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探索消費者示范訴訟制度

文·圖/姚虹聿

德國最大消保組織頻頻起訴

7月19日，德國聯邦消費者中心協會（VZBV）向柏林地方法院提起針對特斯拉的訴訟，指控特斯拉在關于其電動車的二氧化碳排放問題上誤導消費者。

特斯拉宣傳稱，其MODEL 3車型的二氧化碳排放量為“0克/公里”，并提出“特斯拉信條：我們要盡快擺脫對化石燃料的依賴，實現無排放的未來”。VZBV指出，德國消費者據此認為，通過購買特斯拉乘用車將減少二氧化碳排放——這是許多人選擇購買電動車的決定性因素。但現實是，特斯拉通過允許第三方公司的車輛排放“額外的廢氣”賺取收益。特斯拉的財報顯示，其2020年首次實現盈利并不是因為車輛銷售，而是向其他汽車制造商出售碳排放額度，由此獲利16億美元，遠超7.21億美元的凈利潤。

此外，VZBV還指控特斯拉隱瞞客戶在使用監護人模式功能時，有義務遵守《通用數據保護條例》的事實。客戶在懵然無知中違反規定，將面臨被罰款的風險。

據奧地利《標準報》報道，VZBV非常繁忙，這不是它近期針對大型車企的唯一一起訴訟。在之前的7月12日，斯圖加特地方高等法院舉行聽證會，討論VZBV訴梅賽德斯-奔馳公司部分車型柴油排放標準“作弊”一案。法院決定下一次聽證會于2023年1月24日舉行，以等待德國聯邦法院和歐洲法院的裁決。

VZBV認為，梅賽德斯-奔馳公司在某些車型的發動機中故意安裝了“欺騙裝置”，致使排放數據失真，減小了實際上路行駛時的排放數值。案件的焦點在于，梅賽德斯-奔馳公司是否在主觀上故意操縱尾氣排放，致使實驗數據與實際數據不符，以欺瞞消費者。如果確實如此，那么該公司將被判罰賠償。為了澄清事實，法院要求梅賽德斯-奔馳公司披露具體的發動機研發人員姓名，以便進一步核實。

VZBV是德國最大的消費者權益保護組織，其提起的大量訴訟涉及德國民眾生活的方方面面。它也是致力于探索消費者訴訟示范制度的一個重要組織。

根據德國2018年通過的一項法律，消費者權益保護組織有權代表利益受到侵害的消費者提起集體訴訟。這樣可以避免利益受到侵害的單個消費者在維權成本和法律層面處于劣勢地位。

VZBV旗下的成員組織達到44家，其中包括16個地區性消費者權益保護組織和28個特定領域消費者權益保護組織。VZBV致力于發現企業生產領域和市場上商品、服務的重大缺陷，代表廣大消費者進行維權，并對消費者進行科學消費方面的指導。

借鑒美國式集團訴訟

說起VZBV的發展和作為，就不得不提及一度讓德國陷入群體權利救濟困境的“大眾尾氣門”事件，以及在這起事件中美德兩國相關法律制度的對比。

2015年，美國環境保護監管部門（EPA）發現，德國大眾公司在其生產的部分柴油車中，通過安裝非法“作弊”軟件使得車輛僅在檢測狀態下符合美國關于尾氣排放的標準，而在實際使用中，該軟件會關閉大部分尾氣凈化裝置，導致車輛尾氣排放量遠超法定標準。

針對該違法行為，美國監管部門對大眾公司進行了行政處罰，并追究了部分雇員的刑事責任。在民事責任和索賠方面，美國司法部代表廣大消費者于2016年1月1日提起民事損害賠償訴訟。同年4月21日，大眾公司與美國監管部門以及私人原告達成和解協議。大眾公司在美國市場回購47.5萬輛2.0升柴油發動機車型，并向環境保護基金支付費用，兩項費用合計高達150億美元。2016年12月20日，針對8萬輛3.0升柴油發動機車型，大眾公司又與消費者達成和解協議，支付約10億美元賠償。

與美國高效解決糾紛不同，德國因“大眾尾氣門”事件實施的刑事與行政違法調查程序和民事損害賠償訴訟程序，均緩慢得多。在德國民事損害賠償領域，訴訟分為兩種類型：一是投資者基于資本市場法律法規向生產商提起訴訟；二是消費者基于《德國民法典》中關于買賣合同物的瑕疵規定和侵權行為規定提起訴訟。

2017年3月8日，德國布倫瑞克州高等法院在“投資者示范訴訟程序”中，將德卡投資公司確定為示范原告。這一示范訴訟對于投資者是否應當獲得賠償進行了裁決。

接下來，因“大眾尾氣門”事件引發的消費者訴訟案在德國多個地區的法院進行了審理，先后共有超過10萬起針對大眾公司的民事訴訟，其中一部分案件久拖不決，大量消費者遲遲未能獲得賠償。那么，作為消費者的廣大車主，能否像投資者那樣聯合起來通過示范性訴訟獲賠呢？這需要立法層面的突破。

2018年6月14日，德國聯邦議會審議通過了《示范確認訴訟法》，并于2018年11月1日起實施。該法之所以能夠以極其罕見的速度頒布并實施，防止因“大眾尾氣門”事件受到損害的消費者的訴權超過時效是其重要考量。根據該法提起的第一起示范確認訴訟，正是在2018年11月1日——VZBV訴大眾公司，請求法院判定大眾公司違背公序良俗，導致消費者權益受損。該案于2019年9月30日在布倫瑞克州高等法院第一次開庭審理，登記的聯合原告多達45萬人，相關卷宗多達6.7萬頁。

“大眾尾氣門”這一產生巨大影響的個案，凸顯了德國法律體系在為眾多權益受到損害的消費者提供群體救濟的機制上存在缺陷。德國需要美國式集團訴訟制度，客觀上較為迅速地解決群體索賠問題。但是，美國式集團訴訟以特殊的社會與法律文化為背景，歐洲國家普遍對此持否定態度。作為一種折中方案，德國嘗試在投資者示范訴訟制度的基礎上推行消費者示范確認訴訟制度。

延伸至“消費者保護”

2018年之前，《德國民事訴訟法》并未對群體訴訟進行規定，而是以單行法的形式在特定領域認可了群體訴訟的可行性。其中最為重要的就是《投資者示范訴訟法》。

位于德國柏林的特斯拉工廠

通過投資者示范訴訟，當事人可以請求確認招股說明書的瑕疵、招股說明書瑕疵與證券價格降低之間的因果關系以及損害計算的方式和方法等。

德國立法機構認為，不必創設美國式集團訴訟制度，只須參照《投資者示范訴訟法》，將其延伸至消費者訴訟領域，建立“示范案件”群體救濟機制。

需要指出的是，《投資者示范訴訟法》偏離了“德國公司治理委員會”的立法建議。后者支持為所有（選擇加入）的股東原告提供共同代理的訴訟方案。否則，那些沒有選擇加入的股東會單獨提起訴訟，這可能會導致同一案件事實出現不同的法院判決，無助于減少審理法院整體的工作量。但德國立法機構認為，投資者示范訴訟，可以針對大量投資者基于相同的法律事實所進行的訴訟中共同存在的典型問題先行裁決，并以此構建平行訴訟審理基礎。所以，《示范確認訴訟法》并未排除消費者單獨提起訴訟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