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商業銀行經營效率及影響因素研究
——以江蘇省為例

■鐘慧安，穆爭社

一、引言

隨著我國金融改革的深化，農村商業銀行（以下簡稱農商行）進入了發展新階段。然而受自身因素和一些歷史遺留問題的影響，大多農商行依然存在著收入來源單一、盈利能力弱和不良貸款率高等問題。同時，農商行同業業務發展過快導致流動性風險增大，違規操作事件頻發致使聲譽及利潤遭受損失。因此，大部分農商行亟須提高自身經營能力。無論從政策定位還是市場現實出發，農商行都應該為農村經濟發展提供更多金融資源，針對性地滿足“三農”發展的多樣化金融需求，以更好地履行自身使命和責任擔當。因此，農商行在支持鄉村振興戰略中，如何提升自身經營效率實現高質量發展，切實承擔起服務“三農”的社會責任，需要深入研究。

江蘇省縣域經濟發展良好，涉農企業實力雄厚，金融需求旺盛。受益于良好的經濟發展環境，江蘇省農商行改革發展處于全國前列，2001年常熟、張家港以及江陰三個縣級市農商行成為首批改制試點對象，江蘇也是率先完成農商行股份制改造的省份。目前，江蘇省農商行上市銀行總數已達到6家，數量居全國第一，其中無錫農商行、常熟農商行和江陰農商行于2016年已完成IPO，其資產規模皆已超過千億元。江蘇省農商行改革發展積累了大量經驗，具有典型的示范作用，代表性強。因此，本文從農商行的商業目標和政策目標出發，以江蘇省農商行為樣本，探究江蘇省農商行經營效率、經濟效率和社會責任效率的狀況，分析影響其經營效率的內外部因素，研究在支持鄉村振興戰略中，如何實現追求商業可持續發展與履行服務“三農”發展的有機統一，推進高質量發展，為全國農商行改革發展提供經驗借鑒。

二、研究創新

第一，實證分析江蘇農商行經營效率、經濟效率和社會責任效率。目前多數研究農商行效率的文獻僅關注單一效率，即經濟效率的情況，并未完全反映農商行支農支小服務“三農”的本質特征。本文運用考慮非期望產出的SBM模型實證分析經營效率、經濟效率和社會責任效率，彌補了現有研究的缺陷。將不良貸款率作為非期望產出指標納入農商行效率的實證分析，完善了對農商行經營效率的研究，使研究結果更準確。

第二，將農業貸款、文化貸款和教育貸款組合為社會責任貸款，將其占各項貸款比例作為產出指標，用于分析農農商行的社會責任效率。目前大多數文獻對農商行服務“三農”效率的測算往往只考慮涉農貸款單一指標，本文基于農商行社會服務的工作重心，將農業貸款、文化貸款和教育貸款納入社會責任效率分析的產出指標，豐富了指標內容。

第三，對影響農商行經營效率因素的分析兼具宏觀和微觀視角，并實證分析。以往研究農商行經營效率影響因素多是單獨選取銀行內部的影響因素析，對外部影響因素的研究多用政府干預行為替代。本文從內部與外部的角度選取影響農商行經營效率的內外部因素指標，兼顧了宏觀和微觀影響因素；運用Tobit模型實證分析農商行經營效率的內外部因素影響程度，不僅全面、準確，而且對外部因素的研究也更為豐富。

三、農商行經營效率分析

（一）樣本選擇

按照數據可得性、時效性和樣本代表性三個原則，選取江蘇省28家農商行作為研究樣本，以2016—2019年的數據測算其經營效率。樣本農商行包括6家已上市農商行，即江陰、無錫、常熟、蘇州、張家港和紫金農商行。所有數據主要來源于各家農商行的官網年報及Wind數據庫，部分數據摘自有關農商行的企業社會責任報告。

（二）指標選擇

結合已有研究成果，選取3個投入指標，3個期望產出指標，1個非期望產出指標，以此測算農商行的經營效率。其中，投入指標為固定資產占比、職工工資占比與營業支出占比。將期望產出指標進一步劃分，以體現經濟效率及社會責任效率的要求。其中，經濟效率的期望產出指標為非利息占比與利息收入占比；社會責任效率的期望產出指標為社會責任貸款占比。經營效率的產出指標包括經濟效率和社會責任效率的期望產出指標。非期望產出指標為不良貸款占比。

