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姆·塞爾

宋朝

漫畫大師，2022年6月16日去世，享年66歲。

2022年6月16日，美國漫畫大師蒂姆·塞爾（Tim Sale）因腎衰竭在西雅圖逝世，享年66歲。蒂姆·塞爾的《蝙蝠俠：漫長的萬圣節》及續篇《蝙蝠俠：黑暗勝利》影響了后來的大銀幕超級英雄形象。對于漫畫迷來說，除了蝙蝠俠系列，《超人：四季》也是他們的最愛。

汽車后排的男孩

1956年，塞爾出生于紐約州伊薩卡，本名蒂莫西·羅杰·塞爾。他父親是英語教授，母親在他小時候是家庭主婦，后來投身于女權運動。六歲時，他隨父母移居西雅圖。

塞爾后來回憶，他出生的年代，父母雖然鼓勵孩子有創意，但是還沒到那種把孩子的涂鴉作品貼到冰箱上的地步。他兒時常常央求做老師的父親給自己的“畫作”打分。

那時他對冒險故事很感興趣，羅賓漢和佐羅是他最喜歡的兩個人物。此外，童書《柳林風聲》的作者肯尼思·格拉姆，《愛麗絲夢游仙境》作者約翰·坦尼爾都是塞爾喜歡的類型。更早之前，是父母在床邊給他讀英國女作家碧雅翠絲·波特的童書，比如《托德先生的故事》。“非常嚇人，它讓我做噩夢，卻又欲罷不能。”他后來注意到，即便是波特筆下的《彼得兔》，也充滿緊張感。

碧雅翠絲·波特畫動物非常嚴謹，她做了大量研究，這是塞爾成年后得出的結論。她雖然賦予動物以人格，仍會盡可能忠于動物的生活，哪怕這種生活是人類想象出來的。

到了十二三歲，這個曾經收集阿奇漫畫的孩子終于迷上了超級英雄。有一次，對于究竟要去商店還是去漫畫書店，他和朋友發生爭執。“我記得那天是在客廳，我變得焦躁不安。”如果那時你問這個少年，更喜歡DC還是漫威，他會毫不猶疑選擇后者。原因很簡單，他覺得所有比較酷的漫畫家都在漫威工作。作為一個即將步入青春期的孩子，他更吃斯坦·李“我們是好人，他們是壞人”那一套，這讓他早年錯過了尼爾·亞當斯，以至于人到中年后想起來仍舊后悔不迭。

對于漫畫家來說，學校的熏陶和訓練也很重要——用塞爾的話說，在華盛頓大學吊兒郎當上了兩年大學后，他只有一樣收獲，打下了人體素描的底子。很快他就輟學去了紐約。因仰慕《銀影俠》的作者約翰·巴斯馬，他在約翰·巴斯馬藝術學校讀了一個為期三個月的課程。在這個類似于工作坊的學校，塞爾學到的最重要的一課——漫畫不只是繪畫，它要講故事：人物如何在畫格間穿行，故事如何開場又如何收尾。

比學校更讓他受用的，終究還是漫畫書店。很多年以后，塞爾對西雅圖一家名為“黃金時代收藏”的漫畫屋依然念念不忘。書店位于西雅圖派克市場，17歲之前，他是那里的常客。事實上，塞爾的漫畫事業就是從這里起步的。“那家書店的店員都知道我在畫漫畫。有一天他們告訴我，出版漫畫書《精靈征途》的公司準備辦雜志，目前正在招人。我把自己畫的給《精靈征途》的人看了，然后便得到一份在《神話冒險》雜志做上墨師的工作。”

這年是1983年，塞爾正式入行。《神話冒險》是個幻想漫畫系列，作者是動漫藝術家菲爾·福利奧，他以幽默科幻和奇幻畫派作品見長。塞爾的才能有了更大用武之地。他在幻想系列《盜賊世界》找到一份工作，這是他首次承擔繪圖、上墨和上字的任務，進步很快。

漫畫家和他的“緩沖器”

蒂姆·塞爾的創作生涯與一位朋友息息相關，這就是后來成為漫威電視執行副總裁的杰夫·洛布。兩人從1991年開始合作，塞爾最知名的漫畫系列，都是在此人的協助下完成。洛布是好萊塢劇作家和制片人出身。上世紀80年代末，DC漫畫出版人珍妮特·卡恩正在考慮如何將漫畫改編成影視作品，與此同時她也在物色對此有興趣的好萊塢電影人。就這樣，借著創作漫畫《未知挑戰者》的由頭，在卡恩的撮合下，塞爾和洛布走到了一起。

時隔多年，塞爾對《未知挑戰者》的態度仍是不屑一顧。“就是個瘋狂的垃圾……那是杰夫第一次寫漫畫，他想嘗試各種不同的講故事手法。我們也是摸索很長時間，才找到合作的門道。我倆雖不是同一類人，但對很多事物有相似的看法。”

是杰夫將他引至蝙蝠俠的創作道路上的。起初，塞爾更想畫刀鋒戰士，“杰夫聽了很生氣，因為他想做的是蝙蝠俠。”塞爾經歷很長一段適應期，一來畫蝙蝠俠他是新手，二來他對畫超級英雄本來就有點心理障礙。正如他后來接受采訪時所說，那是段眼高手低的日子，腦子里有太多想法，有太多的流派想吸收。“最初我想成為尼爾·亞當斯那樣的漫畫家，因為我覺得他畫的蝙蝠俠最好。很快我就發現自己做不到，只好跳來跳去。”穿越困窘期對于藝術家來說非常重要，這是塞爾后來得出的經驗。

