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東輝,王宇婷
(1.鄭州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鄭州 450001;2.河南省社會科學院,鄭州 450002)
伴隨著新媒體技術的迅猛發展,泛娛樂主義思潮的傳播日益增強,在現實生活中大肆橫行。國內學界對泛娛樂主義思潮呈現出較高關注度,大致有六個不同的研究視角:一是從資本邏輯批判維度研究,認為資本邏輯與泛娛樂主義思潮存在宗緣關系,若要消解網絡泛娛樂主義就必須立足資本批判邏輯視角;二是從青年亞文化視角研究,認為泛娛樂主義與青年亞文化在心理、意識形態、思維邏輯上具有共同性;三是從青年價值觀視角研究,認為泛娛樂主義致使青年價值觀碎片化、低俗化;四是從主流意識形態安全風險維度,探討泛娛樂主義誘發主流意識形態被消解的風險;五是從大眾文化視角研究,闡述大眾文化泛娛樂化的實質是文化教育功能的異化;六是立足于高校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維度,系統論述泛娛樂主義思潮給高校思想政治工作帶來的新挑戰。總之,學界對泛娛樂主義思潮的研究視角頗為豐富,呈現出多元化研究趨勢,但對泛娛樂主義思潮與青年審美能力之間的內在關系研究卻較為零散與少見。因此,本文試圖以泛娛樂主義思潮下青年審美能力的隱憂與解決策略為論題,對其作出系統分析與研究。
之所以對泛娛樂主義進行批判,并非娛樂本身,而是由于娛樂之“泛”對社會產生了深刻影響。從“泛”的橫向邊界看,泛娛樂主義已然超越其所屬的邊界并將觸角延伸至政治、社會、教育等眾多領域;從“泛”的縱向邊界看,泛娛樂主義過度放大娛樂效果,越出娛樂的界限,對人們的思維方式、社會心態特別是青年審美能力產生了極大影響。
從某種程度上來講,“談論泛娛樂化的時代,實質上就是一個關于什么是美的問題”。作為愉悅、休閑、放松的重要手段,適度娛樂是人存在與發展不可或缺的。馬克思所預言的未來共產主義社會的重要特征即是生產力的高度發展,繼而創造出更多的閑暇時間,為人的自由全面發展奠定基礎。在資本主義社會發展初期,資本主義剝削往往通過延長工作日、提升勞動強度等方式獲取剩余價值,工人在這一時期基本沒有時間進行娛樂活動。伴隨著工人階級反抗和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調整,工人階級勞動時間縮短、勞動強度降低,這為工人階級進行娛樂活動提供了契機。然而,“資本害怕沒有利潤或利潤太少,就像自然界害怕真空一樣”。資本逐利性的本質是不變的,資本想要不斷增殖,就必須將娛樂變為服務于自身增殖的工具。特別是在數字資本主義與流量拜物教勾連的時代,主體的存在方式發生轉變,作為主體的虛體,唯有借助虛體形式才能在數字時代開展正常的社會關系交往,而作為當前社會交往形式中介的虛體,其自身得以運行的核心是數據或流量。因此,誰掌握了流量密碼,也就自然意味著掌握了資本增殖的主導權,資本邏輯在泛娛樂主義層面就體現為流量至上的準則。泛娛樂主義往往借助明星婚變、偶像隱私、娛樂圈婚訊等事件,通過設置一些刻意吸引大眾的標題或者設置一些不符合歷史或現實的娛樂段子或是對社會熱點話題進行炒作,片面放大其娛樂屬性,近似瘋狂地吸引受眾眼球,博取流量,借此獲取暴利,娛樂本身已淪為資本增殖的工具。特別是在現實過程中,泛娛樂主義又常常與“消費主義”等社會思潮相互勾連,二者以追求感官上的刺激與興奮等低層次的享樂為己任,以激發消費主體的消費欲望為目標。在資本邏輯驅使下,娛樂不斷突破自身邊界,進一步將政治、文化、教育等泛化為刺激主體感官系統的虛假娛樂景觀。廣泛存在的虛假娛樂景觀使受眾產生這樣一種假象,即似乎自身占有和享受的娛樂景觀越多,其本質性力量也就能愈發彰顯,故而形成了惡性循環態勢,受眾沉迷于娛樂景觀而無法自拔。