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戰中的“第二次珍珠港事件”

文·圖/姜森

40 年前，美國和蘇聯之間的冷戰對峙愈演愈烈。美國艦隊舉行了一場大規模演習，矛頭直指蘇聯，險些釀成如二戰中日軍偷襲珍珠港那樣的重大事件。俄羅斯軍史界稱之為“第二次珍珠港事件”。

俄羅斯《星火》雜志援引曾擔任蘇聯太平洋艦隊情報部副部長的卡列夫少將的回憶，披露了冷戰中美蘇在太平洋激烈暗斗的內幕。20世紀80年代，美國和蘇聯之間的緊張關系達到了繼古巴導彈危機之后的最高程度，尤以海上對峙最為激烈。在美蘇艦隊的暗斗中，雙方情報機關發揮了關鍵作用。

被跟蹤的蘇聯核潛艇

1982年9月，冷戰博弈到了最緊張的時刻，雙方都極力尋求戰略對抗中的優勢。對于美國及其盟國來說，蘇聯擁有的可搭載核彈的轟炸機和多用途核潛艇是重要威脅。對于蘇聯來說，美國的航空母艦和核潛艇是重要威脅。美國人稱這種對峙為“戰略反潛戰”。

如今很多人說起“美蘇逼近核戰爭邊緣”，往往首先想到古巴導彈危機，鮮為人知的是，美蘇“戰略反潛對峙”也險些引發核大戰。

冷戰高峰期，美軍使用雷達和光學電子偵察衛星，每天（每晝夜兩次）偵察蘇聯太平洋艦隊的潛艇基地，想弄清停泊在那里的潛艇數量和編號（根據潛艇的輪廓和影像判斷）。蘇聯潛艇則采取多種偵察手段，發現并跟蹤接近蘇聯海域的美國潛艇。

蘇聯核潛艇特種無線電情報小組的一名指揮官回憶，有一次，蘇軍舷號為K-500的德爾塔級戰略導彈核潛艇從濱海邊疆區（東南臨日本海，是蘇聯面向亞太地區的橋頭堡）的巴甫洛夫斯克基地出發，前往美國西海岸周邊巡航。

冷戰中的蘇聯潛艇

K-500號潛艇長128米，艇員114人，水下排水量1.01萬噸，屬于蘇聯第三代彈道導彈核潛艇，也是蘇聯第一種無須越過北約反潛帶就能發射導彈打擊美國本土的核潛艇。

該潛艇從基地出發后不久，仍在彼得大帝灣內時，蘇聯人發現后面跟了一艘疑似美國潛艇。在穿越太平洋的整個過程中，這艘潛艇一直跟著K-500號。蘇聯潛艇采取了各種擺脫跟蹤的措施，但都沒有成功。根據蘇軍的戰斗條令，戰略核潛艇在執行任務期間，最重要的是隱身（隱蔽）。K-500號潛艇的指揮員沒有急于報告被跟蹤的情況。因為如果立即向上級報告，將會被判定為“任務遭打斷”，勢必造成“立即中斷任務”的后果——這無異于行動失敗。

K-500號潛艇的聲吶員報告稱，他聽到了跟蹤潛艇打開魚雷發射系統艙蓋的噪聲，對方似乎要發射魚雷（事后得知，這其實是對方在模擬攻擊）。他趕緊找潛艇上的大副和負責政治工作的副艦長報告：“怎么辦？可能要打仗了。我們要不要用魚雷搶先攻擊跟蹤我們的潛艇？”蘇軍指揮官決定不實施“先發攻擊”。最終，K-500號潛艇被迫浮出水面，帶著任務失敗的遺憾返回了基地。

當時，可以說全世界都逼近了核戰爭的邊緣——如果蘇聯或美國的核潛艇被擊沉，就可能引爆一場核戰爭。

蘇聯太平洋艦隊的情報部隊也密切監視著美國戰略核潛艇的動向。例如蘇軍曾發現，有美軍核潛艇計劃途經印度尼西亞海岸，由太平洋進入印度洋——這是美軍“開辟南部戰略導彈發射區”的一個方案。

