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微的世界(組詩)

趙會喜

懸鈴木

它的面部塌陷 模糊

向光線的暗處 而它的豐饒

細膩的肌膚 在閃現

直至遠處還在轟鳴著雷聲

光景在高聳的樹冠上鋪開

碎石和鐵不構成青春的元素

斜出的田間小路 無法回答

暗合的力量

根本不該發生 以另一種自洽的方式

被遺忘在黃昏的冊頁打開 追溯

越來越被動 一開始就質疑

語言的真實存在 每一次

應答 在沉默中完成

最后一頁的日期已難以確認

或被改寫過 從坡地

到高臺漫長的盤山路 還是

擋住了視線和叢生的孤獨

懸鈴木在夏天有著驚異的表情

藍豆花

它不說話 綠色的汁液從葉脈

流經出來

不分彼此地流經出來 為青春

辯護 葉子不可陳述

日常的慵懶和乏味 偏執

更貼近于陌生的世界和陌生的人

在交流不愿重復的話 每一個音波

在變形 不夠真實

這對油畫般的日落是一種傷害

也許更真實的部分傾向于藍豆花

承認或者否認 也更近于

流逝的巨大的悲傷

一層葉子撥動另一層葉子的波浪

發出無辜的叫聲

接近于最后的挽留 緩緩地

松開了世界的雙手

沒有一朵藍豆花在歌唱自己的城池

梨林盡處

語言失聯 包括想象力和被修飾的

老宅子 青春被寫在裹著的紙上

無法救贖

你并不承認急促的呼吸和心跳

曾止步于這片梨林盡處

被甩遠的漳河古道 以情人的模樣

為之默念 而今

瘋長的青草填滿了她松弛的身體

這沒有謊言的地方 連接

兩岸的石拱橋一孔一孔地塌壞

沒有人再次扣響河流的門環

梨林最大限度地滿足 河道

的想象 夢在黏稠的現實中

是真實的 盡管它已薄如蟬翼

細微的世界

是的 那年我九歲

步伐 色彩和母親在街對面的喊聲

在空中纏繞

你多么淘氣 像小蟲子的細微世界

根本沒有失去聯系 從故鄉的小河

衍生出那么長的絲線 辨認不出

哪一條是真實的場景 劇情

沒有按照預設的進行

或者說你看不見他們陷入荒涼的面孔

這些令人不安的部分 時常走進

我遲疑不前的夢

能夠被還原的部分也在恐慌 無助

在時光的底部被誤認 棗花

濃郁的香氣 在村莊上空彌散開來

成群的蜜蜂 在忙著

這個短暫的夏天

休止符

故鄉敘事是一場大雨 我失去了

這樣的表述能力 鐵銹 碎石頭

和它們從身體內部泛起的血紅

我禮贊過它們的青春和夏日

沒有一個新詞能夠讓我們征服

一場語詞的偶然性

斷然否定了現實中的大概率事件 自此

道德意識 邏輯認知

我們的判斷那么輕率

石榴花火紅 麥子金黃

不是我們相遇時的詩篇

在我們的四周歌唱

你壓根兒不相信金黃的火焰

在瞳孔里燃燒

寬大的葉片上的童話還沒有

被翻開過 仍有摩擦著沙沙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