20世紀50年代,西方學者尼爾·波茲曼在批判電視節目出現的過度娛樂化趨勢時深刻表達了對娛樂越界現象的憂慮,他認為包括政治、宗教、教育在內的領域均漸漸以娛樂的形式出現,在無形之中淪為娛樂的附屬物,“其結果就是我們成為了一個娛樂至死的物種”。至此,娛樂的本質發生了異化,從最初供人休閑的手段變為了當今奴役人的工具,泛娛樂主義用娛樂來包裝一切,將娛樂視為衡量一切的標準,在摻雜消費主義、享樂主義等其它社會思潮的過程中不斷越界并最終發展成為泛娛樂主義思潮,對社會生活特別是日常審美生活產生了廣泛而深刻的影響。
并非所有娛樂活動都以正確審美觀為價值導向,即使是審美活動本身也并非都是好的。一個人總是在他喜歡的事物中汲取快樂的源泉,這就在某種程度上決定了主體會按照自己的喜好并自主選擇娛樂方式來開展娛樂活動。因此,娛樂中潛藏著審美能力扭曲和異化的危險傾向。審美能力關乎青年在現實社會中如何真正地理解美、如何通過實踐行動來實現美,關乎青年如何辨別現實社會中的真與假、美與丑,在青年正確的世界觀、價值觀和人生觀的樹立過程中發揮著重要作用。馬克思認為:“人的本質不是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現實性上,它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青年審美能力不是一塊真空領域,而是在其所處的社會實踐關系中不斷生成的,尚未成熟的青年審美能力具有較強的可塑性,這為正確引導和提高青年的審美能力留下了較大的塑造空間。泛娛樂主義作為一種社會思潮,是社會存在的反映,對青年的審美能力造成了深刻影響,“青少年并未定型的審美價值觀較為容易受到消遣娛樂事物的影響”。因此,從青年審美能力和泛娛樂主義思潮相結合的角度進行思考,既是理解青年審美能力的新視域,也打開了研究與批判泛娛樂主義思潮的新角度。
群體性是社會思潮的重要特征,社會思潮往往影響范圍廣泛,對社會各個階層均有影響。作為當代社會思潮之一,泛娛樂主義也具有群體性特征,而青年群體構成了這一思潮的主要群體基礎。“青年群體基于共同興趣和價值追求,創造性表達自我的文化實踐。”朝氣蓬勃的青年群體往往具有很強的聚合性,想要獨立探索人生和社會意義的意愿強烈,但由于青年群體的價值觀處于尚未定型的形成時期,較容易受到外部環境的影響。從青年審美能力具體來看:一是青年的審美感知能力較為敏銳,善于感知美的事物并對其進行抽象。媚俗化的、低俗化的泛娛樂主義使得娛樂由消遣娛樂與審美娛樂的統一體逐漸淪為單純的消遣娛樂,降低了青年對美的感知能力。二是青年的審美標準偏于求新求異。青年的審美興趣廣泛開闊,善于接納新生事物,審美的標準偏向新、奇、異。三是審美評價標準偏于主觀。青年群體的自我意識和個體意識較為強烈,對于事物的審美評價標準偏向于以自我為中心,使得審美標準較為個性化且較容易變化與波動。以“娛樂為美”“娛樂至上”為宗旨的泛娛樂主義,多樣的娛樂形式是其慣用手段,更容易導致青年群體的審美能力被影響、誤導乃至裹挾。
審美認知力、審美感受力、審美鑒賞力和審美創造力是青年審美能力的主要構成部分。審美認知力是審美能力的起點與基礎,審美感受力是主體對審美對象本質的深層次理解與把握,審美鑒賞力是指審美主體經由對美的事物的感受,獲得對于美的本質性理解,審美創造力是指主體在實踐中主動表現美和創造美的能力。娛樂,在本質上應當發揮引導青年去分辨真善美的審美功能。但是在泛娛樂主義思潮下沖擊下,娛樂所應傳達的審美價值被沖淡與消解,引發了青年的審美認知力、審美感受力、審美鑒賞力以及審美創造力缺失的多重隱憂,而這最終有可能導致青年審美世界的虛無。
