，俄羅斯希望通過簽署糧食出口協議，最大限度在國際社會挽回自身聲譽。“把糧食當武器，傷害的不是發達國家，而是廣大的發展中國家，況且自己的糧食出口也會受到損害。”

一直以來，烏克蘭的糧食出口極其依賴海運。“農作物、糧食是烏克蘭的主要經濟來源之一，如果對外的糧食出口繼續中斷下去，烏克蘭和其他國家建立的糧食商業聯系、貿易訂單，可能全都沒有了。”陸鋼說。

實際意義上的兩份“三方協議”，凸顯著俄烏兩國關系依舊劍拔弩張，雙方之間仍存在著巨大的信任鴻溝—就在糧食出口協議簽署不到24小時后，敖德薩港就突然遭到了襲擊。

戰爭將近半年，俄烏雙方都非常疲憊。“俄羅斯在烏克蘭東部占據了戰場優勢，但在烏南部，戰爭天平在慢慢傾斜。俄羅斯需要一個戰爭的調整期，將在烏克蘭東部的兵力往南部運輸。”陸鋼表示，“對烏克蘭也是如此，畢竟俄羅斯是軍事方面的損失，而烏克蘭是全方位的損失，更需要時間來調整。并且，大量的西方武器援助到位后，烏克蘭軍隊需要時間訓練、適應。從這個意義來講，未來的戰事反而可能更加激烈。”

俄引進伊朗無人機？

最近，在烏克蘭東部、東北部和南部，俄羅斯正加強著攻勢：在烏克蘭東北部城市哈爾科夫，俄軍的坦克火力覆蓋了十幾座城鎮，并發動了空襲；就在美國財政部批準與俄羅斯進行農產品、化肥等相關交易后，7月31日凌晨，烏克蘭南部港口城市尼古拉耶夫遭到猛烈空襲，襲擊還導致了當地一位知名糧食出口商的喪生。8月9日，克里米亞俄軍基地爆炸，損失較大。

在頓巴斯陣地戰中，雙方的戰損尤為可觀。俄方尋求外部援助的消息，流傳越來越廣。7月11日美國國家安全顧問杰克·沙利文稱，伊朗準備向俄羅斯提供數百架無人機，并計劃訓練俄軍使用這些無人機，這其中就包括了打擊型無人機。

公開資料顯示，上世紀80年代兩伊戰爭期間，伊朗就將無人機偵察作為控制大規模人員傷亡的有效途徑。2019年6月，伊朗軍方宣布在其領空擊落了一架美軍RQ-4全球鷹偵察機。近年來，包括也門胡塞武裝所使用的“阿巴比爾”無人機在內，伊朗產無人機在實戰中有著不俗表現。今年5月，伊朗還向塔吉克斯坦出口了“阿巴比爾”無人機的完整生產線。

“從2020年的納卡戰爭可以看出，無人機已成為一支足以改變戰場態勢的力量。這種武器隨著戰場態勢感知能力的提高、智能化水平的提升、發動機技術的進步、精確制導技術的擴散、隱身技術的普及，將會繼續在戰爭舞臺上大放異彩。”在肯定無人機對于未來戰場重要作用的同時，上海政法學院東北亞研究中心副主任、軍事專家楊震認為，俄羅斯在上述技術領域存在不足，“加上對無人機的研發不是特別重視，以及西方國家的技術封鎖，導致其無人機隊不能滿足戰場需要”。

他預計，今后隨著俄烏戰事的發展，俄羅斯與伊朗等國加強在無人機領域的合作，是大概率事件。“畢竟離開這種力量的倍增器，占有優勢的俄軍將會付出更加慘重的代價，會導致其對西方的威懾效能下降。”

而在上海外國語大學中東研究所助理研究員文少彪看來，美國主動“泄露”俄伊進行無人機軍事合作的傳聞，是出于威懾和干擾的戰略意圖。“這既是警告伊朗或其他亞洲國家，不允許它們與俄羅斯進行軍事合作，預阻這種趨勢的發展，也是故意將伊朗捆綁在俄羅斯的戰爭局勢上，以促使西方延長、升級對伊朗的制裁，干擾伊核談判進程，迫使伊朗做出關鍵性的妥協，并使其與俄羅斯保持距離。”

今年6月，美國與伊朗在多哈核談判中，未能就解除制裁范圍問題取得進展。到了8月4日，各方代表齊聚奧地利維也納，就重啟2015年達成的核協議繼續談判。“當前，西方國家和伊朗、俄羅斯圍繞伊核談判的多方博弈進入關鍵期，伊核協議正處在‘十字路口。在這樣重大而敏感的時期，伊朗必然要平衡好它與俄羅斯、美國以及其他西方國家的關系，如果與俄羅斯進行敏感的軍事合作，必然會引起西方國家更嚴厲的制裁，那將嚴重阻滯伊朗實現其優先目標。”文少彪向南風窗預測，未來，伊朗會劃定與俄羅斯合作的范圍，并權衡其中的代價。