（三）經營效率測算

參考賈蕊蕊等（2018）采用的SBM模型測算農商行經營效率，具體如下：

其中，λ是向量的權重，s為投入的松弛變量，即過量的投入；s，s為產出的松弛變量，分別表示產出不足和非期望產出過多。測算的效率值為1時表示農商行達到了有效。

表1展示了2016—2019年的效率測算結果。在研究期間，樣本農商行的經營效率均值僅為0.4968，總體呈現波動且下降的趨勢，在2019年達到了最低值0.4811，整體效率值偏低。究其原因可能是，江蘇省的農信社2001年開始改制試點，至今僅有20年的發展時間，江蘇農商行在多個方面需要進一步完善，如內部制度、資源的協調分配以及改制期間歷史問題的解決等，需要更多的時間。總體而言，樣本農商行的經濟效率高于社會責任效率，但社會責任效率降幅大于經濟效率的降幅。經濟效率在2016—2019年，總體呈現波動的趨勢，先下降后上升，下降比較突出的年份是2017年，而后又保持上升的趨勢。推測原因可能是農商行在前期進行了一定程度的業務創新，但未取得預期成效。社會責任效率在2016—2019年，總體呈現下降的趨勢，在2016年及2017年社會責任效率較為平穩，特別是在2017年社會責任效率最高達0.3520，這說明江蘇農商行在承擔社會責任服務“三農”方面還有較大優化空間。

表1 2016—2019年江蘇省農商行三種效率測算結果

從效率的區域差異角度分析，總體而言當地經濟的發展程度與農商行的經營效率呈正向相關關系，經濟越發達地區的農商行經濟效率越高，但社會責任效率越低；蘇中地區農商行的社會責任效率遠低于其他兩地農商行，可能是蘇中地區農商行在支持農村經濟發展、服務“三農”、服務社會發展和人文建設等方面仍然存在一定的惜貸現象；蘇南地區的農商行社會責任效率呈現先上升后下降的趨勢，總體下降程度較小，較為穩定；蘇北地區的農商行經濟效率較差但不斷上升，社會責任效率較好。

從銀行資產規模差異角度分析，大中型農商行的經濟效率遠高于小型農商行，小型農商行的經濟效率普遍不高；小型農商行社會責任效率更高，說明承擔了更多社會責任。

四、農商行經營效率影響因素實證分析

采用考慮非期望產出的SBM模型，獲得了江蘇28家農商行的經濟效率和社會責任效率的數值，但未分析影響效率的內外部因素及其影響程度。據此，展開對此問題的進一步分析。

（一）樣本和數據來源

內部影響因素的指標數據來源于各家銀行年報。外部影響因素的指標數據來源于Wind數據庫以及對應地區的統計年鑒。被解釋變量分別使用測算得出的樣本農商行的經濟效率（EE）和社會責任效率（SE）的值來表示。

（二）農商行經營效率影響因素指標選擇

影響經濟效率和社會責任效率的因素分為內部因素和外部因素。結合研究文獻分析，提出內外部因素指標（如表2）及假設。

表2 內外部影響因素及其指標

1.內部影響因素指標選擇與假設

資源配置能力。選擇貸存比（DTL）衡量農商行的資源配置能力。農商行的資源配置能力對其效率有相互對立的兩種影響：一方面，如果貸存比越高，資源配置能力越好，越有利效率提升；另一方面，貸存比過高可能擴大農商行的風險敞口，降低效率水平。結合江蘇省農商行貸款規模迅速擴大和不良貸款率下降的特點，據此提出假設。

假設1：貸存比對農商行的經濟效率和社會責任效率均有正向影響。

資產規模。選擇總資產（asset）衡量農商行的資產規模；分析表明，在經濟效率方面大型農商行優于小型農商行，而在社會責任效率方面大型農商行低于小型農商行，據此提出假設。

假設2：總資產對經濟效率有正向影響，對社會責任效率有負向影響。

安全性。選擇資本充足率（CAR）衡量農商行的安全性；資本充足率越高體現農商行自有資本越多，實力越強，可更安全開展運營活動。所以，高資本充足率的農商行，經濟效率和社會責任效率也應更高，據此提出假設。

假設3：資本充足率對經濟效率和社會責任效率均有正向影響。

盈利能力。選擇凈資產收益率（ROE）衡量農商行的盈利性。一般情況下，農商行盈利能力越強，說明其管理水平高，對資源的利用率高，效率也會較高，據此提出假設。

假設4：凈資產收益率對經濟效率和社會責任效率均有正向影響。

銀行上市。引入虛擬變量（up）表示農商行的上市狀態。農商行上市可提升企業品牌知名度，提高群眾或企業選擇這家銀行的意愿。由于上市的紅利，農商行的融資能力也會比未上市之前大幅提高，據此提出假設。