作為主體與現實世界進行互動的特殊方式,審美是一種獨特的精神活動,是從整體出發并按照美的規律把握現實的創造性活動。在馬克思看來,審美與人的本質密切相關,真正的美是實踐基礎上對人的本質力量的確證。審美認知力是指主體在理智和情感的共同作用下形成的關于美的認知,是人感知與理解世界的存在形式。審美認知力是主體對審美客體的理解與反映,主體只有通過審美認知力才能感知美的事物,在與美的事物建立聯系的過程中開啟審美活動并獲得美感。因此,審美認知力是審美能力培養的基礎性感性層面,也是審美能力的起點與基礎。
其一,借助媒介技術賦權,泛娛樂主義刻意迎合青年審美偏好,導致青年審美認知邊緣化。泛娛樂主義的傳播與網絡媒介技術的迅猛發展密不可分,各類網絡媒介代替電視、廣播等傳統媒介而成為娛樂內容的承載者與傳播者,人人都可成為娛樂內容的生產者,極大地降低了娛樂內容的生產成本。特別是以精準算法推薦為代表的前沿網絡技術,在采集用戶的瀏覽記錄、喜愛偏好、轉發評論等基礎上形成全景用戶畫像,為用戶精確投放其所需要的娛樂內容,青年被無所不在的泛娛樂主義景觀所包圍。在網絡媒介技術的賦權作用下,泛娛樂主義的滲透效率極大提升,娛樂不斷突破自身的邊界范圍,運用網絡話語滲入青年的日常審美,窮盡所能對一切可能的領域進行泛娛樂主義的滲透,導致娛樂邊界日益模糊。青年在目不暇接的娛樂刺激中遺忘了美的真正含義,淡化了對美的本質的追求,無法與美的事物之間建立起真正的聯系。同時,審美本身根植于社會生活,應充分發揮“他者責任”的關懷作用。但為了成功“圈粉”,泛娛樂主義堅持“流量為王”的原則,淡化乃至完全漠視道德底線,大肆宣傳不實消息,借助熱點話題進行炒作,依靠獵奇心理求異求怪,以丑為美形成一種混淆黑白、丑態盡顯的審美環境,缺乏對青年審美認知力的關懷。
其二,借助視覺主義化的直接呈現手段,泛娛樂主義導致青年審美認知力的惰怠。娛樂活動的審美價值有兩種基本形式:一種是直接的愉悅,一種則是經過反思后的間接愉悅。審美價值的兩種基本形式如同喜劇與悲劇給人帶來的審美價值一樣,喜劇給人帶來的愉悅往往是直接的,而悲劇往往需要經歷一個反思過程,帶來的是間接的愉悅感而非即時的愉悅。視覺圖像的形象化和直觀性特征能夠使抽象內容較為容易地轉化為受眾較容易接受的內容。在泛娛樂主義時代,娛樂內容在精準推薦算法技術的作用下以直接呈現的方式傳遞給青年,此類內容往往淺顯平庸,青年只需要在感官層面或生理層面進行反饋即可自動感知娛樂內容。長期沉浸在此類環境中,青年的審美感知將形成對視覺圖像的過度依賴而一味地追求僅限于感官刺激層面的愉悅,成為泛娛樂主義麻木而忠實的看客,審美認知力發生倦怠乃至最終消失,無法獲得對于美的真正認知。同時,視覺圖像的呈現方式一旦消失,青年的審美世界必然再次搖擺于虛無縹渺之中。
審美感受力是指主體感知美的事物的能力,是主體對審美對象本質的深層次理解與把握。娛樂是一個綜合性概念,既包括個體本能層面的消遣娛樂,也包括人所獨有的審美娛樂。消遣娛樂是動物性層面的娛樂,是人與動物所共同具備的。審美層面的娛樂則是人這一主體所獨具的,屬于相對高級層面的娛樂,帶給人的是精神層面的享受與快樂,能夠使人在娛樂的過程中感受到主體本質力量的拓展與生命的美好。因此,娛樂的構成決定了娛樂本身不能僅僅停留于消遣娛樂的層面,而必須在此基礎上上升到審美層面,給主體帶來審美層面的快樂。
其一,媚俗化的娛樂內容逃避現實,導致青年缺乏對真實世界“美”的感受力。泛娛樂主義具有較強的烏托邦傾向,在刻意逃避現實的過程中試圖追求超脫于日常生活之外的存在物。娛樂本身寄寓著人類的超越性,與現實之間保持著一定的張力與界限,繼而滿足人們內在的烏托邦沖動。然而,正如鮑德里亞批判大眾文化時所指出的:“我們從大眾交流中獲得的不是現實,而是對現實所產生的眩暈。”如同發達工業社會的大眾文化一樣,泛娛樂主義將娛樂原初的超越性特征無限放大,通過各種外在的包裝曲解與否定真實的世界,突破了娛樂與現實之間的張力界限,將這樣一種超越性異化為對現實世界的幻象化,其結果就是幻象與現實之間的距離消失。所謂的虛擬真實與實存的現實之間相互混淆,對于審美價值觀尚未成熟的青年來說擺在眼前的完全是一副“超真實”的鏡像世界,最終導致青年無法從現實生活的世界中感受美,無法對美進行細致深入的研究與把握,直接影響了青年的審美感受。
