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編輯/盧娜、周一澤
2022年的春拍在全國多地的連續高溫中落下帷幕,而中國藝拍市場的整體氛圍似乎也如氣溫一般火熱。從1992年首場北京國際拍賣會開始,中國藝術品拍賣市場歷經30年,由小到大,已形成了百億級別的市場,不僅屢現天價拍品,還連續兩年成為全球成交額最高的地區。這一數據的背后,少不了中國藝術家、藏家還有一二級市場從業者的參與。本期封面故事,就讓我們一起探尋中國藝拍的繁榮景色。


圖表1 2012年至2021年全國藝術品拍賣全年成交總額變化表
藝術品是滿足人們精神需要的商品,換言之收藏源自對物質和文化的雙重追求,各個時期留下的藝術品無一例外地閃耀著人文的光輝。中國向來不缺少收藏家,愛題字的乾隆皇帝就竭盡所能收到了世間一切奇巧之物;張伯駒為購買《游春圖》不惜賣掉擁有的原李蓮英舊宅,甚至有人說“收藏是人類的本能”。
收藏可以說是個人的興趣愛好,也可以說是對歷史文化的一種傳承,還可以說是追求物質生活的一種投資。中國拍賣行業協會副秘書長、現任嘉德投資董事總裁兼CEO寇勤曾表示:“很多人在商海浮浮沉沉十幾年,總有要上岸的時候,謀求精神的提高,最直接的辦法就是收藏。就像學知識首先要擁有書本一樣。”
從1990年代的百萬元到如今的每年數百億元拍賣成交額,中國藝術品市場已經走過了30年。
新中國成立之后,出于對拍賣是否屬于倒賣文物等問題的爭議,拍賣業在我國中斷了將近30年。但改革開放后,隨著我國經濟體制改革不斷深入,人們對文物藝術品價值的重新認識,使得藝術品收藏活動開始回暖并迅速升溫。舊貨市場上,民間文物藝術品交易悄然出現, “拍賣”這種特殊的買賣方式再度復蘇。
1992年10月11日,北京廣告公司、北京對外文物交流中心與荷蘭國際貿易咨詢公司在京聯合舉辦中國首次國際拍賣會,拍賣中國瓷器、金銀銅器、珠寶玉器、木器鐘表、書畫郵品、紡織品、煙壺、汽車等8大類,共2189件(套)商品。雖然這次拍賣會僅成交235.1萬美元,但這是中國恢復拍賣業以來首次舉行的大型藝術品拍賣會,全球有500多家新聞媒體對這次活動進行過報道。
這場拍賣會在當時掀起了軒然大波,引發了社會各界的爭論。文物拍賣問題成為海內外關注熱點,社會各界褒貶不一:一種認為文物拍賣是加快改革開放,增加財源的新舉措,應該繼續搞下去;另一種觀點完全相反,認為這是對文化遺產的出賣,并對此表示極大的不安。
1993年6月13日,中國內地第一場藝術品拍賣會由上海朵云軒拍賣公司在上海希爾頓酒店舉行,拍賣的主題是中國書畫。朵云軒創始人祝君波為了籌備這場拍賣會,特意派人到香港觀摩蘇富比、佳士得的拍賣現場,學習拍賣技巧,回來模擬排練。這場拍賣會成交額達835萬元,成交率74.5%。此場拍賣會的“標王”是張大千的《晚山看云》,拍出107萬元,時隔二十年后這幅畫在2013年朵云軒春拍場,以2870萬元成交,而像這樣的頂級大師作品,轉手率都大致如此,藏家并不會在短期內連續換手。
這兩次拍賣會雖尚未打消大眾對拍賣的疑慮,但它們的成功舉辦仍然意義非凡,國有文物商業機構的市場化改革也隨之啟動。1991年,時任《管理世界》副總編輯的陳東升被一篇評論文章中“中國有五千年悠久的文化傳統和歷史,卻沒有一個有影響力的藝術品拍賣行”所觸動,在1993年5月18日成立了中國嘉德國際文化珍品拍賣有限公司,同年12月更名為中國嘉德國際拍賣有限公司。
次年3月27日,中國嘉德在長城飯店舉辦了“中國嘉德1994春季拍賣會”,這是按春秋兩季劃分的專場藝術品拍賣會在內地首次出現,共推出了245件來自全國十余家文物商店和藝術品經營機構提供的書畫和油畫拍品,張大千的《石梁飛瀑圖》以209萬元成交,成為最高拍品,拍賣總成交1423萬元。雖然成績亮眼,但仍有很多人質疑拍賣會加速文物的流失。于是1995年秋天,嘉德舉辦了“楊永德藏齊白石書畫專場”,這是國內第一次因拍賣促成海外流失文物藝術品大量回流,回應了大家的質疑。
受亞洲金融危機影響,從1997年到2002年,藝術品市場基本處于停頓狀態,價格和每年成交額基本上沒有大的變化。2005年,北京國際保利拍賣有限公司的成立,為市場帶去了新鮮的血液。成立僅四個月后,保利就在北京舉辦了首屆大型拍賣會。徐悲鴻、吳昌碩、林風眠、李可染、吳冠中等諸多中國畫壇領軍人物的鴻幅巨制皆名列其中。吳冠中《鸚鵡天堂》以3025萬元的成交價創當時吳冠中作品的最高成交紀錄;黃胄的巨幅作品《豐收圖》以1595萬元成交,使其躋身作品超千萬的畫家行列。首場拍賣所取得的5.6億元的成交額,使北京保利一躍躋身國內頂級拍賣企業之列。
馬刺畫廊管理合伙人賈偉是原北京保利拍賣現當代藝術部總經理,2009年入職后,她在保利見證了中國現當代藝術和整個市場的蓬勃發展,她甚至用“瘋狂”來形容那個時期。因為剛進入藝術品拍賣行業時,她聽到最多的討論還是中國市場能不能有億元級的拍品,但沒過幾年,市場上天價作品就已經屢見不鮮,拍賣紀錄也時常被刷新,“就拿保利來說,我們當時是對標佳士得,在北京首開了夜場,最瘋狂的時候,一場能有六七百件拍品”。
有關統計數據也能佐證這段“瘋狂”的歲月,2011年的中國文物藝術品拍賣市場達到554億元交易額,所占份額超過了全球的1/3,成為全球占有最大市場份額的國家,迎來了空前的繁榮。
如此龐大的市場,國際拍賣巨頭蘇富比和佳士得覬覦已久。2012年,中國嘉德和北京保利赴港成立公司經營拍賣的行動,對1986年進入香港的佳士得和1973年進入香港的蘇富比產生巨大影響。也是在這一年,蘇富比拍賣行于2012年9月登陸北京,注冊了蘇富比(北京)公司。這一做法啟發了佳士得,佳士得公司宣布成立首家中國獨資的國際藝術品拍賣行,并于2013年的秋季在上海舉行拍賣。
不過可惜的是,2013年后的中國藝拍市場雖然依然天價頻現,但人們期盼中的千億級市場總成交額卻并沒有到來,取而代之的是長時間的周期性下調,2017年雖一度向好,但成交額又很快回落,并在2019年降至新低。
正所謂觸底反彈,到了2020年,國內的藝拍市場逐漸回溫,并以總成交額393億元重回全球成交量第一。據《2021年度藝術市場報告》顯示,2021年,中國藝拍成交額延續了2020年的情況,仍為全球最高,且其成交額占全球的比例相較2020年亦有所增長,表明中國的藝拍市場影響力在全球逐漸增大。其中,純藝術拍賣成交額逆勢上揚43%,達59億美元,超越美國市場的57億美元。
總體來看,30年的中國藝術市場經歷了萌動、增長、爆發、回落、調整,如今穩中上升,市場容量大幅增長,在全球市場占有不可撼動的地位。