高科技戰爭特征凸顯

7月31日海軍節閱兵式上，普京表示，俄方將在未來幾個月內列裝“鋯石”高超音速導彈，來提升位于黑海與亞速海的海軍實力。

在過去，“鋯石”被稱作航母殺手；而今，隨著戰場局勢的演進，特別是黑海艦隊的旗艦“莫斯科”號巡洋艦沉沒，以及數名少將級別的將領的犧牲，俄方計劃動用這般大殺器投入烏克蘭戰局。可以預計，更具殺傷力的武器裝備，正被投入戰場。

在楊震看來，俄羅斯考慮使用“鋯石”高超音速導彈，主要原因既是為了挽回武裝力量的顏面，也是為了俄系軍火日后的市場份額。“西方國家援助烏克蘭的武器在戰場上斬獲甚多，加上西方媒體的刻意宣傳，使其聲譽日隆。俄羅斯是經濟結構較單一的國家，軍火是其創匯的重要產品。經此一戰，俄擔心俄系裝備在國際市場上的份額會大幅下降，所以要亮出這般大殺器。”另外，“鋯石”導彈具有很強的反航母作戰能力，“俄羅斯考慮使用‘鋯石導彈，也有（與美國在）地緣政治領域博弈的意圖”。

根據俄媒此前的相關介紹，“鋯石”主要通過艦艇發射，射程在1000公里以外—對于作為打擊目標的鄰國烏克蘭，這似乎顯得有些不相匹配。對此陸鋼表示，俄羅斯的戰場裝備存在著某種“錯位”：“在世界范圍內，俄羅斯的少量戰略性武器比較先進，其作為一個大國，考慮的戰略對手、假想敵都是大國，它的戰略武器都是用在大國對壘上，沒有想過會用在烏克蘭身上。”

“在世界范圍內，俄羅斯的少量戰略性武器比較先進，其作為一個大國，考慮的戰略對手、假想敵都是大國，它的戰略武器都是用在大國對壘上，沒有想過會用在烏克蘭身上。”

而另一邊，得益于北約國家提供的軍援，烏克蘭的武器先進程度明顯提升。陸鋼稱，在部分武器裝備上，俄烏兩軍甚至已形成代差。其中最引人矚目的，應為美國援助的“海馬斯”多管火箭炮系統。截至7月20日，美國已向烏克蘭提供了16套該款遠程打擊武器。隨著這種機動能力較強的輪式自行火箭炮陸續運抵前線，其戰場表現也備受外界關注。

烏克蘭軍方稱，自今年6月以來，已使用“海馬斯”對俄軍進行了數十次打擊，其中包括防空系統和彈藥庫等高附加值目標。公開資料顯示，“海馬斯”火箭炮的發射器可以安裝6枚中程制導的火箭彈，或一枚遠程制導的陸軍戰術導彈（射程可達300公里）。盡管出于擔心烏克蘭使用該裝備攻擊俄本土的考慮，美國援助的“海馬斯”僅配備了中程火箭彈，但其對于彌補烏軍在與俄軍交戰時常規火力不足的短板，起到了不可忽視的作用，以至于俄國防部長紹伊古7月25日下令，“優先使用高精度武器打擊敵軍的遠程導彈和火炮系統”。

楊震指出：“‘海馬斯火箭炮是擁有戰役級進攻能力的高機動火炮系統，自動化和信息化程度高，加上整個北約體系的戰場情報支援能力的加持，它在戰場上發揮了較為顯著的作用，給俄軍造成了較為慘重的損失。對于已經進入持久化階段的俄烏軍事沖突來說，它盡管未能讓烏軍扭轉頹勢，卻提升了后者的士氣，使其支撐的時間更長。”

許海云向南風窗表示，俄烏戰爭的形態會發生進一步變化。“由于烏克蘭得到西方國家的大量援助，而俄羅斯是傳統的地緣政治大國，這種高科技戰爭的力量對比，將會持續很長時間。這將成為戰爭持續的誘因，也會對俄烏雙方造成巨大的損失。因此，沖突未來的發展，更多取決于雙方對高科技戰爭所引發的戰爭損失的承受程度，以及各方對高科技戰爭的承受能力。”

楊震亦認為，俄烏雙方更高程度的無人機較量，可能將成為現實，電子對抗系統的較量也將可能展開。“隨著西方高技術武器援助不斷到位，烏軍的強烈抵抗以及俄軍推進不如預期，令奪取戰爭勝利成為俄軍的主要目標。換言之，軍事目標將不再由開戰初期的政治考慮主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