其二,媚俗化的娛樂內容遠離崇高,導致青年的審美感知趨于世俗化。黑格爾認為:“人應尊重他自己,并應能自視配得上最崇高的東西。”康德也將“美”區分為兩個層面,即“優美”和“崇高”。對于崇高的追求是審美的重要價值取向,衡量審美活動是否具備價值應當從其是否表達了人類對崇高價值追求的角度來進行。在泛娛樂主義思潮的沖擊下,審美活動向著自己的對立面轉化,即審美活動不一定都是美的,而可能轉向自己的對立面即審丑層面。同樣作為人的感情表達方式,泛娛樂主義也時常利用“審丑心理”來發揮娛樂功能。例如,泛娛樂主義常常以革命人物為突破口,通過“抹黑”“嘲諷”等典型的審丑形式博取眼球,將消解崇高作為目標,使得審美活動異化為不折不扣的審丑活動。對于當代青年而言,共產主義的遠大理想應當是每個人的崇高理想追求,審美活動也必須始終向這一崇高理想看齊。在泛娛樂主義時代,娛樂成為與崇高理想相背離的產物。例如,泛娛樂主義大肆對承載崇高理想的經典作品進行篡改,一些抗日神劇中經常出現徒手撕鬼子、用包子當地雷、用彈弓擊退大規模的機械化部隊等情節,中國人民在抗日戰爭中所表現出的英勇反抗、同仇敵愾、艱苦卓絕精神被帶有戲謔成分的雜耍性表演與娛樂完全遮蔽,厚重的、氣壯山河的歷史被消解。由此,泛娛樂主義導致審美活動中的價值理性丟失,漠視對青年審美認知力的關懷并日益蠶食青年審美力。若長期沉溺于此,很容易導致青年在虛假的娛樂景觀中迷失自我,崇高理想被不斷消磨,青年不再把追求崇高作為審美活動的終極價值,而日益滑向世俗化。
審美鑒賞力是指審美主體經由對美的事物的感受,獲得對于美的本質性理解,達到對美的鑒別能力。康德認為:“鑒賞,是判斷美的一種能力。……鑒賞判斷因此不是知識判斷,它不是邏輯的,而是審美的。”法國學者狄德羅認為真、善、美是十分相近的品質,真正的美必須以真、善為前提,真和善才能顯得美,否則就是虛假的美。質言之,審美鑒賞力就是鑒別事物美丑的能力。
其一,去理性化的娛樂理念懷疑一切,散發著濃厚的審美價值虛無氣息。“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是當代中國精神的集中體現。”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既是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的價值引領,也是構筑個體精神家園的價值規范,同樣是娛樂和審美活動的價值導向。娛樂,必須遵循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價值引領,其他的價值排序必須讓位于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這一首要價值。所謂的泛娛樂主義,就是將娛樂作為首要價值,其他的價值必讓位于娛樂價值。具體來看,泛娛樂主義常常以戲謔、調侃的方式設置相關娛樂議題,根據一些碎片化的信息,利用各類網絡段子、惡搞笑料、流行語、表情包以及各類視頻配音炒作,憑借主觀臆測與幻想,對某些嚴肅的歷史事件、已有定論的歷史人物和相關政策進行歪曲,把一些本身并不應娛樂化的事物強行進行娛樂化炒作,用泛娛樂主義手段解構主流價值觀,而一些缺乏基本歷史常識與批判精神的青年常常懷揣獵奇和盲從心理隨手對此類內容進行點贊與轉發。殊不知,有些泛娛樂主義內容攜帶著政治分化的明確政治目的,泛娛樂主義這一空心化思潮與歷史虛無主義的相互勾連就是明證。崇高的主流價值觀逐漸被泛娛樂主義所蠶食,青年審美價值取向的崇高性被潛在地瓦解,審美價值虛無的氣息日益彌漫,甚至當青年在面對各類審美價值觀扭曲現象時,會默認充當旁觀者的角色,在冷漠中放棄審美鑒賞主動權。故此,泛娛樂主義的泛化除了表現為對娛樂范圍的越界,更表現為價值評判標準上的越界而引發的娛樂無底線現象。