北京嘉德2011秋季拍賣會 圖/視覺中國
在1990年代,活躍在中國收藏市場的,主要是港臺地區商人。“因為價格便宜,他們是一車一車地買。”北京匡時國際拍賣有限公司董事長董國強說,江浙一帶做實業的企業和很多做股票的人也是主要買家。
這一時期,國內的企業家在收藏方面依然捉襟見肘。萬達創始人王健林就回憶說,1992年時,他買傅抱石《虎踞龍盤》還要分期。當時傅抱石的家人帶著《龍盤虎踞》找到王健林,希望以800萬的價格賣給他。此時的王健林雖然已經是小有名氣的企業家,然而,800萬元對他來說,仍然是天價。認真地看過作品之后,王健林咬咬牙,決定買下來。當時因為無法湊夠800萬元,王健林想出了分期付款的方法,以兩年四期付款,每次200萬的方式,最終拿下了這幅心儀的作品。
1997年到2002年,亞洲金融危機使得一批海外買家銷聲匿跡,買家的結構發生了根本的變化,內地的買家逐漸取代海外的買家,成為主力。董國強說,很多房地產富豪都是那個時候進入市場的。2003年“非典”之后,藝術品價格突然爆發,就與買家的結構變化有很大的關系。
此外,他所購藏的王羲之的《平安帖》(3.08億元),清代徐揚《平定西域獻俘禮圖》(1.34億元),明代吳彬《十八應真圖卷》 (1.69億元),宋代曾鞏《局事帖》(1.09億元),明成化斗彩雞缸杯(2.8億元),還有真偽存疑的蘇軾《功甫帖》也都是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
對于拍場上的競爭,劉益謙曾說過:“越貴的東西越有人爭,越有人爭的東西越是好東西。” 而拍場上的競爭,顯然也是商場起伏的縮影,藝術媒體ARTnews的老牌欄目統計了2015年到2021年“藏家Top 200榜單”,從中,我們或許可以看到這批爭好東西的人當中,有誰黯然離場,又有誰依然笑傲。
離場者中,最廣為人知的或許當屬華誼兄弟創始人王中軍。在2014年,他以3.77億元的價格買下了梵高的《雛菊與罌粟》,創造了中國人海外拍賣的最高價,而后他又以1.85億元的價格拿下了畢加索的名畫《盤發髻女子坐像》。隨后他開辦松美術館,用以展示他的藝術珍藏。