假設5：農商行上市對經濟效率和社會責任效率均有正向影響。

2.外部影響因素指標選擇與假設

地區經濟發展水平。選擇GDP表示農商行所在地區的經濟發展水平。前文分析發現，蘇南、蘇中、蘇北的農商行經濟效率和社會責任效率存在差異，據此提出假設。

假設6：地區GDP對經濟效率有正向影響，對社會責任效率有負向影響。

產業結構。選擇第一產業GDP與第二、三產業GDP的比值（is），表示農商行所在地區的產業結構。根據信貸配給理論和信貸資金的逐利性，信貸資金比較容易進入二、三產業，從而降低對農業產業的資金投放，據此提出假設。

假設7：產業結構對經濟效率有正向影響，對社會責任效率有負向影響。

農業就業機會。選擇農業就業人數占比（age）表示農商行所在地區的農業就業機會。農業就業機會越多，反映與“三農”有聯系的從業人員數量越大，可以提高對農商行資金的需求，也符合政策導向，有利于農商行提升經營收入。據此提出假設。

假設8：農業就業人數占比對經濟效率和社會責任效率均有正向影響。

農業現代化水平。選擇農村用電量（rec）表示農商行所在地區的農業現代化水平。根據前文的理論分析，據此提出假設。

假設9：農村用電量對社會責任效率有正向影響。

地區行政級別。引入虛擬變量（city）表示農商行所在地區的行政級別。通常情況下，行政級別較高地區的農商行，綜合實力較強。農商行所在地的行政級別越高，篩選客戶余地更大，也越有利于農商行控制貸款等方面的風險。據此提出假設。

假設10：地區行政級別對經濟效率和社會責任效率均有正向影響。

（三）實證方法選擇與模型確定

通過SBM模型測算出來的效率值屬于一種受限數據，數值均處在0到1之間，數據被截斷，無法使用最小二乘法進行有效、無偏的回歸分析。Tobit模型巧妙地解決了SBM模型的上述難題，因為Tobit模型與離散選擇模型和普通的連續變量選擇模型的不同之處，在于因變量是受限變量。因此，本文選擇Tobit模型，以面板數據為基礎對農商行經濟效率和社會責任效率的影響因素進行多元回歸分析，模型為：

其中，c＜c，c與c為是常數，分別表示的是左截取點和右截取點。當c=-∞時，意思是無左截取點；當c=+∞時，意思是無右截取點。當c=0，c=+∞時，模型即為標準的回歸模型。

在對樣本農商行經濟效率和社會責任效率的影響因素分析時，考慮到測算農商行經濟效率和社會責任效率使用的是SBM模型，其測量結果屬于受限數據，取值范圍在0到1之間，因此需要對Tobit模型進行約束，即左截取點為1，沒有右截取點，據此提出以下具體模型，α和β是待估參數，u是隨機擾動項：

（四）實證結果與分析

經檢驗變量間存在相關性且不存在多重共線性問題，表明運用Tobit模型進行分析。回歸結果如表3和表4所示。

表3 經濟效率回歸結果

表4 社會責任效率回歸結果

（1）內部影響因素結果分析

貸存比（DTL）。在1%的顯著水平下，貸存比對經濟效率和社會責任效率均有顯著的負向影響，未驗證研究假設。這可能是因為，農商行中大部分屬于中小型銀行，貸存比過高，說明銀行貸款過多而缺乏有效的管理，會面臨較大的風險敞口，因而對農商行的經濟效率和社會責任效率產生負向影響。

資產規模（asset）。在1%的顯著水平下，資產規模對經濟效率和社會責任效率均有顯著的正向影響，驗證了部分研究假設。這可能是因為，資產規模是農商行生存土壤，對于小型農商行而言，資產規模是化解風險的必要條件，對大中型農商行而言資產規模是擴大經營規模、降低運營成本的有效途徑，從而有助于提高經濟效率。同時隨著資產規模的擴大，農商行能夠運用資產擴展支行數量與范圍，細化金融服務，挖掘幫助農業農村客戶，提升服務“三農”方面的貸款，因而提升了社會責任效率。

凈資產收益率（ROE）。在1%的顯著水平下，凈資產收益率對經濟效率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在5%的顯著水平下，對社會責任效率有正向影響。在一定程度上驗證了研究假設。這是因為，一般情況下，農商行的盈利能力代表著其管理能力和持續發展能力，盈利能力越高，經濟效率越高。農商行盈利能力的提升，也會對其社會責任效率產生有利影響。

農商行上市（up）。在1%的顯著水平下，農商行上市對社會責任效率有顯著的正向影響，驗證了研究假設。這是因為上市的農商行可借助證券市場實現資金融通，能夠為支持服務“三農”提供充足的資金來源，從而提高了社會責任效率。

（2）外部影響因素結果分析

產業結構（is）。在1%的顯著水平下，產業結構對社會責任效率有顯著的正向影響，驗證了研究假設。第一產業占比越大，說明該地區的經濟總量中農業所具有的分量越大，農商行投放貸款的客戶群中歸屬于“三農”的客戶也會更多，更加容易達到支持“三農”發展的要求，必然會提高農商行的社會責任效率。