其二,去理性化的娛樂理念刻意營造虛假狂歡,引發青年審美鑒賞力庸俗化。習近平指出:“單純感官娛樂不等于精神快樂。”而泛娛樂主義卻堅持有趣即正義、快感即正義的娛樂理念,將娛樂等同于青年精神生活的全部和價值的最終歸宿。例如,一些娛樂節目或者娛樂節目主播為了賺取流量,常常販賣“三俗”(即庸俗、低俗、媚俗)內容,而這些“拼尺度”的內容常常游走于法律邊緣。與此同時,受眾出于獵奇心理,在這些“拼尺度”內容的吸引下,通過“點贊”“關注”“打賞”等方式與之進行互動,如此反復進一步加劇了泛娛樂主義的惡性循環,營造出一副充滿感官刺激的虛假喧囂場面。在虛假感官刺激和過度娛樂反復作用的過程中,青年的審美價值取向愈發傾向于感官層面的片刻消遣,墜入感官刺激的陷阱之中,將單純的直接感官刺激視為真正的快樂,對美與丑的真正邊界認知愈發模糊,以致青年在虛假的狂歡之中走向審美價值的庸俗化。泛娛樂主義不會引發人的理性思考,而是讓青年喪失真正的審美鑒賞力。這可以從青年崇拜對象的轉移中獲得力證。過去,科學家、民族英雄是青年的主要崇拜對象,而在泛娛樂時代,資本包裝出來的當紅明星、意見領袖等取而代之成為青年的主要崇拜對象,這類人的情感經歷、婚訊、家庭生活等能夠在短時間內成功圈粉、博取大量流量并成為青年關注的焦點,而崇高審美價值追求者反而被視作異類。
審美創造力,是指主體在感知美、鑒賞美的基礎上,按照美的內在規律,在實踐中主動表現美和創造美的能力。審美能力的最終目標是使主體在認知美、感受美和鑒賞美的基礎上,在實踐中主動發現美、創造美。一個合格的審美者必須具備真正的審美創造力。因此,在青年審美能力中,審美創造力屬于最終的實現目標。
其一,同質化的娛樂形式引發審美品位同質化,導致審美“繭房”產生,湮滅青年的審美創造動力。審美,并非超脫于社會存在的純粹的鑒賞對象,其本身也是人類進行信息交流、傳遞與反饋活動的重要對象,多樣化的審美風格、崇高的審美追求具有促進人類交往溝通、凝聚普遍共識的粘合作用。不可否認,泛娛樂主義為青年提供了大量的審美資源和審美選擇,但同時也引發了審美共識與審美共同體的潛在破裂,青年的審美偏好、審美品位、審美追求在精準算法推薦作用下變得日益膚淺,持續沉浸在自我享樂的特定審美類型中,這就造成了千人一面的審美繭房的產生。審美繭房中的原子式個體總是幻想著借助自身接觸到的碎片化娛樂信息重構自己的審美世界,這樣一種高度個體化的審美方式可能導致青年無法再使自身的審美認知與娛樂之間保持必要的批判反思距離,引發技術洪流下的審美暴力與審美殖民。看似高度個性化的審美品位卻可能導致審美區隔的產生,處于審美繭房中的高度原子化的自我一旦持續受到某種錯誤審美價值觀的侵染,有可能在網絡技術的加速作用下影響其已有價值觀念,從而對于共同的審美價值觀產生全面沖擊,造成個體與集體之間審美價值觀的內在緊張,更有甚者會引發嚴重的文化危機乃至社會危機。對于青年的審美創造力而言,審美繭房背后的實質問題是青年審美需求與審美創造力之間的嚴重失衡,審美繭房內高度相似、重復推送的娛樂內容一方面會導致青年進行審美創造的素材積累劣質化,使得難以得到美感滋潤的青年向往美和創造美的需求自然而然下降;另一方面,審美繭房的形成使得青年更多愿意在模仿他人的過程中進行套路式的審美創造,淡化了進行獨立審美創造的意愿。