劉益謙在演講中講述他花2.8億港幣拍下的雞缸杯 圖/視覺中國

梵高,《雛菊與罌粟》
然而好景不長,2019年,華誼兄弟公司陷入困境,王中軍開始賣畫緩解資金壓力。他曾在公開場合表示,當年自己在嘉德花11萬元買的劉小東的作品《求婚》,以1000多萬元賣掉了,得到了100多倍的回報。如此高的回報讓一部分人認為藝術品市場是“避風港”,是收益和回報率十分可觀的金融商品。但中國嘉德國際拍賣有限公司董事副總裁寇勤則認為,中國文物藝術品上,真正賺到錢的,大多都是以收藏為目的的人,因為他們愿意為自己喜歡的作品沉淀那么長時間。換言之,完全以投資心態入局,大多情況下得不到這樣的收益。就連王中軍本人也說,《求婚》這樣的高回報是他收藏的藝術品中的極少數。
事實上,近些年,我們的確已經鮮少在天價拍品的新聞中見到富商買家的姓名,那么“王中軍”們去哪兒了,他們不再買畫了嗎?

圖表2 2015年到2021年“藏家Top 200榜單”(中國藏家)
對此,擁有近20從業經驗的賈偉認為,“藏家們還在,只是不再那么激進了”。
在她看來,當時在地產、影視等行業積累到大量財富的人出于資產配置或者精神需求的原因,開始大量購入藝術品,其中就有一些比較激進和高調的,“但現在地產和影視行業的情況都不太好,這些人手里沒有余錢了,自然就會有一個調整。無論中外,高調的買家都是少數派,所以雖然外界可能看不到很多像王中軍這樣的買家了,但事實上買家并沒有少。比如現在有閑錢的是做游戲、做直播的這樣一些行業,但他們年紀相對輕,對收藏的態度、對購買渠道的選擇,還有對藝術品本身的偏好都有不同。所以具體還是看不同的人,一個市場真正成熟、規范起來之后,激進的就會變少,也會更回歸藝術本身。”
人才培養的基本要求是育人。大學人才培養應注重以下方面:(1)在科學層面要具備科學的方法論和認識論。應授之以漁。追求考分的學習,培養的是解題能力,而不是解決問題的能力,學歷不能等同于能力,知識好不好用,只有在具體工作中體現。因此,教者應循循善誘,旁征博引,明其理、精其術,舉一反三,以達明理明道。(2)在文化層面要具備正確的人生觀、價值觀和世界觀。育人不能只看分數,更應看為人之道。追求功利的學習,培養的只是狹隘的個人幸福。夫不能報國,不能善待,其擁萬貫不能盡意,其擁相位不能達欲,不可謂君子,不可謂人才,關鍵在立德樹人。