從太空中偵察航母

卡列夫介紹了蘇聯太平洋艦隊旗下情報部隊在冷戰時期的運作情況。

太平洋艦隊是蘇聯海軍四大艦隊之一。艦隊司令部下設情報部，主管艦隊防御方面的所有情報工作，由一名司令部副參謀長具體負責。

20世紀80年代，蘇聯太平洋艦隊的情報力量由四部分組成。

一是海岸無線電偵察部隊。有3個無線電偵察隊，分別位于濱海邊疆區、蘇維埃港和堪察加半島。

二是海上偵察力量。主要是第38偵察艦艇支隊，包括14艘偵察艦艇，承擔在美國西部海岸周邊、夏威夷群島和印度洋的常備戰斗偵察值勤任務。1979年，“烏拉爾”號大型核動力偵察艦被編入太平洋艦隊，搜集美軍西部導彈靶場區（從范登堡空軍基地到夸賈林環礁）測試戰略導彈的情報。“烏拉爾”號還緊盯美軍根據里根總統提出的“星球大戰”計劃而部署的軍力。

三是空中偵察力量。主要是第304獨立遠程偵察航空兵團，裝備圖-95飛機。這種飛機不僅能在300千米以外發現水面上的目標，還能實時向蘇聯潛艇和水面艦艇發送目標信息。

總體來看，蘇聯太平洋艦隊的空中偵察覆蓋了從蘇聯遠東地區沿海到中途島的區域。

四是太空偵察力量。為了強化太平洋艦隊的情報搜集能力，蘇軍使用了非常有效的代號為“傳奇”的太空偵察系統。它由若干偵察衛星組成，可進行雷達偵察和光學電子偵察。有時候，分析太空偵察獲得的數據，是蘇軍知曉美國航空母艦位置的唯一方法。

被“漏掉”的航母戰斗群

卡列夫少將回憶：“那個時候，蘇聯太平洋艦隊情報部已經有了關于美軍新海上戰略的文本。那是我們的情報員從正在美國西海岸附近的偵察艦上得到的。我親自翻譯了這個文本，但始終沒能弄清它的全部內容。”

在美軍進行“弗利捷克斯-82”演習期間，蘇聯太平洋艦隊情報部的偵察活動與美國艦隊的反偵察活動達到了高潮。太平洋艦隊情報部的主要偵察目標是美國航母。對于蘇聯情報官員而言，如果有一晝夜沒有掌握美國航母在西太平洋的位置，那就意味著“一場災難”。

卡列夫少將回憶：“1982年9月11日是星期六，我們太平洋艦隊剛完成了年度演習，所有艦只返回基地。對于美國海軍的‘弗利捷克斯-82’演習，太平洋艦隊情報部一直掌握著最新動態：以‘企業’號核動力航母為首的美軍航母突擊群完成了從圣迭戈到珍珠港的轉場航行，途中進行了加油補給，之后，航母突擊群部署在通向堪察加半島的西北方向上。美軍這一舉動是不尋常的，但我們并沒有太在意。有關這個航母突擊群的情報，得到了蘇軍無線電偵察部門、海岸無線電偵察部門以及在夏威夷區域的偵察艦的證實。”

美軍另一個航母戰斗群以“中途島”號航母為首，于1982年9月9日（星期四）從日本橫須賀基地出發，被蘇軍的“航行記錄器”號偵察艦發現。后來美軍航母擺脫了跟蹤，因為蘇軍的“航行記錄器”號偵察艦去了馬六甲海峽的西南方向。第二天，蘇軍在無線電偵察中沒有發現“中途島”號航母的蹤跡。太空偵察部隊也沒有發現它。

卡列夫少將說：“我在家里接到太平洋艦隊情報部作戰值班室打來的電話——太平洋艦隊情報部部長斯皮里多諾維奇海軍少將，讓我和太平洋艦隊情報部信息中心第一組組長丘金，立刻一起到太平洋艦隊司令部去。隨后我們來到情報部部長的辦公室。部長問我們：‘中途島’號在什么地方？已經第二天了，蘇軍還不知道它在哪里！立即分析所有情報信息，在1小時內回來報告！

正在接受空中加油的蘇軍圖-95飛機

美軍“中途島”號航空母艦

“我們長時間坐在太平洋艦隊情報部信息中心。情報部信息中心是相當保密的機構，累積了幾代軍人的技能和情報工作傳統。信息中心主任的軍銜為海軍上校。當時我是太平洋艦隊情報部信息中心副主任，第二組組長。我們重新分析了所有偵察單位發回的情報信息和太空偵察數據，最終提出了分析意見：‘中途島’號航母開走了，或者去了印度洋，或者去菲律賓海參加演習。情報部的緊張氣氛得以緩和。”