其二,同質化媚俗化的娛樂形式削弱青年的自我審美認同,導致青年審美創造力失去自我建構的動力。自我認同與社會認同是青年在成長過程中必須處理的一對關系。由于青年的審美能力正處于成長的關鍵時期,對自我審美標準與社會審美標準處于不斷探索的階段,故而其對外在的審美評價標準十分關注,社會廣為流行的審美評價標準無疑會對青年進行自我審美標準的構建產生深刻影響。在泛娛樂主義思潮的沖擊下,泥沙俱下的娛樂信息環繞在青年群體周圍,一大部分青年群體被卷入泛娛樂主義的大潮之中。為迎合娛樂的市場化、商業化需求,博取受眾眼球,泛娛樂主義將娛樂至上作為宗旨,日益呈現出同質媚俗化的趨勢。具體來講,泛娛樂主義的同質媚俗化趨勢表現為兩大方面。“媚”主要表現為泛娛樂主義過度取悅受眾,抓住受眾休閑的時機想方設法將娛樂滲透到政治、網絡的各個領域,以博取流量為第一任務。“俗”主要表現為內容的低俗,泛娛樂主義所推崇的內容大多只停留于消遣層面的愉悅,以“戲說”“惡搞”為手段,用“一娛到底”的方式將具有嚴肅性的內容篡改為娛樂性材料,將需要訴諸理性思考的內容簡單化處理變為嬉鬧搞笑,將對事物崇高價值的本真追求降低為現象層面的博君一笑,是一種不折不扣的“傻樂主義”。以優秀傳統文化領域的泛娛樂化現象為例,優秀傳統文化是在長期的歷史過程中積淀下來的,蘊含著豐富的社會記憶,積淀著深厚的民族情感,是中華民族得以延續的文化基因。在泛娛樂主義的沖擊下,“一娛到底”的審美觀充斥其中,傳統文化中廣為人知的歷史人物被惡搞,嚴肅的歷史事件被戲說,經典內容被泛娛樂主義改編成為娛樂生產線中的俗套劇情,優秀傳統文化的價值與理性娛樂遭受摒棄。上述現象常常會導致青年群體產生麻木的集體無意識,喪失寶貴的自我建構能力,無法從事真正的審美創造活動。
青年的價值取向決定了未來整個社會的價值取向,而青年又處在價值觀形成和確立的關鍵時期,抓好這一時期的價值觀養成十分重要,“這就像穿衣服扣扣子一樣,如果第一粒扣子扣錯了,剩余的扣子都會扣錯”。
審美是現實的人的存在方式之一。馬克思認為人也是按照美的規律來塑造的,美是人的存在方式之一,是人自由全面發展的重要條件。審美并非一成不變,而是具體的、歷史的,是在具體的社會實踐關系中不斷生成的。作為社會存在的泛娛樂主義思潮,對青年審美能力造成了一系列影響,需要運用馬克思主義審美觀對之進行透視,進一步明確并引導青年的審美價值取向。
其一,擺脫“傻樂主義”的審美價值取向,重視從現實世界中汲取審美體驗。馬克思認為:“不是意識決定生活,而是生活決定意識。”從整體來看,作為觀念層面存在的審美一定會受到現實社會關系的制約與影響,真正的美一定是對其所處時代社會關系的正確反映。因此,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審美取向一定是對中華民族在革命、建設與改革過程中所凝結的精神品質的反映,是對中華民族走向偉大復興的希冀,是與時代脈搏同頻共振的。泛娛樂主義以幻象化為手段,模糊了虛與實的邊界,超越了真與假的分野,嚴重脫離社會發展的實際,導致青年在幻象中迷失了審美價值方向。故此,要在馬克思主義審美觀的指引下,增強青年辨別真與假的能力,激勵青年參加勞動實踐和社會實踐,在勞動與實踐中去發現美、感受美,自覺劃清真與假的界限,從現實世界中獲得美的滋養、體會美的感受,時刻保持清醒的美的感受能力。例如,可以抓住國慶節、國家公祭日等黨和國家重大節日的重要節點,強化關于“四史”“中國共產黨精神譜系”等內容的傳播,樹立精品意識,打造精品節目,實現與青年群體的高效互動,降低娛樂內容的傳播頻率,讓青年在生動的現實世界中獲得崇高之美體驗。
其二,在馬克思主義理論的指導下,完善審美教育體系,提升青年審美素養。青年的審美能力正處于較強的形塑時期,因此按照青年的審美能力發展規律,在其成長的過程中循序漸進地開設審美教育課程就顯得極為重要。