張大千仿王希孟《千里江山圖》

圖表3 2021年成交總額最高中國藝術家
中國藝術品拍賣市場主要由中國書畫、油畫及當代藝術、瓷玉雜項這三大板塊構成,共占市場份額達90%以上。其中中國書畫作為當之無愧的中國藝術品拍賣第一大類,占60%以上。藝拍市場的繁榮與藝術家及其作品息息相關,中國書畫、油畫及當代藝術市場中更是少不了藝術家的身影。那么在過去的十年間,哪些中國藝術家最受本土藝拍市場歡迎?
先來說中國書畫板塊,這一直是拍賣場中的最大份額,因為大師薈萃,在世界范圍也具有相當的影響力。
從2018年到2022年五年間,中國書畫門類上榜人數遠超油畫及當代藝術門類。2021年成交總額最高的藝術家中,中國國畫藝術大師張大千和齊白石一騎絕塵。放到十年維度,張大千總成交額超過200億元,年均成交額達20.7億元。張大千仿王希孟《千里江山圖》是他最貴的藝術品,成交額3.7億港元(約合人民幣3.1億元)。齊白石十年總成交額達到153.9億元,《山水十二條屏》是他個人也是中國最貴的藝術品,拍出9.31億元。傅抱石在純中國書畫家中也表現亮眼,《云中君和大司命》成交額2.3億元、《毛主席詩意》成交額2.3億元、《茅山雄姿》成交額1.6億元。此外,潘天壽、黃賓虹、李可染等名家也是榜上常客。潘天壽的《無限風光》成交額2.87億元、《鷹石山花圖》成交額2.79億元、《初晴》成交額2.05億元;黃賓虹的《黃山湯口》拍賣額3.45億元;李可染的《萬山紅遍》成交額2.9億元、《萬水千山圖》成交額2.07億元、《井岡山》成交額1.38億元。
在世中國書畫藝術家中,最受市場歡迎的莫過于現年78歲的崔如琢,十年總計成交額60.8億元,《細雨幽蘭別是春》《無限樓臺煙雨濛》《秋林遠黛》《群山曉雪》等作品成交額3.45億元;現年84歲的范曾,十年總計成交額22.3億元,與崔如琢差距明顯。
再看古代書畫,由于其收藏價值極高,每次出現都十分受歡迎,只是數量極為稀少。清代藝術家徐楊的《平定西域獻俘禮圖》在2009年以1.34億元成交,2021年再度出現在拍場成交額達到4.14億元;北宋書法家、畫家米芾在2019年作品拍賣總額10.49億元;近現代書畫買家的拍場表現越來越穩定,仍是張大千、齊白石、傅抱石等名家名作最受歡迎;而當代書畫則持續萎靡,缺少頂流畫家和重量級作品,在邁向市場化的進程中挑戰頗大。可見中國書畫市場雖然十分熱鬧,名家名作屢屢拍出過億價格,但基本集中在過世大師身和年事已高的頭部書畫家身上,后繼拍場明星似有斷檔趨勢。
再看油畫及當代藝術板塊,受到追捧的既有趙無極、朱德群這樣與吳冠中并稱為“法蘭西三劍客”的老一輩留洋藝術家,也有被藏家稱為當代藝術“F4”的張曉剛、王廣義、方力鈞和岳敏君。
趙無極和朱德群是第二代留法藝術家中的代表人物。從杭州國立藝專畢業后,二人相繼留學法國。在與西方現代美術相遇后,他們將中國藝術帶入了一種新的可能,并先后成為法蘭西學院院士,其藝術風格和對中西方藝術的理解至今仍切切實實地影響著中國藝術界。過去十年吳冠中作品總成交額81.24億元,趙無極作品總成交額42.25億元,朱德群作品總成交額9.12億元。
繼承了這批留洋先驅的開拓精神,中國當代藝術自20世紀70年代初開始萌芽,創作上模仿西方藝術風格,藝術形式也變得多元起來。張曉剛、王廣義、方力鈞和岳敏君,因在2000年代藝術市場中異常火爆,曾被藏家和媒體稱為當代藝術的“F4”。他們的作品都不約而同地帶有后現代主義的某些特征,如張曉剛對沉重歷史后面隱秘的追尋;王廣義對政治波普和流行文化的拼貼;方力鈞對現實的調侃與潑皮;岳敏君“自我形象”所處的多元環境。
北京奧運會前夕,中國在國際上的關注度和影響力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于是有非常多的藏家,尤其是海外藏家迫不及待地想要了解中國的當代藝術,這其中除了著名收藏家尤倫斯夫婦之外,還有熱衷當代藝術收藏的愛國華僑余德耀,他對岳敏君、方力鈞、王廣義和張曉剛、劉野等“天王級”當代藝術家的收藏便是始于彼時。
2006年起,他們的作品價格均以倍數級增長,2007 年時均已突破千萬元成交價。然而市場迅速的膨脹導致了巨大的價格泡沫。2011年中國當代藝術行情下滑,中國當代藝術名家作品的紛紛流拍,F4的價格也隨之一落千丈。據雅昌藝術市場監測中心數據顯示,2012年~2016年期間,四人作品成交率波動,甚至屢次流拍。此后幾年間,老 F4 雖并未從拍場銷聲匿跡,但作品卻始終在低位徘徊,難現當日輝煌。隨著市場調整,以劉小東、劉野、劉煒、曾梵志為代表的新F4代替了老F4在拍賣市場中的地位。如今,他們依然是市場上最受歡迎的那一批中國當代藝術家。
其中,現年58歲的曾梵志連續十五年入圍胡潤中國藝術榜,2014年曾位列榜首,同時,他還是唯一一位從未離開過榜單前十的藝術家。現年64歲的張曉剛也已連續十五年入圍該榜單,連續六年保持在前十名,2009年曾位列榜首。

