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含聿
電視劇《大山的女兒》在央視開播后,不愛拋頭露面的演員楊蓉,突然對采訪變得主動了。
這很難得。
出道20多年,楊蓉參演過的影視作品逾60部,微博粉絲千萬,但關于她的采訪卻屈指可數。
外界對她的評價,大多是“佛系女演員”“萬年女二”“戲紅人不紅”。楊蓉告訴南風窗,自己早已決定把精力都花在拍戲上。“我不需要讓大家知道楊蓉是個什么樣的人,這不重要。”
“但有時候人就是會矛盾。”她無奈地笑言,“就像《大山的女兒》開播以后,我真的好希望自己是流量明星啊!你能明白嗎?因為我好希望這部劇能夠被更多的觀眾看到,所以我就要去多做一些宣傳,哪怕多一個人看到文秀書記的事跡,我都覺得很開心、很值得。”
文秀書記,全名叫黃文秀,是1989年出生于廣西百色市,30歲因公殉職的扶貧書記。電視劇《大山的女兒》,改編自黃文秀的真實故事。
扮演黃文秀,楊蓉覺得自己很幸運。

楊蓉過去為觀眾所熟知的角色,從《陸貞傳奇》到《千金女賊》再到《美人為陷》,大多為宮斗劇、架空劇中的反派女二,或是情感劇中的都市麗人。隨著閱歷的增長,以及對演員職業的思考和期待的變化,近幾年,楊蓉越來越想去嘗試現實主義題材,想扮演扎根在土地上的人物角色。
“在接這個劇本之前,我就聽說過文秀書記的事跡,她是時代楷模,是感動中國十大人物,畢業后放棄了北京高薪的工作和舒適的城市生活,回到山里建設家鄉。她對待自己的青春、自己的信仰、自己的工作的態度,很讓人敬仰。”
作為同樣生長于西南山城的姑娘,楊蓉11歲時便離家求學,她一直都向往大城市,想去更大的舞臺。聽了文秀書記的事跡以后,楊蓉才發現,原來人生還可以有這樣的選擇。
有村民跑到田間跟楊蓉說:“你扮得很像!我們專程開三小時車來這里,就是想看看你扮得像不像。”
面對一個由真人真事改編的角色和劇本,擁有20多年表演經驗的楊蓉,第一次希望自己可以收斂起演技,用真誠的情緒去感受這個女孩子的所思所想,把已經逝去的黃文秀,真切地還原呈現給觀眾。
在進組前,楊蓉看了黃文秀大量的文字、影像材料。她去黃文秀的老家,與她的父母聊天;去黃文秀工作的地方,拜訪同事、村民,踏過那里的山山水水。
劇組開機以后,片場周圍時常有一些村民,遠遠地望著戴著眼鏡、穿著紅馬甲扮演黃文秀的楊蓉。
拍攝間歇,有村民跑到田間跟楊蓉說:“你扮得很像!我們專程開三小時車來這里,就是想看看你扮得像不像。”
劇中那些干農活兒的群演也是當地的村民,很多次楊蓉從他們旁邊走過,他們會自發地打招呼,還有人會說:“黃書記,到我們家來吃飯吧!”
“這不是劇組的人要求他們做、要求他們講的,完全是他們自發的。所以我能感受到,雖然文秀書記離開了,但是當地的人民沒有忘記她,那片土地沒有忘記她。特別是我看到現在的百坭村基礎建設基本上全部做完了,‘文秀幼兒園建好了,她一直很期望建的產業路全部都修通了,芒果的產業、枇杷的產業等,都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我相信文秀書記看到了會挺欣慰的。”
正是受感于這些實實在在的溫暖,拍攝過程中,楊蓉越來越進入人物狀態。
演過《大山的女兒》中黃文秀這般正義果敢的姑娘,也演過《千金女賊》中杜小寒那種為了利益無惡不作的女性,楊蓉有一點不變:在進組之前,她會給角色寫一份小傳,充分理解這些人物。
起初,楊蓉是拒絕接演杜小寒的。
因為《千金女賊》里杜小寒太壞了,壞到讓人認為,這是為了制造戲劇矛盾,“為了壞而壞”。直到制片人用了半小時給她講了這個人物的成長經歷:媽媽是妓女,生了她但沒有養、沒有教、沒有愛,她只能靠在街上騙吃騙喝長大,楊蓉對人物的行為選擇有了人性層面的理解,才欣然進組。
“我不怕演反派,不怕被觀眾罵,因為戲劇里就是有多種多樣的角色嘛。但如果是為壞而壞,會讓我覺得毫無演她的理由和必要性,我就演不了。”
給反派角色找理由—楊蓉認為,這是很多人認為她早期的反派角色演得不夠好的原因。但在她的認知中,沒有人做事是無理由的,作為扮演者,也一定要找到人物性格的立足點,才能讓角色立得住。
楊蓉不停地看紀錄片,也觀察身邊各種人的生活。
即便是虛構的角色,對人物的創作仍然需要基于現實的感受和理解,可是每個人的時間是有限的,演員不太可能真的在現實生活中去體驗各種生活經歷。
于是,楊蓉不停地看紀錄片,也觀察身邊各種人的生活。
但身處演藝圈之中,演員被鎂光燈籠罩,向來是被觀察者。她想同時成為觀察者,難。所以楊蓉告訴自己,一定要保持簡單的生活,保護純粹的特質。
說起做演員的初心,楊蓉笑著回憶道:“我十幾歲去謝晉導演的影視學校學習的時候,謝晉導演問我,從云南那么遠的地方來上海,爸媽不在身邊,一待就是一年,為什么?我說我想當明星。當時年紀小,看到電視和雜志上的人好美好漂亮,就也想去試試,真的只是這些很膚淺的認知,完全不懂如何去做一個好演員。”