具體來看,審美教育體系大致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要以基本的美學原理為主要教育內容,使學生系統了解美學發展的歷史脈絡,為青年開展基本的審美活動奠定美學基礎,提高青年的審美認知力;第二階段,要以激發青年的審美興趣和培養審美感受力為主要目的,在此過程中可以運用經典的美學作品并配合啟發式的教育手段,讓美學作品進課堂,在欣賞經典美學作品的過程中喚起青年的審美興趣,全面強化青年對經典美學作品中所蘊含的深刻情感、美學境界等的理解,使之在情理交融的環境中立體式地接受美的陶冶;第三階段,要以培養青年的審美鑒賞力和創造力為主要目的。審美教育者要在主流意識形態的指引下,合理運用自身積累的審美經驗,對書本中的審美知識進行合理補充,使得審美教育更加飽滿多姿,使較為抽象的審美知識變得更為具體生動,端正青年的審美鑒別標準,激發青年主動去發現美、創造美、傳播美。同時,要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凝聚青年審美價值共識,堅持“破”與“立”并舉的原則,既要破除青年狹隘的審美視界,又要推動創作一大批啟迪心靈、形式活潑、貼近青年、符合主流審美價值取向的文學作品、電視電影、音樂話劇等,做到從青年中來、再到青年中去,使青年在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引領下自覺克服狹隘化、私人化以及非理性化的不良審美取向。
審美價值共識是指主體對某種審美價值形成的共同認同,關乎主流審美價值觀的建構和審美共同體的穩定。作為泛娛樂主義的慣用伎倆,泛娛樂主義常利用解構原則對宏大敘事和主流價值觀進行解構,以此瓦解青年的審美價值共識。在當代中國,作為主流意識形態凝練化表達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發揮著引領審美價值共識的作用,是捍衛與保障正確審美共識的價值制高點。若要有效阻斷泛娛樂主義的泛濫化發展,就必須高度重視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引領作用。
其一,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為引領,破除青年審美“繭房”。審美繭房的形成導致青年的審美視野固化在特定的審美范圍內,個體與共同體之間的審美價值觀出現內在的緊張,一定程度上沖擊著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這一審美價值共識。對此,要積極運用區塊鏈、精準算法推薦等前沿的人工智能技術,占領審美價值觀的制高點,拓展主流審美價值觀的發聲渠道,讓青年充分接觸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為主導的多樣化文化娛樂產品,將大數據時代的信息共享機遇轉變為凝聚價值共識的新出路,在擴大青年審美視野的過程中破除狹隘封閉的審美繭房。同時,這一過程并非是要扼殺多樣化審美需要的發展,而是要充分發揮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引領作用,鼓勵具有教育性和啟發性的理性娛樂內容的創新發展,發揮合理性娛樂文化的作用。當代青年在具備一定的審美判斷力后,就能夠具有一定的抵御不良社會思潮的能力,因此要特別注重引導的作用,引導青年辨明自身現實需要與個體虛假欲望的差別,自覺剔除自我的虛假欲望;區別現實世界與泛娛樂主義營造的幻象世界,自覺從現實世界中獲取真實審美愉悅感;明晰現實世界中的真實自我與泛娛樂主義迷霧中的幻象自我,確立自我的人生價值定位。