曾梵志《面具》系列

黃宇興 七寶松圖,2016-2019 成交價:HKD 64,830,000(約5382萬人民幣)佳士得,香港
在藝拍市場如火如荼的當代藝術家主要是“85新潮”到20世紀末這一時期的活躍者。他們創作的大量作品,為此后的當代藝術發展奠定了基礎。近兩年,他們的后輩——超當代藝術似已成為能引領未來拍場風云的強勁勢力。
超當代藝術家(ultra-contemporary artist),就是1975年以后出生的藝術家。成長于20世紀末的他們,近幾年在藝術領域的關注度急速上升,藝術創作也受到認可。超當代藝術家與前輩最顯著的差別,就是他們獲得了更豐沛的創作資源。他們從創作之初,獲取信息的方式就更直接,渠道更豐富,效率也更高,豐沛的信息資源可以讓藝術家對全球歷史與現狀有更直觀的認識。
作為全球藝拍市場的大頭,近兩年的中國藝拍市場上,超當代藝術家已經顯現出了他們的能量,無論是上拍量還是成交量和成交額都不容小覷。
中國超當代藝術家黃宇興、賈藹力和仇曉飛等人開始在拍賣場嶄露頭角。例如黃宇興,2015年,他的“河流”系列作品首次在拍場出現,即被國內一家重要機構以57.5萬元、超估價一倍拍下,他的職業生涯就此進入快速上升期。2017年,他首次登上中國藝術榜TOP100,排名98位,總成交金額為587萬元,到了2022年,他已經躥升至榜單第9,總成交金額為1.32億元。

圖表4 2021年中國7家頭部拍賣行超當代作品上拍量、成交量、成交額分布
不止在中國,“超當代”在全球范圍內也是一股不可小覷的熱潮。根據《artnet 2022年春季市場報告》顯示,“超當代藝術”在疫情大流行期間的銷售額呈爆炸性增長,從2019年飆升至2021年305%。
這批超當代藝術家當中,作品專注于歷史議題的亞德里安?格尼、具有獨特女性視角的洛伊?霍洛維爾和以非裔身份及黑人文化為賣點阿莫奧克?博福均是代表人物。其中亞德里安?格尼的作品在中國拍場格外受歡迎——2021年中國藝術市場超當代作品成交價TOP10中,有6件作品來自國外藝術家,其中4件作品出自他之手。到了2022年,富藝斯香港本季春拍,“超當代”主題拍品深受藏家青睞,不僅100%成交,還有多位藝術家刷新個人拍賣紀錄,亞德里安?格尼甚至跨入了千萬美元俱樂部。
不過,超當代熱潮引發的頻繁轉手現象也引發了一些業界人士及藏家的擔憂。以《2021年中國超當代藝術市場調研》中單價超過人民幣1000萬元的作品為例,83%都完成于最近10年之內,過半數作品的交易次數都達到了3次以上。這批高價作品的平均易手時間為2.7年,其中有11件作品的平均易手周期甚至不超過2年。這在他們的前輩畫家中是不太常見的。
通常來說,藝術顧問建議持有藝術作品的時間在7年以上或10年以上,如果某件作品5年內被重復交易,便是一個值得警惕的信號。在特定的藝術市場中,若短期內的重復交易普遍存在,則指向于該市場中存在大量不以收藏藝術為目的的購買者,他們參與交易是為了轉售作品獲取經濟回報,他們可能影響作品的供應、流通,從而拉高交易價格。
來自上海的80后匿名藏家就憂心地表示,“入手時我并沒有考慮過轉售,但是看到價格一直飛漲,卻不知拐點什么時候到來,這種現象所引發的心態推著我轉售”。若這個細分市場的價格存在虛高,藏家很可能會放棄購買,或將已購的作品快速套現,行業對藝術家展覽和學術等方面的支持也會隨之受到影響,從而傷害年輕藝術家的職業發展,也會反過來影響其他藏家的利益。