但她是幸運的,在求學中接受了老一輩藝術家們的教導,在謝晉導演的影視學校中,聽的都是“要學演戲,先學做人”。在這樣的環境中,她對表演創作和演員職業都有了更高的認識。
大學畢業以后,她開始接觸不同的劇組、不同風格的導演和創作題材。對楊蓉影響很深的一部戲叫《少年天子》,她的角色是佟妃—康熙的母親、順治的妃子。
“按整個40集電視劇來講,戲份沒有很多。但是那個時候,我們劇組的所有人都住在北京的一個四合院里,一住就是半年。導演劉恒老師有時候會來跟我們一起看片、一起開會。演員拍完了今天的戲,會去看看明天的戲份是什么,然后提前互相對臺詞、走位置,是非常嚴謹的創作環境。”
那是時代氣候的滋養,也是演員楊蓉自己的努力。她在《少年天子》的戲份沒有那么多,有很多空余的時間,當她看同組的演員鄧超、郝蕾演得很好,便暗暗希望自己也能做好,花很多時間去思考,如何在有限的戲份里更充分地體現人物的變化和成長。

就是這樣,楊蓉一步一步成長,從十幾歲演到了41歲。
從配角到主角,從古裝劇到現實主義題材,楊蓉時時刻刻準備好,“讓自己像一張白紙一樣,每個角色來了,都可以往上填”。
幾年前,楊蓉在綜藝節目上表示,“為了不被淘汰出局,30多歲的年紀還要努力維持少女人設”,不免令人唏噓。
如今的楊蓉步入40歲階段,對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有了更加清晰的認識了解,但行業大環境帶來的焦慮,其實并沒有完全褪去。只是,楊蓉更看得開了。
在圈子里待久了,看了很多人的起起落落,楊蓉發現,無論處在哪個高度的演員其實都會焦慮。“一夜爆紅的人焦慮自己如何能保持在頂峰的位置,還沒爆紅的人焦慮自己何時能達到那個位置。我當然也有在那樣的狀態中摸爬過,慢慢就明白了,焦慮是無用的。”
現在的影視劇市場上,以中年女性為主要創作對象的作品還是少數,作為行業大勢中的一位演員,影響力是很微弱的,只能被動地等待機會。而在等待的過程中,楊蓉時常問自己:你真的準備好了嗎?當機會來臨時,你真的可以做到最好嗎?
做演員不做流量明星,在物質方面沒有大富大貴的要求,用拍戲賺來的錢養活自己并照顧家人,楊蓉覺得這樣的“佛系”挺好。
“我一直覺得大家對‘佛系這個詞有一些誤解。我覺得我自己是佛系的,但我的佛系不代表我是躺平的,只是說我的心態很平和。”
在演藝事業上,楊蓉對自己的反思來自如何把一場戲演得更細致,而不是自己為什么還沒有爆紅。“對我來說,即便登上事業巔峰的那天始終沒有來,但是我熱愛我的工作,一路走來,我也對得起自己的每一步,我就沒有遺憾。”
可人的情緒總是很微妙,想得再通透,內心也不會毫無波瀾。
曾有一段時間,找到楊蓉的劇本很多,她一個戲接一個戲地拍,逢年過節都在劇組。時間久了,她發現自己沒有機會充電,完全是按照慣性在創作,甚至沒有興奮和喜悅了,這不是自己想要的,所以果斷叫停。
但在演藝行業,慢下來就會有壓力。
“團隊給壓力,覺得你不能這樣;市場也會給壓力,比如原本可以接到多少個劇本,然后越來越少,到最后可能就沒有人找你了。因為你沒有作品播出,就慢慢地消失在了觀眾和制片人的眼里。不焦慮嗎?肯定會焦慮啊。”楊蓉說。
從開始可以演S級的項目,到后來演個B級的項目都還需要去爭取,這是一個肉眼可見的下滑過程。但對楊蓉來說,這并非不可接受,因為她給了自己更多思考的自由,她要靜下心想清楚,自己還想演什么樣的戲,真正做一個什么樣的演員。
至于生活現狀,做演員不做流量明星,在物質方面沒有大富大貴的要求,用拍戲賺來的錢養活自己并照顧家人,楊蓉覺得這樣的“佛系”挺好。
“我非常反感為了趕時尚,很多衣服穿一次就扔了,就因為你是演員,是被關注到的那個人,再穿第二次的時候,大家就會說東說西。可是,我為什么就要變成一個這樣子的人呢?這件衣服明明還很新。除非是有很好的渠道把衣服回收捐贈,不然我覺得沒有必要把自己辛辛苦苦賺來的錢,為了別人覺得的光鮮亮麗,就白白浪費掉。”
不愿演為了壞而壞的反派,不愿為了光鮮而光鮮,在工作和生活的方方面面,楊蓉都不愿意為了某些目的而放棄自己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