就在同一天，蘇軍第304獨立遠程偵察航空兵團的兩架圖-95偵察機，從霍羅爾機場起飛前往太平洋中部，目的是弄清美軍“企業”號航母突擊群的位置。當兩架圖-95飛機飛越千島群島以東區域時，雷達操作員在飛機的小窗外發現了一組燈光目標，但并沒有給予重視，因為飛行機組的任務是找到“企業”號航母突擊群。飛行員順利完成了這一任務。但實際上，他們飛越并發現的“燈光目標”正是“中途島”號航母突擊群。此時，該突擊群正秘密部署到堪察加半島附近，準備迎接“企業”號航母突擊群，然后合并形成一支大型雙航母聯合編隊。

星期六22時，蘇軍情報部門接到了擇捉島和普羅維登斯海灣的無線電偵察站營房失火的報告。這極大地阻礙了蘇軍的偵察工作。卡列夫少將稱：“我們不排除失火事件是美國‘海豹’特種部隊針對蘇聯領土防御能力的測試。”

對蘇聯的重大威脅和挑釁

9月12日星期日早上，按照海軍總部的命令，蘇聯太平洋艦隊第169混合航空兵團的兩架圖-16偵察機從堪察加半島的葉利佐沃機場起飛，執行搜索美軍“企業”號航母突擊群的任務。根據他們的報告，他們被美軍航母上的戰斗機跟蹤和攔截了。報告中沒有指出美軍飛機的機型，后來根據照片才搞清楚，是F-4“鬼怪”式戰斗機，當時這種戰斗機僅在“中途島”號航空母艦上裝備。美軍其他航母裝備新型F-14“雄貓”戰斗機。

就這樣，蘇軍仍然沒有發現“中途島”號航母。直到星期日下午，蘇軍駐堪察加的海岸無線電部隊發來報告，通過監聽“中途島”號航母突擊群的內部通信頻道，知曉了它的位置。

蘇軍情報官感到震驚。因為無線電測向結果表明，美軍已經成功合并組成雙航母聯合突擊編隊（包括“企業”號和“中途島”號航母），它由30多艘艦只組成，正在巴甫洛夫斯克—堪察加東南556千米處航行，并在距蘇聯海岸150千米處進行了艦載機飛行演練——這無疑是對蘇聯的重大威脅和挑釁。

蘇軍情報部門給海軍總部發去緊急報告。海軍總司令戈爾什科夫元帥馬上作出決定，緊急派出“警戒”號巡邏艦、3艘多用途核潛艇去跟蹤美軍雙航母編隊，對其連續進行偵察和監視；蘇聯太平洋艦隊所有攜帶導彈的飛機全部進入戰斗準備；建立與遠東防空系統的密切合作；艦隊情報部的所有部隊和艦船進入戰斗準備。

為應對美軍的行動，搭載反艦武器的蘇軍機群對美軍雙航母編隊實施了模擬導彈打擊。同時，攜帶導彈的核潛艇也作好了攻擊準備。

9月13日星期一，蘇聯太平洋艦隊情報部門需要鎖定美軍雙航母編隊的準確位置，以引導海軍航空部隊的機群進入攻擊位置。但就在這時，美軍雙航母編隊的所有艦只實施了無線電靜默，關閉了雷達。“我們仔細研究了太空光電偵察數據，沒有找到有關航母位置的可靠信息。然而，海軍航空部隊的戰斗機還是從堪察加半島起飛了，它們沒能發現美軍航母編隊。被派出去跟蹤美軍雙航母編隊的核潛艇也沒能發現目標。”

一天后，蘇軍根據千島群島防空雷達站的情報研判得出結論：美軍雙航母編隊機動到千島群島以東，進行了艦載機突襲作戰演習。后來，蘇軍情報機構設法讓“警戒”號巡邏艦捕捉到美軍航母，并進行不間斷監視。最終，美軍雙航母編隊逐漸遠離。蘇軍則解除了戰備狀態。

針對這起發生在1982年9月的事件，卡列夫少將表示：“相信未經核實的警報總比漏掉目標要好。我們認為，美軍當時如果采取實質性攻擊行動，那么就無異于發動‘第二次珍珠港式偷襲’！”