亞德里安?格尼
畫廊作為藝術品交易的一級市場,對藝術市場的茁壯發展起著重要的作用。一般而言,畫廊在一級市場交易的形式有兩種:一種是代理合作,畫廊推出精心策劃的展覽,首賣藝術家的作品、獨家為藝術家辦展覽、帶藝術家參加藝術博覽會、制作畫冊等等。與二級市場的拍賣行為不同的是,拍賣只要把拍品賣給出價最高的人,畫廊卻要負責代理藝術家的創作生涯。一個成功的畫廊老板,可能同時得扮演經紀人、出資人、顧問與朋友。另一種是寄售合作,畫廊同樣需要為藝術家辦展覽、寄售作品,藝術品售出后,畫廊與畫家再按約定的比例分成。
中國真正意義上的商業畫廊誕生于1990年代,對當代藝術或者對以經營當代藝術為主的畫廊和他們代理的藝術家來說,最有價值也最具影響力的一次“推廣”,是1993年的第45屆威尼斯雙年展。期間舉辦的中國當代藝術展單元,引起了西方收藏家、藝術批評家對中國當代藝術的關注,這次畫展的轟動效應,為參展藝術家帶來了豐厚的商業回報。最關鍵的是,西方藝術市場對中國當代藝術有了更積極的看法。
從此以后,歐洲的一些畫廊開始嘗試經營中國當代畫家的作品。這個事件也對中國畫廊業的發育產生了微妙的影響。由于歐洲藝術市場對中國當代藝術有了少量的需求,以前憑愛好和興趣收藏中國當代藝術品的外國人,開始有意識轉變為藝術經紀人,開始按照國際慣例代理部分畫家的作品。
中國商業畫廊的第二次利好出現在2005年,這一年,文化部等5部委為適應加入世貿組織的新形勢,聯合制定了《關于文化領域引進外資的若干意見》。這一政策的出臺,促使更多海外資金進入中國畫廊界,國內畫廊業得以蓬勃發展。除了國際知名的德國藏家亞歷山大的白空間、意大利的常青畫廊、全球知名的韓國收藏家Kim Chang-il投資的阿拉里奧畫廊以及美國的佩斯畫廊外,還出現了一批由中國人自己經營、較為優秀的當代畫廊,諸如策展人冷林的北京公社、臺灣著名藝術經紀人林天民主持的大未來畫廊,另外還有唐人當代藝術中心、長征空間、星空間等畫廊也陸續出現在北京。這些畫廊帶來了西方畫廊制度規則和操作模式,逐漸將藝術家、批評家、經紀人、媒體、博覽會、拍賣行等不同角色串聯起來。
2007年,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在北京798藝術園區亮相,藝術中心由比利時籍收藏家尤倫斯夫婦及其創立的尤倫斯基金會投資1億元設立。在當時,能在北京開辦如此大型的外資私人藝術中心,是一件極為令人矚目的事,因而藝術中心開幕后舉辦的“85新潮:中國第一次當代藝術運動”回顧展,引起世人關注,張曉剛、王廣義、劉小東、劉野、劉煒、曾梵志等“85新潮”們也因此進一步擴大了藝術影響和市場號召力,此后幾年間屢屢在拍場刷新價格奇跡。
尤倫斯是世界范圍內收藏中國當代藝術品最多的人之一。早在20世紀80年代中期,他在市場低位開始涉足中國當代藝術品的收藏,對中國當代藝術的國際推廣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不過,圍繞尤倫斯在一二級市場的交易行為,也出現過不少爭議。
自2009年至2017年,尤倫斯夫婦九次與拍賣行聯手大規模釋出中國藝術藏品,總共上拍數量達400余件。其中就有在他及尤倫斯畫廊的推廣下爆紅市場的“85新潮”代表人物的作品。有人估算,尤倫斯夫婦在中國內地藝術品拍賣市場套現金額已逾十億元。
因而,當2016年6月尤倫斯決定將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及其個人藝術收藏出售時,藝術愛好者雖然表示震驚,但業內人士卻大多表示“不意外”。
798太和藝術空間董事長賈廷峰當時就直言:“我們應該感謝他在早期對中國當代藝術的勇敢涉足,但當所有的藝術都以他的選擇為范式時,對中國當代藝術就難免生出弊端了。這些年尤倫斯在中國藝術品市場已經賺得盆滿缽溢。當資本再無更大利潤可圖時,選擇離開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了。”
2016年的中國,能夠充當“橋梁”和“培育”角色的藝術機構已經不再單一,尤倫斯的不可或缺性正在消減。也正是在這一年,在拍賣業深耕了7年的賈偉離開喧鬧的拍場,走進了相對沒那么熱鬧的畫廊,成了一名管理合伙人。

