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過程主義”虛風傷害了誰

文/梁曉飛 鄒明仲 劉良恒等

視覺中國

導向是行動的指引和方向。堅持目標導向、問題導向和結果導向的有機統一，是做好各方面工作的基本遵循，基層工作同樣如此。隨著基層治理越來越規范和精細，各地普遍加強了對治理過程的合規化管理。一些地方在強調堅持問題導向、結果導向的同時，還提出了過程導向。

結果與過程，本該相輔相成。然而，在基層治理實踐中，由于過于強調其中一方，反而形成相互干擾，在“唯結果主義”之外，滋生出“唯過程主義”虛風，導致一些“灰犀?！憋L險在基層擴散。

“唯過程主義”虛風：追求“干過了、不擔責”

——只想傳導壓力、分享成績，不想承擔責任，把“任務分解”當成稀釋責任的手段，用于分解任務的時間表、路線圖變成了形式主義的“新外衣”。

北方地區某機關一名工作人員說，上級通知要求在“本周本部門優化營商環境工作落實推進計劃”一欄填上“召開本部門優化營商環境工作會議”，并盡快上報。這看似把任務分解了，基層也落實了，但實質上就是搞形式主義?！拔覀儾块T既不接觸企業，也不直接面對群眾，不知道為什么會領到這樣的任務單?！痹摴ぷ魅藛T表示。

東北某省提出打造一批“數字車間”，一級一級給地方下了不少指標任務。但有關部門一位工作人員說，實際上真正有改造需求的企業數量與實際上報的數量并不一致。在研究工作落實中，一些干部張嘴閉嘴就是“某某領導說過”；上級部署“五項任務”，下級單位馬上就能弄出“六大舉措”“十項具體安排”，實際上就是以文件落實文件，以空對空。

——把“做過了”當成“做成了”，實際上卻做歪了、做空了，不僅浪費社會資源，還影響黨和政府的公信力。

“政策匯編材料有厚厚一大本，但哪項政策能用上我們并不清楚?！北狈降貐^一位民營企業家說。近年來，各地圍繞優化營商環境、支持民營企業發展出臺了大量惠企政策，但許多政策“對上不對下”“好看不好用”。

中部地區一位招商干部表示，為完成上級考核任務，有的項目還未設計和立項就上報為開工項目，政府和企業熱熱鬧鬧地在開工儀式上“簽約”，儀式結束后項目就不了了之。有的項目甚至反復“簽約”，反復“開工”。“項目數字一定要好看，儀式一定要隆重，但到底多少項目能落地，沒人去較真。”這位干部說。

——習慣把原本隱性的工作顯性化、可視化，過度強調痕跡管理、量化管理，加大了基層負擔，導致形式主義蔓延。

南方地區某省一位紀檢干部說，在一些鄉鎮（街道）和村（社區），各部門設置了不少舉報箱、信訪箱，但一掛了之、長期空箱、從不開箱等問題突出，信訪箱“雜、多、亂、破”情況嚴重，這些箱子被群眾戲稱為“僵尸箱”。

此外，為了應對頻繁開展的各類督導檢查，也有一些基層干部刻意事事留痕，并將自己工作中的痕跡管理經驗推而廣之。一些基層干部看起來事務繁忙，但大部分精力花在了準備資料上，真正開展群眾工作的時間反而被擠占了。

——對問題心知肚明，對結果也早有預判，但為了避免在解決問題的過程中被追責，放任“灰犀?！憋L險擴散。

每年10月到次年春節前是北方地區的化肥冬儲期。然而，2021 年，由于市場波動較大，直到12 月份，大規模的冬儲潮仍未啟動，一些經銷商的化肥儲備量不及往年的一半，這導致一些化肥企業在資金和庫存的雙重壓力下一度減產、停產。

事實上，中部地區某省工信部門一位管理化肥行業的負責人表示，工信部門早已掌握上述情況，而且進一步分析說：“化肥冬儲滯后，加之儲量不足，春耕時一旦遭遇新冠肺炎疫情導致交通中斷，一些儲備不足的地方就很難及時調運。”

這位負責人盡管認為應該采取措施加緊化肥儲備，但他也表示：“這說起來容易卻辦起來難，大規模動用資金收儲后，萬一市場價格跌了，相關部門就可能因為國有資產流失而被追責問責。”結果，這樣一只“灰犀?！痹诟鞣阶⒁曄隆皺M沖直撞”。果不其然，后來一座北方城市出現了上萬噸的化肥需求缺口，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不少農業生產資料商店的化肥調運受阻，缺口難以及時填補。

謹防基層治理目標脫靶跑偏

行政管理領域的專家指出，結果導向和過程導向都是績效管理的重要手段。如果過于強調“結果”，就容易滋生官僚主義，尤其是當結果僅靠基層努力難以改變的時候，可能出現應付、造假等現象；如果過于強調“過程”，就容易滋生形式主義，導致“目標置換”，看似材料豐富、成果豐碩，但實際上真正的問題并未解決。

基層干部和專家認為，一方面，要合理制定政策和目標。在工業領域，政策制定者通常更注重項目資金的審批過程，容易忽視資金的實際使用效果。對此，上級在制定政策時，先要到基層深入調研，全面了解一項工作的現實性、復雜性和艱巨性，再結合實際因地制宜、精準施策。另一方面，要在問題導向、結果導向的前提下，有針對性地優化過程導向。要科學安排考核，改變“考核看材料、調研找材料、凡事都向基層要材料”的狀況，避免把工作檢查等同于向下收集材料；要探索更為合理的考核制度，強化日常實地督導，多方聽取群眾意見；要落實激勵干部擔當作為容錯免責的相關政策，為基層干部思想包袱“松綁”。

歸根結底，不論是結果導向，還是過程導向，都要以發展實績和成效為準繩，都要用人民群眾的獲得感、幸福感、安全感來衡量，容不得形式主義、官僚主義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