農業就業人數占比（age）。在1%的顯著水平下，農業就業人數占比對社會責任效率有顯著的負向影響；在5%的顯著水平下，對經濟效率有顯著的正向影響。驗證了部分研究假設。這是因為，農業就業機會越多，與“三農”有聯系的從業人員數量越大，對農商行服務需求增加，提高了；但相關從業人員可能對農業、文化和教育方面的貸款需求不高，降低了農商行的社會責任效率。

行政級別（city）。在5%的顯著水平下，行政級別對經濟效率有正向影響，雖對社會責任效率有正向影響但不顯著。驗證了部分研究假設。這是因為農商行所在地區的行政級別越高，篩選客戶的空間越大，經濟效率越高，但可能面臨偏離支農支小傾向，不能專注于服務當地的“三農”發展，導致對社會責任效率影響不顯著。

從上述分析可以看出，在影響農商行經營效率的內部因素中，資產配置能力對經濟效率和社會責任效率有負向影響；資產規模和盈利能力對經濟效率和社會責任效率有正向影響；農商行上市對社會責任效率有正向影響。在外部因素中，產業結構對農商行的社會責任效率有正向影響；農業就業人數占比對經濟效率有正向影響，對社會責任效率有負向影響；地區行政級別對經濟效率有正向影響。

五、研究結論與對策建議

本文運用SBM模型，測算了2016—2019年江蘇省28家農商行的經營效率、經濟效率和社會責任效率。并運用Tobit模型，實證檢驗了內外部因素對農商行經濟效率和社會責任效率的影響程度。主要有以下研究結論：

第一，測算了樣本農商行的經營效率、經濟效率和社會責任效率。經營效率波動下降，經濟效率先下降后上升，社會責任效率呈現下降。同時，社會責任效率低于經濟效率。第二，從區域經濟差異角度分析發現，地區經濟越發達，農商行的經濟效率越高，社會責任效率越低。第三，從資產規模差異角度分析發現，大中型農商行的經濟效率高于小型農商行，小型農商行的社會責任效率高于大中型農商行。第四，在影響農商行經營效率的內部因素中，資產配置能力對經濟效率和社會責任效率有負向影響；資產規模和盈利能力對經濟效率和社會責任效率有正向影響；農商行上市對社會責任效率有正向影響。在外部因素中，產業結構對農商行的社會責任效率有正向影響；農業就業人數占比對經濟效率有正向影響，對社會責任效率有負向影響；地區行政級別對經濟效率有正向影響。

根據研究結論，提出提升農商行經營效率的對策建議，具體包括以下幾方面：

第一，拓展盈利模式，合理配置資源。江蘇省農商行應提高盈利能力，改善資源配置，以提升經營效率。在貸款的投放上，江蘇省農商行要避免盲目進行大額貸款的投放，或過度追求資源配置能力，避免信貸風險超出承受范圍。在盈利能力的提升上，除了發放貸款外，農商行要轉變經營理念，改進業務流程，積極挖掘新的利潤增長點，拓展中間業務收入。第二，適度擴大規模，創新服務渠道。農商行應發揮人脈資源、獲客渠道、技術綁定等優勢，擴展自身經營規模；要結合金融科技發展潮流，在已有的網點基礎上，加快電子銀行發展，推進網點智能化改造，搭建數字化營銷平臺，加強與互聯網平臺的合作。借助信息技術的高度發展，利用大數據結合農村客戶的基礎特征，充分拓展和創新各類市場服務渠道。第三，結合區域特點，支持產融建設。江蘇農商行要制定差異化的發展戰略。一方面，在第一產業占比較大、農業產出占主導的地區，順應“三農”發展趨勢，持續增加對家庭農場、農村合作社、農業龍頭企業等新型經營主體的信貸支持，為農業生產技術升級、自動化生產等推進農業現代化的項目提供專項支持。另一方面，在第一產業占比較小的地區，農商行要創新針對農業新產業、新業態的金融服務，推進農業與二、三產業融合發展，支持發展如旅游業、手工藝等文化產業，不斷拓展信貸投放新領域。第四，加強政企合作，積極出謀劃策。農商銀行是社區性地方金融機構，要結合當經濟發展規劃，精準對接產業發展方向，堅守服務地方經濟發展的定位不動搖。因此，農商銀行要加強與當地財政、涉農部門以及銀保監、人民銀行等部門溝通對接，推動出臺金融支持“三農”和文化、人才建設發展的扶持政策。積極為地方經濟發展出謀劃策，根據地方經濟發展方向，創新金融產品，實現農商行發展與地方經濟發展的共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