北京公社畫廊內景

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 圖/視覺中國
她坦言,畫廊的“成長性”是吸引其轉行的重要原因,因為畫廊可以去推動文化現象、挖掘和培育藝術家。換言之,畫廊不會成為一個賣場,它會跟藏家,還有簽約藝術家一起成長,并通過策展等途徑主動去培養公眾的藝術審美,引導藏家用更健康的心態對待藝術品收藏。
“好的作品肯定會升值,會帶給你收益,但如果買一件作品只是想著轉手,可能就顯得比較投機,也會面臨比較大的風險,但如果你只是把收藏當作自己的興趣和消遣,那就會輕松很多了。”她這樣說。
程昕東是北京畫廊協會的創始會長,過去三十年來,作為中國第一代藝術經紀人、第一代畫廊主,同時又是國際策展人,他見證了中國當代藝術的繁榮發展。他所主導的程昕東國際當代藝術空間,先后在北京開辦了三處空間,后來在798藝術區合并為一個800多平方米的超大空間。它引領國際公眾發現和欣賞來自中國的嶄新的當代藝術,同時也在國內拓展了大眾對國際藝術的鑒賞力。他認為:“從國際上來看,中國當代藝術已經成為世界藝術領域的一股重要力量。中國畫廊走過了從無到有,從草莽、非專業到具有國際水平的飛躍。北京畫廊無論是行業規模、生命力和影響力,都在全國首屈一指。”
除了北京,上海也是畫廊和藝術家們聚集的主要城市。歷經十多年的發展,上海逐步擁有豐厚的藝術收藏土壤及健全的藝術市場體系。與之同步的是畫廊群落的逐步成熟,從老牌藝術街區M50,到后來崛起的西岸,上海畫廊行業逐漸步入集群化、專業化軌道,近年來也吸引了不少資深國際畫廊的入駐。
在這種背景下,自2018年之后,上海的畫廊新秀們在傳統畫廊模式之外,逐漸形成了更為多元的運營模式和藝術活動形態,成為不可小覷的新生力量。
或許正是由于本土頭部及腰部畫廊對市場的認真培育,近兩年,雖然由畫廊舉辦的展覽規模和數量在下降,但“活下來”的從業者表示,大批量的藝術機構在這一時期的入場,對于年輕藝術家的普遍關注等等,都使得過去一年的畫廊行業迎來了全新的高點,尤其是反映在畫廊的銷售成績上。
蜂巢當代藝術中心負責人夏季風就說,2021年是他所經歷的行業發展的一個新高點,“同時,這也是2005年至2009年的行情高峰之后,當代藝術板塊再次成為市場的關注焦點。最為難得的是,這同時體現在一級市場與二級市場上,尤其是一級市場,在2021年度表現相當活躍與強勁。所以我們計劃當疫情在全球得到有效控制后,在國內重要城市設立分支機構,也可能拓展在國外發展的腳步”。
正如一位畫廊管理者所說的,當你用自己的投入和激情去做一件事,總是會有回報的。北京也好,上海也好,每一位畫廊從業者,都在為他們的夢想而奮斗。

M50藝術創意園區 圖/視覺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