其二,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為引領,堅定青年對科學價值觀的信仰。康德認為,崇高的情感“是一種僅僅間接產生的愉快”。泛娛樂主義以娛樂為衡量標尺,將一切美學作品與文化作品進行無差別化的處理,到處散播錯誤的審美價值取向,消解宏大歷史敘事,戲說歷史事件,戲謔嚴肅政治事件,消費英雄人物……“瓦解著崇高感”,通過消解青年對歷史、信仰、英雄等的敬畏之情試圖顛覆青年的政治認同。對于個體而言,信仰是對人生終極價值的追求,也是指導個體在社會實踐中行為選擇與思維方式的價值導向。娛樂本來是青年放松身體與精神的手段,但泛娛樂主義卻造成了樂極生悲的“愚樂”局面,導致青年在虛幻之境中追求膚淺的暫時快感。在獲得短暫的快感后,留給青年的卻是肉體的疲乏與信仰的空虛,造成青年在娛樂與自我價值實現之間產生了嚴重斷裂。因此,要特別注重培養青年對歷史、英雄、國家、信仰等的敬畏之情。要通過榜樣宣傳教育、實踐活動等方式,深入挖掘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豐富內涵,敢于并善于直面、回應青年的審美困惑與價值焦慮,推動主流價值話語向青年易于接受的大眾話語轉變,圍繞青年密切關注的熱點事件積極設置議題,引導青年樹立正確信仰,將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轉化為廣大青年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踐中實現自我價值的動力,使青年從內心深處筑起主動抵御泛娛樂主義思潮的強大防線。
資本是泛娛樂主義的幕后推手,對于這樣一種社會思潮,如果任由其發展,必然會導致青年審美能力的全面異化,誘發系統性審美風險。因此,必須構建全方位的監管機制,為泛娛樂主義劃清界限,防止泛娛樂主義的蔓延。
其一,從監管主體來看,要充分統籌各監督主體,形成監管合力。加強法律法規等頂層設計,聯合立法部門、公安部門、文化宣傳部門等相關部門,實現對泛娛樂主義的齊抓共管與協同治理。敢于向泛娛樂主義亮劍,旗幟鮮明地全面揭露泛娛樂主義的理論謬誤與現實危害,科學糾正娛樂越界現象,框定泛娛樂主義的活動原則,做到娛樂不可以至上和娛樂必須無害化。互聯網企業要對娛樂內容的生產與傳播進行嚴格審核與把關,將智能技術與人工把關相結合,充分掌控泛娛樂主義的發展。同時,應充分發揮社會監督的力量,建立群眾舉報反饋與獎勵機制,及時精準打擊不良的泛娛樂主義行為,實現政府、互聯網企業和社會的協同發力。
其二,從監督對象來看,要嚴把娛樂內容質量,生產傳播正能量娛樂產品。網絡技術發展日新月異,特別是各類自媒體、直播平臺迅猛發展,造成了巨大的防控壓力,產生了許多監控盲區,既有監控技術難以實現全覆蓋和地毯式的監管,一旦泛娛樂主義內容產生與傳播,很難做到及時阻斷。在這樣的情況下,要引導娛樂內容生產者與傳播者嚴格加強人工審核把關,嚴把娛樂內容質量,必須做到事前審核,將不良苗頭徹底扼殺在萌芽期。與此同時,娛樂內容生產者與傳播者要提升自身素養,堅守倫理道德底線,積極生產與傳播弘揚主流意識形態與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娛樂產品和內容,充分反映人民群眾的真實生活,徹底擺脫泛娛樂主義的影響。
其三,從監管策略來看,要合理確定監管范圍,平衡娛樂與監管行為。泛娛樂主義的內容跨度較大、影響范圍較廣,且發展衍生速度較快,所涉及的監管范圍較為廣泛,較難對娛樂監管內容進行單一的劃界。如果監管范圍過于寬泛,那么在實際監管中很難對其進行精準打擊,也會留下很多監管盲區與中間地帶,給泛娛樂主義留下喘息與發展空間;如果監管范圍過于狹窄與刻板,又容易抑制文藝創作的積極性,導致文藝創作工作瞻前顧后,致使文藝工作的創新力枯竭。因此,要在娛樂與監管之間進行合理平衡,既尊重市場規律,又防止娛樂過度,做到張弛有度。此外,還有注重日常監管,將運動式的監管策略變為陣地式監管策略,綜合運用多種手段加強日常化監管,最大程度發揮監督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