除了蝙蝠俠，DC漫畫旗下的另一個招牌超人系列，之所以能到塞爾手中，也是杰夫·洛布爭取的結果。和蝙蝠俠一樣，塞爾對這個角色并無太大興趣，直到有一天，以布爾喬亞和刻奇畫風著稱的美國畫家諾曼·洛克威爾進入了他的視線——將超人和洛克威爾放在一起后，他突然有了靈感。在塞爾成長過程中，諾曼·洛克威爾一直給人很迂腐的印象;但他也記得，漫畫史學家吉姆·斯特蘭科對這位甜膩的畫家贊不絕口。

“（洛克威爾的畫）確實有夸張的一面，那也是為了效果，不過他在描繪細節時其實相當謹慎。他對身體語言的處理如此小心，還有人物穿的衣服如此合身。我越看越覺得受啟發。”塞爾后來說。

這就是為什么，很多讀者初次接觸塞爾的超人系列時，會覺得很奇怪。塞爾的目標是讓超人和以前相比有所變化：他仍然是個大塊頭，同時也是個吃五谷雜糧長大、有點天真的堪薩斯州鄉村男孩。這意味著，世人不再以那種仰視的目光看待他。“我喜歡畫所有和堪薩斯州有關的事物。那陣子我已經畫了很多蝙蝠俠，想嘗試做點不同的東西——用線條和顏色作畫，幾乎不用黑色。”這招致DC方面很大的阻力。毫無疑問，“公司想要的是類似于蝙蝠俠那樣的超人，而不是現在這種東西”。

幸虧塞爾有個洛布這樣的得力合作伙伴，每當需要與公司（不管是DC還是漫威）交涉，后者就會出面。洛布是個既有才華又有頭腦的商人，塞爾經常這樣形容他。冗雜的具體事務交給“緩沖器”洛布，塞爾才能安靜地待在角落里安心創作。最終，塞爾版的《超人：四季》反響不錯。就像這位漫畫家說的那樣，一旦作品開始為公司賺錢了，你就可以在創意方面擁有更大的自由空間。

漫畫也可以有深度

《蝙蝠俠：黑暗騎士》導演克里斯托弗·諾蘭與《新蝙蝠俠》導演馬特·里夫斯曾不約而同提到塞爾對他們的影響。演過蝙蝠俠的克里斯蒂安·貝爾如此評價賽爾筆下的人物：“某種程度上我模仿了蝙蝠俠的姿勢。”出版人、DC漫畫公司創意總監吉姆·李對塞爾的評價則深中肯綮：“一個非常了不起的藝術家，出色的漫畫家，同時也是講故事高手。蒂姆很重視故事的清晰和流暢，尤為看重情感本身。”

塞爾進入漫畫創作快車道的年代，正是美國漫畫界最有創新精神的階段，DC漫畫是其中的翹楚：其時《黑暗騎士歸來》和《守望者》等作品幾乎改變了人們對漫畫的認知。“弗蘭克·米勒的《蝙蝠俠：第一年》對我觸動尤其大。也是緣于那部漫畫，大衛·馬祖凱利的上墨風格后來影響了我。”在塞爾眼里，《蝙蝠俠：第一年》絕對經得起時間檢驗，哪怕早已在業內站穩腳跟，他還是會不定期地翻看這部漫畫。

《蝙蝠俠：第一年》中的犯罪懸疑元素，后來被塞爾和洛布揉進了《漫長的萬圣節》。“當我們著手做《漫長的萬圣節》時，杰夫非常擔心自己處理不好懸疑情節，他自認為擅長寫人物，寫不好情節。”值得一提的是，塞爾很在意筆下人物的深度。在他看來，就人物深度而言，漫畫雖則無法媲美小說等藝術門類，起碼也要與電影的標準看齊。

“我更喜歡在一出很棒的戲里捕捉到某種深刻性。我想杰夫也是如此。我最喜歡的電影是《卡薩布蘭卡》，他最愛的影片是《教父》。”不僅如此，塞爾覺得，當他在畫漫畫的時候，實際上是在做一部電影：從服裝設計到置景，從表演到燈光，相當于自己包攬了15個到20個人干的活兒。

洛布對塞爾畫的《超人：四季》中的一個場景偏愛有加：克拉克（養父母給超人起的名字）就要動身去大都會了，他先到地里找到自己的爸爸老肯特;老肯特正對著霞光滿天的遠方發呆。“兒子問父親，你是不是永遠看不厭？父親說，我猜永遠不會。我覺得那個場景就是塞爾作品的精髓。”洛布回憶。

從《漫長的萬圣節》到《超人：四季》，塞爾證明自己可以駕馭完全不同的畫風。2002年出版的《夜魔俠：黃色》是他的另一部重要作品。塞爾的朋友、英國字體設計師理查德·斯塔金斯認為，塞爾的漫畫是永恒的，“拿《夜魔俠：黃色》來說吧，超級英雄的愛慕對象與格蕾絲·凱麗很像。你認為這部漫畫是20世紀50年代還是20世紀60年代，抑或是20世紀70年代？不確定嘛。因為他不會把很明顯的時代標識畫進去。”

（作者為資深影評人;編輯：臧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